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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南都迎

  寫在前面:又到瞭無肉時間瞭,燕京之戰拉下帷幕,各路女配也差不多肉完瞭,接下來就是真正的煙波樓粉末登場啦,希望沒肉的日子裡也能有人評論聊聊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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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水鄉,一處寥無人煙的密林深處,卻有著一盞閑亭,兩名天仙一般的女子正坐於亭中對弈,甚是雅致。

  三年時間,「月字號」已然遍佈大江南北,隱隱有超過陸沈兩傢的趨勢,可素月從未放在心上,依舊是那身淡綠素衣,從不濃妝艷抹,但旁人觀之,卻絕不會將這一身素袍的女子視作平庸之輩,素月站在哪裡,哪裡便是世外桃源。

  葉清瀾也最喜歡跟素月待在一起,一方面自小習慣瞭素月的服侍,習慣瞭素月的茶點與美食,另一方面,也隻有素月能與她聊些旁人所不能及的話題。驚雪素來隻愛軍事,而琴楓琴樺又沈迷武道,而素月不同,琴棋書畫,詩酒品茶,乃至於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心事,也隻有素月清楚的。

  「小姐,該來的人都差不多到瞭。」素月手執黑子,於棋盤山微微一點,嘴中卻是稍稍提點著有些心不在焉的葉清瀾。

  葉清瀾閉上瞭眼睛,似是在思索著這破棋之法,又似是在想寫別的東西。白衣縹緲,此時的葉清瀾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仿佛與這密林古樹融為一體,波瀾不驚。

  素月等瞭半晌並未見她回應,旋即拿起瞭身旁的茶盞,稍稍掀蓋微飲,繼續等待著。

  突然,密林之中揚起一陣疾風,隻吹得那密林古樹「呼呼」作響,群鳥盡皆撲騰而起,竟是有序的飛向這涼亭高處。葉清瀾微微睜開雙眼,似是那眼波之中又多瞭一分清明之色:「樹欲靜而風不止,看來,這一趟免不瞭瞭。」

  「小姐?」素月觀得此情此景,觀得葉清瀾之神色變化,心中已知於這涼亭棋局之中,小姐的境界又有瞭突破:「小姐精通占卜星象之術,也算到這大明氣數將近,小姐為何執意要如此呢?」

  葉清瀾微微搖首,那清瘦修長的白臂玉手緩緩執起一顆白子,朝那黑棋包裹之處重重一點,素月登時啞然,這白子置之死地,卻已然將那片死地變得明朗起來,白棋順勢連接,竟是對黑棋隱隱有瞭反包之勢,局勢瞬間逆轉。葉清瀾微微嘆道:「占卜之道卻是能預見一些規律,可這世上亦有太多的打破規律之事,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小姐!」素月微微起身,面色有些沈重的望著葉清瀾:「小姐,你這是要逆天而行啊!」

  「那你可願隨我一起?」葉清瀾卻是出人意料的反問一句。

  「小姐身邊沒瞭我,怕是連茶都喝不慣瞭。」素月收起苦色,稍稍揭起茶蓋,卻是難得的露出一抹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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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古都地,悠悠南京城,若說這長江以南的大明江山,就不得不提及這繁盛不弱燕北的蘇杭之地,而作為六朝古都的南京,自然也就成瞭整個蘇杭乃至江南的命脈。可這大明治下的南京城卻是有所不同,南京設總督衙門,當今有南京總督孫傳旻坐鎮,歷年來也算安穩,但這總督衙門卻隻有行政之權,而那南京府的兵權卻是掌控在江南鎮守將軍黎鋒之手,本來這兵政分離也就罷瞭,可偏偏大明一朝又有藩王坐鎮之情,南京城中尚有一位歷王蕭平印,乃是先帝幼帝,因幼時與先帝交好,故而被分封至此繁華之都,大明一朝曾有先例,若是戰時,藩王對地方有臨時督管之權,故而這燕京城破的消息傳來,南京城立時便亂成瞭一鍋粥。

