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由湘西到皖南九華山,要越過贛、鄂兩省邊界,這是一段遙遠的旅程。

  包宏一口氣走瞭七八天,才來到九華山腳下。

  這時,已經是暮色蒼茫,夕陽西下的時候。

  但見——前面一片片的枯草,被落日的餘暈染成瞭暗赤顏色。

  那起伏的峻嶺,已不甚清晰瞭。

  包宏乘在馬上,極目穹搜,見左前方不遠處有一片黑色樹林,林中隱隱顯出有個寺院的樣子。

  包宏心忖:“天色已晚瞭,前面那片樹林似有村舍,我何不趕到那裡借宿一宵,明天再找尋胭脂谷。”

  心念一決,右手輕輕一抖繩索,急急向那片林中馳去。

  片刻——包宏已到叢林,向裡一望,隻見密林深處有幾十棵高大的蒼松排成瞭一道墻,似是一座廟寺。

  他心中一喜,放轡往廟門走去。

  包宏藉著暮色的微光,抬頭望瞭望。

  隻見寺門的橫匾上寫著“楓林古剎”四個大字。

  “哇操!看樣子這個古剎建築,少說也有兩三百年之久,雖然荒涼陰森,但避避夜風寒露總是可以的。”

  正要下馬入寺,忽然——一位須發蒼蒼的老者,從林外跑瞭過來,先向包宏打量瞭一陣,接著神色變得極為緊張的道:“這廟裡出妖怪,相公千萬不可在此夜宿。”

  “哦!——”

  包宏仗著藝高膽大,故意裝出驚異的怪哦一聲,然後笑著向老者道:“矮子過渡——安心啦!我們江湖人是不怕鬼怪的,如果真有妖怪,讓我今晚把它除去,為地方產除一個禍害!”說著,人已從馬背上跳下,舉步走向廟門。

  兩扇廟門,一扇關著,一扇半掩著。

  包宏雙手輕輕一推,兩扇巳退瞭漆的大廟門應聲而開,一陣積塵飄落下來,灑得他一身都是。

  老者見他不畏兇險,冒然地打開瞭廟門,嚇得他驚叫一聲!但見老者慌慌忙忙地轉身就跑——包宏沒去追他,隻是回過頭望著他那驚駭得魂不附體的龍鐘背影,微微地笑瞭笑,又搖瞭搖頭。

  然後他輕拍著身上的落塵,牽著坐騎,往廟裡走去。入門未及十步,突然——他覺得一陣頭暈,心中想要嘔吐。

  包宏不禁楞瞭一楞!

  但他沒想到別的,隻想可能是這幾天來的長途奔馳,勞累所至,“哇操!可不要生病才好。”心念及此,趕忙從勁裝口袋中摸出一個小瓷瓶,打開瓶蓋,倒出一粒翠綠色的藥丸,納入口中。

  這是太公望的“九轉丹”,不但能怡神明智,醫百病,而且還能驅解奇毒,服下後,自是百病消除瞭。

  他把馬兒放在殿前院落中,讓它尋食覓草,自己則舉步進入大殿。

  靈藥果然奇效無比。

  片刻後——他感到全身舒暢,頭暈欲嘔的現象業已痊愈,隨之覺得腹中有些饑餓。

  於是他盤膝坐在大殿地下,取出隨身攜帶的幹糧,正在食用。

  忽然——閃光一亮,接著——“轟”的一聲巨響。

  包宏抬頭一看,隻見繁星潛隱,陰雲四合。

  “咦!天色突然變瞭。”

  又是幾下電閃!

  又是幾聲巨雷!

  同時,風聲驟起,烏雲淹沒夜空。大地一片漆黑。

  古剎外幾十棵古松,經狂風一吹,響起一片“沙沙”之聲,荒剎破宇更是瓦飛柱折……

  這個原就有些陰森的古剎,此時越顯得猶如人間地獄瞭。

  包宏暗嘆道:“哇操!看天勢恐怕即將要下一場大雨瞭。”

  暗嘆剛閉,店外已是大雨如註。

  呼呼狂風——嘩嘩大雨——霍霍閃電——沉沉雷聲——世界好象已臨末日!

