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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再相遇

  夜八荒步伐沉重的在軍營之中巡視著,此刻的後唐軍營士氣低沉,夜八荒所到之處,唉聲嘆氣之音此起彼伏,夜八荒每每掃視,都覺著這群兵卒都在用憤怒的目光望著自己,似乎自己便是帶領他們走向死亡的惡魔,甚至連夜八荒自己都覺著是對的。他是惡魔,是帶領著這群將士走向死亡的惡魔,更是一隻失敗的惡魔。

  他被譽爲摩尼教百年難遇的奇才,爲報兄仇入魔東渡,卻被傷勢未愈的慕竹所敗,敗得徹徹底底,毫無一絲希望。今番他領著一路攻城破敵的鬼兵南下,以自己平生所精研的戰陣之法及高深幻術爲基,誓要與那神兵「飲血」一較高下,然而這一次,他又敗瞭,這一次,又是慘敗,敗到他精心培育多年的鬼兵全軍覆沒,沒有從壽春城中逃出一人。當他見著那群雙目還在流著鮮紅血絲的野獸撲來,他隻覺著自己渾身顫抖,毫無戰意,更不用說那群平日慣常嚇唬別人的鬼兵,攻守之勢逆轉,「飲血」僅用瞭雙眼,便將他的鬼兵屠戮得一幹二凈,他親眼看到「飲血」精兵撕開那重金打造的玄鐵重甲,一口便咬在鬼兵脖頸之上時的眼神,這已然不是一群軍人,更不是一群武林高手,他們是聞血而動的群狼,是以嗜血爲生的真正的魔鬼。

  「老師。」李孝廣緩緩走來,亦是面色不愉,聲音低沉,他惱火於登基第一戰便是如此結果,可他畢竟是依靠摩尼教而起勢,雖然老師無心國事,可他並非蠢人,若沒有瞭摩尼教,沒有瞭眼前這位老師相助,隻怕他連陜北一地都走不出來,當下雖是大敗,但也隻能溫言細語:「老師,此戰傷亡統計已經出來瞭,除瞭您那支鬼兵,我們帶來的十萬大軍傷亡過半,目前隻剩近四萬人瞭,不過好在折損的大多數是那群鬼方人與江北府兵,咱們的老底子還在。我們…」

  「沒用的,」夜八荒擡手制止瞭他的言語:「莫說壽春城中還有近萬守軍,即便沒有,隻要『飲血』還在,我們便沒有任何辦法。」

  「可他們已經瞎瞭,他們…」李孝廣話一出口便覺連自己都說服不瞭,所有人都知道「飲血」全軍都瞎瞭,可卻沒有人會懷疑「飲血」的戰意,瞎瞭眼的「飲血」還是飲血,豈能以常理而度。

  「傳令全軍,退兵三十裡,於淮河一帶駐紮十日,若無異變,便退兵吧。」夜八荒低頭嘆道,心中依舊有些不甘。可那句「若無異變」卻是讓李孝廣眼前一亮:「老師是說,還有異變的可能?」

  夜八荒不禁眉頭緊鎖,他擡起頭來,眺望著南方天際的漫天星辰,沉思半晌才道:「南明糧草被劫,既非我等手筆,便是有心之人瞭,既然有第一次,那便有第二次的可能,這,也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真想把那婊子給綁瞭。」李孝廣回憶起大戰之時驚雪的那一番驚人舉動,隻覺那近乎完美的胴體近在眼前卻自己偏偏又得不到,心中難免憤慨。

  「報!」一聲急報傳來,一名小卒隔著老遠通報道:「陛下,有一男二女自稱教主弟子,在營外求見。」

  「哦?」夜八荒一陣驚疑:「他這麼快就出關瞭?」眼見著蕭逸龍行虎步步入營中,那身上的氣質已然有些改變,雖然離著他的目標還有些距離,可這身修爲已然超越瞭他身後的兩位護法。