  此刻的南京總督府,孫傳旻雖是坐鎮主位,可那歷王與黎鋒卻各自對坐,互相蹬著眼睛。

  「孫大人,我大明先祖早有遺訓,若是國傢危難,我大明藩王有節制督管之權,如今鬼方肆虐,燕京城都破瞭,難道二位還要在此坐以待斃嗎?」歷王言語激烈,隱隱有著威脅之意。

  黎鋒卻是對他所言嗤之以鼻:「哼,什麼東西,就憑你這荒淫跋扈之輩,也妄想著出兵勤王?」

  「你!」歷王大怒,朝著孫傳旻喝道:「孫大人,您是兩榜進士出身,難道也與這無知武夫一般見識?」

  孫傳旻略作思量,緩聲道:「歷王雖依卻有祖訓,可如今我南京城亦是多事之秋,北方淪陷不說,這淮南杜伏勇也對咱們虎視眈眈,此刻將南京城交由歷王卻是不妥,」見歷王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孫傳旻急聲又道:「依下官所見,歷王可隨著在下先去熟悉這南京政務,待一個月後再跟隨黎將軍熟悉南京軍務,如此兩個月時間,歷王再接管這南京城如何?」

  歷王心中暗罵一句,此刻燕京已破,局勢瞬息萬變,別說兩個月,就是多等一天,那燕京逃亡南下的大人們都有可能早來一天,莫說是逃竄在外的太子蕭啟,即便是隨便來個六部尚書,他也未必能安穩掌控南京,歷王心中一冷,朝著身後的一名青衣侍從一撇,那侍從稍稍會意,竟是縱身一躍,瞬間便飛至黎鋒身邊。黎鋒猝不及防之下,那侍從已從腰間抽出一柄匕首,直刺黎鋒胸口。

  黎鋒亦是一介武將,豈能毫無還手,見這此刻如此迅捷,當即腳下一蹬,將那桌子蹬開,一個側身躲過這胸前一刺,轉身便抽出腰刀劈來,這侍從一擊不中,卻是毫不慌亂,當即舍瞭那柄匕首,背後拔出一柄長劍,再次朝著黎鋒迎去,黎鋒身經百戰,隻道這是一般刺客,卻不料這刺激正面迎上他那劈砍之忍,黎鋒隻覺兩兵相接之處,一股濃厚的內力隨著那柄長劍傳出,頃刻間將自己的佩刀化為粉末,黎鋒目瞪口呆,還未緩過神來,那侍衛卻已靠近,一劍封喉,不容他發出半點聲音。

  「蕭平印,你這是何意?」孫傳旻見得殿中變故,當即喝道。

  歷王卻是擺出一副高枕無憂之狀:「哼,這便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下場,孫大人,現在你還有何話說?」

  「你!」孫傳旻心中氣急,明知這歷王蓄意不軌,可如今這歷王不知從哪裡請來的江湖高手,竟是頃刻間刺殺瞭黎鋒將軍,自己此時身為魚肉,不由得驚惶起來。

  歷王見他未做回答,也不急於一時強求於他,這孫傳旻能力倒還不錯,這些年來將南京城打理的還算富裕,此刻隻要他不做反抗,他便心滿意足瞭,當即再朝這侍衛使瞭個眼色,那侍衛拾起自己的匕首,再是一躍,卻是躍至這孫傳旻的身後,用那匕首稍稍抵住孫傳旻的背後,小聲道:「孫大人,走吧。」

  「孫大人,本王來時便已用您的名義傳令全軍於校場集合,此刻咱們趕過去恰是時候。請吧!」歷王成竹在胸,行走在二人前面,神色傲然。孫傳旻被強押著跟在後面,他知道歷王想必已經都安排好瞭說辭,隻要他本人出現在校場,即便是一言不發,他都可以名正言順的掌控南京府,可若是自己出聲抗議,隻怕還未來得及說完一句話,便會被這刺客斃命當場,兩難之下,孫傳旻暗自搖頭,隻能被押著走一步算一步。

  ***  ***  ***

  校場之上人頭滾動,上萬兵士集結於此等候著上官們的安排,歷王出得總督府便與早已安排好的親衛匯合,徑直趕來此地,二話不說,便在護衛簇擁之下登上校場高臺,朝著臺下不明就裡的兵卒們喊道:「全軍肅靜!」

