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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不少男人在被問到面子重要還是老婆重要的時候會很幹脆的表示老婆當然更重要,但當實際遇到面子問題的時候,這理所當然的選擇並不如說起來那麼容易。

  餘叔對他這個未來女婿不能說不滿意,阿姨也是很通情達理的人絕不是那種喜歡刁難的丈母娘,而餘蓓……這事兒就是她主動提的。

  從各個角度講,魏凌允用女方的新房結婚,都沒有什麼障礙。

  唯一的問題,就是他過不去自己心裡的坎。

  所以這次他沒有答應。

  他覺得畢業後就算再怎麼趕進度,訂婚訂酒店拍照領證一大堆事兒下來,結婚也要一年左右瞭吧。

  既然答應餘蓓也要至少一年半之後才能結婚,他為什麼不先拼一把試試看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

  所以他拒絕瞭,暫時。

  他當然知道憑他自己的本事畢業後想馬上買房難如登天,可隻要奮鬥能看到希望,他就有信心說服餘蓓陪他一起度過初期那段比較難熬的時光。或者,讓她稍微多等幾年。

  他又一次鉆進瞭大男人的牛角尖,回去公司那邊之後,幹得更加拼命,起早貪黑,廢寢忘食。

  餘蓓無可奈何,隻有珍惜每次見面的短暫時光,以她一貫的悠閑步調,走完大四的最後一個學期。

  過年兩傢湊到一起吃飯的時候,雖說談起兩個孩子的戀愛還是有幾分玩笑的口氣,但魏凌允聽得出來,餘傢爸媽,已經在認真考慮婚事的問題瞭。

  他們委婉地詢問,想要知道魏傢對這個的態度,也想知道魏傢如今的經濟狀況到底怎麼樣。

  他爸媽也是好面子的人,彎彎繞繞一頓飯,最後還是沒把事情挑明,讓餘蓓坐在那兒幹著急沒辦法。

  年後不久,魏凌允的舅舅總算從泥沼中脫身,東拼西湊借瞭筆錢,讓姐姐把抵押出去的老房子一次性贖回,之後乘車南下,決定從頭再來。

  少瞭一份貸款要還,他媽媽新跟人合搞的服裝店也漸漸興旺起來,看到瞭曙光的魏凌允拼得更加賣力。餘蓓看到這個情況,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有不厭其煩地叮囑他註意身體,一有空就跑去看他,好讓他不必使用假期,多賺一個月三百塊的獎金。

  繁忙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短暫的春天即將結束的時候,已經被鍛煉出一副好酒量的魏凌允在散夥飯上喝得酩酊大醉,出來後在行道樹邊哇哇狂吐,仿佛要把內臟都嘔到地上。

  同學被嚇得夠嗆,趕緊用他的手機叫來餘蓓。

  後來,據餘蓓說,那天晚上醉醺醺的他喋喋不休就一直沒停嘴,說著說著哭,說著說著笑,說著說著,就摟著她想親,說著說著,又要甩開她的手,大聲嚷嚷“我有女朋友瞭你躲開”。

  但他具體都說瞭些什麼東西,餘蓓一直不肯告訴他,每次都隻是微笑著望著他,說內容太多,想不起來瞭。

  在日租房裡照顧醉鬼一夜都沒睡好,餘蓓當然很納悶,等魏凌允一清醒,就問他到底怎麼瞭。

  他這才告訴她,說他已經辭職瞭。

  在這傢公司呆著沒有前途,在那座城市呆著,好像也是如此。

  所以他決定瞭,這次拿到兩證,就帶著這大半年存下的工資,北漂。

  意識到他急著想要證明什麼,餘蓓這次沒有勸他,陪著他跑完手續一起把檔案遷入人才市場後,便回到傢中,開始瞭她沒有計劃過的生活。

  這次開始的異地戀,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大到瞭空間的極限。

  小城市的生活總能很快找到一個平穩運行的軌道,餘蓓不久就在父親的幫助下花一筆錢進入瞭一個足以讓她幹到養老的事業單位,因為長得漂亮人又乖巧,不到半個月就成瞭單位所有單身漢的目標,還被幾個有兒子的領導盯上——有一個兒子還在上大學,非說女大三抱金磚打算把她預訂瞭。