  蕭逸徑直上前,朝著李孝廣微微行瞭一禮後便跪倒在夜八荒的跟前:「徒兒拜見師傅。」

  蕭逸此刻目露精光,神采奕奕,自跟隨夜八荒修習以來,夜八荒便將摩尼教功法傾囊相授,並讓他在摩尼教總壇中閉關修行,但令所有人未曾想到的是,他體內的逆龍血脈似乎天生就與摩尼教功法相合,每招每式,但凡看上一眼,用過一次,他便已牢記於心,短短三日,他便將摩尼教功法盡皆貫通,原本胸腹之內四股黑氣沖撞不止,可眼下卻是盡皆平復,四股黑氣操控自如,稍一取用便是威勢無窮,其後兩日,他雖繼續修煉,但總覺心中尚有一處氣息未通,故而再閉關下去意義不大,便破關而出,徑直來到這壽春軍營,看看這當下局勢。

  「你能有此進益,當真難得,我沒有看錯人。」夜八荒微微點頭,心中甚是滿意。

  「師傅,驚雪修爲應當在您之下,加上徒兒與兩位護法,不如我們趁夜偷襲,入城將她擒住?」蕭逸此刻修爲大進,自是覺著合他幾人之力,要入城擒下驚雪並非難事。

  「她是三軍主帥,豈會連自己都保護不瞭,且不說她自身修爲卓絕不弱於我,戰陣之上尤不可敵,更何況是在她的地盤,屆時她以『飲血』爲棋,隨意在城中擺出幾道陣法,爲師或許還能逃出,你們幾人,怕是隻能束手就擒。」

  「那,那咱們把她誘出城來…」蕭逸雖是經歷許多,見識漲瞭幾分,可對這行軍之事還是一竅不通,夜八荒不耐煩打斷道:「一路辛苦,你先下去歇息吧。」

  「是。」蕭逸無奈低頭,行瞭一禮便要退去,夜八荒見他面色不愉,不由笑道:「切莫灰心,明日我有一樁要事托付與你。」

  ***  ***  ***

  滾滾的車輪行走在廬江官道之上,卻是並不輕松,因爲馬車長龍上押送的便是緊急運送的第二批軍糧瞭,他們雖是押運軍糧的普通將士,可心中著實有些慌亂,隻因臨行之前,那位貌若天仙的素月小姐曾有囑托,此一行有些兇險,但卻事關重大,每一位押糧軍卒都心中綴綴,但卻並未有一人請辭。

  落雁山乃廬江北道之上的必經之地,卻不是說這山體似那沉魚落雁的美女一般窈窕多姿,而是指著這官道兩側均是崇山峻嶺,便是連孤雁墜落都難以起身,故而有瞭此名,軍士們進入此山之中,隻覺著陰風陣陣,一道弓弦之聲響起,「咻」的一聲,卻是三箭,瞬間射入爲首三人胸口,當即斃命。

  「什麼人!」

  「保護糧草!」

  衆將士瞬間慌亂起來,四面八方竟是圍出一群山賊模樣的人馬,各個兇神惡煞,自兩山腰間奔來,運糧軍士還未反應過來,這夥賊人便已將前後路盡皆堵死。

  運糧隊參軍當即拔刀而出,護在糧車之前,厲聲喝道:「什麼人?官傢的糧草也敢打主意。」這參軍倒還有幾分膽魄,驚嚇之餘已然分清形勢,自己這路運糧隊足有千人,而對方這支山匪最多不過三百人,隻要自己軍心不亂,倒是有一戰的資本。

