蹡蹡的腳步聲回蕩在紫禁城的甬道中。一隊二十人的護衛禁軍照常巡視著,此處已經是養心殿外,皇帝正在皇後寢宮,而本在禦書房理政的柳貴人此刻也沒瞭蹤影,據說這位貴人得到瞭皇帝的允諾,隻身去瞭宮中的鍛造坊,所以當下隻有潛鳳閣一眾護衛在等待柳貴人的歸來。
「什麼……人……」
為首的兩名將士還未說完便倒下瞭,他們生命中最後的景象是一襲澹紫色的秀發。
一位身著鑲青邊裹胸紗衣,手上戴著一對白色玉鐲,穿著一條澹黃寬腿長褲的胡服女子在一陣風聲之後,橫立於衛隊中央,她的臉上蒙著一層黑紗,暴露在空氣中的小腹上,一朵斜斜綻放的黑蓮格外引人矚目。
衛兵們的長槍還未出手,一道銀絲已經劃過瞭他們的咽喉。咚咚咚,又是三名將士倒下。
發出示警的外側禁衛軍士們還沒有反應過來,胸口便插上瞭一根銀絲,穿心而過,他們死的很快。
眨眼間,二十人全部倒下瞭,那女子右手一抖,銀絲便回到瞭玉鐲之中。飄然而起的身影站在瞭宮中滑不留手的琉璃瓦上,竟然沒有任何晃動,好高明的輕功。
清風吹起她的澹紫色秀發,一雙攝人魂魄的媚眼盯著墻下結隊拉弓的弓箭手們,毫無懼意。
「放!」黑壓壓的十幾支利箭朝她激射而出,那女子一抖右手,一根銀絲舞動在空中,將箭矢紛紛斬斷。
敢於獨闖皇宮的賊人當然不會被箭網殺傷,所以她接下來要面對的是由大內高手們組成的前衛軍。
蹬蹬蹬,兩名前衛軍將士蹲在瞭距離那女子站立之處一丈遠的地方,他們收腹低頭,將寬闊的背部留給瞭奔襲的隊友借力躍起,兩柄長刀一左一右砍向瞭這名女子。前衛軍全是身經百戰的大內侍衛,這兩位借助剛剛一躍和墊腳的前衛軍士的助力,將身法凝結成瞭兩道閃電,直直噼向瞭來敵。可惜這女子的絲線竟然比他們還快!她右手玉鐲化作一根銀絲舞動而出,橫穿過瞭兩人的頭顱,咚咚兩聲,他們倒在瞭地上,又是三根長槍從她的背後襲來,這三位是偷襲的高手,直到槍尖觸及敵人身子之前,他們都不會發出一絲聲響。
「嗖」「嗖」的破空聲中,那根銀絲彷佛有瞭生命,對準瞭背後三槍的手腕,刺啦一下,割裂瞭他們握槍的手指,當啷當啷當啷,三根紅纓槍墜地。
「黑蓮……陰後。」
韓寧海手持一對盤龍鉤站在瞭宮墻之下。
「盤龍雙鉤韓寧海……你不是我的對手,不必前來送死。」
韓寧海一拱手,「職責所在,寸步難讓,禦前三品帶刀侍衛,前衛軍將軍韓寧海,前來領教!」
他貼著宮墻遊身而上,雙鉤如龍騰嘯著勾向瞭那女子的雙腿,「當啷」一聲,雙鉤交匯,他鉤空瞭。陰後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中,可她的上升之勢已緩,又處在半空之中,無處借力,正要落下。這是一個天賜良機。
站在宮墻上的韓寧海雙足一踏,直躍而起,雙鉤又是齊齊刺出,迎著陰後而去瞭。
陰後雙手一揮,兩根銀絲交叉而出,韓寧海不敢大意,兩臂一轉,盤龍鉤急轉而出,可是陰後竟然還是用絲線纏住瞭他的兵刃。
這正中瞭韓寧海的下懷,他的雙鉤一陣抖動,將銀絲纏縛在鉤身上,然後向下一扯,大喝一聲「下來!」可是這一扯卻空蕩蕩的無從著力,韓寧海一驚,陰後雙手一抖,已經將絲線收回,借瞭他的支撐之力又滯空半刻,這份輕功也太駭人聽聞瞭吧。
韓寧海一擊未中,此刻上升之勢已經盡,他的身子也要往下墜落瞭,「不好!」他心中暗叫一聲不妙,可惜已經晚瞭。
在半空之中,無從借力。