  荒剎年久未修,經這狂風急雨一吹一打,更是不時瓦裂簷斷,發出嘩劃啦啦地響聲,猶如置身魔窟。

  要是膽小的人,恐怕要被嚇死瞭。

  包宏一來膽子很大,且身懷絕技,自是不怕什麼。

  這一陣豪雨,足足下瞭有一個更次。

  二更以後——風止雨歇,雲散天開。

  但見——一輪明月高掛中央,似水銀之光,灑照著無邊大地。

  雨後月色,格外顯得皎潔明亮,清麗已極。

  包宏經過一連串數天的長途奔馳,實在是太過疲乏,需要好好的休息,也就無心去欣賞這美好的月色瞭。

  於是,他和衣臥在大殿的地上。

  正要朦朧入睡之際,忽然——後殿傳來一陣厲嘯!

  這嘯聲,猶如夜梟悲鳴,淒厲無比,聞之令人毛發皆豎。

  嘯聲過後,接著響起一陣“啪啪”之聲,似有人在劈擊棺木一般。

  這樣一來,使包宏睡意盡消,霍的從地上越起,運功行掌,已防有變,同時心中暗暗驚道:“哇操!這荒剎裡真的隱藏著什麼妖怪嗎?”

  異聲過後,四周復又靜寂。

  月兒除瞭比剛才更明亮外,古剎中毫無異樣。

  過瞭半盞茶的功夫,包宏的戒備剛剛略微松懈下來,驀地———聲悲嘶從後殿遠處飄傳過來。

  包宏悚然一驚,一看殿前院落中的坐騎,已然不知去向。

  那匹坐騎是自己離傢時,養父好不容易花瞭高價才弄回來的馬,可不要有什麼差錯才好!

  心念電閃般的轉過,一個“飛鳥投林”飄出瞭殿外,接著雙臀一抖,飛下瞭殿脊,循聲向後尋去。

  他步履如飛的穿過幾聲殿脊,來到一座禪院。

  禪院後面是一塊畝許大小的空地,地上落葉堆積,野草盈尺,經這秋月清光一照,更顯得這蒼涼古剎附森可怕!

  突然——包宏神色倏變,陡地一伏身,帖在瓦面上,全神貫註的向下俯視。

  原來下面滿積落葉長草的空地上,站著一個非人非鬼的怪物。他散亂的赤色長發,拖齊腰際,一襲黑佈長衫,下擺蓋齊腳違,兩臂瘦長,手若鷹爪般。

  由於房面與空地的距離太遠,加以怪物背向而立,所以面貌無法看到,不過,從他這詭異的身形推測,不難想到他面目是怎樣的猙狩。

  包宏的坐騎橫臥在草地上,右邊腹部一塊尺許長的皮肉,被怪物扯下,正在仰面和血在嚼,好象味道頗美。

  那老者的話並非危聳聽,這座古剎果然有妖怪,而且是一個非常少見的人形怪物呢!

  “哇操!真是可怖的怪物。”

  正要鼓起勇氣,飄身下屋,和這怪物一拼,挽救那匹坐騎。

  忽然——那個怪物一個轉身,一張黑如鍋底的臉上,射出瞭兩道碧綠的光華,註視著那屋面上的包宏。

  原來那是一雙怪眼,其大如鈴,碧光黃電,可怖極!已它似乎已發現屋面上隱著有人在窺視它,所以它猛一轉身之後,怪目綠光,立即投註在屋頂上。

  包宏被它那如電碧光一逼,暗道:“哇操,小老子福大命大,你想嚇唬我,哼!門都沒有。”

  就在這時——怪物猛的一聲厲嘯!

  嘯聲有若沉雷,震的屋瓦格格作響。在月明星輝之下,一蹦一跳的已向包宏隱身處躍來。

  它行進速度非常快,眨眼之間已近數丈,業已到瞭屋簷之下。

  情勢已經到瞭非常緊要的關頭,無論它是人或是妖怪,包宏若是再不出手,必將遭到它奇厲的襲攻。

  於是——他陡地一挺身,從瓦面上站瞭起來,探手揭過三塊瓦片。

  “飚!”

  三點寒星,成一直線,猛襲怪物右目。

  “哇操!”三塊瓦片一齊飛襲,直向要害擊去,你他娘的,縱有通天遁地的本領,也難躲過的!

  然而怪物的身法奇快。

  隻見——它微微一晃身,三塊瓦片全部打空,落在草地裡。

  包宏不禁一怔!

  此時——怪物怒吼連連,雙足亂跳,長臂狂舞,象是要飛身上屋,奪路而逃。

  包宏正要再度打出隨身帶的暗器,忽然——耳邊響起一陣銀鈴般的聲音,道:“看它手舞足蹈,雖然不成章法,但可以看得出來,它並不是什麼妖怪,而是一個人。”

  包宏聞聲大吃一驚!