  「將軍,上次也是他們幹的!」一位小卒忽然大喊道,前次水上運糧,在江邊遭遇悍匪襲擊,他水性極好才得以逃脫,卻不料此次在這落雁山腳之下他竟是再度遇見這夥劫匪。

  「看來他們不是山匪,而是專程而來。」這參軍心中暗自警惕起來,隻覺著心頭壓力越來越大。

  「噗」的一聲,參軍猛然回頭,便見剛剛叫喊的那位小卒脖頸之間已然插著一支飛箭,可他環顧四方山匪,卻是未有一人彎弓搭箭,他竟是不知是何人所爲。

  蒼生妒站在山頭,居高而望,山下情景自是一目瞭然,與夜八荒夜十方等高手的曲高和寡不同,他自修爲大成之後,卻更喜歡欺淩這群在他眼中有如螻蟻的普通人,山下這夥劫匪的確不是什麼真正的山賊,而是沈傢的一支私兵,那日素月的勸戒對沈瓊而言卻有觸動,但終究敵不過蒼生妒的一句話:「慕竹必死!」也就是這一句話,沈瓊便堅定瞭決心,不但將這第二批軍糧的時間打探清楚,更是主動分析,果真是算出瞭這支糧隊的線路,蒼生妒不急不慢的在此等瞭半日,便等到瞭這隻獵物。

  兩頭的「山賊」卻是堵著路口不再有所異動,而他,便於這高山之上,長弓滿月,一箭而下,便是射出一道如火焰一般的氣浪,正中那人群之間的糧車之上,一時間這糧載滿軍糧的推車便炸裂開來,連帶著周圍的幾名軍士盡皆炸得四分五裂,一時間火星四溢,甚至濺射在周邊的幾輛車上,驚得運糧隊上躥下跳,不斷呼喝著滅火撲救。

  看著山下衆人的反應,蒼生妒越發滿意,長弓再起,正欲再出一箭,忽然間,那滿弦長弓驟然一抖,蒼生妒隻覺身後一股濃烈殺意撲來,當即長弓一偏,轉身便朝著身後射出。「咻」的一聲,長箭破空而出,直朝著一道紅影飛去,可那紅影卻是紋絲不動,靜候著長箭飛來,竟是隻伸出兩隻手指,輕輕一夾,便將那飛箭牢牢定在手上。

  蒼生妒突感一陣壓力,隻覺著眼前女子是他生平所見除慕竹外最強之人,那股氣息,即便是自己吸盡瞭紫衣劍神的修爲,卻依然覺著遙不可及。這女子一身紅裙著地,身間也著一件紅色內衫,面色紅潤,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艷麗至極的氣息,可這股艷麗卻完全不同於那勾欄之間的庸俗,這是透露著殺氣的艷。

  蒼生妒突然間想到瞭琴樺,琴樺亦是驚艷無比,但那張烈焰紅唇之中,那雙白雪凝脂的玉手之中,隨時都能飛出幾樣毒鏢暗箭,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危險氣息,而眼前這女子卻是更甚幾分,蒼生妒不敢大意,提弓的手越發沉重,而另一手已是摸至箭壺,讓自己隨時都可出箭。

  「素月說,此行能遇到個像樣的對手,看來說得便是你瞭。」南宮迷離上下打量著蒼生妒,卻是根本不將他蓄勢待發的樣子放在眼裡,忽然,她秀眉一挑,面色變得凝重起來:「你身上怎麼會有『紫衣劍』的氣息。」

  蒼生妒不敢答話,雖是不知眼前之人是誰,可此刻這女子能說出『紫衣劍』之事,看來是與煙波樓有關,而據以往摩尼教的情報中說煙波樓隻有一位小姐四位侍女,那四位侍女除瞭驚雪他都見過,甚至還有兩位都是被他的肥龍給破的身子,蒼生妒微微點頭,心中卻已將他認作驚雪,一想著這四位侍女修爲相近,自己此刻一身修爲均來自琴楓,那要對付這位「驚雪」將軍應是問題不大,故而放寬瞭心調笑道:「原來是驚雪將軍,聽聞你去瞭壽春,怎麼卻這般放心不下糧草,竟是親自趕來。」

