纓槍亂舞,男兒刀狂,天涯情!
淚晶閃閃,鐵石默默,莫問命。
且看,空中孤葉,遇風成鈴;但聽,地底獨根,破土鋪蔭。
莫道相思苦,隻要長相隨。
向天,借一滴雨,問地,要一點水!
管叫萬裡荒地,綠野遍地吹。
刀槍鳴,血如酒;戰沙場,狂若醉。
生死無倫理,死活跟汝睡。
靠在窗前,非菲低聲輕吟。
此詩,是蘇蘭嬌教給她的。
詩寫於八百多年前:是一個獸人首領獻給一個人類女將的。
傳說,當年人類和異獸發生的某次局部小型戰爭中,雙方的首領都彼此鐘情,但礙於雙方的立場,他們不能夠相愛。
在他們最後的一場戰鬥,獸人首領當場狂唱,沖入敵方陣營抱著女將,就在戰場上與女將進行狂野性交。
結果,獸人首領和女將都在那場戰鬥中被雙方的士兵誤殺而死。
他們死後,獸人首領所唱的狂野情歌奇跡般地被流傳下來。
人們把這首歌簡單地叫做《野戰曲》。
但是,除瞭那個獸人,再也沒有人懂得這首歌的唱腔。
之後,這首隻有歌詞沒有曲調的歌,漸漸地被公認為野獸派情詩。
本來這首古老的獸人之詩是很少人懂得的,隻是蘇蘭嬌涉及太多的知識,因此懂得。她曾經就此詩,給非菲講解瞭這個故事。因為故事發生的年代太久遠,而那兩個男女主角都隻是小小的頭目,因此,史書上並沒有記載他們的名字,即使是野史中,也難尋他們的名字。關於他們生平的記載,就隻有上面那一些。但這首詩的存在,卻是真實的。
非菲以前並不在意此詩,隻是當史加達離開原城,她每想起他的時候,都會聯想到此首詩。
她恨史加達,也愛史加達。
愛,她知道從哪裡開始,也清楚自己是怎麼愛上的。
然而恨,她是瞭解,她恨他是一個性奴,恨他對她的無情,也恨他不辭而別……他連要離開,也不跟她說一聲的。
仿佛她與他之前,根本沒有半點的聯系,他不需要她瞭解任何有關於他的一些。
她知道,一個性奴,是不懂得愛的。
史加達,從頭到尾都沒有對她說過“愛”,甚至連一句最輕的“喜歡”,他也沒有說過。
同樣的,她和他相處許久,她感受不到他對她的任何歡喜。
在他的心中,連一點點的情意都沒有的……難道,男人的心,跟女人的心,真的是不相同的嗎?
本來,就是不相同的。
她喜歡上他,也許就因為她是女人,所以她才這麼的脆弱!
脆弱到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愛上他,又是什麼時候她的心裡,隻有他的影子。
哪怕他是卑鄙的、低劣的性奴,她仍然無法把他遺忘。
從她知道他是性奴那一刻起,她就恨他的一切,恨他的欺騙,恨他的卑賤……所有的恨,都全因為他。她想就這麼地遺忘,忘掉他給她的所有,忘記他的懷抱的溫暖、忘記他給她帶來的少女的春思、忘記他捎給她的所有的幸福的幻想。
忘記一切……然而,要忘記,比記住還要難。
明天就是她跟藍富爾結婚的日子,她的心裡,牽掛著的男人,卻不是藍富爾,而是遠走他方的一個無情的性奴。
她悲涼地低嘆,掉頭看向門前,輕聲道:“爹。”
非士也走到窗前,和女兒一起看窗外。
“菲菲,爹爹從來沒有逼你的。”
“我知道的,爹爹。”
非士又道:“野戰曲,講的是兩個人不顧自己的身份和立場,以極端的形式完成他們的愛戀。雖然那愛戀很短暫,但也瘋狂至極。人與獸相愛其實並不難,難就難在他們是敵對的雙方。菲菲,爹爹隻想最後問你一句,你真的要嫁給藍富爾嗎?”
非菲默而無語。
“菲菲,爹爹告訴你一件事情。爹爹曾經也是一個低賤的奴隸。所以,爹爹從來沒有看不起奴隸。相反的,在爹爹所有的弟子中,我最喜歡的,就是身為奴隸的史加達。因為我從他的身上,看到我曾經的影子。”非士轉臉過來,凝視他的女兒。
非菲仰起臉,道:“可是,爹爹,他是一個性奴。”
“女兒,正因為他是性奴,他那顆心,不曾給過任何女人的……”
“啊?”非菲微驚,凝視父親,久久,她道:“他真的沒有愛過任何女人嗎?”
非士肯定地道:“是的,因為沒有任何女人教他去愛。”
非菲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非士輕嘆,道:“菲菲,你心裡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你跟爹爹說。在這世界,能夠阻止你爹爹的意志的傢夥,沒有多少個。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如果還不能夠給予你所想要的,我這個做父親的就太無能瞭。隻要你在婚禮前,跟我說‘不嫁’,就沒有任何人逼得瞭你。但是,一旦禮成,為父就不再過問。”說罷,他走瞭出去。
非菲望著父親的背影,心潮久久無法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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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富爾成為原城最風光的公子哥,因為今日就是他迎接非菲的日子。在原城,拉氏傢族可是個榮耀的傢族,而非菲又是原城統領的女兒,更是原城現今的第一美女,兩人的婚事豈能不成為原城的大事?
