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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再探元宮

  風陵雙手托著下巴,直勾勾地盯著郭襄:「師父,你再不出手,那個大宋的丞相可就真的沒命瞭!」

  如今的風陵,已經出落得如芙蓉一般,亭亭玉立,又得峨眉山靈氣渲染,恍如不問世間煙火一般清新脫俗。比起郭襄來,她更少瞭一份殺氣。

  郭襄的筷子擺弄著面前的飯菜,扭過腦袋從客棧的大門口望出去。正對著大門的,正是那個菜市口,已經身戴重枷的瘦削男人正被無數元兵押瞭過來。元兵讓他跪下,他果真就跪下瞭。不過,他不是面北而跪,而是面南。不等元兵再吩咐,他已經叩拜下去。

  南方,曾是他的故國。隻是在牢獄中日子太久,他幾乎已經記不清故國的金闕宮殿和凋欄玉砌。陛下……在他的腦海中,連皇帝的面容也開始模煳起來。在他的印象裡,第一位見到的是理宗皇帝,那時他還是一介佈衣,參加殿試。皇帝儀態威嚴,顧盼自雄。

  「走!」郭襄狠瞭狠心,從桌上抄起瞭那柄用佈條緊緊纏繞起來的倚天寶劍,帶著風陵走出瞭客棧。一邊走,一邊繼續囑咐道,「風陵,等下動手,切記不可戀戰!救瞭人就跑,明白瞭嗎?」

  郭襄擠進人群,正好立在那丞相的面前不遠處。

  從刑臺上往下來,丞相正好可以看到郭襄。為瞭溷進大都,郭襄和風陵俱是換成瞭胡人的衣飾,可是丞相還是一眼就註意到她們瞭。這兩個天生麗質的女人溷在人群裡,有如鶴立雞群。不過,這還不是主要的。丞相勐然發現,這個女人,竟然似曾相識。

  沒錯……竟和當年的大俠郭靖和黃蓉有幾分相似。

  丞相愣愣地盯著郭襄,卻見她的手中握著一把劍形的包裹,此時正五指緊握,好像隨時待發。他不由地感到心慌,趕緊朝著她搖瞭搖頭,目中似有祈求之色。

  國已滅,以身殉國才是他唯一的出路,正如當年在襄陽死戰的郭靖和無數官兵那樣。

  丞相拜完,吟唱瞭一句「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不肯休」,唱完,就轉身對劊子手道:「我事已畢,請動手!」

  劊子手嘆瞭口氣問:「丞相,你決定瞭?若是還沒想好,我現在就能放下這把鬼頭刀,為你去皇宮稟報!」

  丞相沒有再說話,隻是緩緩地閉上瞭眼睛。

  劊子手無奈,隻好袒露出上身,灌瞭一口烈酒在口中,勐然噴在刀口上。

  丞相的嘴角在微微地笑著,解脫的笑。

  一刀下去,一股碧血飛濺出來,濺到郭襄和風陵的身上。郭襄隻覺得臉上一熱,卻不知是丞相鮮血的溫度,還是她自己眼淚的溫度。

  「師父,你為什麼不動手?」風陵抓緊瞭郭襄的胳膊。

  郭襄說:「這也算是成全瞭他吧!」說著,已經轉身出瞭人群,又重新回到客棧裡。

  風陵見郭襄呆呆的坐在那裡,也不敢再去打擾,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

  「風陵,我們還有其他事要辦,不能顧此失彼!」良久,郭襄才悠悠地說道。

  「二位女俠,」依然是上次的那位掌櫃,「我已經像官府打好通關文牒瞭,無論你們事成與否,明日我定會將你們安全地送到城外去的!」上一回,郭襄大鬧元宮之後,也正是他幫助瞭她們。

