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隻剩下程宗揚和遠處赤裸的婦人。程宗揚原想詐傷接近徐敖,逼問出這位王爺的底細。誰知徐敖一聽小侯爺三個字就像蒼蠅見瞭血,攔都攔不住。
那位張貴妃玉體橫陳,無力地伏在地上。她豐美白滑的肉體被打得發紅,肩後的雪肌像被咬過一樣,滲出血跡卻依然艷色傾城。難怪在美女如雲的宮中仍能深得晉帝寵愛。
一件衣服落在身上,雖然有些破爛、沾滿汗味,而且質地粗糙,但上面暖熱的體溫卻讓赤裸的美婦情不自禁地擁緊那件敝衣。她抬起眼,目光頓時一閃。
程宗揚搶先道:“我是上天派來的仙使!”
張貴妃看著他,“我認得你。你是舟上嫖過我的客人。”
說著她想瞭起來,恍然道:“你是從盤江來的程少主。”
程宗揚陣腳大亂,沒想到沒胡弄過去,反而弄巧成拙,被她揭瞭底。
“別亂說啊。”
程宗揚慌忙道:“我們沒見過的。”
麗娘挽著那件衣服,忽然一笑,媚態橫生:“奴傢怎麼會忘記呢?公子陽物又暖又熱,那次奴婢前後兩個浪穴都被公子用過,幹得奴婢身子都要化瞭呢。”
她在衣服上嗅瞭嗅,“就是這樣的味道,陽光一樣熱熱的……”
說著她抬起眼,似水眼波落在程宗揚臉上。
程宗揚啞口無言,既然露瞭底也不用裝瞭,趕緊有多遠逃多遠吧。他認真說道:“你如果相信我就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隻要能躲過明天,一切就都過去瞭。知道瞭嗎?”
麗娘目光不住變換,眼中媚意漸漸褪去,變得淒惶無助。
程宗揚看著她的眼神,突然醒悟過來,低聲道:“你沒有服藥,是嗎?”
麗娘畏懼地抱住衣服,半晌道:“服瞭。但和她們不一樣……我怕……”
她拉住程宗揚的褲腳,低泣道:“帶我走好嗎?好多人都被他們打死瞭……”
帶上她隻會死得更快。程宗揚道:“別怕。你隻要找個隱密的地方躲起來,他們這會兒顧不上找,過瞭明天就好瞭。”
程宗揚不知道蕭遙逸是不是能說到做到,但隻能這樣安慰她。
麗娘果然是個聰明女子,點瞭點頭,松開手指。
程宗揚正要離開,突然停下來:“古太監背後是哪位王爺,你知道嗎?”
麗娘身體抖瞭一下,畏懼地搖瞭搖頭。
程宗揚伏在殿宇最高處的簷角下,盯著宮門的方向。最好的機會出現在黎明前一刻鐘,蕭遙逸接連擊殺兩組武士,以身中兩箭的代價硬生生踢開大門。但程宗揚偷襲一名武士時被纏住,錯過這個機會。
程宗揚換瞭一身搶來的勁裝,一個多時辰的搏殺中,蕭遙逸成功地將內宮攪得雞犬不寧,程宗揚則在暗處伏擊。他兩次抓到活口,但都沒有逼問出到底是哪位王爺。連程宗揚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荊州口音的漢子個個都是死士。
蕭遙逸在這片十餘畝的宮禁中神出鬼沒,有時帶著雲丹琉,又幾次把她藏起來,孤身犯險。直到黎明前蕭遙逸最後一次出手,已經解開穴道的雲丹琉突然現身,以偃月刀連斬數人,兩人合力,才在老太監眼皮底下硬闖出去。
陽光給遠處的宮闕塗上第一抹金黃的光輝。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殺戮卻剛剛開始。
踏著初升的陽光,蕭遙逸重新馳回宮城。短短一刻鐘內,他已經脫去滿是血污的黑色水靠,換上一身紅白相間的嶄新戎裝。蕭遙逸官職不過羽林郎,但那頂金冠卻彰顯出他耀眼的身分,此刻在他的白水駒上指揮若定,絲毫看不出身負箭傷。
程宗揚對小狐貍的果斷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個星月湖八駿沒有耽誤一絲一毫的時間,在宮內大鬧一夜之後趕在黎明前脫身,迅速召集禁軍,以少陵侯的名義對內廷展開攻擊。
