為瞭讓李香雲看清楚自己的臉，王二驢努力將臉貼在玻璃上。

　　借著屋裡投射出的燈光，李香雲果真看清瞭外面那張面孔就是王二驢。但那一刻她卻懵瞭：王二驢怎麼會突然回來呢？他還在勞改隊裡呢。莫非是在夢裡？她暗自掐瞭一下自己的大腿，不是夢，還知道疼！另一種猜測襲上心頭：難道他越獄逃出來瞭？但不管怎樣，外面那個人就是王二驢。李香雲急忙下地。

　　她腳上塔拉著鞋子，快步出瞭東屋沿著兩個灶臺之間來到瞭外屋門前，伸手拉開瞭門閂，吱地一聲推開瞭門。

　　王二驢一直進到燈光明亮的屋子裡，李香雲依然像是在夢裡，上下打量著西服革履的大老板一樣的這個男人。從服裝上看，他不應該是王二驢，可棱角分明的英氣襲人的臉上，千真萬確是王二驢。可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李香雲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巴張開閉不上。

　　王二驢急忙開口說：“大嫂，是俺，是俺回來瞭，你還不認識俺咋地？”

　　李香雲終於夢醒瞭一般。“二驢，真是你呀？可你是怎麼回來的呀？你不是判瞭十五年嗎？怎麼會？不會是……逃出來的吧?”

　　“大嫂，不是逃出來的，你盡管放心……等一會消停瞭俺再和你說清楚。你快點把大門打開，外面還有兩個人和一輛轎車呢，在外面時間久瞭會被別人發現的！”

　　李香雲盡管還在無限的迷惘中，但眼前站著的確實是王二驢，也來不及想得很多瞭，急忙從墻上摘下大門的鑰匙，快步向外面走去。王二驢也跟著她的身後出瞭屋子。

　　大門輕輕地打開，那輛轎車緩慢地開進來，蔣雲紅也跟在轎車後面進到院子裡。

　　李香雲又警覺地把大門關嚴，又上瞭鎖，反身忙不迭地引導蔣雲紅和那個司機進到瞭屋子裡。

　　看著一個亭亭玉立的美少女走進來，李香雲的眼睛更是發直，似乎又回到瞭剛醒過來的夢裡，目不轉睛地盯著蔣雲紅。

　　蔣雲紅被李香雲看得不好意思，開始低下頭去。

　　王二驢唯恐李香雲再著急問什麼，就搶先說：“二蕓，你先把我的屋子裡鋪上被褥，安排這個司機師傅睡覺，他開這麼久的車是很累瞭吧？”

　　說著看著那個司機。

　　那個三十多歲的司機當然知道自己該躲避什麼，急忙說：“是啊，我現在就想睡覺瞭！”

　　李香雲又問王二驢有沒有吃飯，王二驢告訴她已經在縣城吃過瞭。李香雲進瞭西屋忙著掃炕鋪被，一直安排好瞭，見那司機脫鞋上瞭炕，才又回到東屋裡來。

　　那個時候王二驢正趴在侄兒小龍睡熟的臉蛋上貪婪地親吻著，幾個月不見，孩子又長高瞭一截，王二驢恨不能喚醒他好好抱抱他。

　　李香雲還站在屋地上看著蔣雲紅一邊招呼她坐在炕沿上，一邊探尋地看著王二驢，意思是問這個女孩子是誰？

　　王二驢起身，看瞭一眼蔣雲紅，又對一頭霧水的李香雲介紹說：“大嫂，俺給你介紹啊，這個……是我的未婚妻，叫蔣雲紅！”

　　李香雲更加懵懂：怎麼在勞改隊裡也能處對象？真是稀奇得很呢！又仔仔細細地打量起蔣雲紅來。

　　王二驢又指著李香雲對蔣雲紅說：“這個是俺的嫂子，叫李香雲。”

　　蔣雲紅叫瞭一聲“嫂子”就很得體地微笑著看著李香雲，說：“嫂子，雖然我們第一次見面，可我們已經不陌生瞭，二驢沒少和我說起過你呢！”

