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熱的空氣像蒸籠一樣,身上的衣物被水淋過般濕透,分不出是汗水還是空氣中的水分。
離開白夷族,程宗揚才發現在山上那幾日有多麼愜意。白夷的山峰高出地表數百米,溫度比山下清涼得多,即使下雨也沒有這麼潮濕。
兩日前,眾人在朱老頭的帶領下渡過盤江,就仿佛走進蒸鍋裡面,吸進的空氣比呼出的還濕熱。天上的太陽永遠是霧蒙蒙的,被一層水氣阻隔,隻有夜間才能喘口氣,輕松一點。
一路上,眾人騎乘的馬匹已經受不瞭酷熱,倒斃瞭三匹。好在眾人帶的貨物大部分都在白夷族換成湖珠,包括白湖商館的貨物在內,用三匹走騾馱著。若非如此,那些織物、曬幹的藥材吸瞭水,早把眾人累趴下瞭。
武二郎把衣服掖在腰間,精赤著上身在前面開路。離開白夷族時,隊伍重新精簡過,雲氏商會的護衛隻留下八名精壯漢子,易勇和另外幾名護衛悄悄踏上瞭退程之路。程宗揚知道雲氏商會急於將靈飛鏡送回建康,也不多問,大傢心照不宣。祁遠多留瞭個心眼,讓僅剩的兩名奴隸,帶著一部分貨物隨他們一同退回,指明交給留在後面的商館護衛,免得這趟南荒一無所得。
這樣白湖商館連同武二郎在內,一共剩下七人。吳戰威、小魏負責開路,石剛和祁遠負責看管馬匹和貨物,傷愈的凝羽也不再獨自行動,與商隊同止同行。
至於武二郎,倒更像是和花苗人一夥的,吃住都在一起。對於他跟蘇荔的交往,那些花苗人也不介意,反而像是樂觀其成。
蘇荔有意讓受傷的族人退回花苗,但那些花苗人無論男女沒有一個同意。卡瓦說:“即便死,也死在一處。”
蘇荔也隻好作罷。
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花苗人總顯得興高采烈,對他們而言,每過一天,生命便少一天,再沒有時間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
阿夕在隊伍裡蹦蹦跳跳,不時做些小小的惡作劇,讓人哭笑不得,連蘇荔也未發現她的異常。隻有程宗揚知道,在自己身邊時,她會流露出另一種目光。用蜈蚣咬傷她的究竟是誰,仍沒有半點線索,但正如凝羽說的,那個人似乎並沒有惡意。
吳戰威背上的傷口已經收攏,但又多瞭幾道灌木枝劃出的血痕。他羨慕地看瞭一眼武二郎,那廝雖然好吃懶做,這一身橫練功夫可真是不俗。從棘叢中硬生生開出一條路來,身上連道紅印都沒有。
易彪那鐵打的漢子這會兒也汗出如漿,在酷暑中開瞭半個時辰的路,耗費的體力比平常多瞭三倍都不止。可他還不願退下去歇息一,疲累下,手上失瞭準頭,鋼刀幾次砍在石上,留下四五個缺口。他換瞭把刀,還要接著幹,卻被吳戰威拉住。
“程頭兒!”
吳戰威粗喘著叫道:“歇歇吧!”
程宗揚也輪著開過幾次路,手心磨出幾個血泡,他將黑珍珠的韁繩纏在手腕上,叫道:“不能歇!這天氣,坐著比走著還消耗體力。拼過這一段,找個有風有水的地方,咱們再休息!”
“呸呸!”
武二郎道:“有風有水!你找墓地呢!”
那廝嘴巴雖然損,手上可絲毫沒停,他雙刀齊出,將一條攔路的藤蔓砍成幾截,抬腳踢到一邊。
這一路最輕松地要數姓朱的老頭,他騎著那頭灰撲撲的瘦驢,手指頭連根草都沒碰過,這會兒樂呵呵道:“盤江過來,這一帶都是盆地,一個比一個濕,一個比一個熱。住在這兒的獠貍人從來都沒用過火。”
石剛有氣無力地說道:“又吹呢,這鬼地方還有人住?”