藍富爾騎著白馬,滿臉的幸福、得意的笑。他的後面,是盛大的迎親隊伍。
而美麗的非菲,就在他背後那輛豪華的馬車裡。等這馬車駛過街道,在他傢的門口前停下來,非菲就成為他的新娘瞭。
他不由得想起史加達,在得意之時,心中也憤恨。他知道非菲答應嫁給他的主要原因,就是受到瞭史加達的刺激。他同樣的知道,非菲心裡其實並不愛他。
他也不管她愛不愛,隻她成為他的妻子,他相信,終有一天她會忘掉史加達,而真正地愛上他藍富爾的。
他此時美美地想著,今晚就是他和非菲的洞房花燭夜……
從訂婚日開始,他都想接觸非菲,想在婚前,加深兩人的恩愛。他畢竟也知道,非菲雖然不愛他,卻也是不討厭他的。非菲對他的感情,就像妹妹對哥哥的情誼一般,他是瞭解這些的。他不喜歡自己被她當作哥哥一般的喜愛,他要她把他當作一個男人來愛。叫他心痛的是,非菲第一次愛的男人,卻不是他藍富爾,而是身為性奴的史加達。
非菲雖然很純真,他卻不是很純真的。他是拉氏傢族的二公子,身邊並不缺少女人的追捧。在他很早之年,他就開始懂得品嘗女人的肉體的滋味。自從與非菲訂婚,他為瞭避免夜長夢多,也曾想過要與非菲發生切實的肉體關系,但遭到瞭非菲的拒絕,他隻是想輕輕吻吻她,她都不允許他。他很無奈;他不能夠強迫她,因為她是他師傅的女兒,最要命的是,他藍富爾其實打不過非菲(丟臉)。
後來非菲幹脆說她要勤加習武,直接閉關起來。他不知道非菲閉關那段時間,師傅到底有沒有要非菲真正地練武,然而他從此就很難見到非菲一次卻是真的。
他也不急,反正非菲終要變成他的妻子的,到那個時候,非菲的一切,就是他藍富爾的瞭。
他美美地想著,今晚如何地品嘗非菲的美麗的嘴兒以及那年輕嬌嫩的處女的味道……
也就在他繼續做著白日美夢之時,街道上忽然響起無數的叫喊!
“新娘子逃跑瞭……”
“新娘子不願意嫁啦……”
“新娘……”
這些叫喊,把他的美夢直接打斷,甚至於直接地打碎。
他猛然回望,隻見穿著白色新娘服的非菲踏在人群之上,直朝北門逃去——那個方向,是旭日城的方向,是史加達所在的方向!
他驚愣住瞭:非菲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他,直到出嫁的這一天,她還要逃往史加達的懷抱,還要讓他在滿城的民眾面前丟這個天大的臉。
他在悲痛的同時,心中更多的是憤怒——對史加達的憤怒。
“二公子,要不要追?”有人問。
他沉喝道:“不必,讓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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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菲菲逃婚瞭。”
藍富爾從大街上掉轉馬頭,就沖入非士府裡,沉痛地匯報瞭這情況。
非士沉默半晌,道:“她已經出瞭我的門,我管不瞭她。你自己看著辦吧。”
藍富爾道:“我打算到旭日城殺瞭史加達,再把師妹帶回來。”
非士嘆道:“史加達,他是你的師弟……”
“師傅,我從來沒有承認他是我的師弟。”藍富爾決情地道。
非士繼續沉默,這種沉默,叫藍富爾覺得很陌生,他從來沒有見師傅如此的難以言語的,似乎這件事情,叫師傅很為難。
他道:“師傅……”
“藍富爾,你去吧。你能夠殺得瞭史加達,你就把他殺瞭。但是,我提前告訴你,如果你不能夠殺得瞭他,或者你就回不來瞭。我不管你們兩師兄弟的事情,但菲菲是我的女兒,我唯一的女兒,我希望你見到她的時候,不要逼她做任何事情。我不能夠阻止她因為史加達而傷心,卻也絕不允許任何人故意地傷害她。如果你隻是找到史加達,而找不到菲菲瞭,你回來告訴我,我將前往旭日城親自尋找。誰叫我失去善良的女兒,我就叫誰消失在這人世!”