　　李香雲禮貌地拉著蔣雲紅的手，問瞭幾句關於她的基本情況，就又著急地看著王二驢，問：“二驢，我一直還在雲裡霧裡呢，你倒是快說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我怎麼像在做夢一樣呢！”

　　是啊，王二驢他自己也像在做夢一樣。但已經不是夢，在這個秋天的夜晚裡，他實實在在地回到瞭自己魂牽夢繞的傢裡。王二驢詳細地說瞭那次她們探監以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

　　李香雲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醒過神來，欣喜若狂地說：“二驢，這是真的嗎？也就是說你現在不僅保外就醫瞭，還用不瞭一年兩年的就要出獄瞭？”

　　“保外就醫是已經確定瞭，不然俺也回不來，至於說能不能在一二年內釋放，還不一定的！”

　　然後他認真地囑咐說，“這些情況千萬不要聲張出去的，俺這次回來也隻是偷偷回來看看，決不能讓外人知道的，天亮俺就要盡快離開的！”

　　“不管咋說，是看到希望瞭！二驢，你真是幸運的，遇到這麼多幫助你的好人！”

　　李香雲眼睛裡閃著大喜過望的濕潤光芒。

　　王二驢惦記著傢裡的情況，忙不迭地問：“咱媽是不是真的嫁給那個劉大茄子瞭？”

　　李香雲點瞭點頭，神色立刻暗淡。

　　“那金鳳兒和銀鳳兒呢？她們是不是還在下屋睡覺啊？你快去把她們叫醒啊，我要立刻見到她們！”

　　李香雲目光低垂，不敢看王二驢，低聲說：“她們都不在下屋裡，傢裡隻有我和孩子瞭！”

　　王二驢心裡一陣驚悸，凝視著李香雲。“大嫂？你說金鳳兒和銀鳳兒都不在傢？她們都去哪裡瞭？”

　　他的聲音是急促的。

　　李香雲遊移著眼神，在地上搓著手，警覺地側臉看著蔣雲紅，之後又看著王二驢，顯然他是在不知道該不該當著蔣雲紅的面說一些事。

　　王二驢也看瞭一眼蔣雲紅，對李香雲說：“你說吧，沒關系的，她不是外人的！你快說，金鳳兒和銀鳳兒怎麼瞭？”

　　李香雲抬起眼睛。“二驢，你不要急，金鳳兒和銀鳳兒沒出啥事兒，隻是……二驢，我們和魏傢簽訂的那份合同的事情，那次探監的時候我們都沒敢和你說……我們簽瞭那樣的合同，我們是無法不履行的……金鳳兒今晚去陪魏老大，銀鳳兒今晚去陪魏老四瞭。所以……她們都不在傢的！”

　　王二驢騰地站起身，臉色難看，眼睛頃刻間冒出火花兒。“難道，那一切真的已經發生瞭？你們怎麼能簽訂那樣的合同呢？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啊！”

　　盡管王二驢已經從陳玉婷的嘴裡聽到瞭傢裡的消息，但他還是抱著僥幸的心裡以為不會是真的，可是，那一切確實是真的！

　　李香雲半天無語，低著頭。她在想，給不該告訴他王傢女人使用連環計的事情？很快做出瞭決定：不能告訴他，那樣他會誤解的，難以接受的，說不定還會節外生枝的。李香雲對視著王二驢的目光。“那你讓我們你們辦呢?那二十萬我們用什麼償還人傢？更可怕的是，魏老六放出話來，要是拿不出錢，就要雇人把金貴也做成太監，還有小龍也不放過，還有，要是不償還這二十萬，你也是要被加刑的。為瞭你們王傢男人，我們還有其他辦法嗎？那二十萬可是個沒法償還的數目啊！”

　　王二驢滿臉漲紅，說不出話來，但心間的憤怒卻在升騰著。馬上又沖動地爆發。“不！我不能允許你們這樣，我要去把妹妹找回來，我要把魏傢六虎殺幹凈瞭！”