  「全軍肅靜!」那軍中卻是早已佈滿瞭歷王耳目,每一處士卒擁擠之地便有一兩人傳播著歷王的號令,這上萬兵士集結嘈雜之地卻是立刻安靜下來。

  歷王見狀甚是滿意,當即喚道:「燕京已破,大明危亡之秋,本王蕭平印,奉先祖遺訓,自今日起,督管南京!」

  「什麼?」臺下頓時一片嘈雜,這歷王於城中口碑著實不佳,常年魚肉鄉裡欺壓百姓,此刻竟然成瞭這南京之主,一時間便有不忿者當先質疑:「敢問孫大人,歷王所言可是真的?」

  孫傳旻額上已是泛起瞭汗珠,心中掙紮不已,歷王卻是容不得半點差池,便朝那質疑之人身邊一名內應使瞭個眼色,那內應竟是瞬間拔刀,一刀便將那質疑之人砍做兩段,眾軍士還未反應過來,歷王已然出聲:「孫大人在此,自是本王最好的憑證,可還有不相信的?」

  便在這時,那軍隊之中卻已有人跪倒在地,大聲呼喊道:「拜見歷王殿下!」

  「拜見歷王殿下!」下跪之人開始此起彼伏,有那歷王早已安插好的奸細,有那被震懾住的貪生怕死之輩,也有那進退兩難的無奈之舉。

  但無論如何,終究是全軍跪倒,歷王見大勢已定,當即得意大笑起來,可那笑容還未維持多久,一道幽深迅猛的劍氣卻是自天而降。

  「誰?」那劫持著孫傳旻的侍衛突然出聲,卻是瞬間舍瞭孫傳旻,朝著歷王猛地一撲,卻是將他推開幾步,歷王被這一記猛推措手不及,當即便要轉身朝他怒吼,卻見得那自己原來所在之地卻已是插瞭一柄長劍,那長劍入地甚深,渾身散發著一層紫色光輝,嚇得歷王連連後退。而此刻那名推開歷王的侍衛卻已然認出瞭這柄紫劍,手中顫抖的丟瞭匕首,卻是頭也不回的朝著校場外跑去,可即便是他的反應足夠快,他依然避免不瞭一死,紫衣劍現身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活不成瞭。

  紫衣素裹,琴楓緩緩落下,長劍飛擲,那侍衛便再也站不起來。

  「你,你是何人?」歷王見那武功高強的侍衛就這樣沒瞭,已然嚇得面色慘白,結結巴巴的朝著琴楓吼道。

  琴楓卻是並未理會於他,而是淡然的走下高臺,緩緩走向一架正迎面而來的馬車。

  馬車緩緩停在校場之中,眾人這才瞧得真切,那禦馬之人竟是一位素衣打扮的絕代佳人,身姿曼妙,容貌清麗無比,這校場本就全是男子,哪裡見過如此美麗女子,當即各個屏住瞭呼吸,似是在等待著什麼?沒錯,他們都在等,他們都想知道,能讓這等美女禦馬的主人又該是誰?

  素月輕身下馬,緩緩拉起車簾,自車中緩緩走下一道人影。

  「嘶!」一時間眾人盡皆癡傻瞭一般,死死的盯著那馬車上走下的女子,這葉清瀾當真可謂是傾國傾城,一時間竟是讓全軍忘乎所以,氣質卓絕,風華絕代,似是那洞庭之水一般清澈動人,又似是開屏孔雀一般顛倒眾生。

  「煙波樓葉清瀾見過孫大人。」葉清瀾拾級而上,每一步都是那般優雅動人,叫人再也離不開目光,即便是年已近五十的孫傳旻也覺著心頭一陣火熱,但他畢竟是一方總督,稍稍思索便回過神來:「慕、慕竹?」

  「孫大人,我大明的太子如今已在城外,孫大人可願隨我前去恭迎?」葉清瀾微微一笑,甚是溫潤。

  「啊?太子?」孫傳旻腦中有些楞神,可也隱隱猜到瞭慕竹的來意,當即喜道:「既如此,願與慕竹小姐同行!」

  全軍立時散作一團,紛紛隨著葉清瀾與孫傳旻的腳步,朝著南京北城湧去,各個都在討論著剛剛發生的一幕,可終究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那默默待在校場之上的歷王卻是一片混沌,葉清瀾沒有理他,孫傳旻沒有理他,即便是剛剛殺過人的紫衣劍也依舊沒有理他,他們的蔑視漸漸讓歷王所明白——他連讓他們殺死的資格都沒有,他不過是一隻跳梁小醜而已。

