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婦人口中的“處女”,自然是她的屁眼瞭。

  一直以來,容馨玲都有遺憾,自問身子是潔凈的,但歐陽致遠畢竟不是第一個得親芳澤的人;口含過的肉棒,他也不是第一根;惟獨最後這一個洞眼兒,沒有人碰過甚至見過。她慶幸終究還是能保留瞭點什麼給小王八蛋,甚至比歐陽致遠更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容馨玲為此沒少在網上查詢,知道杜牧這首《泊秦淮》吟起來不會如想像中的那麼詩情畫意,但她沒絲毫的遲疑——她甚至不願意如網上說的,前期用手指擴展一下肛門,預先的寬松一下,那裡的第一次是屬於心上人的,自己的手指也不能。

  在歐陽致遠第一次進入自己身體的那一刻,在情郎身體最陽氣的器官和她身子裡最陰柔的器官相互交融的時候,容馨玲就已經在刻畫今日的這個景象,她願意為這個小情郎流水,為他流血……

  能讓小王八蛋在自己身上留下刻骨銘心的痛,絕對是一種幸福。

  容馨玲是有做美臀運動做瑜伽的,她總覺得如果要在身上找出個什麼缺點的話,屁股應該算上一個。它“太大瞭”,甚至比胸圍還大上3寸,走起路來稍不註意姿勢,臀部的擺動幅度看起來就讓人覺得浪蕩。她不想給別人一個“浪蕩”的印象——當然在這個小流氓面前除外。小流氓喜歡豐滿的臀部,容馨玲和藍暖儀對此已有共識。他總要抓住一切機會,心神俱醉地去把玩戲弄這個部位。也為的這個,不管街頭課室廁所陽臺,隻要逮到別人視線到不瞭的機會,容馨玲總會悄悄地滿足一下小變態的某些感官上的要求。以至於為瞭達成歐陽致遠的要求,吊帶網眼緊身小褲的準備瞭一大堆。裙子?那更不可少,有時外出的時候還不準在裙子裡加小褲兒……

  正胡思亂想間,屁眼兒的一陣清涼驚醒容馨玲,從鏡子裡看去,歐陽致遠已是吸滿針管,對著屁股是躍躍欲試瞭。

  婦人的臀部細皮嫩肉的白得像個月亮,中間的縫隙既深且緊,即便此刻趴在梳洗臺上整個的翹出來,依然是看不到屁眼兒。輕輕地撐開臀縫,一朵小巧的花兒展現眼前。淺淺的褐色花心,細密地向周圍放射出褶皺花瓣,手指輕點,花瓣嗡動花心收縮。如此小巧的後庭花,拇指肚兒按下去就能遮擋個嚴實,又怎能容下那昂然巨物?

  隨著針管內的溫水緩緩灌入直腸,容馨玲的便意漸濃,直到括約肌再閉鎖不住清水的外泄,才蹣跚至馬桶處一泄如註。初時在歐陽致遠的眼皮底下還有那麼幾分羞澀遮掩,漸後又察覺瞭心上人喜歡這調調,少不得就曲意奉承,半推半就下打開雙腿給他看瞭個清爽。如此數回,至後已是俯身梳洗臺,即使歐陽致遠的手指依然在股間流連摳弄,清水也能是照瀉不誤瞭。

  做瞭一回灌腸,又服侍著心上人洗瞭個“傷員澡”,婦人幾乎是被肏著爬回客廳的。“看看,水兒流得夠多瞭不?”容馨玲整個地被壓在沙發裡,膝蓋幾乎抬到瞭耳鬢,感覺股間早是被愛液粘滿瞭。

  “嗯……”歐陽致遠一直處於欲罷不能的狀態,老師收放自如,總能在他將射未射的關口做點事分心,此時又在他精關將開的當口給瞭個小耳光,直是個哭笑不得:“肏你媽的瞭,就不能讓我射瞭這回啊你這小賤賤……一分鐘後我就又可以肏死你呢…”

  “不行。”容馨玲把心上人鼻尖的汗珠吻瞭去,輕笑道:“暖兒太後發過話瞭,一晚隻能榨一回皇上的雨露,多瞭要罰——來,這裡——你跪著好點兒,能控制下力道。”說話間婦人在沙發中半躺半折個腰肢,乳房幾乎吊到肋下,大半邊的臀部懸空在沙發外。打開雙腿看時,原先晶瑩的淫水早被肏得泛白,順著會陰蜿蜒到瞭屁眼處。

  “什麼時候說過這話瞭,回去我肏死這西宮太後……不過你要假傳懿旨,少不得也肏死你。反正要死一個——還造反瞭?”歐陽致遠嘟噥著,抓著肉棒湊近那朵小巧的後庭花:“喂,怎麼弄啊?”