  他轉身一看,不知什麼時候雲娘已嬌立在自己的背後,秀面上也露出瞭無比驚駭之色。

  包宏見來人是雲娘,微微一笑,道:“哇操!你怎麼來到這裡?”話落,也不待雲娘回答,雙手一振,接著,身子有如投林之燕,直往屋下射瞭過去。

  雲娘一怔,急道:“小兄弟,不可涉險!”說著,伸手一抓,卻落個空。

  包宏連人帶掌,向怪物電擊飛去。

  雲娘見狀,心中大急,雙足猛然一蹬,右掌“穿針引線”打出,疾速跟蹤追去。

  包宏身法快逾電閃,一掠而至,雙掌一招“沉雷擊頂”猛劈向怪物。

  不料包宏急劈一掌,凌厲的掌風非比尋常,於是不敢硬接,怒吼一聲,向後閃避丈許,讓過奇猛一拳。

  包宏一擊未中,雙腳業已落地,看出怪人似不敢硬接自己掌力,膽子陡地一壯,正欲再劈出一掌。

  但見——怪人巨口一張,噴出一縷白氣。

  白氣尚未襲到,包宏已覺奇臭刺鼻,令人欲嘔,同時腦中一陣暈眩,幾乎栽倒!

  他心中陡然一震,趕忙向右邊一閃,也就在這一閃之間,奇人已如影隨形,又向包宏撲去。

  此時,雲娘正好趕到。

  但見她右掌的“穿針引線”,斜切而去。

  哪知,奇厲的掌風,竟如擊中鉆石,掌力反被震瞭回來,她心中一驚,慌忙收身向左一躍,仗著身法快捷,閃開丈許。

  但那怪人並不理會雲娘,硬接她一掌之後,一雙怪目發出碧綠光芒,仍舊註視著包宏。

  怪人對準瞭他,又噴出一縷白霧。

  這一縷如煙似霧的白霧,疾往包宏身上飛去。

  接著——赤發黑衣怪人雙臂倏然一伸,雙足疾躍,全身隨著他噴出的那一縷白氣,飛撲過來。

  白霧近身,包宏乍覺一股奇寒和腐臭氣,迎面襲來。

  等他驚嚇中想躲避時,已是來不及瞭,隻覺一股寒氣透體而過,鼻內嗅到奇臭,也似在體內分向四肢行進著。

  幸得剛才靈藥之助,人暫時沒有倒下,不過他已知道,自己中瞭妖人不知什麼東西,孕化而成的毒氣,料巳難逃一死。是以,趕緊良閉要穴,暫時不讓循體進行的毒氣攻入心臟。

  他要在毒氣尚未攻心之前,按著太公望秘芨武功,盡力施為,與妖人一拼,他存瞭與敵同歸於盡的心,對本身安危自是置之不顧,雙掌側推,人搶中宮,一招“橫鎖巫山”,人掌並進,直向對方迎擊過去。

  雙方一迎一進,已然接近,怪人陡一晃身,赤發飄飛,讓過一掌,接著雙臂一分一合,重新撲向包宏,環抱他的身子。

  怪人身法其快無化,身中巨毒的包宏雙足業已軟綿無力,想要飄身躲避,已是不能,想要續劈一掌,抗拒抱來之強敵,更是舉手無力。

  同時腦子—陣劇烈暈眩,雙睛發黑,兩個踉蹌,“吱”的一聲,就此栽倒在地。

  這情形嚇得雲娘一聲尖叫,大啊一聲:“包相公!——”

  她也不顧自己的生死。

  包宏毒發倒地,怪人環抱自是落空,盛怒之餘,正要易為掌,向倒在地上的包宏劈去。

  然而,雲娘恰在此時撲到。

  怪人在性急中隻好舍棄包宏,右掌一翻,向雲娘迎面劈去。

  由於他這記凌厲無論的掌風,雲娘更已斷定,他決不是麼妖魔鬼怪,而是一個人,是個內功精純,滿身奇毒的怪人。

  於是,她陡一飄身,閃過厲掌。

  但聽她怒聲喝道:“你是什麼人?卻為什麼要在這古剎裡裝妖作怪來嚇人,包公子到底中瞭你什麼毒氣,快快說出來,否則,可別怪本姑娘下手毒辣瞭。”

  怪人似乎根本就沒有把她的話聽進耳裡,兩個縱躍,厲掌又出。

  “呼!——”

  一掌震得地上的積葉四處亂飛,猛向雲娘卷去。

  到這時候,雲娘已是無法再忍瞭,乘避掌之勢,目光淒然的掃瞭一眼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包宏。

  月光下——隻見他雙睛緊緊閉著,面上飄浮著一層黑霧,口角汨汩流出白色的泡沫,已是生命垂危,奄奄一息瞭。

  她心中一陣酸痛!