  ***  ***  ***

  南京城樓之下,葉清瀾與孫傳旻並肩而行,但那閑庭信步般的神采卻已然讓人震驚,那孫傳旻貴為一方總督,又是兩榜進士出身,氣場威嚴無需多言,可如今走在葉清瀾身邊,那時不時打量一番的小眼神顯露出來,卻是讓人不免將他視為隨從小廝,哪裡還有總督氣派。

  「卻不知慕竹小姐計劃如何處置那歷王?」許是想著能多與葉清瀾聊上幾句,孫傳旻卻是打開瞭話題。

  「孫大人可知那押著你的護衛是什麼人?」葉清瀾微微一笑。

  「哦?還請仙子賜教。」

  「他是杜伏勇的手下,叫做杜霆。曾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雷霆劍,可自從跟瞭杜伏勇,竟是連姓氏都給改瞭。」

  「竟是杜伏勇的人,原來如此,我就說這歷王向來隻知吃喝嫖賭,哪裡會有此手段。」孫傳旻略作思索,卻是好心提點道:「隻不過,看校場那架勢,似乎這杜伏勇在我軍中安插瞭不少細作。」

  「孫大人勿濾,這細作之事,我已讓素月去處理瞭,此刻正是軍心渙散,迎回太子,才是當務之急。」

  「慕竹仙子說的是。」孫傳旻心中微定,這慕竹仙子果不負煙波樓樓主之名,此次出世運籌帷幄已久,每一步都似是在她掌握之中。

  「看,他們來瞭!」

  孫傳旻順著慕竹的眼神望去,卻見那遠處忽然揚起一路人馬,旌旗搖曳,衣甲鮮明,孫傳旻心中暗道:「看來這是早有瞭準備,不然逃亡的人馬哪裡來得這般從容。」孫傳旻也不點破,此刻南京上萬軍馬已然駐於城下探望,百姓自然是希望迎來的是一支行裝齊整的軍馬與那氣宇軒昂的太子。

  果如孫傳旻所料,太子蕭啟便騎行於軍馬正前,一身金色華服甚是優雅端莊,加之蕭啟本身就長得俊俏,此刻萬軍陣前從容而行,更顯玉樹臨風。蕭啟左右兩側各有一人,左側之人孫傳旻也認得,那是燕京指揮使龐青,想來此次護送太子便是他的功勞,而另一人卻是一名白袍女將,身量頗高,身上卻不帶一絲贅肉,但那看似窈窕無力的身子骨,卻是手持著一桿丈八長槍,宛若雌虎在前,威風八面,孫傳旻不認得這女將,但卻認得她身後的大旗——「驚雪!」

  這世上能有幾個驚雪?三年前大同關一戰,那個扭轉乾坤的驚雪如今就在自己眼前,就在南京城外,就在大明太子蕭啟的身側,孫傳旻望瞭望身邊依然平淡如水的葉清瀾,眼中不知為何湧出幾絲淚花兒。「天佑我大明,煙波樓在,我大明,便亡不瞭!」

  「臣南京總督孫傳旻恭迎太子殿下!」見得蕭啟已然靠近,孫傳旻心中激蕩,登時神色一整,拍袖屈膝,雙腿跪於城下,以頭扣地,山呼恭迎之語。

  「恭迎太子殿下!」南京城下,或是有感於天子皇傢的威儀,或是心中那一絲被這南歸太子點燃的復國希望,一時間南京城中的上萬軍卒盡皆跪倒,連帶著的,還有那南京城中的百姓。

  葉清瀾卻依舊站在那裡,距離燕京一別已是三年,三年來,她還是第一次如此鄭重的打量這個大明的四皇子蕭啟——如今的太子,將來的天子,一晃三年,蕭啟已然從一個稚嫩幼童,長成瞭一個翩翩公子,聖龍血脈,當真是命中註定瞭一般,這十五歲的少年,此刻起便要肩負起天下臣民的重擔。

  蕭啟自馬上輕輕一躍,神色從容的朝著跪迎的人群走去,他謹記著驚雪與素月兩位師伯教他的話,便身子一躬,雙手將孫傳旻扶起,肅然道:「大明不肖子孫蕭啟,未能匡扶社稷驅逐韃虜,有愧於我大明萬千子民!」