  “就是,肏死她……兩個都是淫婦兒……”容馨玲一口一個接著話頭,才留意到心上人的束手無策,忙道:“哎,小致還沒摘過瓜呢……是啵小致?都怪妾身不好,沒能恭請皇上破瓜——就是頂在這裡…慢慢的,你龜頭大……等會兒,進瞭,龜頭要停住的……”

  歐陽致遠認為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眼看著花兒隨著龜頭的抵近不自覺地收縮,眼看著那褶皺慢慢地因被龜頭擴張而消失,眼看著充血的陰蒂因疼痛刺激迅速的萎縮……肛交,女人真的會有快感嗎?“停一會停一會……”容馨玲手心滿是冷汗,本能地想推開抵近的身子,卻又發現肛門有把龜頭排擠出去跡象,忙又按著心上人的胯部,借他的力道頂住——眼角已是掛著瀅瀅淚光……

  “馨姐……”歐陽致遠發現瞭不對頭,試探著把身子往後縮,卻又被婦人死死地按在那裡。“不行啊,是否該放點什麼潤滑潤滑——那橄欖油應該可以罷?你看你臉色都變蒼白瞭……”

  “不是的不是的……姐不疼,是緊張,不疼,處女的初夜都緊張,知道不?放油不好,放瞭那裡就不緊咯,不緊這後庭花就唱不出味道來瞭……好小致,姐的好小致,姐真的不疼……你看,姐還能動呢,還能讓它進來呢……”容馨玲急瞭,怕這心上人就此撒手,顧不得下身疼痛欲裂的感覺挺瞭一下。

  龜頭似乎又進瞭那麼一兩分,婦人已是淚眼迷眸兩耳蜂鳴瞭。

  歐陽致遠輕輕抿去容馨玲眼角的淚花,笑道:“我沒說你疼呀,你自己說疼瞭還不知道……咱不玩這個瞭……知道不,西宮太後說她玩過,本皇上明兒到西宮玩她就是瞭。”

  “不不不——不!”容馨玲被歐陽致遠這麼一說更慌瞭神,兩個女人六個洞洞,居然沒一個處女地給心上人享用那怎麼說得過去?銀牙一咬,“死就死這一次罷,大不瞭他把我撐爆就是瞭……”摟著歐陽致遠的屁股自己頂瞭出去,大半截的陰莖突入直腸內,人兒悶哼一聲,閉眼倒在沙發上不停地大口喘氣,感覺屁股幾乎就要裂成兩半——眼見是爆瞭。“不要抽出去……抽出去隻怕會更痛呢小致……替姐按一會這裡,酥麻一下下也是好的……”

  歐陽致遠鼻頭酸酸的,極其認真地幾乎是不帶色情地輕撫著婦人的陰蒂,盼望那裡充血盼望那裡流水的感覺從來沒有這麼迫切過。“馨姐姐,疼麼?”

  “疼!”容馨玲幸福地應道。真的很痛,火辣辣的疼痛,幾乎撕裂下身的劇痛,但那隻是生理上肉體的疼痛,心裡卻如灌滿蜜般。臉上神情與其說是痛苦,還不如說是驕傲,一種被自己心愛的人奪取初夜的驕傲。“不要叫‘馨姐姐’,叫妹妹,馨妹妹給哥哥唱後庭花……壓在上面肏人的才是哥哥……”輕輕地動一下臀部,疼痛的感覺輕瞭很多,看來網上說的沒錯,陰莖最粗的部分在龜頭,頭進去瞭,後面的疼痛隻是一會的事。“歐陽,還有一小截在外面呢,快插……捅進來暖和暖和。”