  南宮迷離見他將自己認作驚雪,卻也不點破,隻是望著他的眼神變得有些狡諧:「看來你這胖子對自己的箭術很有信心。」

  蒼生妒哈哈一笑:「我這壺箭,既殺過這臺下的運糧軍卒,又殺過許多江湖中的絕世高手,它跟瞭我一輩子,你說,我該不該對它有信心。」

  南宮迷離卻是對這自己全身掃瞭一圈,這才笑道:「這麼說來倒是有點意思,我不用兵刃,這渾身倒是沒有個像你一般有信心的…」蒼生妒見她如此一說,還以爲她有服軟之兆,卻不料這「驚雪」卻是忽然話音一轉:「自今日起,你的弓箭我便要瞭,來日別人問起來,我便可以說它跟瞭我許久許久,殺瞭這個殺瞭那個…」

  蒼生妒登時一愕,卻不料這女子竟是如此譏諷於他,當即大怒道:「賤人你找死!」右手一揮,便取出三支長箭,神弓再度拉滿,三箭齊飛,直取那紅衣女子。

  南宮迷離輕哼一聲,面色依舊不屑,雙手朝著袖袍中一縮,身上兩隻紅袖卻突然間變得寬大幾分,玉臂一甩,那袖袍之中已然飛出一條艷紅綢帶,綢帶韌勁有力,順著蒼生妒所射飛箭而去,竟是將那三箭完全籠在其中,長袖一卷,那鮮紅彩帶飄回之際,已然將那三支飛箭卷在一團,南宮迷離伸出手來,正抓住這三支飛箭,朝著蒼生妒咧嘴一笑:「嘿嘿,你看,我說瞭今日之後你的箭,你的弓,都得歸我。」

  蒼生妒卻不想自己全力射出的三箭竟是被他如此輕易化解,這份前所未見的修爲早已超出瞭他的認知范疇,他有些畏懼的向後退瞭一步,怯聲道:「你,你不是驚雪!」

  他退一步,南宮迷離便朝前進一步:「也好叫你去瞭地下告知閻王爺,姑奶奶復姓南宮,乃是南疆神祭司的神女,你能死在我的手上,也算不冤瞭!」

  「南疆神女?南宮迷離?」摩尼教曾經的情報卻是對這位南疆神女知之甚少,卻不想此女竟有如此實力,蒼生妒立時放棄瞭抵抗心思,收起長弓便朝著山腰奔去,他雖體型肥胖,但輕功卻是一絕,在曾經的五位摩尼護法之中都能排在第一,即便是昔日的紫衣劍在追拿他時都甚是費勁,可他從來未曾想到會有一個人以鬼魅步伐擋在他的眼前,他已不再敢覬覦眼前的紅衣驚艷,他的心中隻剩下惶恐。

  南宮迷離紅袖一揮,長袖不斷朝著蒼生妒伸展而去,蒼生妒運起全力抵抗,卻終究是不能抵禦半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身紅袖朝著自己湧來,「簌簌」幾聲絲織交錯之聲,那紅袖已然將他緊緊裹住,活生生的被捆成瞭個粽子。南宮迷離右手一拉,那紅袖便向著她身體卷來,直將蒼生妒卷至眼前, 竟是離她隻有不到一尺距離。

  南宮迷離吐氣如蘭,呵呵笑道:「你這肥豬,爲瞭卷你,還要多費我幾圈衣料。」

  蒼生妒被捆得氣息不順,早已面如死灰,可偏偏這位紅衣仙子卻又是如此嫵媚動人,那眉眼之間所展露的風情,卻是令他心頭火起,二人相距甚近,若是沒有限制,隻怕自己上前一步便能將這紅裙神女抱入懷中盡情肆虐,可偏偏這神女修爲太過詭異,自己不但無法一親芳澤,反倒是連自身性命都保不住瞭。

  「你有著如此修爲,卻不思進境,反倒是與這山下普通士卒爲難,當真是習武之人的恥辱。」南宮迷離一聲叱罵,卻覺這麼殺瞭他倒是太過便宜,不由長袖一甩,將其朝著山下一扔,那蒼生妒立時被甩至空中,雖有紅袖纏身,但難免不與那山間壁石相撞,若是平日裡能運功抵禦還好,可眼下被這般緊緊捆住,又哪裡還能施展半點勁道,像那風中浮萍一般隨著紅袖飄蕩,直撞得他哭爹喊娘。