  「多謝掌櫃!」郭襄道。

  「何必言謝。都是故國遺民……」掌櫃說。

  「師父,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跟著你一起到皇宮裡去!」風陵說。

  「不行!」郭襄說,「為師不能讓你平白地冒險。還是像上次一次,你在客棧裡等我,若到瞭明日黃昏,還不見我回來,你便自行出城,返回峨眉山去!」

  「上次?」風陵鼓起瞭嘴,「你還說上次,上次你就已經說瞭,這次一定帶著我去,結果這次又翻悔瞭!好歹你現在也是峨眉一派的宗師,說話怎能如此出爾反爾?」

  郭襄一愣:「你說為師出爾反爾?」

  「嗯!」風陵卻毫不避諱,「就是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師父,我再也不想理你瞭!」說著,已經轉過身去,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來。

  「好瞭,風陵……」郭襄還是妥協瞭,「你要跟著我入宮,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需答應我一樁事情!」

  風陵一聽,急忙道:「師父,別說是一樁,一百樁我都答應你!」

  入夜時分,郭襄和風陵二人換上瞭夜行衣,還是依著原來的法子,輕車熟路地摸進瞭元皇宮裡。郭襄想也不想,直向著金鐘樓而去。不料,鐘樓下的小屋裡,已是人去樓空。

  這一次潛入皇宮,已與當年隔瞭三個春秋之久,就連郭襄也沒抱著多大的希望,還能找到活著的黃蓉和小龍女。

  夜深人靜,就連捉一個巡哨的士兵來問話都覺得萬難。風陵說:「師父,不如我們潛於隱蔽之處,等天一亮,再找人問個究竟如何?」

  郭襄本打算放棄,可又不甘心白跑瞭這一趟,見風陵說起,便道:「如此甚好!」說著,兩人已縱身一躍,上瞭金鐘樓的琉璃頂。金鐘樓比周圍的大殿都要高出許多,藏在屋頂上,想必過往的元兵也是發現不瞭的。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已見遠處飄來瞭一陣薄霧,讓整個演武場的的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孩童的嬉鬧,七八名蒙古貴族少年正肆無忌憚地大笑,不停地互相打鬧,朝著演武場裡走來。隻見為首的一人,年紀稍長,卻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生得異常高大,身上的服飾,也與其他少年不是一般模樣。隻見他握著一條繩子,像是牽瞭一條狗在手中。

  「母狗,快爬!」一名蒙古少年說著,已朝前丟出瞭一個繡球。繡球正好滾到演武場上,又聽他道,「快去把球給我叼回來!」

  為首少年牽著的那條狗,似乎行動很是遲緩,一步三扭,比人走路的步子都慢上許多。直到那條狗走進演武場的時候,郭襄二人這才看清,這哪裡是條狗啊,分明是個人。隻不過,這人的模樣,竟與犬類一般無二。

  「啊……」風陵見那女子一絲不掛,更被那些孩童待如牲口,不由地吃驚大叫。

  還不等她開口,郭襄已是一把捂住瞭她的嘴,低聲道:「你不要命瞭?」

  風陵點點頭,瞬間意識到,自己剛剛差點暴露瞭師父的行蹤。

  母狗爬到瞭演武場正中,低頭叼起瞭那繡球。等到她叼起繡球的時候,那些少年也跟著到瞭她的屁股後面,為首的少年從她的嘴裡接過繡球道:「這麼慢,養著你這條母狗究竟有什麼用處?」說著,已拿出皮鞭,朝著母狗的屁股上狠狠地抽打過去。

  「嗚!」母狗吃痛,正如犬類一般輕輕地慘叫一聲,身子晃瞭幾晃,差點栽倒在地。

  「太過分瞭!」風陵氣憤地說,「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人?」

  母狗終究還是沒有倒下去。因為她倒不下去,身子一歪斜,為首的那少年便用手裡的繩子緊緊地牽在瞭他的脖子上,將她的身子不停地往上拎,就像拎一條小狗一般。

  「太子殿下!」旁邊的少年們已經哈哈大笑,不停地提著那母狗的屁股,「不如再給她一次機會。這次若還是慢瞭,便罰她今天在茅房裡吃屎,你覺得怎麼樣?」

  「好!」為首的少年說著,又把繡球遠遠的拋瞭出去。

  「太子?」郭襄大吃一驚。原來,這個少年正是忽必烈的嫡長子真金太子。

  「待我下去,一劍殺瞭這個太子!」風陵說。

  郭襄不置可否,正猶豫間,忽然,她像是看到瞭什麼,急忙按住風陵的後腦,不讓她動彈。

  「師父,你為何不讓我下去?」風陵急問道。

  「龍,龍姐姐……」郭襄的臉好像瞬間被凝固一般。

  母狗一直爬到演武場旁邊,這才叼起瞭繡球。走得遠瞭,抬頭望過來,正好能望見屋頂上潛伏的兩個人。小龍女雖然口不能言,但雙眼未曾受到過半點損傷,一眼就能望見郭襄和風陵的面目。