  “你還皺眉呢……還疼的。”歐陽致遠緩慢的滑進一截,肛門猶如橡筋把陰莖的根部緊緊箍著,龜頭卻如包裹在一團軟綿綿的膩脂當中。

  容馨玲不敢再皺眉,怕的心上人不去抽插,今晚這個瓜他就破得沒趣味瞭。

  “小致哥哥,抽出去呀……嗯慢些兒,哎哎小龜龜的頭別出去哎,你當,喲你當是上面這洞洞來使啊。”幾個回合下來,疼痛稍減,倒是有瞭某些奇異的感覺。

  快感是說不上的,容馨玲也根本不信唱後庭花能唱出高潮來。隻是肉棒棒捅進來時的火辣酸脹、抽起時的腸子都能帶出去般的排泄感,是陰道所不能體會到的。

  “哥,舒服不?”

  舒服不?歐陽致遠說不清,要說舒服,把肉棒移上兩寸,捅進那個冒著淫水的銷魂洞才真個的叫舒服。眼下這美婦人老師身上可以放進雞巴的洞洞終於全給自己肏遍瞭,那該叫征服。征服也算是一種舒服罷?容馨玲……是在講臺前侃侃而談的老師,是柳眉一鎖教室就鴉雀無聲的班主任,是身上內衣褲的痕跡也不願輕易外露的窈窕淑女……是的,就是這個妙人兒,正張開雙腿纖毫畢露地展現在他的面前,求他肏遍自己全身……歐陽致遠盯著老師的盈盈笑臉,慢慢地加快瞭抽插速度。“肏你媽的……”

  “好致兒……”容馨玲摟著歐陽致遠的肩膀滑到小地毯上,最傳統的男上女下的姿勢也是她最省力的姿勢,畢竟屁眼刺辣辣的痛不是玩兒的,卻不忘在他耳邊調侃刺激:“小流氓,今晚說瞭三次臟話……幹嘛要肏馨姐的媽呢…肏你媽媽不好麼……馨姐的媽媽就是…就是小致的媽媽……小致也要肏?要射瞭麼?要射給馨姐瞭麼……”

  高潮三番兩回地將至不至地被婦人堵回去後,即將到來的噴發將會是怎樣的呢……容馨玲來不及替心上人吻去鼻尖的細汗,慌忙地去揉他因高潮將至而緊繃的臀部:“放松一點呢小致……放松射來才舒坦,姐給你……老師給你肏屁股眼兒呢!……嗯……”

  第一下的迸發歐陽致遠選擇瞭在婦人直腸裡的最深處,沒根而盡,頂得婦人一陣劇痛,也隨著打瞭個寒顫,第二下,第三……容馨玲驚奇地感覺到精液燙在直腸內的溫熱,似乎能看到龜首在後庭裡橫沖直撞的霸道。她不由自主地夾瞭一回陰道,雖然沒精液的沖擊,卻也感覺到瞭一份滾燙,那是自己的水兒麼?誰說肛交無快感?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容馨玲覺得自己又有瞭一份新的期待。

  軟在身上的歐陽致遠是心滿意足的,從小流氓身體僵硬的程度,肉棒棒在直腸裡跳動的勁道和次數她都能感覺得到。容馨玲欣喜自己的目的終於達成,無限愛憐地揉著心上人依然僵硬的臀部大腿為他放松著,輕笑道:“小致真厲害……比針管兒還厲害,比針管兒還多……哎——看看姐的下面怎麼個模樣兒瞭……嗚嗚嗚……小致致把姐姐的屁眼兒捅爛嘞!”

  肛門的力道依然強勁,把垂頭喪氣的敗軍之將擠瞭出來,會陰依稀滲出血絲,眼見是裂瞭。

  一頓的狂風暴雨下來,婦人的屁眼還真被打瞭個桃花著雨不勝情,紅白液體隨著翻成花瓣般的肛門淌將出來,一路蜿蜒到小地毯上。容馨玲忙順手抄起旁邊脫下的小內褲一邊接著餘下部分,邊自嘲地笑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歐陽,老師這個可以算是給你的‘落紅’不?”說話間輕輕地收縮猩紅的屁眼兒,才眼見著花瓣緩緩地縮回去瞭。

  “馨姐……”歐陽致遠看著婦人艱難地做著一些善後,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在課室寫下那句詩的時候就料到老師必定能答應自己的要求,始料不及的是老師的主動和給她帶來的傷害。原來老師早就知道自己會受到這一次傷害瞭……