兩根銀絲一前一後穿透瞭他的胸膛,咣當一聲,他的屍體摔在瞭琉璃瓦上。
飄然若仙的陰後又站回到瞭墻頭,她的美目一掃,墻下的一眾護衛竟然被她的氣勢所迫,全部呆立當場,沒有一人再敢上前。
「從三品內宮護衛,潛鳳閣主東方夢,前來討教。」
東方夢提著天樞棒緩緩來到陰後站立的宮墻面前。
「……你還沒死麼?很好,很好……」
陰後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她的肩頭一動,「這一棍之仇,今日便可瞭結瞭。」
東方夢雙手緊握棒身,一躍而起,在空中高高舉起瞭天樞棒噼向陰後頭顱,這是她最強的一招「碎裂乾坤」,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和陰後的差距亦是她乾己坤,所以東方夢已經閉上瞭雙眼,她的腦海中最後浮現瞭柳貴人的面容……
「哼!」
在陰後的惱怒聲中,她的一棒揮空瞭,而東方夢的身子則是被一股巨力輕輕向後一拉,她睜開雙眼一看,一襲艷橙拖地長裙擋在瞭在自己和陰後之間。
「夢兒,退下。」
柳貴人一抬頭,笑聲說道:「姐姐,上次一別,你過的還好麼?」
陰後的面紗滑落在風中,露出瞭一張和柳貴人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隻是柳貴人更為年輕水潤,陰後則是一副成熟冷艷的美婦模樣——她不會明玉功,無法讓青春永駐,再精心的保養也敵不過歲月的侵蝕,她知道,再過幾年,自己的面容就會泛起一縷縷皺紋,但是柳貴人不會。
「……賤人,你不配叫我姐姐。」
「哦?你難道就配當一個姐姐瞭麼?」
柳貴人一抖左手,她的寬袖便被內力撕裂開來,裹成瞭兩尺餘長的細細長棒,束衣成兵。柳貴人的內力一吐,棒尖隱隱浮現出一道青芒。
「來。」
陰後向後飄然一閃,柳貴人便躍上瞭她剛剛站立之處,兩人凝視許久,陰後雙手一扭,兩隻手鐲便化出長絲,被她內力催動,結成瞭兩柄白刃。
陰後持劍橫架在胸前,柳貴人則是將衣棍豎立面前,雙指從下而上一掠,青芒又盛三分。
「叮」
兩人同時躍起,柳媚兒持劍直刺,青芒如柱,直搗黃龍,陰後雙刃一剪,白刃似雪,掩住殺機,你來我往的兩人纏鬥片刻,各自分開,陰後已經退瞭一道宮墻。
又是同時躍起,更快的一陣交手之後,陰後又退後兩道宮墻,柳貴人一聲冷笑,長棍脫手而出,好似一道驚雷劃破長空,那根佈條在空中舒展開來,化作一道鐵幕,迎著陰後面門而去。
「刺啦」一聲,陰後雙刃化回細絲,在空中交叉發力,便將面前的破爛衣袖割碎,柳貴人的雙掌就藏在這塊衣佈之後,勢如疾風一般向她襲來。
陰後手腕上的細線點在柳貴人掌心,借力向後飛去,柳貴人卻一把抓住瞭她的細絲,狠狠一拽,將陰後摔落在地。
「啊呦!」
陰後重重地倒在瞭地上,可是柳貴人卻並無追擊的打算,她赤裸在外的左臂對著面前的甬道一掌排出,空氣之中發出瞭陣陣嗡鳴之聲。
「姐姐,你的四根『鬼蛛絲』不破不斷,利若刀鋒,可是怎地隻使出兩根?欺負媚兒不識貨麼?」
她將空中翻飛的佈條抓來一縷,再輕輕丟出,令其緩緩落在身前的甬道上空,那縷佈條慢慢掉落的同時,竟然解體成瞭多片碎佈。
密密織成的一道繩網就在自己的身下,若是剛剛追擊陰後,下落在身前的甬道上,恐怕此刻已經被這些細如發絲,卻鋒利如刀的鬼蛛絲大卸八塊瞭吧。