  「你不是喜歡欺淩弱小?在我眼裡,你也不過是隻螻蟻,我南宮迷離要你何時死,便不會多留你片刻。」南宮迷離猶不盡興,當即一個縱步躍起,直朝著天邊飛去,而那長袖卻是依舊拉扯著這隻「肥粽子」,或淩空旋轉,或故意砸向山石,蒼生妒早被撞得頭破血流,眼下又被如此晃蕩,腦中隻覺要爆炸一般痛苦,叫他隻覺著還不如死瞭快活。

  南宮迷離見他已經不再叫喚,也知他此時應當是受瞭些報應,心下暗道:「對此等惡人也不必手下留情,還是早些結果瞭他爲好。」念及此處,南宮迷離卻又是陡然想起她心間的劇痛,想起瞭她近幾個月來悔恨最多的問題:「當初若是一掌拍死那人,不去種那勞什子子母蠱,她便不會受那三年之辱。」一念至此,她不再拖延,當下喝道:「死胖子,姑奶奶帶你玩夠瞭,現在,便送你早些上路!」她一聲嬌喝,紅袖驟然一緊,蒼生妒隻覺全身緊鎖,再難有一絲生氣。

  「我的神女娘娘,想不到幾個月不見,脾氣是越發暴躁瞭。」一聲邪魅輕笑傳來,立時讓南宮迷離雙手一顫,那用力緊勒的紅袖驟然松弛,她雙拳緊握,捏得「咯咯」作響,她順著聲音目光一轉,一眼便瞧見瞭正向她飛來的幾道人影,當中一人,正是她心中最不可提及的夢魘。

  ***  ***  ***

  歷王府門口突然出現一隊軍卒,各個甲胄加身,刀兵盡現,直嚇得歷王府的門人屁滾尿流的向著內宅跑去。

  「老老老、老爺,不好瞭…」

  歷王聞訊而來,還以爲是自己密謀大事有所暴露,登時心中一陣慌亂,連忙奔瞭出來,隻見這群軍卒已然闖進王府,歷王雖是心中忌憚,但依然強撐面子斥道:「大膽,何人擅闖我歷王府。」

  「王爺,我們又見面瞭。」素月的聲音總是那麼的優雅恬靜,即便是此刻從人群中緩緩走出,卻依舊沒有一絲威儀,可那股脫俗於衆人的絕妙氣質,又叫人不得不敬而畏之。

  「你是…煙波樓…你是煙波樓的?」蕭平印猛地一拍腦袋,這才想起眼前這位素衣仙子卻是那日自己行動之時,與那位紫衣仙子一起阻礙自己的人,「難道她知道紫衣劍在府上瞭?」蕭平印心中甚是焦急,眼見這素月率兵前來,隻需朝著那後院一搜,立刻便能尋到那位被剝得精光整日躺在床上等著那位蒼先生臨幸的琴楓,這,這可如何是好!

  「王爺好記性,」素月恭敬的朝著歷王行瞭一禮,語音淡然:「素月拜見王爺!」

  蕭平印心中微微盤算,打定主意隻要不讓她搜查自己府上即可,他雖是被軟禁於此,可依舊是一地藩王,若是沒有聖旨,也沒有人膽敢搜查他的府宅,當下輕咳兩聲:「原來是煙波樓的素月小姐,卻不知今日如此聲勢來我府上所爲何事?」

  素月應道:「前些日子天子在宮中遇刺,此事一直交由素月負責調查,素月一路尋訪,卻發現有可疑之人 似乎是潛入瞭王府之中,爲瞭保證王爺的安全,素月這才帶瞭人來查探一番。」