兵甲精良的軍士組成陣列,高呼著“除妖孽,擁帝室”的口號,同時攻打太初、昭明二宮。古冥隱身邊除瞭幾個小太監,根本沒有人手,不到半個時辰太初宮便即平定,數千軍士隨即闖入昭明宮,包圍最後一處宮殿。
小狐貍沒有任何遲疑,剛一脫身立即反擊,甚至連口號也編出來,直指宮內妖人劫持主君,號召禁軍為王前驅,清除妖孽,戡定平亂。要說這小子沒有事先準備,打死程宗揚都不相信。
從發現臨川王的野心開始,那小狐貍就有意識地利用自己,但程宗揚沒有多少生氣的感覺。蕭遙逸的目的隻有一個:搶在所有人之前動手,占據主動。
他想過蕭遙逸會攤牌,卻沒想到他攤得這麼快、這麼猛,沒有給對手留一點喘息的機會,也沒有給他自己留任何退路。
起兵攻打宮城,即便真是救駕也形同謀反,何況小狐貍並不那麼幹凈。蕭遙逸走出這一步已經退無可退。程宗揚不知道小狐貍還有什麼底牌能讓他有把握穩贏。
這會兒程宗揚才明白蕭遙逸為什麼說撐過今晚就贏定瞭。古冥隱挑選的這處宮禁雖然城高墻厚,但那些黑衣漢子經過一夜的搏殺,已經露出疲態。
辰時一刻,厚重的宮門終於洞開,禁軍最精銳的具裝鐵騎馳入宮禁,短短時間內就用弓箭和長戟清除所有的抵抗。
程宗揚長身而起,撥開一枝襲來的箭矢,叫道:“死狐貍!”
“我已經策劃瞭三年。”
蕭遙逸道:“坦白地說,這件事孟大哥並不同意,是我意孤行。”
程宗揚攤開四肢倒在榻上:“太冒險瞭吧?如果晉帝在你手裡咽氣,我看你怎麼收場。”
“隻要有太後詔命,隨時可以擁立新帝。”
蕭遙逸不在意地說道:“桓傢已經與我蕭氏聯手,詔命一出,桓傢控制的六州立刻會響應。張少煌和恒歆殺瞭徐敖一傢,張傢也是我囊中之物。三傢聯手,未必沒有勝算。”
蕭遙逸從衣內扯出一條白綾,上面血跡已經變成烏黑。他解開甲衣,將帶毒的箭創重新裹住,微笑道:“這時候桓老三應該已經進入東府城,請王丞相入宮面駕瞭。”
程宗揚道:“大小姐呢?”
“她走瞭。”
蕭遙逸舉起手,“程兄你盡可放心,我絕對沒有監禁大小姐的意思。說實話,就算雲傢和臨川王加起來我也不在乎。說到底,雲傢隻是商人,對這種事不在行。一、兩千的烏合之眾,我隻用五百騎就能殺他們片甲不留。易彪的北府兵算勁敵,但六百人對我的八千禁軍能掀起什麼風浪?”
蕭五快步進來,他臉色雖然還有重傷未愈的蒼白,卻一改平常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滿臉精悍之氣。他走到蕭遙逸面前,挺起胸,腳後跟“砰”的一並,舉手向蕭遙逸敬瞭一禮:“報告!”
蕭遙逸已經收起血巾,舉手向蕭五還禮,“說。”
“桓傢傳訊,東府城空無一人。說今日休沐,王丞相一早便邀謝太傅、徐司空等朝中重臣宴飲。”
蕭遙逸眼角跳瞭跳:“宮裡呢?”
“已經找到田氏、孟氏諸位妃嬪和幾位皇子。”
蕭五道:“我已經讓府中的親隨護衛,但沒找到陛下和太後。”
蕭五的軍禮不但充滿陽剛之氣,而且有濃鬱的現代風格,讓程宗揚生出一種他鄉遇故知的熟悉感,可以看出嶽帥給這支軍隊打下的深刻烙印。
程宗揚插口道:“你攻城的時候,老太監就帶著你們那位陛下乘舟逃走瞭。太後她們大概也在。”
“往哪邊去瞭?”
“隔著殿宇,我沒看到。不過你猜呢?”
蕭遙逸看著程宗揚。
程宗揚聳瞭聳肩:“石頭城吧。那裡有兩萬精銳水軍,在建康能與禁軍對陣的隻有這支軍隊瞭。別忘瞭,徐敖在鷹愁峪帶的就是石頭城的州府兵。”
蕭遙逸冷冷道:“如果他跑到那裡,最好不過。”
看著小狐貍篤定的樣子,程宗揚一怔,然後一拍大腿,“蕭侯爺!”
