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深邃,猶如質地上好的天鵝絨,月牙輕挽,靜謐高掛,朝原始叢林灑下萬千銀輝,蓋上一層朦朧柔光。而這輪孤獨彎月,卻逐漸被幾團隨風飄過來的黯淡烏雲給遮掩住瞭,如水光華被迅速遮掩。
空氣也迅速凝固,沉悶炎熱得沒有一絲縫隙,四周的動植物都主動將呼吸律動降到最低點,試圖掩蓋自己的痕跡,不打攪到正中央的兩頭強大生物。
它們十分清楚叢林法則,弱肉強食與適者生存,若是遇上無法與之匹敵的生物,不能在發現強大的那一方後,及時繞道逃跑,那就用偽裝與躲藏,以求生存。
巨獸一臉暴怒,發出陣陣戰前低吼,壓低身體,肌肉緊繃,亮金色大眼危險瞇起,閃耀黑色冷光的尾毛根根豎立,森白長爪因四爪用力淺淺埋入軟泥,鋥亮獠牙在黑暗中發出一片冷光,他死死望著眼帶譏誚的高大墨蟒,不願退讓分毫。
墨色巨蚺一臉漠然地看著巨獸,見他就因為自己多看瞭那頭小雌獸一眼,就火力全開,擺出戰鬥架勢,他也緩緩瞇起暗金色雙瞳,將身子高高立起,分岔的深紅毒舌茲茲作響。
蠢弟弟從小生性倨傲偏執,乖戾好鬥,哪怕碰得頭破血流,粉身碎骨,也絕不願意選擇松口,輕易認輸,如此囂張傲慢的性格與處世之態,若是投生為其他物種,墳頭的草怕是早有十丈高瞭。
然而幸運的是,憑借父母給予良好基因,他從出生起,就擁有這樣一副好底子,加之部落內多位叢林戰鬥、生活經驗豐富的獸人長輩從小的悉心教導和保護下,這頭刁蠻巨獸仿若是一塊質量絕佳的吸水海綿,源源不絕地將生存技巧納入腦海,刻進心底。他搖身一變,成瞭體魄強健,筋肉發達,見識豐富,戰力蠻橫,足以在這一方叢林稱霸的食肉獸。
墨色巨蚺伸出兩顆泛暗紫光澤的長長毒牙,眼瞳豎成一條窄線,原本覆蓋全身的墨藍色鱗片像是有生命的盔甲,竟是嚓嚓幾聲,就整齊劃一,從後向前逐漸立起,鱗片尾部暗光流動,猶如一把把寸許的淬毒短刀,銳利筆直地指向巨獸。
黑色大蟒噴出一股綿長的氣,前半身向上收縮,後半身盤卷成圓弧,攻擊態勢十足。
若是仔細觀察這頭巨蛇,會發現他立起的尖銳厚鱗下,竟還鋪有一層一模一樣的深色鱗片,竟是構造奇特的雙層鱗甲。
大貓性格十分倔強頑固,可不巧的是,大蟒的性格亦如此,偏執似魔,詭譎如簧。雙方目光銳利,戰意盎然,如燎原之火,一觸即發。
“嗷————”巨獸面對戰鬥力剽悍無匹、天生鑄有一副鋼筋鐵骨的大哥,發出一聲貓科動物特有的高聲怒吼,他感覺體內的每一塊骨骼每一寸血脈都在叫囂沸騰,微微顫抖,這是自己每一次面對強敵時,肉身下意識做出的舉動。
巨獸抖瞭抖長尾,將爪子從泥巴裡拔出,他知曉自己眼前巨蛇,冷心寡欲到一種無與倫比的可怕地步,面對大傢都無限渴求、百般討好的雌性,他除瞭對她們視而不見外,關鍵時刻要是礙著他的道,不管是什麼樣的物種,都會毫不留情地當場宰殺,血濺三尺。