  「素月小姐想必是誤會瞭,本王在王府之中現在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府中來往傢仆也均是一直跟隨我的老人,哪裡會有什麼刺客?」歷王連聲解釋道,素月卻是並未多與他糾纏,徑直朝著身後的軍士吩咐道:「你們去搜一遍,盡可能的小心一些。」

  「是!」軍士們立刻一擁而入,歷王想阻攔都來不及,這群軍士皆是來自驚雪與素月一起組建的「斬鬼」軍,此刻驚雪不在,對素月更是言聽計從,當下便分作兩路,朝著後院左右各自奔去。

  「你、你們!」歷王還待再喚,素月卻已然打斷瞭他的思緒:「王爺,貴府之中可有琴?」

  「琴?」蕭平印稍稍一愕,旋即答道:「便在後宅、在東廂房處便有一間琴室。」

  素月再度朝他輕輕一揖,便起身向著後宅行去,還未至後宅門口,便已然聽得院中一陣喧囂,素月秀眉一蹙,便有軍士前來報訊:「後院發現一批可疑之人!」

  素月也不理會心中慌亂無比的蕭平印,徑直朝著門中走去,卻見得數十名軍士正圍著一名全身黑衣的女子,那女子身量不高,但姿色倒是不錯,此刻的她正神色緊張的望著這群突然上門的軍士,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敢問歷王,這位女子是?」

  歷王當下也不好說出來歷,隻得尷尬笑道:「此女是本王近來尋得的一位妾室,還未多加管教,故而對這宮中禮儀不太熟悉,這才得罪瞭衆位兄弟,」歷王連連解釋道一遍,便轉過身來朝著那位清子女忍喚道:「清子,這些是我的大明的軍士,莫要阻攔。還不快來拜見素月小姐。」

  清子雖是不願理他,但此刻這群大明軍士來者不善,倒也不好正面沖突,隻好朝著素月勉強作揖,學著漢人的禮儀輕聲換瞭句:「拜見素月小姐。」

  「清子小姐不是中原人?」清子雖是漢語流利,可終究掩蓋不瞭聲色之中的些許特質,素月早已看出她修爲不弱,故而有此一問。

  「清子是東瀛人。」蕭平印也知這等微末之事自也瞞不過素月的眼睛,隻好如實答道。

  「東瀛!」素月嘴上雖隻是喃喃輕念,可眼中卻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一股殺意,「楓妹便是在東瀛失蹤的,而小姐亦是在去東瀛回來之時被人暗算的。」素月妙目一凝,心中已然確定瞭這歷王府不簡單,當下亦是不再如先前一般彬彬有禮,她面色一板,冷聲道:「你們繼續搜查!」

  雜亂無章的搜查很快結束,前院後院搜瞭個底朝天,卻再未發現什麼異常,素月靜坐在後院琴房之中,聽著一句又一句的「沒有、沒有…」心中也難免不暢,不由微微搖頭。

  琴房有琴,素月妙目一轉,便沉下心來,素手輕捻,一曲《高山流水》便隨手彈來。

  「咳咳,咳咳…」琴楓緩緩睜開雙眼,卻隻覺周身一片漆黑,她不知道發生瞭何事,但耳中卻能清晰的聽到這股琴聲。高山流水,知音難求,她姐妹四人自幼追隨小姐,各有鉆研,互有建樹,而修行一道,最終便是像小姐那樣道法自然,一通百通,故而琴聲一響,她便能聽出這是素月所奏。

  「素月,我在這裡。」琴楓開始微微呼喚,可卻是終是徒勞,她四周回音響亮,顯然是被關在瞭一處類似箱子的地方,外人卻是難以聽辨,而這箱子卻又是被東瀛忍者們施以忍術藏匿於偏房之中,莫說尋常軍士,即便是素月親至,若不仔細查探也能以辨別。

