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十一月二十日
我曾是一朵雪花,被冷風裹挾,飄向一個不可預知的傢。
茅舍,斷橋,沙漠戈壁,亦或萬丈懸崖。
一場酣睡後等來初春的朝霞,暖風掠過時告別短暫的韶華。
露水將我包裹,仿佛置身一池滾熱的孟婆湯,夏秋輪回,一場大夢,冬日再次落下……
但這次,我感覺自己掙脫瞭鎖枷,一雙有力的大手偶然將我抓下,我們彼此對視,似前世註定的“冤傢”。
他一個溫柔的微笑,我便義無反顧的在手心裡融化,順著血液,靜靜期待他心房的笑納……
晚飯回來之後,我便恍恍惚惚的,臉上一直滾燙灼熱,心事滿懷又羞於向人訴說,我自己的心裡喜歡管這叫“一見鐘情”,可是我又怕轉眼成“單相思”,甚至無聊的“一廂情願”,二十年瞭,心裡那塊叫做“戀愛”的空間一直被我封閉,不是我不想打開,而是缺少一股熱血給我力量,生命裡緣聚緣散,人來人往,終究都是過客。但是今天下午,我邂逅瞭一個男生,一個即便過去瞭五六個小時,依舊讓我熱血沸騰,心緒不寧的男生。
下午沒有課,我和兩個舍友去打網球,網球場人還比較多,在我們打球場地的前面,是兩個男生在玩,穿著體育系的服裝,其他的開始也沒太在意。我的技術十分一般,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陪練或是當觀眾,但是就是特別愛玩,平時也很喜歡看網球比賽,可以說,自從上大學以來,網球給瞭我業餘休息時間最大的快樂。
我們仨兒打到興頭上,決定來個比賽,每兩人之間打九個球,輸瞭的請吃飯。輪到我打的時候,有一盤我連著三個回球都是因為勁兒小掛網瞭,有一個球甚至打在網前一米多的地方,然後她們兩個就一直笑話我,調侃我,慢慢把我的好勝心激起來瞭,等接下來的一球,是我的發球局,我暗暗咬牙,掄圓瞭胳膊,一個兇狠的一發就拍瞭過去,對面的閨蜜勉強接發出淺,回來的球又慢又高,留給我充分的時間去輕松得分。
我心裡為瞭“報復”她倆剛才的嘲笑,再次力氣灌註全身,明明一個簡單的側身正手打過去就能得分的事,我卻雙手握拍,急於發泄胸中悶氣,看準來球,閉上雙眼,低吼一聲,便掄瞭過去,就在我滿心歡喜,準備痛痛快快慶祝的時候,卻瞥見閨蜜仰頭往天上看,我趕忙順著拍子擊打的方向瞧過去,這一瞧幾乎心涼瞭半截,原來是用力過猛,吃力部位沒掌握好,直接放瞭高射炮。
隻見網球飛得老高,竟然從防護網上面躍瞭過去,直奔我們前面的那個場地。要不說人點背起來當真是“喝涼水都塞牙”呢,網球飛過防護網之後開始急速的俯沖,斜著往下墜落,本來要是正常落下也沒啥,讓那個場地的男同學幫著撿一下也就是瞭,可是偏偏此時網球的飛行軌跡讓我們仨兒人越看越心驚,幾乎同時發出瞭呼喊:“喂!喂!小心!”,但是已經來不及瞭,緊跟著我們的叫喊之後,先是“噗”的一聲撞擊聲,然後便是一聲“啊”的慘叫,對面的男生馬上雙手捂著下體,來回打滾,嘴裡“嘶嘶哦哦”急促的叫著。
原來就在我們比賽的時候,對面的兩個體育生也在訓練網球,我們本來也沒去註意,等網球高高飛出去的時候,才看到,他們那時似乎是正在做拉伸活動,兩個人都平躺在場地裡,正做雙腿和上身同時起落的動作,就在這時,我擊出的網球好巧不巧的打在瞭一個男生的下體最關鍵的部位。
雖然現在是秋天,可是他還是隻穿著短褲,那網球給的打擊肯定更嚴重。這一下可把在場所有看到的人弄得又著急又好笑,我這個當事人更是羞急的臉都紅透瞭,也顧不上什麼面子瞭,急忙跑到那個場地,急切地詢問,可是因為擊中的部位太敏感,我又不好問的太仔細,隻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站在那個男孩旁邊,不停地道著歉。
我註意到那個男孩兒的朋友一邊扶著他一邊咬著嘴唇憋笑,這更讓我窘迫不已,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那個男生咬牙緩瞭十幾秒鐘,表情變得輕松不少,自己慢慢的被攙扶著坐到瞭休息椅上,我也跟著松瞭一口氣,再次漲紅瞭臉,認真的道著歉:“對…對不起啊,同學,我球打得不好,真是抱歉,你…你要不要緊,去醫務室看一下吧!”