他曾親眼目睹這條瘋蛇將一頭主動與之示好,糾纏不停、以求交媾的雌性白犀獸人給生生咬的鮮血淋漓,而後一尾將她拍入湖泊,不留絲毫情面。白犀體格壯如山巒,渾身上下堅硬似鐵,戰鬥力非凡,堪稱叢林中數一數二的強大部族,甚少有生物能夠與他們平起平坐,更別提把他們像普通獵物一樣卷起來丟出老遠,不隻是身份鎮不住,更因為能力遠遠比不過他們。
之後雌性獸人的同族父兄很快就打上門來,墨色巨蚺也因自己的傲慢無禮付出慘痛代價,連日不斷接受多頭白犀戰鬥邀約,旨在將他剝皮抽筋,為自傢重傷在身的雌性成員煲一鍋湯藥補身體。為瞭不連累部落內的其他成員,大蛇選擇離開部族,開始流亡四野的生活。
巨獸咽下一口唾沫,感覺自己腦袋裡的每一根神經此時都處於緊繃狀態,雖一向都是寧死也絕不服輸的性子,此刻卻心頭惴惴,遲遲不敢采取先發制人策略,主動進攻。
因為他清楚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之前獨步天下的孤膽英俠瞭,如今的他,擁有一塊世間萬物都比不上的心尖肉,爪中寶。而那個被他當作畢生財富的嬌弱雌性,此刻正躺在自己腹下,被一片陰影籠罩,毫無防備地酣然沉睡。
他甚至可以從她均勻微揚的呼吸聲裡感受安然與滿足,而他的下腹還殘留著她特殊的體液香氣,耳畔回旋著她嚶嚶怯怯的悅耳呻吟。
看著對面早已擺好戰鬥姿勢,卻遲遲未動,一對亮金色眼眸在黑暗中閃爍個不停的黑色大貓,全副武裝的墨蚺雙眸微動,沒想到自傢這頭脾氣暴躁,沖動無比,永遠第一個沖到最前線屠戮對手的貓弟弟。此刻卻一反常態,沒有像之前一般, 不要命地撲上來,同自己撕咬纏鬥。
是為什麼呢,因為那隻小雌獸嗎?
墨蚺嗅著空氣中不斷朝鼻腔飄來的女性香氣,不知為何,他冰涼的身體有幾分燥熱,心緒也開始有些許不定,腦袋裡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回旋,叮囑他遠離這個怪異的雌性。他不再優哉遊哉地吐舌,而是從喉嚨裡發出‘噠噠噠’的聲響,開始催促大貓進攻,打算速戰速決戰勝他。
被主動挑釁的巨獸,若是放在從前,他早就毫無顧忌地撲上去瞭,他心底權衡再三,依舊打算蹲守在元瑯上方,打算和墨蚺繼續耗下去,采取敵不動我不動的保守策略。
兩獸一個低首俯瞰,一個昂頭怒視,雙方僵持許久,半空中傳來幾聲灰脊隼的鳴叫,一陣風吹過,幹枯松果從枝頭掉下,一時間噼啪聲不斷。
墨蟒發覺怒視自己的大貓一動不動,幾乎要凝固成一座漆黑浮雕,對自己的催促無動於衷。好不容易遇上親人,卻是這副愚蠢景象,他頓覺心中趣味全無,這架沒法打瞭。
他雙眼閃爍,帶上濃濃的揶揄之意,向外吐舌,仰高頭部,渾身鱗片靈活擺動,整整齊齊地向後一轉‘咔嚓’一聲並攏收撿好。長尾粗暴一揚,連根拔起幾大株佈滿銳刺的植物,朝巨獸腹下扔過去。
巨獸反應迅速,一爪扇飛植物,腹部激烈起伏,眼神如炬。
墨蟒卻不再理會,冷漠地瞟他一眼,轉頭扭身,穿越火棘,無聲地沉入水中,鱗片密佈的身軀在寬敞河面彎曲搖擺,閃耀生輝,在月光下如一道漆黑流光,飛快消失在河面那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