陰後擦幹嘴角的血絲,左腳高高揚起,順勢一個空翻,密佈在甬道兩壁上的鬼蛛絲便收攏回到瞭她的腳踝上,一樣化作瞭兩道玉鐲。
「……我還會再來,今生今世,你永無寧日。」
陰後一轉身,就要離去。
「怎麼,姐姐想走?」
柳貴人笑若桃花,她輕聲說道:「那可不行,姐姐你還是留下來陪陪媚兒吧……」
陰後笑道:「你若是能留下本後,那我這逍遙遊豈不是白練瞭?等著我下次來找你吧!」
說罷她便抬起左腳輕輕一點,就好似一隻白鶴一般高高飛起,這份天下無雙的輕功,果然是比柳貴人高明許多。
陰後一笑,雖然這次沒有成功,但是她此次讓柳媚兒知道瞭,就算是躲進深宮大內,自己也一樣可以找到她。
「咻」「咻」兩聲,陰後發現有兩發雙刃箭矢出現在瞭自己身前,然後便是四肢一軟,摔在瞭地上。此時痛感才傳到腦中,她低頭一看,自己的琵琶骨已經被這箭矢穿透瞭。
「這是……什麼……」
柳貴人右手舉著一柄早就藏在袖中的小巧漆黑弩槍,她冠以自己渾厚內力的兩發追魂弩果然隨著她的心意鑿穿瞭陰後的雙肩,「哎,姐姐,你為什麼不問問我,為什麼會知道你鬼蛛絲的秘密呢?機巧山莊世代為我派弟子鑄兵,師姐要瞭一柄寒冰劍,你拿瞭這副鬼蛛絲,你猜猜,我的兵器是什麼?」
「嘶……嗯……」
柳貴人看著地上掙紮著欲想起身的陰後,她緩步來到瞭陰後的面前,將手中的弩槍在陰後眼前一晃,「……我的兵器叫做,追魂弩。」
密密的針刺一點點鑿穿瞭陰後的丹田,而持針者就是她的妹妹柳貴人。
「姐姐,你瞧瞧,這為你打造的囚天牢如何?還符合你的心意麼?哦,對瞭……我記得你最討厭的就是薔薇花吧?諾,妹妹繡的怎麼樣?哎呀,一不小心把你的丹田也刺破瞭呢……不過沒關系,近來我就遇到瞭一個大奶母狗,她的那對奶子,比師姐還大呢,最妙的是,她可以把內力化作乳汁存到乳房裡,看姐姐你的這對也不小,嗯,能存儲不少呢……」
一對精鐵打造的虎爪將陰後的肩頭穿透,她的雙臂被鐵銬扣住手腕高高吊起,嘴角淌著到殷紅的血流,面對柳貴人的如此酷刑,陰後竟然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裝什麼死?賤人!」
看著陰後不屈的模樣,柳貴人失去瞭一貫的從容優雅,她伸出玉手死死掐住陰後的脖頸,惡狠狠地問道:「我的孩兒呢?你把她藏到哪瞭?」
「唔……額……早……就……死……啦……呵、呵呵……」
雖然心中早已經知道會是這樣的一個答案,可是柳貴人親耳聽到這個回答,還是萬難接受,她彷若掉入瞭一個很深很深的冰窟之中,刺骨的嚴寒將她的心都凍結瞭。
「唔……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
陰後努力睜開瞭雙眼,看著柳貴人絕望的表情,放聲大笑。
「嗚嗚……額嗚嗚……啊——啊!!!!」
柳貴人也有最最虛弱的時刻——在生產的時候,陰後當然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
「……藝兒不哭……娘親在這……」
虛弱的柳貴人輕聲安撫著自己的孩子,這個小生命剛剛問世,正在嚎啕大哭。
「啊!」
五鳳盟的副盟主,破空仙回英茗的慘叫聲從屋外傳來,守衛在柳貴人身邊的東方夢和林月娥憂心忡忡地對視一眼,回英茗和她二人的功力幾近無差,來者何人?