  「殿下休要自責,鬼方肆虐江北,但終究是一方蠻夷,終有一日,我大明便要在殿下引領下殺回燕京,重振我大明天威!」孫傳旻順勢起身,好生勸慰。

  蕭啟微微點頭,卻是繞過孫傳旻,朝著那跪倒在城下的南京軍民看去,心中感悟良多,稍加思索之餘,便朝著那位他心馳已久的仙子看去。三年之前的燈宴之上,他聖龍瞳初開,於閑暇之際卻已然能望見高樓之上的葉清瀾,可那時他功力尚微,雖是感知得到,但終究是未能瞧個仔細,而今這仙子近在眼前,可依然給他一種強烈的虛無縹緲之感。

  她便是慕竹嗎?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出塵的女子?蕭啟雖是才過15,但那心性已然成熟許多,可如今見得慕竹這般令人神往的仙容,依舊忘乎所以,他出身顯貴,又是聖龍血脈的天命之子,這些年來也算是識得瞭許多絕色美女,可無論是香蘿蕭念還是煙波樓的各位師伯,與這慕竹小姐相比起來盡皆失瞭些顏色,或許慕竹也並未有什麼顏色,此刻她一襲白衣,輕簡從容,不施粉黛,靜靜的站在南京城門之前,神色安然祥和的望著自己,又讓自己生不出半點褻瀆之意,蕭啟暗自咂舌,稍稍沈淀些許,終是走進前來拜道:「蕭啟拜見慕竹小姐!」

  「好。」葉清瀾微微點頭,卻隻說瞭這樣一個字,便已轉身向著城中行去,素月緩緩上前,朝著蕭啟溫聲道:「我與小姐便住在總督府旁的宅院裡,你師父也在。」

  蕭啟默默的望著慕竹與素月遠去的身影,心中一顆大石終是落下,此行南京,自然是要重振大明基業,有朝一日殺回燕北,可南京兵力較之北方更有不如,他若想復國,必然要借助這煙波樓的幫助,如今慕竹終是認可瞭他,這精心準備的迎接與那一聲「好」字,便已令蕭啟心中釋然,可素月臨幸之際所提到的師傅的事卻又令他迷惘起來,一想起那南歸途中靠在琴楓肩頭一動不動的師傅,想起自己似乎感知不到師傅的修為所在,蕭啟已然隱隱猜到些端倪。

  「眾卿平身,回城!」蕭啟一聲令下,群臣皆起,自孫傳旻以下,南京大小官員軍士盡皆散出一條路來,蕭啟回身上馬,便在龐青的護衛下緩緩入城。

  ***  ***  ***

  長江水勢還算平緩,幾艘行船流連江面向南而行卻也安穩,可令人稍感意外的是,這幾艘行船卻均是用桿子掛起幾條白色絲帶,船中傢仆隨從盡皆披麻戴孝,面色沈重。

  「小姐,您還是吃些東西罷,再不吃,你這身子骨可怎麼撐得下去啊?」行船之中的一間還算敞亮的房間裡,一名穿著孝服的丫鬟侍立在床頭,苦苦勸慰著床上的小姐,可那被喚作小姐之人卻是無力的搖瞭搖頭:「小蓮,我吃不下。」

  「小姐,你這哪能行呢,姑爺傳信說他已逃瞭出來,想必此刻就在我們後頭呢,可別等姑爺在江南與咱們見面之時,小姐餓壞瞭身子,那姑爺發起脾氣瞭,小蓮可就慘瞭。」小蓮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似是想打破這小姐的心中枷鎖,見小姐依然沒有動靜,隻好長嘆一聲:「小姐,逝者已矣,您一定要看開些啊。」

  這小姐聞得此言,卻是雙目一閉,自眼中流下一抹淚花兒出來,終是開瞭口:「爹爹,爺爺就這麼去瞭,而我連為他們收屍擡棺的機會都沒有,當真不孝。」

  原來這小姐便是那嫁予吳越的慕容巡愛女慕容爾雅,此番燕京城破,吳越倒是第一時間安排她先行南下,自己伴著他吳傢一行走在後面,吳越為人一向謹慎,此次計議算計鬼方雖是未能成功,但他也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境,幾番周轉,便也領著傢人輕松南下。