  忽然,素月曲風一變,那琴聲立刻猶如閃電驚雷一般孤寂卻又震人心扉,有若狂風呼嘯,又好似冰雨連綿,旁人也許聽不出來,可琴楓卻是聽得真切,這曲調飽含鬥志,正是昔日小姐爲琴楓所譜的一曲《風寒》,琴楓緊閉雙眼細細聆聽,不知覺間已然淚流滿面:她們還在外面尋我,我雖修爲盡失,但隻要活著,便終究有報仇的機會!一念至此,琴楓緩緩坐起,雖是箱中狹小施展不開,可卻已能令她側身盤坐,隨著素月所奏《風寒》而悟,須臾之間隻覺周身殺氣凝聚,顯然有復起之勢。琴楓心中不由一陣驚喜,若再堅持一會兒,她便能掙脫這口鐵箱,隻要素月還在,一定能發現她。

  「素月小姐,素月小姐!」素月正自彈奏,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喚,素月微微蹙眉,心中雖是有些不悅,但眼見得來人是宮中侍衛,不由恢復平靜之色,淡然問道:「何事?」

  「素月小姐,快、快回去,公主,公主快頂不住瞭!」

  「究竟發生瞭何事?」素月面色亦是不再平淡,著急問道。

  「是孫總督,還有吳侍郎,他、他們帶著百官堵在煙波府門口,聲稱要見陛下!」

  ***  ***  ***

  「你果真未死!」南宮迷離再不理會那眼看便要窒息的蒼生妒,長袖落下,蒼生妒摔倒在地,像一隻架在火架之上的乳豬,隻能任人宰割,動彈不得。

  「是啊,我若是死瞭,我的神女娘娘豈不是要隨我而去,那當真是暴殄天物,你可知道,這些日子,我可是多麼的想你。」蕭逸緩步向前,一邊行走卻又一邊淫語不斷的調笑著南宮迷離:「這些日子我可是肏瞭不少女人,便是我身邊這兩位摩尼教的護法都已被我調教得離不開我,可我卻唯獨牽掛著我那遠在南疆的神女娘娘,每次肏弄女人,都情不自禁的想起我們這三年來的好日子,嘿嘿,老天有眼啊,你居然又自己送上門來瞭。」

  南宮迷離呼吸變得深邃許多,雙拳緊握,雙眼冒火,她強壓住心頭怒火,正色隻道瞭一個字:「好!」

  「哦?」蕭逸繼續調笑道:「莫非神女娘娘也覺著能與主人我再次相聚是好事一樁?」

  「你沒死便好,你,應該死在我的手上!」南宮迷離狠聲狂嘯,驟然間魅影一躍,頃刻間已至山巔,雙手一撐,那身後艷紅的披風就勢揚起,紅影消逝,南宮迷離從天而降,全力一掌,便朝著蕭逸貫頂而來。

  「還不快給我跪下!」蕭逸見她如此強橫,心中卻是收起調笑之意,當即一聲怒斥,按著這三年來以子母蠱調教的手段,口中命令即出。

  但結果卻令他大跌眼鏡,南宮迷離未有半點停滯之意,她的雙眼依舊冰冷,她的掌風已然近至眼前。

  「主人小心!」蕭逸恍惚當口,身後的賀若雪與陸祁玉二人卻已是連忙上前一把將他起,朝著身後連退數步,可南宮迷離一掌之威豈是能輕易躲閃,雖是被她三人躲閃開來,可那雄渾一掌重擊地面,頃刻間便是地動山搖,蕭逸三人連站立都甚是困難,而那掌風所向,氣浪翻滾,早將這臨近的三人震成重傷。