執掌禁軍的是少陵侯蕭道凌,也是蕭遙逸最大的本錢,可連禁軍攻打宮城他都未曾露面,隻有一個理由:他要做的事比攻打宮城更要緊。
“不錯,”蕭遙逸毫不隱滿地說道:“傢父昨晚便去瞭石頭城,隨身帶著鎮東將軍的大印。當然,”他拿起徐敖來不及帶走的鎮東將軍印,“馬上就可以換真的瞭。”
禁軍和石頭城水師大營都落入蕭氏父子手中,難怪蕭遙逸這麼有信心。程宗揚嘆瞭口氣:“死狐貍,你什麼事都準備好瞭,還非把我扯進來幹嘛?”
蕭遙逸親熱地摟住他的肩膀:“上次咱們兄弟在湖上把美論英雄,程兄那曲狂歌,小弟記憶猶新。”
他低聲吟道:“人生短短幾個秋,不醉不罷休……咳……咳……”
蕭遙逸撫住傷口咳瞭幾聲,然後抬起頭,挺胸昂然道:“嶽帥曾說,人生最大的快意莫過於創造歷史!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當五鼎烹!晉室早已德衰數盡,就如同一個裸裎的粉頭--不!一顆熟透的果子!隨手便可收入囊中,這等天賜良機,程兄難道不想與我星月湖攜手,一同創造歷史?”
創造歷史?自己從未想過。但小狐貍這番話豪情萬丈,真讓自己心動。
創造屬於自己的歷史,這樣的機會幾人曾經有過?而這個機會就在自己眼前,唾手可得,說自己不心動是假的。
但程宗揚仍然覺得不安。古冥隱背後那位王爺究竟是誰?古冥隱挾持晉帝和太後,究竟是黔驢技窮,還是別有目的?小狐貍一腳把雲傢和臨川王踢開是不是太自信瞭呢?
一名蕭府親隨進來,與蕭五同樣的姿勢挺起胸,雙腳一磕,舉手齊眉向蕭遙逸致軍禮:“已經找到閹賊的座船!”
陽光下的玄武湖,萬頃碧波猶如翡翠,閃耀著粼粼金光。
一艘繪著龍紋的禦舟在湖上飛馳,船首的古冥隱袖著雙手,身形仿佛籠罩在一層黑霧中。在他身後,四名黑衣漢子鑌鐵般的手臂奮力操槳,濺起大片大片的水花,禦舟箭矢般破浪前行。
僵屍般的晉帝臥在船尾被一個小太監看著。旁邊一個中年美婦披著一襲衣不蔽體的舊衣,眼中滿是驚愕,正是晉帝的親母,太後周氏。
計好一臉煙灰,慌張地說道:“公公,徐公子被小侯爺紮穿喉嚨,屍體已經丟進火裡燒掉瞭。還有,”他帶著哭腔道:“那個東瀛來的上忍太君不見瞭。幽長老要問起來……”
古冥隱陰森森道:“咱們自身難保,哪裡理得著他!”
他恨聲道:“王爺棋差一著,已經定好時辰將朝中重臣一網打盡,怎知被那小畜牲搶先一步!”
他餘怒未消地說道:“王爺說的可是湖上嗎?”
一名黑衣漢子沉著臉,用荊州口音甕聲甕氣道:“是哪。”
計好忽然尖叫一聲,“船!船!”
數裡之外的青溪口升起一面杏黃旗幟,接著又是一面。來自石頭城水師大營的艦隊出現在視野中,隱隱傳來的鼓聲撼動湖面。
晉軍步騎遜於秦唐諸國,水師卻是六朝強軍。昨晚少陵侯蕭道凌手持鎮東將軍大印進入石頭城,接掌水師,隨即調動艦隊由秦淮河進入青溪,直逼宮城。這時上百艘艦船組成的艦隊正魚貫駛入玄武湖。
從空中看去,數以百計的大小戰艦絡繹駛出青溪,在湖上列成戰陣,仿佛無數墨點,密密麻麻地覆蓋大片水面。號角聲起,艦隊隨即改變陣形,兩翼加速前出,宛如一彎新月,隱隱對遠處的禦舟形成合圍之勢。
“玄武湖隻有青溪一條水路。”
蕭遙逸說道。他一旦出手就雷霆萬鈞,短短半個時辰一舉攻破宮城。由於計畫周詳,破城後他沒有全城大搜索,而是將力量集中在宮內,同時調遣親信,不動聲色地控制城中要害。
如果不是古冥隱攜帝後逃竄,王茂弘又突然給自己放假,邀集朝中重臣出遊,此時帝後將相俱在手中,早已大獲全勝。
蕭遙逸盯著逃逸的禦舟,命令道:“傳令!禁軍騎營全軍出動,沿湖追逐。若有妖人靠岸,格殺勿論。救回陛下和太後者,封侯!賞萬金!”