  “還沒看夠麼?喏你看去……”容馨玲輕嗔道。下體火燎般的疼痛使她不敢坐下,隻能分膝跪在小地毯上,小心地用內褲吸走股間的液體。心上人的愧疚她體會到瞭,但並不是自己想要的。“小致…馨姐真的很開心的,馨姐就想為你流一回血……謝謝小致給馨姐這機會呢……”

  “別說瞭,我知道馨姐想說什麼,不要為我開脫瞭馨姐……”

  “知道瞭就是過去瞭,那就都別說——看,花兒不是又含苞瞭麼……隻要小致還想聽後庭花姐姐就給小致唱,要唱很多回呢……”

  “嗯……馨姐,這小褲兒給我留著……”

  “開苞紀念是不?小流氓,你尾巴不用翹馨姐也知道的……”

  “我不翹尾巴,我翹這個……來……”

  “下面還痛啦……我不能坐下的,你站起來……我跪著就可以……”

  “小致,剛才你說的那些臟話……在馨姐面前說說可以,在外頭可不要說瞭啊——哎呀跟你說正經事吶……”

  “我也就隻會做這事的時候才說的嘛……隻是說著玩兒刺激刺激。”

  “哼哼……肏著人傢想著別人……”

  “哪裡別人瞭,媽不是外人吧。”

  “你說的是肏我媽!我聽得清爽瞭。”

  “你媽還不是我媽……一樣的呢……”

  “哼。”

  ……

  “姐。”

  “嗯?”

  “咱媽年紀多大瞭?啥時候咱拜見拜見嶽母呢?”

  “小王八蛋!小流氓!小……嗯,再摸今晚可不讓你回去瞭啊……小變態蟲兒……小…輕點呢…還去沙發那裡好不…”

  次日的語文課,出人意料的容馨玲並沒有接著上一堂課的內容,隻在黑板上佈置瞭道作文題給這群猴子們自由發揮,亦沒瞭往日喜歡巡視教室的習慣,坐在講臺後喝茶備教案的隻待下課鈴敲響。

  於是課間的教室就熱鬧瞭,男孩子們湊在角落裡七嘴八舌地猜個海闊天空。

  “肯定是林校長訓過話瞭,要我說,咱老牛校長吃不著這嫩草,老羞成怒瞭嘞。”

  “是病瞭吧?”

  “你才毛病瞭,那是女人來好事瞭懂不懂……”

  “你懂,你去老師傢翻垃圾桶看過瞭——還好事!”

  “都別吵!容老師是思春瞭!思春瞭!沒看見她出神那會的嘴角含春的……喏,就這模樣——哎哎哎幹嘛幹嘛——踩著你們哪位的尾巴啦?喂!都是容老師的猴子,有話好說……”

  “給我往死裡打!打到他母親認不出他為止!這模樣這模樣……你這模樣還讓不讓我們吃飯瞭?”

  歐陽致遠閃過一塊黑板擦,在旁笑得腸子打結,真正原因當然隻有他知曉。

  容馨玲是班裡男生中永遠的話題,稍微一點的風吹草動都能給他們無限的遐思。

  也虧得老師有幾下“政治手腕”,總能讓男孩子們敢親而不敢近,“你們這群猴子”是容馨玲對著班上男生說得最多的口頭禪,他們也照單全收。

  “小致,你媽找你。”李承光從一邊的課桌爬過來,手裡還拿著一隻黑不溜秋的帆佈鞋。“——還好不是吳昊他媽,要不然肯定找不到他瞭。”

  藍暖儀此刻在走廊外不知和王靜蓓幾個女孩子聊著什麼,雙手扣著教案一臉的恬靜微笑。她是歐陽致遠的母親在班裡是人盡皆知,大傢也不以為意,反倒是來的次數多瞭,和男生女生們都有幾句話能說。

  “媽。”

  “你們母子說話噢?藍老師有空再教我們——拜拜。”王靜蓓瞥一眼高出母親半截的歐陽致遠,笑盈盈地道別。走幾步回頭再望時,藍暖儀已挽瞭兒子的手臂一邊去瞭。

  “怎麼下課也不出來透透氣,我看李承光們在那裡鬧你也不去湊一下的?”