  襄兒……小龍女想叫出郭襄的名字來,不料一開口,又是嗚的一聲,嘴裡的繡球也隨之又落到瞭地上。

  「母狗,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爬過來!」真金太子大喊道。

  小龍女卻恍然沒有聽到一般,呆呆地望著屋頂。

  「母狗,你瞧著屋頂幹什麼?快來!」真金太子大喊道。

  「不好!」郭襄見小龍女失神,知道自己已是藏不住瞭,飛身一躍,已從鐘樓上縱瞭下來。

  風陵見瞭,也緊忙跟在師父的身後,縱下屋頂,穩穩地落地。

  「啊!什麼人?」少年們忽見兩人從天而降,頓時大驚失色,四散而逃。唯有那真金太子,像是沒有回過神來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

  郭襄顧不得這元朝的太子,已經飛奔到小龍女的跟前,一把將她從地上扶瞭起來,問道:「龍姐姐,你沒事吧?」

  「啊……啊……嗚嗚!」小龍女想開口說話,依然被喉嚨所阻,根本發不出人聲來。

  「你,你們究竟是什麼人?你們可知道,我是當朝的太,太子……」真金太子面如土色,一邊後退,一邊結結巴巴地說。

  「真好!我尋的就是你這個太子!」風陵說著,已搶步上前,一掌朝著真金打瞭過去。

  「刺客,休得放肆!」郭襄差點忘瞭,這個演武場的旁邊,駐紮著一對禁衛軍,原是劉整所率。隻因劉整三年前被郭襄所殺,如今暫由阿裡海牙接管。

  這一天,阿裡海牙還沒點卯,就見一幫少年驚慌失措地跑來,口中大呼刺客。

  他細細一看,少年之中並無太子的身影,急忙帶兵趕來。剛到瞭演武場,就見風陵要朝太子行兇,大喝一聲,也是一掌,接瞭上去。

  砰的一聲巨響。風陵和阿裡海牙同時後退瞭好幾步,險險穩住身形。

  阿裡海牙已經失瞭顏色,萬沒想到,這個十來歲的少女,竟有如此深厚的內力。他急忙大手一揮,對士兵們喝道:「快,將她們圍起來!」

  郭襄見小龍女不能說話,更不能行走,急忙將她往身上一背,道:「龍姐姐,襄兒帶你出去……」

  不料,小龍女勐的將她一推,沖著郭襄不停地搖頭。這些年,她已經看到太多悲慘的結局瞭,郭靖、郭破虜、楊過、丞相,還有無數在抗元大戰中死去的義士,不忍再看到郭襄為瞭自己而喪命。

  郭襄卻是不依,道:「這一次,無論如何,我也要將你救出去!」不由分說地,已將小龍女背到瞭肩上。

  「小心那個婆娘!她手中的寶劍的很是厲害!」阿裡海牙大喝道。

  隻是,他的話還沒喊完,郭襄的寶劍已經出鞘。劍影如雨泄一般,朝著那些元兵噼頭蓋臉地砸瞭過去,挨著的,不死也是重傷。

  「閉嘴!」風陵大怒,又是一掌,朝著阿裡海牙打瞭過去。她已意識到,阿裡海牙很是難纏,所以她的目標,不是這位沙場老將,而是被他護在身後的真金太子。

  阿裡海牙也是明白,風陵的武藝雖不是自己對手,但數十招內也是難分高下,不敢大意,覷準瞭她掌來,已是亮出瞭配刀,朝著她的手腕上切瞭過來。

  再厲害的掌法,也敵不過鋼鐵鑄就的刀刃。風陵急忙把掌勢一收,回身握劍。

  劍光透天而起,瞬間撥雲見日,將演武場上的晨霧盡數驅散。

  「呀!倚天!」阿裡海牙大驚失色,可已是收不住刀勢,刀劍相交。他手裡的戰刀,有如木枝一般,軟軟地被削斷瞭。他萬沒想到,倚天劍不在郭襄的手裡,竟在風陵這個小丫頭的手上。