　　說著就要往出闖。

　　蔣雲紅很麻利地抱住他，叫道：“哥哥，你咋又犯老毛病瞭？來的時候三姐是怎麼交代的？難道今天的一切禍事不都是你上一次的沖動引起來的嗎？你應該吸取教訓啊！你來的時候不是答應一切聽我的嗎？我是不會讓你去的！你是個男人，說話要算數的！”

　　王二驢被蔣雲紅柔美的手臂緊緊地抱著，沒有再掙紮。是啊，自己再也不能這樣沖動瞭。但從骨子裡迸發出來的仇恨還在升騰著，他看著蔣雲紅。“小紅，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呀！這樣的恥辱和仇恨你讓我怎麼忍下去呢？”

　　蔣雲紅緊緊地抱著他。“哥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你現在還不是報仇的時候啊！你要耐心地等待，等待三姐真正把你撈出來的那一天，到那時她會幫助你的！再者說瞭，你要想痛痛快快地報仇，你得先擁有報仇的資本啊，你要回三姐那裡好好幹，等你有瞭出息有瞭資本，那樣才能徹底報仇雪恨，你現在唯一做的就是臥薪藏膽，奮發圖強，讓自己變成一個有資本，有地位的人！”

　　王二驢的怒氣平息瞭很多，他被蔣雲紅推回到炕沿上。

　　李香雲也驚魂未定地勸著他，說：“二驢，小紅說得很對呀，你要想報仇就得混出個人樣來！再者說瞭，你現在就算是豁出去瞭，也是報不瞭仇的，人傢魏傢六虎早已經做好瞭準備的，聽說他們手裡都有槍，還沒等你把人傢怎麼樣瞭，你自己說不定就已經死瞭！那樣，我們忍辱負重所做的一切還有意義嗎？你不能總這樣不顧後果地沖動瞭！你不能一門心思報仇而不顧我們的死活呀？ 上次惹得禍給我們帶來多大的災難啊！”

　　“啥？魏傢六虎都有槍？你們咋知道的?”王二驢確實有些驚訝。

　　“銀鳳已經親眼看見魏老四和魏老二都有槍啊，他們當然是在防備你回來報仇的，二驢，如果你再魯莽，那就是死路一條啊，咱傢的仇就別想報瞭！”

　　大嫂的這番話，不能不讓王二驢動心，如果我死瞭，那還有報仇的機會嗎？這一刻，似乎他醞釀瞭一路的計劃有些瓦解瞭。

　　蔣雲紅趁熱打鐵，拉著他的手，溫情地說：“哥哥，你也要為我著想啊!你再出瞭事兒我可咋辦啊？就算你什麼都不為，也該想到三姐對你的一片苦心啊，你知道，她為瞭往出撈你，費瞭多大的心思啊？你這樣莽撞能對得起她嗎？你就這樣自私？”

　　王二驢的目光終於垂下來。但他馬上又看著李香雲，說：“可是，大嫂，俺回來就想見到傢裡親人的，而且俺就這麼一夜的時間啊，如果俺連母親和兩個妹妹都見不到，那俺回來還有啥意義呢？”

　　李香雲沉思著想瞭想，說：“咋地也要想法讓你見到她們的……這樣吧，我先去劉大茄子傢把咱娘叫回來，等娘回來後我們再商量怎樣連夜把金鳳兒和銀鳳兒也叫回來的！”

　　李香雲說著，就開始穿外衣外褲，一邊系著紐扣一邊又說，“你們先在傢裡等著，也照看一會小龍，我這就去劉大茄子傢，無論如何也要把娘找回來的！”

　　王二驢激蕩的心緒開始有所平息，說：“那也隻有這樣瞭。可這麼黑的路你自己去是不安全的，還是我和你去劉大茄子傢吧！”

　　還沒等李香雲說話，蔣雲紅急忙制止說：“那可不行。哥哥，你咋忘瞭呢，我們是偷偷回來的，你不能讓任何人看見的，那樣你會打草驚蛇的，對將來你報仇的計劃是沒好處的！”

　　王二驢沒有堅持再去。

　　李香雲拿著一個手電筒就出瞭傢門，踏著漆黑的村街，直奔劉大茄子的傢裡去。但她沒有想到在劉大茄子傢卻遭遇瞭那樣的難堪和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