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寒冷冬天的禮拜六下午。
為瞭添購裝飾店裡面的小飾品,隆介來到瞭市區裡最大間的百貨公司。闊別已久的市區,到處擠滿瞭人潮,和自己日常生活來比較,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
隆介是一間位在郊外古書局的老板,書局太過於古老,幾乎都快被人們所遺忘瞭。每天的生活大體上就是在看店,對於銷售狀況和自己卻是一直漠不關心的隆介,每天沈醉在自己喜歡的書本中,過著有如何和尚般的生活。
對這樣的隆介來說,雖然店裡面不曾添過任何的人手,但是因為書局擺的都是自己喜歡的書,也就不覺得辛苦瞭。
不習慣百貨公司的吵雜聲,隆介帶著沉重的腳步走出百貨公司。
“啊……啊!……還是跟以前一樣那麼吵鬧!”忽然間隆介一個人自言自語的發起牢騷。在平常的日子裡,每個地方都應該會有些時候沒有那麼多人的才對,但是百貨公司裡的人潮卻總是那麼多。
“總算把要買的東西都買齊瞭,還是趕快的回去吧?”不耐吵雜的人群,隆介心中隻想早一點離開。
到瞭傍晚時分,這樣喧鬧的情況是可以想象得到,當然以現在的自己來說,是已經無法忍受這樣喧鬧的氣氛,所以趕快回去才是最好的決定。隆介想到瞭這裡,急忙的往車站走去。
這時候街道上早已經充滿瞭一群群放學後的學生,年輕的男女恣意的談話,讓四周都是充滿著和平常生活完全不同的喧鬧。
“我……真的好老瞭……”忽然間感覺到自己已經老瞭,隆介不由得自嘲起來。
街道上充滿穿著各式各樣制服的女高中生們,一個個都很有活力的和自己擦身而過,帶著一絲微笑和幾許感傷,隆介靜靜的看著女孩們走過,心中不由感嘆起來:“這樣的笑聲……已經多久沒有出現在自己的四周瞭呢……好久瞭吧……”隆介慢慢的走著,忽然間緬懷起過去……
時間往回推到二十年前吧,自己還在某公司任職的時候,發生瞭那件事……
那天也是冬天一個非常寒冷的日子。
隆介的老婆和女兒展開瞭一次早已經事先預定好的計劃,那是要在周末的時候來一次溫泉旅行。
“那麼,我們出發瞭。老公真的沒問題嗎?”擔心的老婆美多子問瞭最後一遍的最後問題說:“真的很對不起……把你一個人留在傢裡……”事實上那天是全傢人要一起去旅行,但是因為關系良好的協力公司出問題,所以隆介必須要在周日去加班不可。
這樣一來就隻能撇下隆介。
“呵呵……爸爸對不起囉……”躲在妻子背後的女兒沙也香有點淘氣的說著。
“女兒啊!真拿你沒有辦法……算瞭,不要再多說些什麼,快點出發吧。噯,你不在的這兩天裡,我倒顯得輕松多瞭。”隆介無可奈何的回答著。
“嗨……咦!真的沒關系嗎?”知道隆介沒辦法去的時候,紗也香嘴嘟得高高的很不高興,因為整個旅行的計劃可能就要泡湯瞭,但到最後卻變成和媽媽兩個人一起去的時候,很快的又恢復很高興的表情。
隆介和多美子就隻有沙也香這個女兒。
今年剛升上高中的紗也香也正式穿起屬於高中生的水手式制服。那時的沙也香也已經長的幾乎和爸爸一樣高,眼見就快要追過爸爸。
隆介眼看著女兒,慢慢的一點一滴從“可愛”轉變成“漂亮”的成長過程,而感到非常高興。
不過隆介覺得紗也香好像才不過是剛剛上小學而已,但在不知不覺間想不到一下子就到瞭這個多愁善感的年紀。話雖如此,沙也香這時候還是一個很爽快會立刻承認自己錯誤的年紀,所以父女兩人間的關系一直保持著很良好的狀態。
隆介靜靜的看著沙也香和媽媽兩個人一起高興的出發……
但那卻是隆介看到紗也香的最後一面瞭。記得那天的傍晚,隆介突然在電視上看見快報,也接到瞭警察和旅行社的電話。失魂落魄的隆介急忙的趕到瞭出事的現場。
到瞭現場後懷著不安急躁的心情等待,那段時間過得真是異常的緩慢。終於證實太太多美子和女兒紗也香死亡的不幸消息,然後聯絡親友處理後事。
心情極端的不安和失望。
桌上的照片到如今也已經泛黃……