“哪沒有?再往南走,有片山谷,那地方,鳥飛進去都能蒸熟,照樣有人。讓我朱老頭說,這世上最經得起折騰的,就是人。老虎、豹子都活不瞭的地方,人照樣能活。”
“鳥都能蒸熟,怎麼不把你給烤熟呢?”
“嘿,你這孩子!怎這麼說話呢?”
石剛咧瞭咧嘴,“我才不信你說的,這地方也能住人?”
朱老頭指瞭指旁邊一汪死水聚成的泥潭,“瞧見沒有?獠貍人男的女的都不穿衣服,熱得受不瞭,就鉆到泥裡面,隻露鼻子在外面,一待就能待幾天。”
說著朱老頭露出猥瑣的嘴臉,嘿嘿笑道:“說不定這塘子裡頭,就有個光屁股的獠女呢。”
黑珍珠“灰”的一聲向後退去,程宗揚連忙拉住它的韁繩,拍著它的脖頸低聲安撫。
泥潭中,一截朽木緩緩漂來,忽然間泥汁四濺,那朽木猛地張開巨口,攔腰咬住一匹走騾。
那走騾大聲嘶鳴著,四蹄在泥土中拼命掙紮。鮮血混著泥汁四處飛濺,那朽木鋒利的牙齒刺穿騾背,格的一聲咬斷走騾的脊骨。它擺著頭顱,將走騾拖進泥潭,卻是一條巨大的鱷魚。
聞到血腥味,遠處幾根朽木,也朝這邊遊來。它們醜陋的身軀上覆蓋著厚厚的泥污,半睜的眼睛睜開一條細縫,透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倉皇間,眾人連忙散開。
祁遠卻是一驚,大叫道:“攔住它!”
說著狂奔過去。程宗揚叫道:“老四!你瘋瞭!一頭騾子!”
“龍睛玉!”
祁遠喘道:“龍睛玉在裡面!”
“一塊石頭,犯得著拼命嗎!”
“程頭兒,”吳戰威提著刀嘿嘿一笑,“咱們走南荒,就是拿命換金銖。你放心,老四有分寸。”
祁遠掄起刀,一刀砍在鱷魚額頭上。鋼刀被巨鱷的堅甲彈開,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那鱷魚四足撐地,拖著騾屍朝潭中退去。那口佈袋被壓在騾屍下,被越帶越遠。
為瞭保持弓弦的彈性,眾人用的弓弩平常都是松開的,隻有小魏隨身帶的弩機能用。他剛端起弩機,旁邊卻有人更快。蘇荔翻腕摘下彎弓,纖手一抹,將蠶絲擰成的弓弦掛在弓上,接著張弓射出,掛弦、搭箭、開弓,一氣呵成。那條襲擊眾人的鱷魚眼眶隨即爆出一團血花,露出半截短短的箭羽。
這一箭直接射進鱷魚腦際,那條巨大的鱷魚頓時斃命。祁遠割斷佈袋的搭佈,一腳蹬著騾屍,用力扯動。棲居在泥潭中的鱷魚無聲地遊來。它們體型巨碩,嘴巴的長度幾乎超過身長一半,形態可怖,猙獰得令人反胃。
祁遠好不容易扯出佈袋,遊來的鱷魚已經咬住幾乎被扯斷的騾屍,大口大口地分食起來。
眾人不敢停留,一邊持刀戒備,一邊迅速離開潭畔。
眾人橫七豎八躺瞭一地,累得連手指都不想動。祁遠解開染血的佈袋,小心摩挲著那塊不起眼的石頭。接著又想起什麼,將龍睛玉納入懷中,吃力地爬瞭起來,在所剩不多的貨物裡翻揀著。
祁遠抓出一把丹藥,一人發瞭一顆,喘著氣道:“含著,免得中暑……”
武二郎也發瞭一顆,他像嚼糖豆一樣嚼著解暑的丹藥,一臉不耐煩地說道:“這祁老四,真婆媽……”
雲蒼峰已經年過五旬,雖然年輕時身體打熬得結實,終究比不瞭那些鐵打的漢子。他從馬上下來時,臉色發灰,胸口煩悶欲嘔,樂明珠用銀針刺瞭他幾處穴道,放瞭些血出來,臉色才漸漸正常。
“老易,想開點。”
吳戰威低喘著道:“來,喝點水。”
易彪接過水囊,默默喝瞭一口。自從易虎出事後,這個開朗的漢子就像換瞭個人,變得沉默寡言,臉上更是絕無笑容。
“老吳不信命,不過你也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不管怎麼說,這日子還得過。要往好處想呢,”吳戰威勸慰道:“你哥哥留在白夷族,至少不用受咱們這份活罪。在那兒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再說瞭,白夷族又是你們雲氏常走的商路。你要想他瞭,就每年來一趟,看看他。”
說著吳戰威咧瞭咧嘴,“你比我老吳強,我連燒紙的地方都沒有。”
吳戰威曾經說過,他以前走江湖的兄弟,不少都屍骨無存。易彪悶著頭喝瞭幾口水,然後抬眼看著程宗揚,聲音略顯沙啞地說道:“程先生,他在那裡……不妨嗎?”