  藍暖儀撥去兒子發鬢上沾著的粉筆灰,看著這高出自己一頭的男孩,忽然有一種仰視的感覺,兒子真的長成個男子漢瞭?

  歐陽致遠被盯得臉臊,就怕那群猴子事後也拿來當笑話說。母親常這麼著地盯著他癡癡地看,隻要他假裝沒發現,母親就能目不轉睛地在他臉上找花花般地細細找下去。“媽——”

  “嗯。啊?走神兒瞭……你下巴有顆小痘痘怕是要透瞭呢,回傢媽替你擠擠吧。”藍暖儀赫然一笑,周圍的目光她倒是不甚在意,眼前這陽剛的青年是她兒子。

  “好的麼——”歐陽致遠側身看著藍暖儀一臉的壞笑,母親的長發被盤個發髻裹在腦勺後,耳垂後的茸茸的細發跑瞭出來,被陽光鍍上一層朦朧的金黃色:“是不是還和上回那般的擠?”母親常替他擠痘痘,最近的一次是枕著大腿,母親的乳房剛好能湊到他臉頰上,軟綿綿的說不出的舒泰。

  “滿腦子的糨糊。”藍暖儀在兒子額頭就是一個爆粟,輕嗔道:“待會還要上課呢,胡思亂想些什麼……你在傢裡要做的事媽媽什麼時候不給你瞭?”話語裡著重瞭“傢裡”兩字的,卻是柔情似水。“適才在樓梯口見著容老師,怎麼走起樓梯來小心翼翼怕嚇著小貓小狗似的,問又不肯說,她是不是哪不舒服瞭?”

  歐陽致遠想像著容馨玲愁眉苦臉的模樣,心中又疼又憐,笑道:“沒事的,昨晚狠瞭點。”

  藍暖儀明白瞭七八分,也是一陣燥熱,似笑非笑地低聲道:“你把我兒媳婦怎麼瞭?”

  “沒怎麼啊……”歐陽致遠先是一臉無辜,又俯首和藍暖儀耳語瞭一陣。

  藍暖儀被兒子的話嚇瞭一跳,臉紅耳赤地聽完這故事,想擰,周圍盡是打鬧的學生,想啐,還怕個隔墻有耳:“你就不能……不能緩些兒地來?馨妹兒還沒經過那事兒吶……不行,我得看看她去,可憐見的……”

  “媽……”

  “放學早點回傢,小媽說來看你——鈴響瞭快進去。”話音未落,母親已消失在轉角,留下空氣中隱約的清香氣息。

  唐巧兒是由東郊穿越瞭大半個城市過來的,在公交車上花瞭幾乎兩個小時。

  年前打的報告,申請把崗位由F市調過來。兩個城市同屬海關的一個關區,難度倒是不大,隻是要想直接調到分署裡多少有點難度,隻好先行調到分署下的東山港監管科做個分管審單查驗的副科長。唐巧兒抿瞭抿唇,勉強算個平調吧,隻是和報關現場打的交道,工作量比之鄰市是大多瞭。

  車上不停地有目光在她身上一掠而過,多少讓她有點不安。看來問題出在她的制服上,海關算得上個肥得流油的單位,於是坐公交車的海關人員便是稀有動物瞭,還是個兩杠兩星的女關員,再加上她大腿上堆砌著的花花綠綠的禮品……

  唐巧兒咬咬牙,把筆挺的外套脫下搭在臂彎裡。去東山港的時候坐的是分署的小車,再回來的時候就不好意思再麻煩那熱情的政工處副處長,找瞭個借口到超市買瞭一大堆連自己都叫不出名目的禮物,緊提慢拽的擠上這老牛般的公交車。

  盡管歐陽致遠已經叫過她“媽”瞭,但也僅限於她生日那回,之後再也難得金口重開。唐巧兒對自己是好氣又好笑,在單位在傢,隨便逮個人來都怕自己三分,惟獨一想到這個乳臭未幹的屁大男孩就如見瞭混世魔王般癟瞭氣,不知算不算“一物降一物”?

  公交車在車流中艱難蠕動,看著陌生的城市,唐巧兒無聲地嘆一口氣,放著那邊適意的關稅科長不做,跑來這裡受什麼苦呢?就為瞭那孩子的一聲“媽”?