非士沉靜許久的雙眼,猛地望向遠空,那雙炬火般的眼睛閃爍驚人的煞光……
××××××××××
暗夜的破屋,漆黑得像屋裡的人兒的心。她蜷縮在屋墻的角落,擾拉著她的小身子。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無肋和孤獨。她到這個城已經是第三天,她卻已經兩天兩夜未進食瞭。
這一路趕來的,她總共換過五匹馬,加之買食物的費用,早就把她身上帶的錢幣全部用光瞭。到達這城的前六天,她是靠著野草野果填肚子的。她其實可以去偷也可以去搶,因為以她的能力,她是完全能夠做得到的,隻是,她沒有那麼做。在她進入城後,她前一天就把剩下的野果吃完,於是,她就躲在這破屋裡,餓著。
一路的風塵雨露,讓她學懂瞭許多東西,懂得這人世有太多的危險,人要活著就要堅強的面對一切。在途中,她就遇到匪人,那些匪人不是她的對手,被她打跑瞭,她沒有殺他們,雖然總是叫嚷著要殺誰殺誰的,可她心裡永遠都硬不下心腸去殺一個人。
她以前的武技其實沒有這麼好,隻是在史加達離開後,父親暗裡教導瞭她一些東西,因此,她也不知道她的武技到底有多強,她隻清楚,那十多個匪人很快地就被她打走瞭。
以她的本領,她可以去偷也可以去搶的,然而她寧願餓著肚子,也不去做那些事情。其實,隻要她走入趙宗,她就可以不用如此,然而,她躲避藍富爾的同時,她也同時躲避著趙宗,躲著所有的人。
很多人認為她逃跑,是為瞭找史加達,可她心裡清楚,她之所以選擇逃婚,很大的一部分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想嫁給藍富爾。即使沒有史加達,她也不想嫁給藍富爾。她隻想躲開他,至於要躲往哪裡,她初時沒想到,直到她真正的逃瞭出來,她的目的地,就是這個城,也許,這個城裡,有著某相東西牽引著她的心——無論相隔多遠,都牽著她的心的。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為史加達而來的,但她來到這裡,沒有找蘇蘭嬌,也沒有找史加達。
她藏瞭起來,像是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她。
她的牽掛,讓她來到這裡。
她的尊嚴,讓她無法去找別人。
她的善良,讓她折磨她自己……她就靜靜地坐在這暗巷裡的破屋。她已經餓得沒力氣再動。隻是那般地蜷縮著,很困,可她睡不著,因為餓,叫她難以入眠。就這樣,她幾乎要餓得昏死過去。她想,如果她死瞭,會不會有人發現呢?如果是他發現的話,她會不會心痛?
……暗巷裡響起很輕的腳步聲,她對於這些腳步聲已經習以為常。這巷雖然破舊,但平日裡,還是經常有人走過的。隻是很少人進來,即使進來的,看到她的模樣,那些人也會被嚇得慌急跑人。她現在的模樣,是很難看的。因為她的衣服破舊、骯臟,再加上她骯臟的臉蛋以及她的亂蓬蓬的臟發,別人都以為她不是瘋婆子就是乞丐,誰都不會進來侵擾一個乞丐或瘋婆子的。她的美麗,已經被污垢掩埋,隻有把這些污垢洗去,她的美麗才能夠再度散發異彩。
多少天沒有洗澡、沒有換衣裳瞭呢?
她本來就是個很愛幹凈的女孩的,誰料到她會變成今天這付模樣?
是的,她現在的外表很骯臟,可她的心靈,很幹凈、很純潔……腳步聲到瞭門前就停住瞭,她無力地仰瞭一下臉,看見堵在門前高大的身影,她的心猛地抽搐,那臉就不能夠再垂下去。
她認得門前的身影——她至死也不會忘記這身影的。
他走瞭過來,蹲在她的面前,就把手向她遞過來——
“我用這枚銀幣買下你,你從此就是我的私有財產……是我生命裡最初的私有物……你的人生,由我負責!”
黑暗中,她完全地愣住瞭,破屋裡持續著死寂般的沉默。
當她從驚震中醒轉,她的發顫的小手伸到他的手心裡,緊緊地抓住那枚銀幣,而她那隻抓著銀幣的手,卻被他的大手緊緊地握在他的手中。
他的另一隻手穿越黑暗伸到她的臉側,暖暖的手心就貼在她的臉蛋……
“哇……”
她再也無法壓抑,撲到他的懷裡,把他撲坐落地,她抱得他緊緊的,放縱地哭喊。
他的雙手也緊緊地抱住她的小身體,發覺她微瘦瞭些。
他抱瞭她許久,讓她盡情地哭個夠,當她的哭泣漸漸地低迷,他把她略略地推移開一點,側低臉下來,吻住她的嘴。
她傻瞭,初時不敢回應,因為她知道自己現在很污臟,可是她感覺他的自然和真實,她感覺得到他一點都不在意此刻臟臭的她。
他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因為他吻得沒有半點的猶豫。
他的吻,像甘露一般,滋潤她的幾乎幹枯的心兒,叫她的心兒在剎那間恢復所有的生機。
她忘情地回應他,忘記一切地吻……
“跟我回去吧,別躲在這裡,你接受瞭我的銀幣,你就是我的,我不叫誰從我手裡奪走我的財產的。”在纏綿激吻之後,他如此地說道。
她沒有回答他,因為她此刻根本就沒有任何語言。
她感到他把她抱瞭起來,橫抱在他的溫暖的懷裡。
她的雙手環摟在他的強壯的頸項,仿佛抓住瞭懸崖上的救命草,靠依在他的懷裡,像是靠著一座堅實的山。
幸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