程宗揚看瞭他一會兒,忽然一笑,“你放心。”
這樣的答案並沒有讓易彪放下心來。他低著頭,許久沒刮的胡須又尖又硬,青黑色從頷下一直連到鬢角。
程宗揚摸著掌心的血泡,嘆瞭口氣。每個人都以為他這話是寬慰易彪。隻有他自己明白,那絕不是一句空話。
易虎的囚禁生活,比任何人的想像都更好。
程宗揚無法告訴易彪的是,當他們在南荒這鬼天氣裡趕路受苦時,他死去的哥哥,此時正安安穩穩留在白夷族,享受著那位尊貴夫人那具用來討好他的豐潤肉體。
“啊、啊、啊……”
伴隨著濕媚的淫叫,白夷美婦雪球般豐膩的圓臀被幹得不住變形。剛在阿夕嫩肛中射過精的程宗揚戴上保險套,在美婦一直持續高潮的蜜穴中挺動。陽具根部凸起的顆粒與熾熱的蜜肉糾纏在一起,每次進出,都從水汪汪的艷穴中帶出大股大股的淫液。
“呃──”趴在地上的樨夫人發出一聲短促的低叫。被透明橡膠薄膜包裹的龜頭從濕淋淋的美穴中拔出,毫不客氣地捅進她雪嫩的肛洞中。樨夫人長發委地,火紅的玉頰貼在地上,兩手抱著白碩的美臀,用她嬌美的嫩肛承受著陽具的挺動。
她睜大眼睛,失神地發出浪叫。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高潮過多少次,下體被磨擦得又熱又脹,柔嫩的性器黏膜充血般紅得發亮。她不停高潮著,即使阿夕把腳趾插進她體內,她也用蜜穴夾住阿夕的腳趾,不知羞恥地噴射著,兩條雪白的大腿像被水洗過一樣,水淋淋散發著白亮的光澤。
片刻後,樨夫人昂起頭,蜜穴再次抽動起來,淫液泉水般湧出。
阿夕低頭含住她的乳珠,雪滑的粉臀被幹得敞開,柔嫩的菊肛濕濕的,夾著一縷淌出的濁精。
那一晚,樨夫人在程宗揚的藥物和陽具下被徹底征服。她與阿夕輪流用性器與後庭來欣慰自己的主人。直到她蜜穴仿佛被榨幹般,抽動著再無法擠出一點淫液,穴口被幹得紅腫不堪。
樨夫人從未經歷過這樣強烈而持久的高潮,她感覺自己的肉體仿佛被徹底搗碎,又從碎片中開出妖飽的花朵,在這個年輕人堅挺的陽具下時而開放,時而枯萎,被幹得死去活來。
那粒來自現代的強效新型毒品能壓倒鬼王峒的黑色膏泥,讓這個白夷美婦欲仙欲死。清醒過來後的樨夫人,幾乎把程宗揚當成神靈膜拜。
程宗揚相信,她一輩子也忘不瞭這種滋味。但僅僅一片並不足以控制住這個淫浪的婦人。
他選擇瞭另一種方式。
按照樂明珠找到的方法,程宗揚將剩餘的毒蠅傘,煉制成鬼王峒稱為銷魂別香的黑色膏泥,然後交給一個人。他所能想到最可靠的人。
已經對那種銷魂別香成癥的樨夫人,不需要再處心積慮地去討好鬼王峒的使者。她隻需要每晚沐浴凈身,將她香滑豐潤的肉體獻給那個人,用她的嘴唇、雙乳、性器、肛洞撫慰他的身體。讓他粗壯堅挺的陽具在自己體內噴射,就可以享受到那種深入骨髓的氣息。
即使那個人醜陋而殘缺的肢體猶如怪物,被毒癮和欲望折磨的樨夫人也毫不介意。