  「小姐,小蓮沒讀過什麼書,可也知道老爺們是為瞭國傢而死的,如今百姓們提到慕容傢哪個不豎起大拇指稱贊的,小姐與姑爺也都是好樣的,此刻小姐也應該像他們一般,好好調養身體,有朝一日才能有機會為國出力才是啊。」

  慕容爾雅卻是稍稍感念此言有理,心中痛楚緩解一二,當即想到自己那夫君於國難之時而出,獻計引鬼方大軍入彀,若不是東城有變,此刻鬼方想必已經被驅逐出去瞭,哎,一念至此,慕容爾雅不由來瞭些許精神,緩緩起身坐起,朝著小蓮道:「好小蓮,我聽你的,我得養好身體,相公日後也是國之大器,更需要自己照顧才是。」

  「小姐,不好瞭。」正當慕容爾雅起身就餐之時,房外卻是傳來一陣急促腳步之音,慕容爾雅眉頭一皺,卻是見一名清聲女婢喊道:「小姐,船夫在船頭打撈起一具屍體。」

  「啊?屍體?」慕容爾雅神色一黯,不由想到這長江以北已盡遭鬼方屠褥,江河之上漂泊著些許落難百姓屍首想來也不足為奇。

  「小姐,不是一般的屍首,船夫說這屍體有些古怪,似乎,似乎還有氣。」

  船面之上,慕容爾雅披著一件白衣喪服,稍稍朝著人堆走來,卻見那面上果真躺著一具男屍,之所以判定為男屍,卻是見那胸腹之地已然冒出一塊好大的窟窿,窟窿之間的血跡已然流幹,那若隱若現的肝腸都有些損毀,透過這窟窿已然能看到他躺下之地的紅色船板,這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的人瞭。可船夫卻是說他似乎還有氣,微微蹲下身去,用那纖細精致的小手指朝著這男屍鼻尖探去,果然,一股微潤熱流自鼻尖呼出,這男屍果真還有氣。

  「小姐,這,這到底是人是鬼啊?」小蓮稍稍靠在慕容爾雅的身後,有些惶恐。

  慕容爾雅自然也是頭一次遇到這般情況,當即也亂瞭方寸,但此刻卻又不忍再將這屍體拋之水中,隻好吩咐道:「先將他安置在柴房罷,若是他上岸還未斷氣,那或許可以尋個郎中看看。」

  ***  ***  ***

  燕京城中,夜八荒正與夜十方相對而坐,極是愜意。

  「這麼說,貪狼與怒雷震盡皆斃命,如今的護法隻剩三位瞭。」夜八荒微微品飲著手中香茗,緩緩言道。

  「正是,煙波樓的實力確實比我們想象得還要厲害,三年前我設計於那紫衣劍琴楓,本以為她已命喪夜孤山,卻不料三年後她竟是重出江湖,而且這一次修為大進,連我也敵不過她瞭。」夜十方回想起燕北城樓那一戰,琴楓那攜天地之勢的一劍,心頭便是一陣澎湃,如此神劍,世間罕見。

  「煙波樓,昔日葉修在世之時,便已參透天地萬靈,如今看來,葉清瀾更甚乃父,不然也帶不出這樣四位天地靈秀之女。」

  「這燕京一破,那琴樺被人救出,我摩尼教與煙波樓的恩怨可是要放在明面上來瞭,若是他日一戰,卻不知該如何應對?」

  夜八荒微微笑道:「若是戰陣之事到還不急,煙波樓出面必然要統籌南面,而這鬼方大軍亦要肅清北方,如此劃江而治,才是日後決戰之時,眼下兄長所要擔心的卻是那紫衣劍。如今四靈天殘陣已破,若是琴楓前來尋仇,怕是再難擋住吧。」

  「那八荒有何見教?」

  「當務之急,自是要幫著兄長徹底復原傷勢,四海長春功若是能再進一步,想必也不會懼那紫衣劍瞭。」

  「莫非八荒有合適的人選?」

  「早些時候,我們隻將目光對準瞭煙波樓的幾位,可這煙波樓幾女盡皆不凡,雖是各自單獨行動,但卻暗中有著呼應,捉一個琴樺尚且大費周章,更莫說那實力更甚的琴楓、驚雪之流。可今日杜將軍的一封信卻是讓我給兄長物色好瞭一個上好爐鼎。」

