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翻修過的山路,兩旁挺立著屹立多年的老樹,樹梢已漸漸染綠,在尚顯料峭的風中瑟瑟;忽來一輛紅色奧迪,穩穩地馳騁在白練般的水泥山路上。車上一人,指著不遠處的一座紅瓦豪宅,將車子漸漸引入。
「謝謝瞭,樂律師。」從副駕走下的水渢朝駕駛位的女子笑道,「要不進屋坐坐再走吧?」
「不用瞭。」樂美恬扶扶眼鏡,回道,「事務所還有點事,我得趕回去。」
「這樣啊,那你先忙,下次有機會來坐坐。」
「嗯,好。」
送走樂美恬,水渢翻出鑰匙,回身開門,卻發現門並沒有鎖上;水渢心下遲疑,見客廳也沒開燈,便喚瞭一聲:「姝妹妹?」
見無人應聲,水渢打開燈,樓上這才有瞭開門的聲音。「渢姐,你回來瞭?」
水渢抬頭一看,見是霍蘭音裹著睡袍,披著一頭濕漉漉的秀發,滿是倦怠地站在樓道口,便問:「蘭妹妹,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瞭?」
「哦,我……」霍蘭音略作停頓,回道,「有點不舒服,先回來瞭。姝子她們呢?」
「她們呀,忙著呢!」水渢將外套收好,「剛從羅叔那邊得到毒品的消息,她就忙不迭地找綾妹妹去瞭;小泓、小燁應該在金溏那邊監視吧。」
霍蘭音低頭未語,水渢問:「怎麼瞭,蘭妹?」
「哦,沒什麼!」霍蘭音搖搖頭,「隻是覺得她們的工作又忙又危險,我想辭職,留在傢裡照應她們。」
「什麼情況啊?」水渢失笑,「你也想享受享受被包養的感覺瞭?哈哈!」
「渢姐!」
「哈哈,別多想瞭。不去工作哪來的錢啊,這一大傢子,總不能全靠綾妹妹養活吧?」
霍蘭音垂下眼瞼,深吸一口氣,道:「渢姐說得對,我還要努力賺錢養你們呢!」
「對嘛,這才像話啊!」
「啪」,打開燈,剛吃過晚餐的季彤走進辦公室,將杯子裝滿水,坐到辦公桌前,慢慢流覽前些日子遺下的案卷。剛看不過兩頁,就聽門外有人敲門。
「進來!」季彤頭也沒抬,隻是應瞭一聲。卻是無人應答,也沒人開門。
季彤也不搭理,就過瞭一分鐘,又是兩聲叩門聲。「請進!」季彤應道。
依然無人開門。
季彤眉頭一皺,走去打開門,卻是空無一人。
冷眼漫掃,季彤輕輕一哼,便任由大門敞開,走回辦公桌去。
不待半分鐘,幽幽然聽得門外有輕輕低鳴,更像是冷風吹過密林的瑟瑟聲響。漸漸地,低鳴變成哭訴,那顫巍巍的聲音訴道:「季彤、季彤、我死得好慘吶,你要為我報仇!為我何司怡……」
卻聽季彤無奈地搖搖頭,喝道:「風芎,滾進來!」
「臥槽!有點情趣好不好!」風芎苦著張臉出現門口,「一點小遊戲都不肯玩,以後找得到老公嘛?」
「對你的情趣沒興趣!」季彤低頭閱覽卷宗,順手拿起杯子喝瞭口水。
「喂喂,你好歹喝水的時候抬眼看我一下吧?」風芎一屁股坐到沙發扶手上,一臉不爽。
「你長得又不好看,幹嘛看你?」
「我日!」風芎正待回嘴,隻聽門外有人匆匆跑來。
「季隊,出事瞭!」一路奔來的李沾氣還沒喘定,就急忙說,「你上午讓老高找的那個韓國人,她失蹤瞭!」
「什麼?」季彤眉頭緊皺,站起身來,「怎麼回事?」