程宗揚慢慢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王哲曾經說過,自己身上的生死根,能將死氣轉化為生機。這種自己完全不知道如何而來的天賦,讓王哲不惜親自出面請他留在軍中。
這是一種很珍貴的天賦,但對程宗揚自己來說,卻完全是一個雞肋。被動地將死氣轉化為生機,再送給他人,自己扮演的僅僅是一個輸血者的角色。
直到在白夷族的那天晚上,程宗揚才覺察到這種天賦的另一番用途。
血虎的咆哮聲響起時,首先感應到的不是聽覺,而是太陽穴那處傷痕。它的聲音還未傳來,太陽穴那處傷痕就仿佛被震得微微發麻。
無論怎麼說,血虎的咆哮聲都稱不上悅耳,正沉浸在三具美妙女體間的程宗揚被吵得心煩意亂,最後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一聲:住口!
已經死去的易虎仿佛聽到瞭他的話語,咆哮聲像刀切般斷絕。那一刻,程宗揚發現瞭一種神秘的力量。來自於自己體內的力量。
程宗揚不知道鬼王峒的使者,是如何將一具屍體煉制成可供操縱的怪物,但當血虎將盛著黑色膏泥的鐵盒,掛在他可怕的脖頸上時,程宗揚知道自己同樣具備操控這具行屍的力量。至少可以操控血虎。
隻餘下死亡氣息的血虎,與太陽穴的生死根之間,有著奇妙的共鳴。於是,血虎和白夷族這兩種棘手的難題,有瞭一個近乎完美的解決方案。
鬼王峒的使者已經死在謝藝刀下,另外一位使者將成為樨夫人的主人,並透過她來控制白夷族。一位屬於程宗揚的使者。
整個白夷族,沒有任何人是血虎的對手。他像一頭獅子,一天十二個時辰睜大眼睛,守衛著他頸中的鐵盒。
樨夫人的肉體是唯一打開鐵盒的條件,隻要她每隔一天,在血虎面前翹起臀部,讓他隨機選擇一個肉孔使用,就可以獲得一小塊黑色的泥膏。對於樨夫人而言,這樣的條件並不苛刻。相比於鬼王峒使者心血來潮時的淫玩,這樣的條件可以稱得上寬容。畢竟在這裡她隻需要服侍血虎一個人。
被煉制成雄性工具的血虎需要發泄它的獸性,樨夫人需要它的銷魂別香。
騷媚的樨夫人很滿意。至於兇獰的血虎,如果他還有知覺,想必也會非常滿意。
“這是一樁公平的交易。”
當樨夫人媚笑著翹起雪白的豐臀,讓血虎巨大的陽具擠進她臀間光滑而纖小的肉孔時,程宗揚這樣評價。
“聽!海浪聲!”
小魏忽然跳瞭起來。
一陣隱約的濤聲傳來,隔著遙遠的距離,那聲音顯得很微弱,卻有著沛然而雄渾氣勢,仿佛永遠不會止歇。
被小魏這麼一叫,每個人都仿佛聽到遙遠的波濤聲。
“已經到瞭嗎?已經到瞭嗎?”
眾人都來瞭精神,互相交頭接耳。
朱老頭捋著被水氣打濕的山羊胡,仰起臉老氣橫秋地說道:“沒見過世面的後生小子。碧鯪海灣離這裡還有五六十裡呢。這會兒起來趕路,走上一夜,天亮能到就瞭不起瞭。”
程宗揚咬牙笑瞭笑,吃力地站瞭起來。
“那還等什麼呢?”