  「噗!」蕭逸與賀若雪陸祁玉三人幾乎同時吐出一口膿血,擡起頭來望著眼前這位南宮神女,此時的他們才意識危險。

  蕭逸受夜八荒之命前來看看是否有機會對明軍糧草做做文章,卻不料見到瞭這位「老熟人」,蕭逸先前已在南京城外礙於素月在場不敢暴露行蹤,可此刻南宮迷離孤身一人近在咫尺,蕭逸哪裡還能忍耐,當即跳瞭出來要將南宮收入懷中,他自忖南宮迷離在自己身下爲奴三年都未能想出破解之法,便認定瞭這子母蠱無懈可擊,這一時大意,卻是叫他忘記瞭眼前之人的絕頂修爲,即便自己天賦異稟,這些日子突飛猛進,但離她終究還是差的太遠,即便是此刻集自己三人之力都無法與之一戰。他近日來一路奇遇連連,功力突飛猛進,這一次冒頭卻是有些大意瞭,大意到竟是未曾考慮到,若是子母蠱真的失效瞭,他們又該如何抵禦這位含恨三年的南宮神女?

  「你,你爲何?」蕭逸惶然問道,連連的向著身後爬行。

  南宮迷離眼神冷峻,那先前還嫵媚多姿的面容此刻已是比那雪山融水還要冰冷,她上前一步,蕭逸便顫抖的向後退一步,南宮迷離不由輕蔑一笑:「你還是如此不堪!」

  「你,你什麼意思?」

  「我見你修爲大進,還以爲你能有什麼能耐,原來除瞭我的子母蠱,你依舊是隻螻蟻,不妨告訴你,『子母蠱』已被慕竹用她的『冰心訣』封印在我腹中,天可憐見,今日,我要叫你不得好死!」南宮迷離語音越來越激動,直至「不得好死」四字說完,她的身影再次躍起,淩空一掌,再次劈下。

  「呀!」蕭逸此時再不敢大意,當下運起全身修爲,雙掌齊出,極盡全力的向上頂出,而那身邊兩女亦是緊密配合,一左一右,各自兵刃相輔,隻爲緩解南宮迷離的驚人速度,好讓蕭逸有應對之機。

  掌風沖撞,南宮迷離翩然落地,沒有一絲急促,她的眼前,蕭逸三人再次跌落,各個手撫胸口,這一掌醍醐灌頂,直入胸腔,即便是他三人近日來勤修苦練,但終究難免敗倒在這神女跟前。

  「你,當真要趕盡殺絕?」蕭逸見南宮迷離殺氣盡顯,心中暗道此次再難有存活之望,不由出言威脅道:「你我『子母蠱』相連日久,早已深入骨髓,即便是這封印能封住你一時,可若是我這母體身死,你難道還能活著?」

  南宮迷離卻是冷哼一聲:「若是因爲這個原因而放過你,那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你簡直是個瘋子!」

  「瘋子?三年之前我便已經瘋瞭!」南宮迷離袖手一擡,卻是將那包裹在袖中的蒼生妒就勢甩出數米,紅袖飄揚,這一次,卻是將蕭逸卷入其中。

  「不,不要,不要!」蕭逸剛剛才見過那蒼生妒被折磨得有多慘,此刻驟然見得南宮迷離又要故技重施,當即連聲討饒。

  「我不知你是如何活過來的,三年前亂神井中你能活下來,當日孤峰將你的胸膛一拳打穿,你也能活下來,今日,我倒要看看你這不死之身到底有什麼厲害!」南宮迷離語音漸冷,袖手一扯,那包裹著蕭逸的袖帶忽然間緊縮一團,裹得蕭逸甚是難受。

  「瘋子,你,你要做什麼?」蕭逸被夾得全身緊繃,臉上、手腳都被擠壓得變瞭形,蕭逸早已失去理智,瘋狂謾罵起來。

  「我聽說古代有一種酷刑,叫做五馬分屍,講究的便是身體極致向外,爆體而亡,而今,我卻要試試,你這不死之身極致向內,看看你是窒息而死,還是爆體而亡!」

  「你,你這個瘋子。」蕭逸光是聽聽都覺著心中發毛,袖帶勒得越來越近,身體也越來越緊的向內凝縮,「咯吱」幾聲脆響,身體最外的幾處骨節已然斷裂,蕭逸心頭一黯:「看來這次,我當真要交代於此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