「唉,老高他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不見瞭,隻剩保鏢喪命現場。」
「喪命?」季彤咬咬牙,「走,去看看!」
李沾趕緊跑下樓,發動車子等著季彤,便一起往東文路而去。
瑞克萊斯酒店,人群在周邊聚,酒店中的客人也被要求暫時不準離開;一間客房之外,一名瘦高的男子,理著精致的發型,正靠著墻吸煙;身前,身穿白大褂、戴著手套和口罩的女子正在匯報。
「男性屍體,屍長181厘米,發育正常,發色黑,角膜透明,膚色蒼白;胸部、頸部、四肢可見多處淤傷,形狀不一,直徑5至20厘米不等;右臂及背部可見4處砍傷,第三肋間於前正中線偏左3。2厘米見直徑2厘米圓形貫穿傷,初步認定為致死傷。屍呈平臥位,腰部可見淡紫色小點,指壓褪色;頸項輕度僵硬,四肢未及,肛溫36。03℃,初估死亡時間1小時。」
男子聽完點點頭,轉臉望望房內,見房中物品已被翻亂,血跡四處可見,還從房裡一直延伸到樓梯。
「高局,沒發現兇器,也沒發現季隊要取的東西。」從房裡走出的一名身穿警式制服的年輕男子道。
「意料之中,兇手不是一個人,善後工作不會馬虎。」高天行從上衣口袋中掏出煙盒,打開卻是空空如也,撇撇嘴,將它揉成一團,扔進一旁垃圾桶裡。
「走道垃圾桶裡發現兇手遺留的香煙盒一枚。」輕快乾凈的女聲從屋裡傳出,高天行搖搖頭,將煙盒撿瞭起來,塞進褲兜兒裡。
「咳咳,高局,我還要去驗屍,先離開瞭。」穿白大褂的女子乾咳兩聲,笑著走回房裡。
「高、高局。」年輕的警員伸出手來,「我替您扔到樓下去吧。」
「不用!」高天行揮揮手,正要轉身自己下樓,卻見走道盡頭,一男一女匆匆走來。
「這季隊長也太盡職瞭吧,管得真夠寬的!」警員見到他們,冷冷地說道。
高天行立定身子,歪過頭也不瞧來人,隻道:「傢裡也沒個男人,難怪成天管些閑事瞭!」
兩人正取笑間,季彤已到面前,也沒多加客套,便道:「高局,到底怎麼回事,我聽……」
「不用聽,你來都來瞭,自己看去吧!」高天行扭頭道,「我還有事,不奉陪瞭!」
「你!」季彤眉頭一皺,「我不是讓小李……」
「行瞭,可以瞭!」高天行打斷她,「事情都發生瞭,追究有什麼用?還有,季大隊長,雖然你是隊長,但你是總局的隊長,我三局的事不勞您費心,我自己會處理,有那閑工夫,不如去多破幾個案子。」
季彤心中不快,尚要說幾句,一旁李沾拉過她衣角,輕聲道:「季隊,三局的人早就看我們不慣瞭,還是別跟他們計較,鬧起來反叫人笑話,更查不得案子瞭。」
「我知道。」季彤冷下臉,兀自走向房門。
「哈哈,自己慢慢看吧,我們沒那閑工夫陪你!」高天行放聲道,「兄弟們,活兒幹完咱就撤瞭,別打擾瞭季大隊長!」
「得嘞!」三局的人齊聲一呼,從屋裡蜂擁而出,甚至故意要往季彤身上撞;季彤嘆瞭口氣,退到一旁,等他們走完後,步入雜亂的客房。
冷月如鉤。
夕陽的光華褪去,隻剩冷月如鉤。
街燈照亮瞭大半的城市,卻遺漏瞭這一片黑暗之地;四角住房林立,四面冷風穿堂,初春的寒風,仍是令人哆嗦;更何況,這黑暗裡,飄飄蕩蕩落下的那些白。
雪,冬之使者,是結束,也是開始;第一場春雪,瞭無生息地落向籠在黑暗中的城市,它的氣息,格外得冷;它的身姿,格外得美。