  為瞭補償丈夫給不到的父愛?又或是自己天生不服輸的性格?唐巧兒使勁晃晃腦袋,把亂七八糟的思緒扔一邊去,前面半島花園已經遙遙在望,拽一下手挽袋,掌心不覺已泌出汗來。

  歐陽致遠繞著大圈地往傢蹭,心裡一百二十多個不情願,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到周末,來個唐巧兒算什麼事?“不如去老師那……”轉頭望望校門,不行,真要去瞭容馨玲少不得來個舍命陪君子地由著他鬧,那就不是她還能不能繼續在講臺上坐著喝茶的問題瞭。又心有不甘地掏出電話,見面不行,投訴總可以吧。

  “親愛的,咱們分別才半個小時噢?”電話那頭的聲音一如的磁膩,能立馬讓人浮想翩翩。

  “在幹嘛呢?”歐陽致遠把電話換瞭個耳朵,想投訴,也不知從何說起。

  “剛進的門……呀,累死你容老師瞭,你不知道,辦公室的都以為我是感冒的先兆,找藥給我吃吶。”

  “對不起瞭馨姐……”

  “再說這個我就掛電話啦——還沒到傢麼?”

  “沒,不想回去瞭。”

  “不想回就來老師這,還沒做飯呢——不對——”電話傳來一陣雜音,估計婦人是坐沙發上瞭:“暖兒姐不說的要你早回傢的嘛,說有客人來的。”

  “就這客人壞的事!”歐陽致遠說到激動處,一屁股墩馬路邊上手舞足蹈起來,口裡一陣噼噼啪啪的交待完來龍去脈:“什麼毛的海關科長嘛,我就不尿她這壺!”,操起袖口,擦唾沫星子。

  “小致不許說臟話!更不許說你親人的壞話!”

  歐陽致遠呆瞭半晌,容馨玲的語氣從來沒用這麼重過,想像著電話彼端臉罩寒霜的老師,喃喃地說不出話來。

  “小致,老師不該這樣對你說話,對不起。”或許容馨玲意識到自己口氣的嚴重,放緩瞭語氣柔聲道:“你先回去,一個是你母親,一個是照顧你父親的女人,人傢千裡迢迢專程吃你閉門羹來?乖小致,剛才被老師克瞭噢,好心疼你”

  “嗯……馨姐,你知道我真不願意她做電燈泡,我和媽媽一個星期才有一個周末呢。”不對,一分鐘前是被她克的吧?怎麼表白得很無辜的樣子?

  “廢話,難不成老師就一個星期有兩個周末?知道你弄的什麼花花腸子瞭,回去吧,啊?”

  無論如何,被人克的心情都是不爽的,歐陽致遠垂頭喪氣地跨進大門,把自己摔在沙發閉上眼睛,廚房裡鍋碗瓢盆地在響,卻無心去探個究竟瞭。

  “小致?是你嗎小致?”藍暖儀在廚房喊得兩句沒動靜,轉頭出來看,笑著道:“巧兒,咱傢混世魔王回來瞭——小致,你小媽也在裡面呢。”

  “小致,你回來瞭……”唐巧兒在藍暖儀身後探出半個身子,雙手在圍裙上機械地擦拭著。打好的一肚子草稿不知為何跑瞭個精光,隻冒出這幾個字來。

  “回來瞭。”歐陽致遠隻是嘴皮子懶洋洋地嗡張一下,在茶幾上做張做勢地找遙控器。

  “小致。”藍暖儀的語氣很淡,象白開水。

  歐陽致遠打瞭個寒噤,他不怕母親敲他爆粟,不怕母親打他屁股,也不怕母親的氣急敗壞,單怕她這種淡得像白開水的語氣。“在哪在哪在哪——小……巧兒姨好——”

  藍暖儀心底嘆瞭口氣,小王八蛋到底還是沒能喊出口。黯然地拍拍唐巧兒:“巧兒來,再教我做這個三杯雞。”她已不能再勉強兒子做什麼瞭,強扭的瓜兒不甜。

  唐巧兒十指交叉握得關節發白,目光呆澀地看看歐陽致遠,又看看藍暖儀,拿不定主意腿該邁向哪邊,忽然間覺得在這房子裡,並沒有她的空間。文行晚飯是在尷尬的氣氛中完成的,席間隻有藍暖儀中間人似的不停地給這個那個夾菜,唐巧兒則象個剛過門的小媳婦,藍暖儀每夾一次菜給她她都偷瞄一眼對面的男孩子,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歐陽致遠隻是悶聲刨飯,一點多餘的聲響也沒有——除瞭兜裡手機響過一回短信的鈴聲。