  她覺得有點惶恐,但晚上打電話,知道魏凌允才剛剛退瞭房子,正在往新的住處搬傢收拾,累得呼哧呼哧喘氣,她就忍住瞭,什麼也沒告訴他。

  同樣隱瞞瞭情況的,還有電話另一頭滿身大汗的男人。

  他的確搬瞭新地方,但並不是人往高處走的那種。

  為瞭省錢,他給自己平添瞭一個多小時的通勤時間,還住進瞭一個需要跟人合租的地下室。

  魏凌允當然不想這樣,可他別無選擇。

  他的專業沒用,對口的崗位希望渺茫,隻能依靠大半年的工作經驗,從另一個賽道起跑。

  為瞭攢下錢,他隻有盡全力壓縮生活成本。

  他批發瞭整箱的榨菜放在床下,豆腐乳都不舍得買王致和,有空借同租大哥電磁爐吃兩頓清湯掛面的時候,隻有一碗舍得放荷包蛋。

  跟他合租的大哥勸他年紀輕輕不要拼得這麼兇,他隻是笑笑,用剛學會一點兒的對方傢鄉話說:“莫得辦法,急著回傢討老婆咧。”

  晚上睡前跟餘蓓褒完電話粥,他還會讀書到深夜,看那些復雜的信息技術入門教材。

  上班之後一直費心研究,魏凌允認為將來比較吃香,能讓他在這繁華到令人心悸的城市落地生根的行業,不外乎金融和電腦兩個大方向。

  金融的行業門檻太高,他夠不著,跳不進去。而電腦方向的大小公司,都正發展的如火如荼。

  騎著驢找馬,就是他給自己安排的計劃。

  為此,他壓榨出瞭比高考前還要誇張的行動力。他制定瞭一個目標,為期一年。隻要一年後,他能憑借惡補的知識入行,那怕是和大四那年一樣從屁都不懂的純新人做起,他也敢留在這兒繼續拼下去。

  他不敢想得太長遠,因為這個繁華的首都給他的迷茫感,就像是當年剛進瞭重點高中之後,他從尖子生一下被打落中遊,看到各路精英匯聚的時候。而且,遠比那時要大,大得多。

  盛夏很快隨著時髦女郎身上的熱褲一起溜走,十月國慶假期,魏凌允回傢和餘蓓小聚瞭幾天,一解相思之苦同時,也分享瞭女友工作轉正的喜悅。

  在一起的五天裡,他們誰也沒敢提結婚的事情,緊緊抱在一起的時候,魏凌允莫名感到一陣心慌,忍不住反復思索,他做的選擇,到底是不是正確。

  十一月初,一個秋風蕭瑟的周五,餘蓓說好要來看他的日子,魏凌允卻被突發事件纏住,加班加得脫不開身。

  他不敢讓餘蓓在火車站一直呆著,隻好向同屋的熱心大哥求助,請他幫忙把女友先接到住處。

  當時忙昏瞭頭的魏凌允還沒覺得自己犯瞭什麼錯,就想著忙完之後趕緊坐地鐵回去,接上餘蓓再在附近快捷酒店開房間。

  免不瞭的應酬免不瞭的酒,為瞭不讓餘蓓心裡難受,魏凌允硬著頭皮冒著被訓斥扣獎金的風險少喝瞭很多,回到傢門口,腦子裡的酒勁兒也就是讓他走路稍微有點飄的程度。

  但開門進去後,他腦袋嗡的一下,就徹底清醒瞭。

  床下擺的那些醬料榨菜方便面……等應付生活的食物全被餘蓓掏瞭出來,亂糟糟擺瞭一床。

  合租的大哥抽著煙坐在椅子上,滿臉嚴肅地講著魏凌允在這裡耗子給貓當三陪——賺錢不要命的種種事跡。

  而餘蓓就坐在床邊,手裡捏著還剩一點的雜牌豆腐乳瓶子,指頭都已經發白,臉上全是淚痕。

  看她另一手拿著的半濕毛巾,和那雙紅腫得和小桃子一樣的眼睛,魏凌允心驚膽戰地估計,她起碼哭瞭一個小時以上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