那樣昏暗的街道,仿佛遭到整個城市的遺棄,唯有冷風、冷雪,還有——更冷的人。
兩名戴著面具的女子,一者衣白欺雪,一者靜默傲風,二人同是面目半遮,更在強光之下,令人看不清神色,隻覺透出一股徹骨之寒,令面對她們的數十名粗悍男子也不禁顫抖。
「你們是……」半瞇著雙眼,緊咬著牙關,莫亦豪沉著出聲。
「銀狐、玉狐。」輕軟的聲音,在冷風中一漩而逝。
「藏頭遮面,掩飾不瞭你們的身份。」莫亦豪再次試探。
「那你要怎麼做?」女聲再響,「放人,還是,等新竹的人來?」
「嗯?」莫亦豪心中疑問。
「新竹幫?」牛逸也是一驚,轉眼望瞭望車旁立著的竺燁,「要是新竹幫的人趕來,真不好收拾瞭……但,他們來得及嗎?」牛逸眼神一凜,喝道,「拿下她們!」
「等等!」莫亦豪出聲制止,卻已是不及,最周邊的幾名男子一擁而上。
卻見白影倏動,瞬目之間,數名男子已倒落塵泥。
「好身手!」黎丹楠、鄭媛不禁輕呼。
卻見逆光中翩影寂然,銀色面具泛著寒光,一雙冷眼半闔,高挺的俏鼻吐納平穩的氣息,宛若剛剛的一切並不曾發生。
「喝啊!」牛逸並不甘心,親自提掌而攻;紛紛落雪,皆為之起舞,絲絲冷風,皆隨之而動;剛柔並濟之掌,瞬至眼前。
銀狐身形未動,闔目未張,左手一動,竟一把拿住瞭牛逸攻擊的右掌;牛逸尚不及做出驚訝之態,已是連人帶臂一並屈曲,再遭一推,輕似微風拂柳,卻是將她推出數步,一下跌倒在地。
一招,牛逸敗。
「這兩傢夥……」牛逸捂著右肩,坐倒在地,恨恨地看著不遠處依然靜立的女子。圍著的人群在短暫靜寂後開始竊竊私語,他們的腳步也開始向後挪移。
「雙嬌這些人就要花些時候,再加上這兩個就更要時間瞭。新竹幫的人要是真趕來,警方不會置之不理,到時我們占不瞭便宜。」莫亦豪不敢大意,上前扶起牛逸,對她說道。
牛逸咬咬牙,揮手率眾而返。
「呼!嚇死我瞭!」車旁的小女孩兒拍拍胸口,叫道。
「不宜久留,快走!」玉色面具的女子道。
「對對,快走!」紅衣女子趕緊上車,絕塵而去。
確定瞭無人追趕,兩車一直到瞭港口,眾人走下車來。「姝……五姐啊,剛剛嚇死我瞭,幸好你們來瞭!」竺燁撲到玉狐懷裡,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道。
「這是幾位是?」玉狐並未回應,端詳起救來的五人。
「我們原本在飛鷹幫探聽消息,出瞭些事故,不得不出逃。」黎丹楠扶著受傷的鄭媛,答道,又看瞭看銀玉二狐,「兩位真是好身手啊!另我大開眼界!」鄭媛、雙嬌也都跟著點頭,黎丹楠又道:「剛剛那位美女將車開到通賢路的時候我還嚇瞭一大跳,想不到原來已經安排好瞭。聽你說新竹幫的人會來救我們,看來你們是新竹幫的人瞭?」
「哎,不過是詐術罷瞭,憑我們幾個,實力再強也不敢與那麼多人硬碰,說新竹幫也隻是騙騙他們,你想短短時間之內,新竹幫的人怎麼可能趕得到呢?」
「哈哈,原來如此。」黎丹楠心中存疑,卻是未加表露,隻道,「謝謝你們救我,我看你們跟飛鷹幫也有過節吧?那作為謝禮,我透露個消息給你們吧?」
「消息?」胡泓眉頭一跳,「是什麼?」