  相比之下,飯後的氣氛似乎寬松瞭許多,兩個女人眼定在電視機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閑話,歐陽致遠也慢慢地轉瞭性,泡瞭一人一杯茶,還削瞭兩個梨放倆女人中間的茶幾子上——雖然沒親手遞到唐巧兒手中,卻也把個婦人唬得個手忙腳亂……

  “巧兒你別跟他客氣,自傢人——都是我慣的他,兒大不由母啦……”

  “姐您別這麼說,小……致挺懂事的,青山……青山……”唐巧兒發現自己又說漏嘴瞭,歐陽青山是這婦人的前夫,當面揭人傷疤算什麼事?平時自己的靈動都跑哪瞭啊?唐巧兒真想給自己個嘴巴子。

  “青山呀……不是聽說他也調回來的麼,真的也多虧你瞭,要不他個男人老狗的可難熬瞭,小致也不能回到我這來——小致,門鈴響,看誰來瞭——屁股挪一下好不好皇帝?”藍暖儀看著兒子假裝看報紙的模樣好氣又好笑,隨手拿瞭個抱枕丟過去。

  母子倆的動作雖無意但由心,把旁邊的唐巧兒看得又妒又羨。“什麼時候我也能拿個東西扔這小魔頭呢……”

  正胡思亂想的作沒理會處,聽得歐陽致遠驚訝的聲氣:“老師?你怎麼來瞭?”

  “怎麼,你傢我不能來嘞——暖兒姐,哎……來客人啦。”容馨玲不待眾人答話,自個兒到鞋櫃旁脫下高跟鞋,也不換,赤著腳丫來到藍暖儀旁坐下。

  “也不來個電話的嚇我一跳,認識下——唐巧兒,歐陽致遠的小媽。她,容馨玲,我的同事朋友,也是歐陽致遠的班主任,小致頭上的緊箍咒——怎麼赤個腳丫子?小致,給老師拿雙拖鞋來。”

  “你才是小致的緊箍咒呢,我哪配……”話說著,容馨玲偷眼打量著心上人的這個小媽——傅粉施朱修眉如畫,活脫脫一個女性公務員的范本,連坐沙發都是收腹挺胸,把腰肢板得直直的。

  “這襯衣怎麼到瞭她那就修得身材那麼好呢?還有那發髻,盤得真真好看的。”

  歐陽致遠看得眼花繚亂,茫然地“哦”著,來到鞋櫃看著三雙擺放得整整齊齊款式各異的高跟鞋,剛來得及想“這鞋擺在一起當真好看”又聽容馨玲招手笑道:“小致別忙活,這地板老幹凈的踩上去才舒坦——我就不耐煩穿那個。”還不忘打個曖昧的眼色。

  “三個女人一臺戲”——歐陽致遠斷定這話即便不是出自孔孟也必逃不出朱墨,不是聖賢總結不出這麼經典的定論——說不定還是長期在生活在這種女人的陰影下得出的“悲憤欲絕”的結論。至少歐陽致遠覺得自己應該“悲憤欲絕”瞭——三個女人,十句話裡就有七句將自己當成靶子打,剩下三句偶爾還來個擦邊球……

  不知不覺已是萬傢燈火時分,唐巧兒本想最好能留宿下來,和平易近人的暖兒姐說幾句體己話兒,卻眼見容馨玲還興奮地咯嘰個沒完,漸覺沒瞭興頭,遂囁嚅著透出個要走的意思。豈知不待藍暖儀發話,那邊廂容馨玲半個主人似的嚷嚷開瞭:“呀,巧兒要走瞭麼……本想和你一起走呢,可還有些學校的事和暖兒姐商量商量——要不這樣,明兒我請巧兒大傢一起外面吃個飯,把歐陽青山也攤上——叫小致送送你吧——小致——送送你小媽回去。”

  話趕話地說到這裡,唐巧兒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沒借口待下去瞭,忐忑地看一眼歐陽致遠,不想說“不必”,也不敢說“很好”,尷尷尬尬地笑道:“那暖兒姐我就先回去瞭,小致……”

  “等等——”藍暖儀拉著唐巧兒的手,狠狠地瞪一眼笑嘻嘻的容馨玲,笑著道:“你回的哪裡啊?”