  驀地——一仰秀面,發出一串奇異無比的長笑——笑聲有如一把利刃,在赤發怪人的心板上,重重的劃瞭一刀。

  他在大驚之下,終於開口瞭,喝問道:“你是毒玫瑰?”

  雲娘點點頭,怒然道:“不錯,你既然知道本姑娘的厲害,就該告訴我你是誰?包公子中瞭你什麼毒?有無解救之法?”

  因為,在武林中說來,會噴毒氣的人還是罕見,毒玫瑰雖然身懷上乘解毒藥物,也不敢冒然的喂紿包宏吃。

  原因是,不知道這奇毒怪人,噴出來的是一種什麼毒氣。

  赤發黑衣怪人陰惻側的一陣冷笑,道:“你出道江湖不久,苗一飛三字你也許還沒聽說過,但地獄谷活死人你總應該有過耳聞,姓包的小子中瞭我的陰屍奇毒,非我獨門解藥,恐怕無人救得瞭他。”

  地獄谷活死人,這幾個字確實震驚瞭毒玫瑰。

  據江湖中傳言,他是—個神秘人物,且武功奇高,滿身劇毒,凡是和他交手的人,不是死在他的掌下,就是喪命在他那奇毒無比的陰屍毒氣之下。

  她內心雖然有些不寒而栗,但表面上仍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打鼻子裡冷哼一聲,道:“原來你就是終南地獄谷中的活死人苗一飛,大名久聞,隻是沒有見過尊容而已,今晚真是幸會。”

  話至此略頓瞭頓,目光又掃向暈死地下的包宏—眼,又道:“陰屍奇毒既然你的獨門解藥能解,那麼就請你給他服下吧!”

  活死人仰夭一笑,道:“事情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那樣的簡單,哼!你以為我會怕你嗎?”

  毒玫瑰面色一沉,殺機陡起。

  但聽她冷冷地道:“不怕嗎?那就試試吧!”話落,又響起瞭一串的怪異長笑。

  這一陣長笑,足足笑瞭有一蠱熱茶工夫。

  隻覺笑聲中隱含著無比的威力,使聽到這笑聲的人在心上好似被壓著一塊萬斤巨石般,難受至極。

  活死人仗著自己深厚的內力,抵住瞭一陣,但不久之後,覺得以自己數十年精純的內功,卻有點抵擋不住瞭。

  但覺——心房上的壓力越來越重,額頭上的汗珠有如雨水般,一滴一滴……直往地上滴。

  這時——古剎的屋脊上,突然一條紫色的身影一晃——毒玫瑰正在施展奇異之笑,對付敵人。

  活死人苗一飛正在運功抵敵,且有不敵之跡象,命在旦夕。

  包宏身中奇毒,暈死地上,人已失去知覺。

  所以——在屋脊上一晃的紫色人影,誰都沒有註意,誰都沒有看到。

  毒玫瑰雲娘為瞭暫保活死人的命,挽救包宏,笑聲倏止,緩步上前,望著活死人一聲冷哼,道:“怎麼樣?答不答應解救包公子?”

  她笑聲一止,活死人立刻感到輕松瞭許多,尤其是心房上那塊千斤的壓力,像是頓時移去。

  他拂起長袖,抹瞭抹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碧綠雙眼,射出兩道異光,逼視著毒玫瑰的臉。

  但聽他冷哼一聲,道:“聽說你的笑聲能奪魄勾魂,制人於死地,今夜一聽,也隻不過如此而已。”

  不錯——毒玫瑰的笑聲分奪魄之笑與勾魂之笑兩種。

  那勾魂之笑比奪魄之笑更為厲害千百倍,每當她在取人性命的時候,都用最歷害的勾魂笑聲。

  如今,她為瞭要活死人用獨門的解藥來解救包宏,不但沒有勾魂笑聲,就是奪魄笑聲,也隻不過用瞭四五成真力。若是她全力施為這奪魄笑聲,苗一飛豈能如此安然無事?

  她聽他言詞之間,毫無解救包宏之意,不禁怒從心起,大聲喝道:“活死人!你可真是想死嗎?”