  「哦?」

  「這是東瀛國的伊賀忍者送來的信,東瀛大將軍德川甫仁意欲政變奪權,而伊賀派忠於皇室,卻是無甚辦法,隻能求助於中原,這封信卻是被杜將軍截下瞭。」夜八荒將信遞於教主十方,十方粗略看瞭一遍,眼中卻是突然冒出精光:「獻出後宮百名?」

  「是,隻需助天皇解決瞭這次叛亂,那天皇便答應將其後宮百名處子獻出,按理說在中原咱們找那完顏錚索要也未必不可,可勢必對咱們的大計有損,此刻兄長若是能去東瀛,一方面也是暫避那紫衣劍的風頭,一方面又可趁機修復傷勢,聽說東瀛伊賀派不乏修為高深之女忍,以為弟估計,此一趟東瀛之行,兄長必可有所突破。」

  夜十方暗自點頭,心中也覺此事可行,正欲回應,卻見得夜八荒劍眉一簇,斥道:「何人?」夜十方這才明白過來,當即朝著門口望去。

  門後當即跑出一個人影,撲通一聲跪在瞭二人身前,卻正是那肥胖如豬的蒼生妒,蒼生妒膽戰心驚的念道:「教主息怒,長老息怒,出事瞭,出事瞭。」

  「嗯?」夜八荒一聲輕哼,示意著蒼生妒繼續說下去。

  「是二姐,二姐瘋瞭,那鬼方大軍進城四處濫殺,竟是有人一不留神把那陸傢滿門給包瞭,二姐剛才趕過去,陸傢的人已經被殺得一幹二凈,二姐一怒之下將那隊人馬全給殺瞭,如今正怒氣沖沖的朝完顏錚王汗大帳殺去,說是,說是要找他討個說法。」

  ***  ***  ***

  蕭啟隨著孫傳旻入得總督府中,稍稍打理一二便馬不停蹄的朝著府旁一間宅院行去,那宅院不甚繁華,但卻別有一番雅致,但此刻的門口卻是守著兩名眼色淩厲的彪悍,這二人俱是來自飲血軍中,煙波樓出世,自然少不瞭凡塵俗人的打擾,派遣兩名兇漢把守著門口,自然是可以免去瞭不少麻煩。

  但蕭啟終歸是要來的,蕭啟朝那門頭一拜,溫聲道:「還請兩位兄弟通報,蕭啟求見。」

  這二人俱是面色冷峻,絲毫未有變化,也不將蕭啟放在眼中,隻是繼續相對站立,蕭啟略微有些尷尬,正欲再次呼喚,卻聽得一聲輕音傳來:「太子殿下,且隨我來。」卻是自院中走出一名素衣仙子,言笑晏晏的朝著兩位門人吩咐道:「這位是蕭啟太子,今後他來便無須通門瞭。」

  素月領著蕭啟進得院中,卻是率先將他引入到一間偏房之中,蕭啟卻見這偏房中雲霧裊裊,中間放著一個大圓桶,蕭啟順眼望去,卻能稍稍看見琴樺盤坐於桶中,香肩微微露出,竟是光著身子坐在水中,似是在沐浴,又似乎是在打坐練功,蕭啟一時仿徨無措,趕忙向素月問道:「素月姐姐,你可知我師傅她…」

  「四妹此刻武功盡失,心脈盡毀,小姐也隻能采瞭南海的龍眼之水為之易經洗髓,以作調養。」

  「那這方法可能治愈?」蕭啟急切問道。

  「哪裡那麼容易,暫且隻能修復心脈罷瞭。」素月傷感一句,再也不似她平日裡的淡然之意。

  素月再將他引入正廳之中,這正廳之中卻是於蕭啟心境一般,各個沈吟不語,驚雪端坐在正廳左側,目光冰冷一動不動,琴楓坐在右側,靜靜地擦拭著她的紫衣神劍,旁若無人。唯有葉清瀾緩緩朝著蕭啟迎來,輕輕言道:「可曾見過你師傅瞭?」