男生努力地從臉上擠著笑,故作輕松的說道:“沒事的,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坐著緩會兒就好瞭,你快回去和朋友繼續玩吧。”
他旁邊的朋友也緊跟著說道:“真的沒事,男生雖然有這個最致命的弱點,疼起來挺要命,不過緩一陣就好瞭,放心吧同學!”
說完終於把忍瞭好久的笑全都釋放瞭出來,他趕緊用手肘懟瞭他朋友一下,又對我溫柔的笑瞭笑,我下意思的也報以微笑,點瞭點頭,拿起網球小跑著便回到瞭我們的場地,心臟依舊“砰砰”跳著,滾燙著臉坐在椅子上,耳邊繼續傳來閨蜜調侃的笑聲。
不知為啥,從這以後我就總是會有意無意的偷看那個男生,不知是出於心有餘悸、關心還是內心愧疚,反正當時就是暈暈乎乎的。我看到他坐瞭幾分鐘才起來,繼續和朋友打球,我的心情也跟著慢慢平復瞭,這才仔細觀察瞭下那個男生: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身材非常好,手臂和小腿上結實有力的肌肉隨著跑動顯得分外健美。
他的長相說不上特別帥,卻給人一股陽光親切的感覺,大眼睛,黝黑的眉毛,留著幹練的短發,顯得英氣逼人。我看著看著卻發現他的朋友正盯著我呢,狡黠的笑著和他示意,他猛地回過頭來,這一下可把我尷尬壞瞭,本來就把人大瞭,這會兒要是再被誤會對人傢有好感,那這一下午可就糗大瞭。
我急忙扭過頭,故作鎮定的起身對著閨蜜喊道:“來,我還要接著打!”
接過拍子就又打瞭起來,沒過一會兒,他的那個朋友不知為何先走瞭,這下輪到他坐在那觀察我們瞭。本來自從誤傷他之後,我就沒啥心思瞭,現在被他盯著這邊,便愈發心虛害臊瞭,於是越緊張越手軟,連著幾個發球全都歪得離譜,氣得我差點摔拍子,又把位置讓給閨蜜,自己悶悶坐在旁邊。
就在我想找個借口先脫身的時候,他竟然主動跑到我們場地,倚著防護網,臉上掛著微笑,眼睛陸續掃過我們三個,舉著手示意,嘴裡打著招呼,最後目光卻對準我,溫柔地邀請道:“嗨,同學,我朋友臨時有事先走瞭,不知肯不肯賞光,一起玩會唄!”
我聽他說完,心裡更加緊張,結結巴巴的說不話出來,眼睛慌亂的回頭看著我的兩個閨蜜,既是詢問,也是求救,結果一個閨蜜憋著笑,和另一個閨蜜意味深長的對視瞭一眼,對我說道:“之貽,帥哥都邀請瞭就去吧,正好時間還早,我們也再打會兒。再說瞭,你剛才都把人打瞭,就當是賠罪啦!”
她剛一說完,兩個人的笑再也沒憋住,一起噗呲笑瞭出來,我恨恨地等瞭她們兩眼,把心一橫,心想去就去,何況這個男生也不是讓人討厭的那種,便小聲嘟囔著:“好…好吧,一起玩會兒。”
說著起身紅著臉,低著頭,小步跟在他身後,活像一個犯瞭錯的小姑娘,背後持續傳來閨蜜“不懷好意”的嬌笑聲。
過去之後,他拿起他朋友的拍子給瞭我,然後簡短的做瞭個自我介紹,我這才詳細知道他叫:雲雷,是體育系大三學生,比我大一屆,是專門練足球和網球的。我也給他說瞭自己的情況,他聽完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緊接著說道:“陳之貽?嗯…‘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出自《詩經。邶風。靜女》,真是好名字啊!”
我吃驚的望著她他,驚嘆於一個體育生竟然能熟記《詩經》的句子,還知道出處,真是不可思議,他似乎看出瞭我心裡的疑惑,笑著道:“哦,我雖然從中學開始一直是體育生,但是受爸爸影響,我從小也特別喜歡文學,喜歡古詩詞,平時沒名字隻是個代號麼事瞭就會看些書自學,今天在你這個中文系才女面前獻醜啦,見笑瞭!”