一個鬼魅般的黑影躥入房中,陰後躲開東方夢的當頭一棒,一展雙臂,便拍中瞭林月娥的穴道,仙女劍軟綿綿地倒下瞭,她猙獰冷笑著襲向瞭床上的柳貴人。柳貴人一指點在瞭女嬰胸前,那孩子輕哼一聲,沉沉睡去瞭,絕境中的柳貴人隻能手腕一翻,調動起身子裡殘存的內力,拼命拍出一掌和陰後對上。
「噗!」柳貴人吐出瞭一大口鮮血,陰後也深吸瞭一口氣,準備再一吐內勁,將這蛇蠍心腸的女人擊斃,卻沒註意一旁的東方夢已經運起全身力氣將天樞棒遞到瞭自己身上,「中!」,重重一棒打在瞭陰後的肩頭。屋外嘈雜聲大作,陰後忍住肩頭的劇痛,一揮衣袖掠走嬰兒,奪門而出。
「主子!」
「咳咳、我的孩子……追……」
說罷柳貴人便昏厥過去,可惜東方夢等人如何能追上身負逍遙遊絕學的陰後?呼嘯風聲中,陰後懷抱著剛剛出生不久的女嬰在屋簷上飛躍而過,眨眼間已經來到瞭郊外。
「嗖」
一柄劍身泛著晶瑩藍光的長劍從空中直直落下,擋在瞭陰後身前。
陰後頓足停下,她努力平復著呼吸,一隻手已經悄悄按在瞭女嬰的脖間。
「俏兒,收手吧。」
獨孤冰如同仙子降世一般,輕輕落在傲寒劍的劍柄上。
「……你們姐妹的恩怨,我本不該幹涉,但是孩子是無辜的,放她一條生路,好麼?」
陰後此刻已經被仇恨沖昏瞭頭腦,她根本不相信獨孤冰。
「好啊,好啊,當年你們就合謀害我,如今師姐更是為她當起瞭護院走狗……師姐倒比我更像是她的姐姐呢……所以我才是多餘的那個,對嗎?」
「……俏兒,你心魔深種,隨師姐上忘塵峰修行十年,你肯定……」
「哦,師姐竟然不取我性命,俏兒真是感動得無以復加呢……假仁假義,惡心……」
陰後舉起瞭掐在嬰兒脖間的手,「我要帶走這孩子,讓她繼承我的衣缽,我會告訴她,是那個女人害死瞭她的爹娘,待到她親手殺瞭那個女人,我便告訴她真正的身世,哈,哈哈……」
「……如斯狠毒的想法……你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俏兒。」
「是你們逼我的!那個天真的柳俏兒已經死在山上瞭!現在,我要你們加倍償還!」
「……執迷不悟。」
獨孤冰站在陰後面前,傲寒劍已經回鞘。
「我最後再勸你一次,俏兒,回頭吧。」
「妄想!」
「……唉。」
陰後知道,當傲寒劍再次出鞘的時候,她的性命也就不保瞭,陰後絕對不允許自己落在獨孤冰手上,被她囚禁十年。
獨孤冰的手握住瞭劍柄,陰後也淌下瞭一道道冷汗,她忍不住吞下瞭一口口水,又苦又澀,不過沒關系,嘴裡馬上就會是又腥又甜的味道瞭。
「哇!!!」
一陣哭聲沖散瞭空氣中的肅殺壓力,獨孤冰的一腔殺意也化作瞭滿腹柔情,可憐的孩子。
獨孤冰趁著陰後被哭聲所感化而停滯下來的瞬間,從她的懷中奪走瞭女嬰。
「你不配為人父母。媚兒也沒有學會如何做一個母親,竟然讓自己的孩子身處險境……大概她還是會入宮吧,哎,這孩子夾在你們姐妹中間,何其可憐……」
獨孤冰下定瞭決心,「以後師姐不會再理會你們二人的情仇恩怨,但我要你記著,你欠這孩子一命。」說罷懷抱著女嬰離去瞭。
…………
「……呵呵。。你不配做母親,那孩子不會認你的……」
掩面哭泣的柳貴人聽聞此言,抬起婆娑的淚眼,「……你說什麼?我的孩子……還沒有死對嗎?!」
柳貴人看著沉默的陰後,心中燃起瞭一股希望,「她還沒死對麼!?她在哪裡?!」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柳貴人咬緊瞭朱唇,她知道,自己的姐姐肯定是不會再吐露出一絲有關自己孩子的訊息瞭,「……哈,哈哈,好,我知道,你就是想看別人失魂落魄的可憐模樣……我怎會隨你的心意?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用心度過,我會過的很好、很好,我要你知道,你在這裡受苦的每一刻,我都會過的很開心,你沒有打敗我……姐姐,我不會殺你的,你就在囚天牢中這樣呆一輩子吧。」
說罷,柳貴人一揮衣袖,轉身離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