  蕭啟緩緩點頭,突然腦中一熱,竟是跪下身來:「小姐,究竟是誰害瞭她,蕭啟定要替師傅報此大仇!」

  葉清瀾沒有回應他,卻是繞過他朝著廳中的正位坐瞭下來,白衣無暇,雙腿並攏端坐,神色淡然的朝著蕭啟說道:「自今日起,你便喚我『老師』。」

  「老師?」蕭啟當即明白過來,轉身朝著素月一看,卻見素月稍稍向他使瞭個眼色,蕭啟當即明白,當即朝前走去,在素月座前跪瞭下來:「蕭啟拜見老師。」

  「今後,他們四個也都是你的老師。」

  蕭啟聞言大喜過望,這廳中之人,各個都是天下奇絕女子,能與這等女子相識已是莫大機緣,如今更是可以一齊拜作師傅,叫他怎不欣喜,蕭啟當即轉過身來,朝著素月、驚雪、琴楓各自叩首便拜,三女之前卻是有過商議,均是端坐於廳中,接受著蕭啟的大禮。

  待蕭啟大禮過後,葉清瀾卻是起得身來,緩緩道:「啟兒,你既然已經拜入我門下,今日我便為你講講這當今局勢。」

  「局勢?」蕭啟摸摸後腦,卻是不知如何應答:「當前不就是鬼方破瞭我大明燕京,如今正企圖一統天下嗎?」

  「天下?」葉清瀾輕輕一笑道:「這天下有多大,你可知道?」

  「這?」蕭啟一時語塞,卻是不敢妄言。

  「這天下之大,我亦是不知的,可大明之於天下,卻是有若南京之於大明。大明以北,有那草原遊牧,匈奴鬼方均出自草原;這大明以東,雖是一片汪洋,可汪洋之中亦有諸國小島,尤以那東瀛國最是強盛,早有覬覦我大明之心,如今東瀛大將軍德川當政,意欲謀反,故而才耽擱瞭東瀛天皇的野望;這大明以西,有那天山雪峰,相傳摩尼教便是來自於此;而大明以南,又有南疆諸族,各自善武,雖與我大明交好,其實也並未歸我大明教化。」

  「這?」

  「這還不算更遠的地方,草原以北,還有極北荒原,野獸叢生,萬物難衍,東瀛以東又是一片汪洋,可那汪洋以東又有什麼,卻是再無人取過,南疆以南雖是群山險峻,可那群山過後卻也有著與南疆等族相似的異域小國,而那天山以西,更是廣漠無垠的大地,那裡戰亂不休,百姓叢生,卻是有著一個毫不遜色於我大明的強盛帝國。」

  「這些都是真的嗎?」蕭啟有些仿徨,他雖然天資聰慧,可卻也受瞭皇傢局限,哪裡如葉清瀾一般遊歷多年,見識淵博。

  「但這些都不是當務之急,如今鬼方正欲一統北方,以待來日揮軍南下,而這南京兵馬積弱,若不早做防范,怕是會再次重演燕北之禍。」

  「啊?」蕭啟原先心中隻道有瞭這煙波樓的幫助,自己終有一日能殺回燕京,可卻未想到眼下局勢甚是嚴峻,即便是煙波裡出馬,也需要從長計議。

  「還請老師教我?」蕭啟再次跪倒,鄭重一扣。

  「鬼方聲勢浩大,鐵騎戰力強盛,有摩尼教相助,不可急切與之相對,宜徐徐圖之;南疆蠱兵已出巴蜀,正與那陜北的李孝廣對峙,其勝負如何可靜而觀之;眼下當務之急便是徹底收服江南一帶,以安民心。首先,據我估計,孫傳旻明日便會擁立你登基為帝,你可效仿古制,三辭三請之後便可順勢而行,趁早登基有益於吸附南逃臣子,天下歸心;其次,重設朝堂,以亡國之名貶斥腐朽老臣,重用青年才俊,倡武興兵,以圖後進,其三,若我所料不差,那淮南杜伏勇便是摩尼教的三魔將之一,其人有勇有謀,此刻南京各路府兵之中均有他的細作,當趁早將其拔除。」

  蕭啟肅穆的望著慕竹如數傢珍似的將天下大事展於眼前,隻覺這白衣仙女越發神秘,但他卻容不得一絲馬虎,他的肩上扛著的是大明子民的希望,是蕭氏一族的深仇,悵然之間,蕭啟眺望北方,已是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