“刷!”
長刀劈開灌木叢,有些不穩地砍進泥土。一具雄武魁偉的身影從紛飛的枝葉間闖出,連奔幾步才停下來。接著是一個神情平靜的男子。
武二郎寬闊的胸膛像風箱一樣扯動著,眼睛像餓虎一樣閃動著噬人的光芒。
這一夜他一直在前面開路,到後來兇性大發,不管阻路的是藤蔓,還是樹木,都是揮刀就砍,一路砍壞至少六把鋼刀。
武二郎一發起性子,易彪、吳戰威都被甩到後面。隻有謝藝寸步不離地緊跟著,至少替他幹瞭一半的活。
晨曦破開厚厚的雲層,映出眼前一片天海相連的碧色。高大的椰樹、有著傘狀冠蓋的喬木,枝葉交錯的灌木叢……在晨曦下一層層碧綠地延伸開去,一直延伸到碧波之中。
無數異彩紛呈的花樹點綴在滿眼翠綠中。仔細看時,能看到一處處精巧而別致的竹樓散落在綠葉間。每幢竹樓都紮著籬笆,籬笆上爬滿紅、黃、白、藍的花朵。再往前,兩道山脈彎鉤般伸入大海,與半伸入海中的村落,圍成一個月牙狀的海灣。一道窄窄的銀白色沙灘環繞著碧波蕩漾的海灣,海面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島嶼,宛如隨手灑落的星星。
海風吹拂在身上,帶走瞭酷暑,濕透的衣衫一點一點變得幹硬,泥污間析出汗水白色的鹽分。
一夜的跋涉,每個人都衣衫襤褸,狼狽不堪,望著眼前整潔的村落,不禁自慚形穢。
雲蒼峰花白的頭發在風中飛舞,他雖然滿面疲累,腰背依然挺得筆直。這位雲氏商會的執事負手瞭望多時,嘆道:“這碧鯪海灣與我三十年前見到時一模一樣。物雖是,人已非……”
程宗揚舔瞭舔脫水而發白的嘴唇!……”雲老哥來過這裡?”
“很久瞭。那時候老夫差不多和你一樣年輕,總想去那些未曾去過的地方。不過那次我們從白夷族出發,路上整整走瞭二十天。”
他瞟瞭抱著驢頸打瞌睡的老頭一眼。”這朱老頭,不簡單。”
眾人衣衫多半在黑暗中被荊棘勾破,幾乎是半身還沾著泥漿。夜裡彼此都不覺得,這時互相一看,不禁相顧失笑。倒是蘇荔,隻雪白的小腿上沾瞭些泥,那條披在身上的紅綢依然鮮艷奪目。
不用吩咐,眾人便鼓起最後的力氣朝海邊奔去。這會兒能在清涼的海水中洗個澡,就是殺頭也顧不上瞭。
程宗揚笑道:“咱們這些人,活脫脫就是一群乞丐。”
祁遠半邊袖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撕破,索性掖在腰裡,他一邊走,一邊左右張望,嘴裡嘖嘖贊嘆:“這麼多花,比起花苗的鮮花谷也不差。”
樂明珠臉上抹瞭幾道黑黑的泥污,精致的小臉抹得像小花貓似的,自己卻不覺得,一個勁兒的左顧右盼,忽然扯住程宗揚的袖子嚷道:“你瞧!你瞧!”
一道淺淺的籬墻內生著一株花樹,枝上滿是雪白的花朵,花苞合攏,仿佛無數白玉雕成的鈴鐺,在晨曦下泛起瑩潤明亮的光澤,美麗得仿佛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
樂明珠兩手捧心,目不轉睛地看著,良久才“哇”的一聲,驚喜地叫嚷道:“好漂亮!”
