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李萼華的狀態在這一刻達到瞭頂峰,似與周圍的天地融為瞭一體。

  最後一劍從前一百零七劍裡借勢而生,此時一百零七劍已熄滅成灰,第一百零八劍便是那浴火重生的鳳凰,無聲的啼鳴之中,飛撞向薑逸舟的胸膛。

  薑逸舟的精神也集中到瞭頂點,外界的一切倏然遠去,身形輾轉騰挪,翻滾跳躍,已不像一個人,而是一陣無形無體的風,一團混混沌沌的妖霧。

  此時的他顯然比與申小卿交手時,身法要快得多,靈巧得多。

  李萼華劍尖不離他胸膛左右,最近時不足一分,有好幾次他以為自己就要死瞭,但是追擊出六丈,鳳凰終究無奈地哀鳴一聲,劍勢已現頹相。

  薑逸舟大喜,最後一個側身,讓過慢下來的劍尖,便要出手還擊——突聽啪地一響,手上一松,羲和劍已被卷上瞭半空。

  原來申小卿和雲知還已無力插手這最後的決戰,隻剩下羅節一人猶有餘力,便一直提著陰雷鞭緊緊跟隨著兩人移動。她看到薑逸舟那詭秘絕倫的身法,知道很難用鞭子抽中他,就一直沒有出手。這時見他全神貫註於師姐的最後一擊,仍不敢直接抽向他身體,卻打起瞭羲和劍的主意。

  薑逸舟的身體靈活輕巧至極,羲和劍卻是長條條、直楞楞的,羅節一抽即中,頓時心中狂喜,鞭子一卷,把羲和劍卷上瞭高空。

  薑逸舟寶劍脫手,吃驚之下身子一滯,李萼華已重新聚氣一劍劈來。

  薑逸舟避無可避,眼見就要喪生劍下,隻得嘆息一聲,左手舉起,凝氣迎向長劍。

  李萼華毫不留情,狠狠一劈,不料對方的肌肉筋骨極為堅韌,劈到一半,竟已勢盡。

  薑逸舟痛嚎一聲,抓緊劍身用力一拉,李萼華不由自主地向他跌去,他忍痛擊出右掌,威勢十足地印向她的胸口。

  危急之中,李萼華瞥見他的左手已變大不止一倍,覆滿瞭長約半尺的雪白毛發,心中恍然:妖族……

  此時薑逸舟的右掌已離李萼華胸口不足三寸。

  李萼華手往劍格一推,借力後退半步,左手倏從袖中伸出,握指成拳,與他的掌心撞到瞭一起。

  砰地一聲,接著是轟地一聲,在雲知還、申小卿和羅節的驚呼聲中,李萼華的身子被擊飛瞭出去,後背在三丈外的一棵松樹上一撞,松樹立時斷裂,大半截樹身飛出瞭懸崖之外。

  李萼華氣血翻湧,吐瞭一小口血,在薑逸舟驚訝的目光中,緩緩走瞭回來,道:「你的力氣很大。」

  薑逸舟道:「你是把我的掌力傳到瞭那棵樹上?」

  李萼華卻並不回答,隻是說:「看你的手。」

  薑逸舟聞言低頭一看,臉色倏變,叫道:「有毒?」

  李萼華舉起左手,在月光照耀下,隻見她纖長雪潤的中指上,有一枚銀色的指環,指環上翹起一根短針狀的凸起,上面猶掛著一滴殷紅的血珠,她輕輕把血珠吹去,往指肚側的銀環點瞭一下,尖銳凸起便縮回不見瞭。慢條斯理地做完這些,她才對薑逸舟道:「我中過一次你的毒,你也中一次我的,這樣才算公平。」