  活死人冷笑一聲,道:“不見得我會喪命在你這笑聲中……”

  毒玫瑰恨恨地道:“好——”

  “好”字脫口,笑聲巳起……

  這一次她所施展的奪魄之笑,用瞭七八成真力。

  不過一茶熱工夫,活死人額頭上的汗珠,又如雨水般直往下淌……

  上次的笑聲,隻不過使自己心頭,像是壓瞭一塊千斤巨石,難過已極!

  這一次,卻是五臟如焚,肚腸似要爆破——再也無法支持,厲叫一聲,陡一縱身,飛越寺墻,狂奔而去。

  活死人苗一飛以他數十年修為,強用定力,和毒玫瑰的奪魄笑聲相抗兩次,真力受損很大,內腹受傷也不輕。但他究竟是個心機深沉的人,知自己不是人傢對手,既能口噴陰屍毒霧傷她,又無法和她奪魄笑聲相抗。於是,他突萌逃生之念。趁自己心神尚未完全被那威力無比的奪魄笑聲感染控制之際,越過瞭寺墻,奔逃而去。

  雲娘當然不會輕易的放過他。嬌叱—聲,藍影電閃,飄身也飛過瞭古剎圍壁,尾隨追去。

  她之所以要追趕活死人苗一飛,當然是為瞭要救中毒暈死的包宏。

  可是——妯卻沒有想到,她這一走,這荒涼陰森的古剎中就隻留下瞭身中奇毒,暈死已久的包宏,在積葉長草中靜靜的躺著。

  苗一飛一代梟雄,毒玫瑰當今奇女,兩個人都具有嘯傲武林的絕世輕功,這一逃一追之勢,有若兩支疾飛流矢,快速無比。

  片刻——兩人已飛奔瞭有一二十裡的路程。

  但雲娘卻總是差苗一飛有六七丈的距離,就是無法追上。

  由此可見,苗一飛的輕功略勝雲娘一籌。

  雲娘正在極怒狂追——忽然——一股軟綿的力道,從她右後方丈許橫切過來,攔住瞭她的去路。

  她以為是活死人的黨徒,隱伏暗中突然出手攔截,心中怒火陡熾,翻手一掌,朝勁風起處劈去。

  月色下——隻見一位長眉垂目,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和尚,岸然立在一棵古松之下,合什肅容,像貌莊嚴,對那揚手而出的掌力,渾然不覺一般。

  眼看掌風將近老僧胸前,仍不見他閃身相閉!

  雲娘一怔!

  不知是一股什麼力量,促使她右掌微微一偏,後退瞭一大步。

  但聽她急急問道:“你為什麼不躲避我的掌勢,若非我及時偏掌,你縱然身懷絕學,也難接我這一掌之力。”

  老和尚微微一笑,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雲娘見明月光華,仔細看著那老僧。

  但見他年若古稀,兩道如雪白眉,長若寸許,直垂眼簾,面露微笑,衣袂飄飄,不覺有些油然生敬。

  她笑瞭笑道:“怒晚輩眼拙,不識大師父?大師以至高軟綿掌力阻我去路,意在為何?如果是要我就此放過活死人,則歉難遵命!”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老衲要先問女施主一句,你苦苦追趕活死人可是為那隻龍紋寶鼎?”

  雲娘略一沉吟,道:“龍紋寶鼎我隨時可以取得到,還值得我苦苦追他這麼遠的路程嗎?”

  老和尚面色倏變,但是,轉瞬間,他又咽上瞭自己的怒火,平和地笑道:“女施主可知道那龍紋寶鼎的來歷嗎?”

  “據江湖中傳言,說是三百年前一位武林奇人遺物,百年前少林寺第五代掌門人慧慈大師重失江湖……”

  雲娘話到這兒頓瞭頓,秀目轉動,在老和尚身上重新打量一陣,又道:“如果我猜測不錯,老師父是少林寺中的高僧?”

  老和尚白眉微動,道:“女施主猜得不錯,老衲明覺,少林寺臨院五老之一。我阻攔女施主是因為那隻尤紋寶鼎在兩天前,已為小寺派人從活死人中取回去瞭,所以你迫到他也是沒用的。”

  雲娘微微一怔!

  片刻——她才慨然地道:“晚輩適才已經說過,我若要那龍紋寶鼎隨時可以取而得之,就算寶鼎在你們那聞名天下,江湖道上人物無不敬懼萬分的少林寺之中,要取它也不是一件難事,隻是,我追活死人並不是為瞭龍紋寶鼎,老師父的這一番好意,晚輩隻好心領瞭,但現在尚有要事待辦,恕晚輩就此告辭瞭。”話落,嬌軀一晃,人已到瞭三丈開外,正要騰身,繼續追那地獄谷的活死人。

  忽然——身後響起一聲沉雷似的喝聲:“毒玫瑰,站住!”