禁軍將領都是蕭氏一手拔擢,對蕭氏父子忠心耿耿,當即領命,帶著騎兵飛馳出蕭遙逸道:“剩下的就是貓捉老鼠瞭。哈哈,我突然出手固然是冒險,但也打瞭這幫閹狗一個措手不及。黑魔海手伸得太長,力氣可差瞭些。”
“別高興得太早。”
程宗揚眺望遠處道:“我看這事沒這麼順利……”
“少烏鴉嘴!走!一起去捉那隻黑老鼠!如果程兄運氣夠好,我名正言順地封你一個鎮南侯!”
程宗揚笑罵一聲,與蕭遙逸下城換乘快舟,與水師艦隊會合。
這艘快舟隻能容納六個人,四名槳手操舟,程宗揚與蕭遙逸立在船頭。輕捷的舟身像在水面飛翔一樣,迅速與水師艦隊拉近距離。
快舟與一艘滿載軍士的艦船擦肩而過,那艘艦船船舷高近三尺,沿著船舷設有半人高的女墻;船舷下方開著一排圓孔,數十枝長及丈許的船槳從孔內伸出,艙內看不見面孔的槳手奮力操棹,整齊地擊水前行。
女墻後林立著精銳的水師軍士,第一排是弓手,後面是高大的戈手。他們手持的長戈為便於水戰都加長至丈許,鋒利戈首不僅可以殺傷敵人,同時可以鉤拉敵方的船隻。
船上是半封閉的木制棚頂,同樣設置女墻,軍士林立。程宗揚估算過,這樣一艘艦船就有一百多名弓戈兵卒和近六十名槳手。棚上旗旛獵獵飛舞,船尾建有高臺,幾名持旗軍士在臺上一邊瞭望敵情,一邊隨時等待主帥的號令。
蕭遙逸見程宗揚看得入神,問道:“程兄對水師也有興趣?”
程宗揚反問道:“這是什麼船?”
“這是鬥艦。與敵方的船隻接近後,進行近戰。”
蕭遙逸指著後面道:“那是走舸。”
鬥艦後跟著幾條小船,船長不及鬥艦的一半,寬度隻有鬥艦四分之一,形狀狹長。船上的軍士不到二十人,艙內槳手卻足有三十名。那些軍士大多是精悍的中年漢子,這些老兵身材魁梧,此時不緊不慢地跟著鬥艦,神情間有種久歷戰陣的輕松。
“往返如飛鷗,乘人所不及。”
蕭遙逸道:“若說鬥艦是陸戰的重裝步卒,這便是陸戰中的輕騎。”
程宗揚第一次近距離目睹水戰軍種。鬥艦的名聲自己早已聽過,沒想到是這種結構,如同一座漂浮在水面的大房子,看起來頗為笨重。但由於槳手眾多,船尾又安裝卯有舵,操縱起來靈便快捷。
忽然一個浪頭掀來,快舟搖晃一下。後方一艘艦船破浪駛來,它體積比鬥艦略小,但水面的部分更加高聳,船身全部蒙著生牛皮,船身除瞭劃槳的棹孔,還有兩排半尺大小的圓孔,裡面隱隱閃動著鋒利寒光。船首為利於沖撞,做成犀牛角般狹長的形狀,頂端包裹鐵皮。船頭和船尾各架著一張巨弩,就像一頭在水面奔騰的猛虎,露出鋒利的爪牙。
“艨艟!”
程宗揚脫口而出,接著又遲疑起來。在他想像中,艨艟應該是一種巨艦,但眼前的艨艟艦除瞭蒙著牛皮,體積與鬥艦相差並不大。
“不錯,正是艨艟!”