  雲知還三人已歡呼出聲。

  薑逸舟從迅速蔓延到肩膀的麻痹感,已察覺到這恐怕是一種能片時致人死命的劇毒,不禁苦笑一聲,道:「沒想到我會死在這兒。」

  李萼華道:「很可惜,如果我事先知道你是個什麼大人物,或許會換成別的毒藥。」

  薑逸舟展目往四周山峰、天上明月看瞭幾眼,微微一嘆道:「群山之巔,明月之下,又是死在你這樣的絕色美人手上,我這一生雖有遺憾,卻也不枉瞭。」話音方落,人已倒地而亡。

  雲知還、申小卿和羅節此時已圍攏過來。

  聞言,羅節點瞭點頭,道:「這人死得倒也有點氣概。」

  雲知還雖然對他垂涎幾位師姐美色極為不滿,這時卻也有點佩服,便附和道:「不枉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才把他殺死。」

  李萼華微微一笑,對他道:「今日能把他殺死,你的功勞不小,回去我跟師父一說,相信她不會把你拒之門外。」言下之意,自然算是正式承認雲知還這個小師弟瞭。

  雲知還歡喜不勝,忙向她端端正正地行瞭一禮,叫道:「見過大師姐。」

  李萼華心裡微動,臉上卻不露聲色,道:「在危急之中,你猶能顧念同門安危,做得很不錯。被那些毒針傷到確實很難救治。」

  羅節咦瞭一聲,從雲知還手中搶過那隻圓筒一看,恍然道:「原來你沒把紅杠推上去。我說你怎麼舍得讓二師姐冒險呢。」

  申小卿聽她這麼一說,秀臉飛紅,偷偷看瞭一眼雲知還,見他正嘴角含笑地看著自己,心裡頓時一陣怦怦亂跳。

  李萼華看在眼裡,心裡不知怎地有點怪怪的,便對雲知還道:「雲師弟,你去薑逸舟身上搜搜,看看能不能找出他的真實身份來。註意別用手,免得中毒。」

  雲知還答應一聲,便撿瞭根樹枝,撥開薑逸舟胸前衣襟和袖子,找瞭起來。

  李萼華三人早轉過身去。

  羅節問道:「大師姐,我記得你剛才一劍劈在薑逸舟手上,卻隻從虎口劈到瞭掌心,他的手也變成瞭一隻毛茸茸白乎乎的東西,這個采花大盜原來是隻妖怪麼?」

  李萼華點瞭點頭,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他的真身應該是一隻猿猴。」

  羅節愕然道:「采花賊不應該是狐貍啊狼之類的麼,怎麼會是猿猴?」

  李萼華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也許就他特別好色吧。」

  這時雲知還已隔著衣袖拿瞭一封信過來,聞言笑道:「猿猴好色的故事,我倒是聽過一個。」

  羅節道:「哦?」

  雲知還道:「《補江總白猿傳》上,講的就是一隻白猿喜好美人,專愛偷盜年輕女子,藏到自己的桃花源裡的故事。後來因為偷瞭一個名叫歐陽紇的別將的妻子,被設計殺死瞭。」

  羅節道:「這故事聽起來很無聊。」

  雲知還道:「怎麼無聊瞭?」

  羅節道:「我也是讀過一點書的,老早就發現,這些文人離開美人兩字,好像就不會寫故事瞭。」

  雲知還道:「那你要怎麼寫?」

  羅節認真想瞭一想,道:「要是我,就寫一隻猴子無意中吃到蟠桃,特別喜歡,就學瞭法術,溜到天庭裡,為瞭偷光蟠桃園裡的桃子,而與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白金星太上老君等各路神仙鬥智鬥勇的故事。」

  雲知還忍俊不禁道:「為瞭蟠桃而不是美女奮鬥,聽起來果然更符合猴性一些。」

  眼見他倆扯得沒邊瞭,李萼華隻好親自出馬轉回正題,說道:「這隻猿猴身上帶有『不堪一擊』符,修為不俗,又手持魏武帝棄在妖都的羲和劍,來歷必定不一般。」

  雲知還忍住瞭笑,揚瞭揚手中的信,道:「打開看一看也許就知道瞭。」

  李萼華道:「沒想到他會把這種東西放在外面。你念給大傢聽聽吧。」

  「貼身藏著,也許對他很重要?」雲知還拆開信,掃瞭一眼,不禁皺瞭皺眉,道:「裡面有些話不太好聽,還要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