  雲娘一驚,果然停住瞭身子。

  回頭一看,明覺和尚早已卓立在自己的身後,面容肅穆,但眼簾仍是垂著。

  她被明覺這一阻攔,活死人苗一飛早已去得無影無蹤,想要追上已是不可能的事情,早就想把一股怒火發泄在明覺頭上。

  如今聽他直呼自己毒玫瑰,心中不但吃瞭一驚,且對老和尚恨極!雖然如此,但她不承認自己是毒玫瑰!

  於是——她緩緩的轉瞭個身,冷笑一聲,道:“老師父還有什麼教言?請快說!但我並不是江湖中人聞名喪膽的毒玫瑰,晚輩叫做雲娘。”

  明覺呵呵一笑,道:“人說毒玫瑰輕功絕倫,一飄身就是三丈開外,老衲適才看女施主飄忽的身法,確實奇捷驚人,你不是毒玫瑰是誰?”

  雲娘格格一陣嬌笑,道:“武林中一飄身就是三丈開外的人,多如恒河沙粒,老師父單憑這一點就能認定晚輩是毒玫瑰嗎?”

  的確,武林中一晃身即是三丈,並不能算是什麼稀奇事情,怎麼能單憑此就認定她是毒玫瑰呢?

  傳說毒玫瑰出道江湖,不過三年,已是殺人無數,鬧得武林震驚不已,人心不安,這證明她的一身武功,已是奇高難測。由年齡上來推測,眼前這位少女也不可能是毒玫瑰,但她口出狂言,倒要試試她有多大的本領。

  明覺心念轉此,白眉微動,垂目說道:“女施主說的也不無道理,就算你不是毒玫瑰,但出言過於誇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進得瞭少林寺,盜得龍紋寶鼎。”

  雲娘微微一笑道:“這麼說來,大師父是要考考晚輩的武功瞭?”

  明覺點點頭,道:“不錯!”

  雲娘說道:“晚輩不學無術,但不願損及師門威名,老師父既然苦苦相逼,那就隻好鬥膽討教瞭,隻要老師父在十招之內能勝得瞭我,晚輩就絕瞭闖貴寺盜取龍紋寶鼎之心。”

  明覺突然一聳垂遮眼簾的白眉,笑道:“十招似嫌大多,縱然得勝,老衲也將落個以老欺小之名,女施主不妨以你師門的拿手絕學,向老衲下手,隻要你能逼我退後三步,不但算你勝瞭,而且老衲將拼受掌門方丈一頓剛厲責罰,帶你入寺至藏置龍紋寶鼎的所在,任你盜走那隻罕世的奇物。”

  毒玫瑰自別師之後,不但從未聽過人傢發出這樣的狂言,且不知多少武林的成名高手,都送命在她的手中。

  當然,明覺說的這番話,她聽瞭自是不服氣。

  當下,一聲冷笑,道:“大師父是少林寺一代高僧,德高望重,須知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明覺微微地笑瞭一笑,道:“佛門子弟,從來不打誑語的,女施主無須考慮,盡管出手吧!”話落,徐徐合上瞭雙目。

  雲娘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晚輩放肆瞭!”話聲未完,右掌一翻,朝明覺當胸劈去。

  但聽——明覺低宣瞭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突然上身微微一晃,腳步未移,雲娘的掌風掠著僧袍掃空而過。

  雲娘驚駭的收回右掌,怔在當地!!

  忽聽明覺輕輕說著:“女施主掌力雖然雄渾,但距火候尚遠,你一掌劈來,老衲似無所覺。”

  幾句話氣得雲娘秀面鐵青,嬌叱一聲,欺身而上,雙掌胸前交錯,連環劈出。

  老和尚仰身倒臥,一陣強猛無倫的掌鳳,掠腹而過……

  雲娘這兩記掌力用足瞭勁道,掌勢落空,身不由主的向前一傾,隻覺微風拂面,緊接著右肩“巨骨穴”上微微一麻,巳被老和尚輕輕點瞭一下。

  就在這剎那間,明覺和尚已避過掌勢,挺身而起。

  這避掌、點穴、挺身站起,雖是三個動作,但幾乎是一次完成,靈快絕倫,間不容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