在那之後的半年裡,隆介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完全喪失的氣力和活力。到公司上班也變得沒有意義,所以到最後也幹脆的辭職。
靈魂就像脫離瞭隆介的肉體,這樣的日子維持瞭好長的一段時間。那段時間真的是很難熬的。
自己喜歡古文的這件事是連太太和女兒都不知道,所以就利用僅有的退休金開瞭現在這間古書局。
現在的隆介已是花甲之年,步入人生的黃昏時期,但這段時間也正是受到極深創傷的心靈,開始慢慢愈合的黃金時期。
“我現在生活是這樣平靜,如此下去也沒有什麼可以不滿。”隆介粉飾著現在的心情。
隆介走在街上,但心中卻盤旋著這些過往的事。突然間手上的紙袋和一個跟自己擦身而過的人的書包勾在一起。
瞬間隆介跌倒瞭。原本戴在隆介頭上,有如皇冠形狀的無邊帽子,也從隆介滿頭白發上,飄落到地面上。
“啊……!”一直沈浸在過去憂愁世界裡的隆介,剎那間呼出驚嚇的聲音。
等回過神後,隆介急忙的撿拾著掉在街道上的東西,這時候,和自己相撞的人拿著掉到地上的帽子,靜靜的遞到自己的面前。
“對,對不起……”是一個少女的聲音。
彎著腰的隆介抬頭往上看,原來面前站著是一位天真無邪的女高中生,她的手中正拿著自己的帽子,看樣子是她替自己撿回帽子。隻不過是稍微彎著身子,隆介的胸口就感到一陣緊壓感。
定神一下後,隆介不由得深深地換瞭口氣,幾乎快不能呼吸。這個女高中生長得還真像自己的女兒紗也香。
兩個人幾乎是同一個時間的站瞭起來。雖然彼此間不講些話,看起來是不行的,這樣的情況是很尷尬,但是要講些什麼呢?因為這時什麼話都顯得很唐突。
女孩的身高比紗也香還要來的矮些,但是臉蛋和身材倒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當然女孩身上穿的水手式制服是和女兒紗也香的款式不一樣,而聲音也當然是不相同的。
就這樣,兩個人間的奇妙氣氛持續瞭好一會兒。
看到隆介的沉默不語,臉稍微前傾的女孩再一次的賠罪說:“這……這真是對不起瞭……先生,您有沒有受傷呢?”到這個時候,隆介的思緒這才終於回到現實。
“不……不,我沒有受傷。撞倒你,我也真的很不好意思。”
“還好沒事,真是太好瞭。”女孩微笑著將手中撿到的帽子遞還給隆介。
“謝……謝謝你瞭。”聽到瞭隆介的答謝聲後,女孩再說幾句寒暄話後就轉頭消失在雜亂人群裡。
靜靜的目送著女高中離去的背影,隆介呆呆的站在原地有好一陣子,街道的吵雜聲還是不曾間斷地傳進耳朵裡。
在回去的電車上,隆介還想著剛剛的事。
“嗯嗯,有人說每個人在世界上,都會有七個和自己長的相似的人,看來這句話倒也不全都是謊話瞭……”隆介仔細的想著,思緒又回到剛剛的情景:“或許那是一種錯覺吧……因為我長久以來一直在想著這些事的關系吧……”一想到瞭這裡,一股刺痛的感覺從心底又湧現出來瞭。
“一定是這樣的緣故瞭……”得到這樣的結論後,隆介也不想再多想,他告訴自己說:“再懊悔過去也挽救不回瞭……”能夠這樣的想,對隆介來說已經是十分有進步瞭。如果要完全撫平傷口的話,可能還需要一二十年的時間吧……
在另一輛回程的電車上,優香也在想著剛剛和自己相撞的中年人。兩個人間不過是稍微碰撞在一起而已,但優香卻感到相當的心慌。
優香對於自己的這樣反常的反應,也有一點感到瞭害羞。
“但是……”事實上還有一件事牽掛著優香。
“那個男人的眼睛……”是的,那雙眼睛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憂愁,流露著懷念過去的眼神。
“一定是發生過什麼事……”同一種電車卻往不同方向行駛的兩輛車上,搭乘不同念頭的兩個人,各自的往回傢的路上前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