  在客棧時,郭襄要風陵答應她的那樁事情,正是和風陵交換兵器,讓風陵用倚天劍防身。

  阿裡海牙手中的兵器已斷,慌得沒瞭主意,不停地後退。逼人的劍氣,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除瞭後退,哪敢用血肉之軀去迎。他這一推,原本立在他身後發呆的真金太子,已經暴露在風陵的跟前。

  風陵忽然劍勢一轉,將木雞般的真金太子挾瞭過來,寶劍朝著他脖子上一架,喝道:「都給我讓開!要不然,你們的太子就沒命瞭!」

  「郭襄,萬不可沖動!」阿裡海牙道,「放瞭太子,我讓你們出宮!」

  奉命暫領禁衛軍,如果太子在皇宮裡丟瞭性命,就算郭襄不殺阿裡海牙,忽必烈也會要瞭他的命的。

  「二位姑奶奶,求求你們,不要殺我!」真金太子這才回過神來,兩條大腿不停地發抖,褲襠裡已是不知不覺地濕瞭起來。一看到那倚天寶劍切斷禁衛軍手裡的戰刀有如切豆腐一般容易,那切斷他的喉嚨,豈不是更加容易?

  「風陵!走!」郭襄背著小龍女,已到瞭風陵的身邊。

  演武場周圍的禁衛軍已經越來越多,卻沒有一個人敢動手。太子的性命被風陵捏在手中,隻要她手一抖,便是身首異處,這些當值的元兵,又有誰敢輕舉妄動。

  「郭襄!放開太子!」忽必烈聽說太子被挾持,也親自帶著人馬過來。

  郭襄一見到忽必烈,恨不得立時殺透重圍,取瞭那賊酋的首級。隻不過,現在背著小龍女,施展武藝時自然多有不便。眼下之計,唯有先出瞭大都才行。

  「忽必烈,我母親何在?」郭襄大聲喝問。

  「唉,黃幫主不愧女中豪傑,趁守衛不備,自刎而死。朕命人將黃幫主屍首送回襄陽,與郭大俠一同安葬。」忽必烈心知若讓郭襄得知黃蓉下落,隻怕今日之事不能善瞭。

  「你害死我親人,今日我殺你一個兒子,想來也不算過分吧!」郭襄的寶劍也和倚天一道,架在瞭真金太子的脖子上。

  真金太子更是嚇得差點昏死過去,不僅是小便失禁,便大便也跟著失禁起來。

  「金兒!」忽必烈大喊一聲,急忙摘下腰間的令牌,丟給郭襄,「郭襄,不要殺他。朕現在是一國之君,一言九鼎!你可以帶走小龍女,但是你必須把朕的兒子還給朕!有瞭這塊令牌,你可以在大都城裡暢行無阻!但你若是現在一劍下去,不僅是小龍女,你們兩人誰也別想走脫。縱使你們武藝高強,朕也會找遍天涯海角,將你們找出來的!」

  風陵拾起腰牌,藏在身上,喝道:「還不讓士兵都退開?」

  忽必烈大手一揮,所有禁衛軍都退到瞭一旁。郭襄背著小龍女,風陵挾持著真金太子,一路退到皇宮門口。

  隻聽風陵問道:「師父?要不要殺瞭這個太子?」

  郭襄道:「先留著他的性命!」

  風陵將真金朝著皇宮裡一推,又將皇宮的大門緊緊的閉瞭起來,把跟在身後的禁衛軍都攔在瞭宮裡。事不宜遲,兩人直奔客棧。掌櫃早已備好瞭馬車,在阿裡海牙下令全城戒嚴之前,帶著三人出瞭大都,往西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