  “回F市我傢去——不遠,二十公裡打個車一會就到瞭。”

  “這樣啊……嗯,我這有些自己糟的鵝掌,你拿些兒回去——小致愛吃,歐陽青山也愛吃的……一會就好。”藍暖儀在陽臺外忙亂好一會才又道:“小致,替你小媽拿著。”

  “暖兒姐你真客氣,還說自己人呢——我自己拿就好。”

  歐陽致遠不言聲地把唐巧兒手上的大包小包奪瞭過去,順便把她臂彎搭著的外套也一並扯到手上,站在門外看著這剛才還在一起搭臺唱戲的仨女人道別。

  藍暖儀一徑送出門外,握著唐巧兒的雙手,誠摯地說道:“巧兒,不要你傢我傢的,其實這也是你的傢……你為什麼要調到G市我知道,小致也知道——是啵,小致——你緩些兒下樓,一定要常來,記住瞭麼?”

  “知道瞭姐姐……那我走瞭。”唐巧兒鼻頭酸酸的,幸好樓道燈光昏暗昏暗的看不真切,也不敢多說,和容馨玲打個招呼便轉身去瞭。

  唐巧兒歐陽致遠兩個一前一後地在樓道中默然前行,隻有高跟鞋的“嗒嗒”聲回響在空曠的樓梯間裡。

  “小媽……前面那個轉角有個垃圾桶……你小心看瞭。”歐陽致遠的聲氣開始帶出些男性特有的粗獷磁性,黑暗中卻瞧不出是什麼神氣。

  唐巧兒突然覺得自己很累很累,跑工作,擠商場,拼公交,完瞭還提著那麼老重老重的一袋東西走上一裡路……怎麼現在才覺得累呢……樓梯的燈光是暗瞭點,但她覺得照在身上說不出的舒泰,身子散瞭架般的累,也累得很舒心。“不礙事不礙事……我小媽看得見。”唐巧兒乍著膽子自稱一句“小媽”,兩個字出自自己的口中,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愉悅。

  出得樓道口,一陣清洌的秋風迎面而來,依稀是桂花的氣息,昂頭看天,城市的燈光把天空渲染得萬紫千紅般,星星是不敢奢望見得到瞭。

  但唐巧兒依稀覺得自己是看到瞭星星,會眨眼的星星……

  “小媽……你不要回F市瞭——剛才不是說這裡也安排有的宿舍嗎,回海關宿舍好一點。”唐巧兒和歐陽致遠還是一前一後地走著,隻是腳步放慢瞭許多距離也近瞭許多,歐陽致遠甚至能聞到前頭飄來的那若有若無的陣陣馨香。唐巧兒回頭看一眼後頭的男孩子,自己的制服外套被他拎著領子搭在肩膀,眼瞄遠處的燈火,像是對著空氣說話一般。

  “沒事的……F市也不遠,我在小區門口打個車就成——到這裡就可以啦,你也不用送這麼遠。”話雖這麼說,唐巧兒卻豎起耳朵聽起身後的動靜來,還真怕他站定瞭。她覺得自己不累瞭,一點都不累,甚至能就這麼地走著回到F市。

  “回宿舍好,安全。”

  “……好,回宿舍……”

  盡管唐巧兒盼望路長點,再長一點,但小區大門還是到瞭,而且還有該死的出租車排著老長老長的隊在等客。唐巧兒站定回身,輕聲說道:“就在那上車瞭吧……”

  “這外套穿上。”

  “我不冷。”

  “穿上,晚上這制服好。”

  唐巧兒明白歐陽致遠的意思,有心想笑他的過慮,偏又笑得不自然,穿好衣服轉身向車子走去,一滴清淚到底還是迎風而下瞭。

  沒有道別,歐陽致遠默默地看著唐巧兒跨進車內,掏出手機,寥寥數字躍然屏幕上:

  “母愛無私,母愛無疆。”

  那是晚飯時,容馨玲發給他的短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