樂明珠興高采烈地奔過去,那丫頭一直羨慕花苗女子的異族裝束,好不容易向蘇荔討瞭兩串腳鈴,整天掛在腳踝上顯擺。跑動時,踝間傳來清脆悅耳的銀鈴聲。
隨著她的走近,最美麗的一幕出現瞭。那株花樹仿佛聽到漸近的鈴聲,一朵合攏的花苞悄然張開,接著又是一朵。
低垂的玉白花苞伴著鈴聲越張越開,先是一朵,兩朵,然後是滿樹花苞同時盛開,仿佛無數精美的玉盞懸在枝上。
這一幕不但樂明珠看得出神,連武二郎那種通體沒半根雅骨的粗胚也被吸引得停下腳步。
樂明珠揚著泥臉,癡迷地看著那株花樹。程宗揚回頭看著雲蒼峰,用詢問的口氣道:“玉盞鈴花?”
雲蒼峰也露出驚喜的眼神,良久點瞭點頭,“玉盞鈴花。”
這是傳說中南荒最美麗也最神奇的花朵,聽到鈴聲就會盛開,與會起舞的歌旋草並稱。無數人想一睹它的美態,都失望而歸,沒想到會在此處遇上。
望著那株在鈴聲中緩緩盛開的花樹,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驚動這絕美的一幕。
不知何時,一個與花樹一樣美麗的身影從竹樓出來。
那是一個姣美的少女,她穿著紫色的衫子,衣襟從左頸繞到右邊腋下,左邊從肩頭到袖口繡著一條金黃的錦鯉,右邊整條雪白的臂膀裸露出來。手臂上端戴著一隻緋紫色珊瑚制成的臂環,右手拇指戴著一隻紫色的水晶戒指,與左袖的錦鯉交相輝映。
那少女年紀與樂明珠相仿,晨曦下,絕美的臉頰像白玉一樣閃動著晶瑩的光澤,笑容純美而天真,令人一見就不由得心生好感。
她兩手拎著一口大大的白銅水壺,顯出很吃力的樣子,每走幾步就要放下來歇一歇。好不容易走到那株玉盞鈴花旁,少女開心地笑瞭起來,她提起水壺,一邊唱著歌,一邊將壺嘴對準樹根。
眾人臉上都不由露出笑容。大清早就起來澆花,這個碧鯪少女不僅漂亮,還很勤快呢。
但接下來的一幕,讓大傢都張大嘴巴。
壺嘴噴出的水柱升出白色的水霧,卻是一壺燒沸的開水。
花樹被燙到般微微顫抖,那少女卻仿佛一無所覺,仍笑盈盈唱著歌,然後小聲道:“好好喝啊,喝飽瞭才能長得更大,開更多的花……”
樂明珠著急地嚷道:“那是開水!”
紫衫少女揚起臉,高興地看著樂明珠。
“姐姐……”
她聲音軟軟的,甜酥酥讓人一直融化到心裡去。
樂明珠也不由放緩口氣,兩手攏到嘴邊,小聲喊道:“你拿錯啦,不能用開水。”
少女甜甜地笑著,“媽媽說,渴涼水會生病。要把水煮開瞭再喝。”
樂明珠頓足道:“那是人,花草用開水澆會死的!”
一朵玉盞從枝頭落下,在地上輕輕一彈,留下一片微濕的香痕。
“花落瞭哎……”
少女嬌柔地說道:“姐姐,都是你,把玉兒嚇住瞭呢。”
樂明珠腳停在半空,不敢再跺,眼睛瞪得圓圓的,看著那個天真的少女,壓低聲音道:“別燒啦!”
“還剩一點啦。媽媽說,事情不能隻做一半。”
少女吃力地踮起腳尖,把剩餘的開水全部澆在花樹上。
眾人眼珠險些瞪瞭出來,眼看著滿枝的玉盞鈴花仿佛哭泣一樣,發出令人心碎的呻吟聲,潔白的花朵被燙得枯萎,一朵朵墜落在地。
無論是商隊的漢子,還是花苗女子都瞠目結舌,眼看著這株珍稀無比的玉盞鈴花片刻間凋零謝盡,隻餘下光禿禿的空枝,被沸水燙得變瞭顏色。
少女放下銅壺,一邊用手背抹著額頭的汗水,一邊開心地笑瞭起來“我叫小紫。你們好。”
少女甜甜說著,朝眾人鞠瞭一躬。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