蕭遙逸道:“艨艟以生牛革遍蒙船體,不懼矢石,破舟覆師,無往不利,堪稱水上鐵騎。”
快舟進入水師艦隊的陣列,在艨艟鬥艦的縫隙間穿行。船隻都以鼓聲為號,指揮棹手劃槳,隻聽四面都是隆隆鼓聲,猶如驚雷。忽然一片烏雲般的陰影遮斷陽光,天空頓時暗瞭下來。
程宗揚回過頭,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個巨大墨字:飛雲。
眼前的巨艦足有四、五丈高,分為三層,船上城堞森嚴,木墻高聲,如同一座巨大的水上城池。僅船舷伸出的槳棹就有三層,毎一層數量都超過五十枝,伴隨著隆隆鼓聲,成排的槳棹每一次劃動都帶起漫天水花,宛如暴雨滂沱。
半空中傳來馬匹嘶鳴的聲音。程宗揚抬起頭,看著這個時代航母級的巨型樓船,難以置信地叫道:“哪兒來的馬?”
蕭遙逸道:“飛雲艦有一支騎兵,隻有一百多騎。怎麼?有什麼不妥嗎?”
程宗揚咽瞭口唾沫,怪不得徐敖能調來騎兵呢。艦上專門設有攻戰的鐵騎,這樓船是把一座城池搬到船上。
“這是飛雲,”蕭遙逸指著右翼另一艘巨艦道:“那邊的是蓋海,都是二層樓船。這是小的,石頭城大營的大艦五牙、赤樓、帛蘭都是五層樓船,最大的帥艦餘皇高十丈,足有九層,可載士卒三千人,在水上絕無敵手。”
程宗揚脖子都酸瞭,仍沒看到能在艦上奔馳的騎兵,他嘟囔道:“弄得像城池一樣幹嘛?好看嗎?”
蕭遙逸笑道:“說它是水上城池,一點都不誇張。除瞭騎兵,上面還有守城用的擂木、滾石、鐵刺。接敵之際,矢石激射如雨,尋常船隻不等靠近便被擊沉瞭。”
“那個呢?”
程宗揚指著樓船上六枝長近四丈,吊臂一樣斜舉的長桿問道。
“那是拍桿。”
蕭遙逸道:“前面懸的巨石重逾千斤。即便是艨艟,最多也隻能承受拍桿一擊。”
遠處傳來悠長的號角聲,所有的艨艟、鬥艦、樓船、走舸同時鼓聲大震,已經擺好陣列的艦隊猛然提高速度。浪花飛濺,鼓聲四起,平靜的湖面一時間殺機獼漫,籠罩著戰爭氣息。
前面的禦舟上,那四名槳手都被蕭遙逸折騰一夜,然後又一鼓作氣劃出數裡,這會兒速度不可避免地慢瞭下來。
遠處一片礁群被蘆葦環繞,散落在方圓數裡的湖面上。這種礁群危機四伏,一個不小心就會船毀人亡,但禦舟卻徑直朝礁群駛去。
如果禦舟冒險從蘆葦間穿過,這樣狹窄的水路,不僅追逐的樓船,連較小的艨艟鬥艦也難以通行,隻能繞道,禦舟就有機會擺脫追擊。
船體狹小的走舸緩緩越過鬥艦士卒林立的艦身,盯緊倉皇逃窗的禦舟,就像一條條蓄勢待發的蒼狼,隨時等待著張開獠牙,刺穿獵物的咽喉。
礁島後方數裡的湖面上突然駛出一艘寬闊的畫舫。那艘畫舫是由兩條船隻並在一起,比尋常船隻寬瞭一倍。舫上的建築足有三層,雖然比不上樓船氣勢宏偉,但船篷兩端挑起如同蕉葉,結構精巧至極。
舫上朱欄翠幕就像世傢貴族用來遊湖覽景的私舫。舫內人影穿梭不絕,遠遠能看到最上面一層的精閣中,數十名寬衣博帶的貴族正在宴飲吟誦,如同神仙中人。
正在疾駛的禦舟立刻轉向,加速駛向畫舫。
蕭遙逸眉峰一挑:“王茂弘!”
“不隻吧,我看到徐老爺子瞭。”
程宗揚瞇著眼道:“旁邊那個是誰?”
“哪個?”
“那個,五十多歲年紀,正在說話的。看起來很有氣質那個。”
蕭遙逸低罵一聲,然後道:“那是謝太傅。”
程宗揚點瞭點頭,“看起來很是神清氣朗啊。咦?那是王處仲?”
“王丞相、謝太傅、王侍中、周仆射、徐司空、桓大司馬、王駙馬個一個數著,語帶諷刺地說道:“江左名士重臣濟濟一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