我趕忙解釋道:“沒有瞭,名字隻是個代號而已呢,你體育那麼棒,又熱愛文學,文武雙全才讓我羨慕呢!我的好幾個同學都不知道我名字出處的。”
其實,每次介紹完名字,要是能被說出出處,再被誇誇,我的內心都是有些女孩兒傢的小自豪和小得意的,今天竟然被一個健壯的體育生說出來,那感覺,除瞭吃驚,更有種意外的欣喜,我對眼前的這個陽光男孩兒,也更增添瞭一份佩服和親近。
他沖我笑笑,說道:“好啦,咱倆就別相互客氣瞭,能認識就是緣分呢。對啦,既然是我邀請你,你又肯賞光,那我也要付出些什麼,來回報你。”
這話聽得我一頭霧水,忙問:“回報我?什麼意思啊?”
他拉著我先坐下,然後小聲說道:“別誤會呀,我是剛才觀察瞭一陣,看到你的發球和回球都好多可以改進的地方,也聽到你的朋友調侃你球技的話,我就鬥膽自告奮勇,厚著臉皮想幫你改進一下,讓你很快的可以戰勝你的朋友,再也沒人笑話你!其實我…我的球技也不是那麼優秀,隻是喜歡和別人交流網球,所以,請原諒我的唐突冒昧,也不叫回報,就是自告奮勇想當回老師!”
他一說完,竟然紅瞭臉,低著頭用力的用手扣著拍網,見此情形,再回味他剛才這段有點耿直憨萌的解釋,我一下子笑瞭出來,這是我這一下以來笑得最輕松、最歡快的一次,我當先起身,雙手我拍,做出一幅虔誠認真的樣子,說道:“太好瞭,我太需要一個好老師指導瞭,不然球技一直不長進,‘雲老師’,那咱就抓緊時間吧,我先發一個,你看看都有哪些不足。”
說著,我小跑到發球線,十分認真的發瞭一次球。他看到我如此爽快的答應瞭,也興奮地跑過來,便開始瞭專業的指導和幫助。從發球時雙腳的站位,到拋球的高度和擊球時機,再到回球之前先觀察對手的跑位,以提前準確預判來球的力量和角度,一項項的給我講解,為我糾正。
雖然時間比較短,但是真真正正讓我感受到瞭專業的力量,別的不說,就是發球,他隻陪著我練瞭二十幾分鐘,我便感覺到瞭改進和提升,最起碼一發的成功率明顯提高瞭,再不會放高射炮瞭,這讓我心情大好,興致也越來越高,慢慢地真的從心底裡把他當老師瞭,態度也越來越像個乖巧勤奮的學生。他也是極其認真的講著,還未脫去稚嫩的臉卻故作嚴肅深沉的老師模樣,有種莫名的喜感,我不時偷笑著,心裡卻全是信任和仰慕。
不知不覺,將近一個小時過去瞭,他看我汗出得有點厲害,就叫我一起又坐瞭下來,我們又繼續聊瞭一陣網球比賽和網球明星,我們倆都喜歡羅傑費德勒,都喜歡莎拉波娃,當聊到今年的溫網費德勒惜敗給納達爾時,一起嘆氣惋惜;可是聊到剛過去不久的美網,又一起為費德勒的登頂,歡欣鼓舞。
當兩個有著共同愛好,共同喜愛的明星,能完全暢聊無阻的人在一起的時候,那感覺,真是仿佛能聊到天荒地老,夕陽漸漸遠去,周圍喧囂的呼喊,甚至已經略感疲乏的身體,都不能停止我們熱烈的交談,直到對面兩個閨蜜幾乎是用嘶吼方式才打斷我們談話的時候,我才羞赧的意識到,聊得實在過於投入,好像不太符合兩個剛認識的男女身上。
不知怎麼,我突然又慌亂起來,匆匆把球拍給他遞過去,再次紅著臉,小聲道:“我朋友叫我呢,該回宿舍瞭,今天很感謝,再見啦。”
說完我正轉身走呢,他趕忙說道:“千萬別客氣,那…那個明天你還會來不?”
慌亂中,我也沒來得及細想,機械似的點點頭,嘴裡一邊說著:“嗯,會…會來的。”一邊跑向閨蜜,一起離開球場回宿舍瞭。
回去的路上我才反應過來:剛才答應得太快,太積極瞭吧,顯得好輕浮,或是萬一零時有事來不瞭,豈不是把人誑瞭?可是,我又明明特別想再去啊,回答得沒錯啊……
就在這看似糾結,其實隻有唯一答案的問題當中,我紅著臉回應著閨蜜的調侃,紅著臉吃著毫無滋味的晚餐,紅著臉給爸媽打電話報平安,紅著臉偷偷躲在被窩裡……
無論我如何冷靜,如何企圖給出另一種解釋,都是徒勞的,因為,那個答案在今天下午的某一個時間點上,便已經悄悄落在心裡,並且隨著時間推移,一秒兩秒,一分兩分,一寸兩寸,越來越深的刻在我那個,蠢蠢欲動的少女之心裡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