黎丹楠道,「我在S市待瞭半年之久,在金溏住瞭一個多月,四處打聽飛鷹幫的消息。據我觀察,飛鷹幫行事有個很特別的習慣,喜歡相同的東西,做兩份;也就是常常留備份。」
「留備份很常見啊,有時候羅叔叔怕項目做得不好,也會留下備份的。」竺燁道。
「可飛鷹幫特別的地方在於,不單是檔、圖紙留下備份,他們連建物也會留下備份。」
「建物?」
「不錯。舉例來說,飛鷹幫四大娛樂場所:金溏、夢怡、華禦、文安;這四者以金溏、夢怡為最大,甚至另外兩者在S市連名次也排不上,卻能在飛鷹幫立有一地,其中原因據我親自考察,是為華禦是金溏的備份,而文安則是夢怡的備份。」
「嗯?這種備份,體現在哪裡?」玉狐問。
黎丹楠接著說:「起初我到華禦、文安考察的時候,就隱隱覺得似曾相識,感覺所有場景都在哪裡出現過同樣的,當時就有一種『備份』的感覺,但也隻是有所疑心。後來夢怡被查封,我再次去文安的時候,就發現瞭問題。夢怡的所有員工,從主管溫良,到侍應生,全都轉到瞭文安,其服務制度也全部相同。而華禦,或者金溏,沒有任何人員調動。」
「所以你是覺得,飛鷹幫所有重要場所,都不會隻有一個?」
「不錯。」黎丹楠點點頭,「但有個地方倒是奇怪。豐彥山的雙麓別館,我卻是怎麼也找不到備份所在。依我看來,能將綁架到的女人都轉移過去,說明雙麓別館應是重要的地方,這種地方一定有備份。」
「嗯,那我明白瞭。」玉狐輕輕點頭。
「好瞭,消息大致就是這樣。我也該回M市瞭,以後你們要是去M市,別忘瞭找我。」說著將一張黑玉牌遞給玉狐,「喏,這個拿著吧,將來要是到M市遇到什麼麻煩,不妨拿出來用用。再見瞭,美女們!」
「嗯?這是?」玉狐等黎丹楠離開,端詳那張玉牌,隻見其色通黑,邊緣繪金色流雲,中央書一大紅色的「夢」字。
接應的客輪在黎丹楠登上後,便破浪而去;精致的客房內,黎丹楠坐在大床上,身邊兩名女子正為她抹藥;床前沙發上,鄭媛也由人包紮。
「大姐……」鄭媛看瞭看黎丹楠,吞吞吐吐地開口。
黎丹楠閉著雙眼,道:「怎麼瞭?」
「大姐,那兩人的實力,實在太恐怖瞭。」鄭媛起身走到床邊,「將來我們要搶S市的市場,她們豈不是阻礙?」
「哦?為什麼啊?」黎丹楠輕輕一笑,「我們何必對付她們?讓她們為我效力,不是更好嗎?」
「可是,她們是新竹幫的人,將來必定會有沖突啊。」
「是嘛,她們要是新竹幫的,那竺文樂豈不是死得太簡單瞭?」
「嗯?她們要不是,那怎麼唬得住莫亦豪?」
「你可知道那個穿淡黃色棉襖的小女孩是誰?」
「竺燁啊,竺文樂的女兒,我之前見過她的照片。」
「不錯,依我看來,那兩個銀狐、玉狐,跟竺燁的關系密切,竺燁甚至叫她五姐;但應該不是隸屬新竹幫的,否則就不會隻有她們兩人前來瞭。」黎丹楠睜開眼望著鄭媛,分析道,「另外,看莫亦豪的反應,他該是猜出瞭她們的身份,但他一沒有落荒而逃,二沒有拖延時間等人抓住她們,可見這兩人對飛鷹幫而言,是威脅,但並不是非除不可的威脅。」
鄭媛沉吟片刻,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覺得太危險瞭。牛逸也是暗技場有名的人,居然一招就輸,太恐怖瞭!大姐你還給她們如夢令,簡直是瘋瞭!」
「哈哈,一張如夢令,要是能換她們為我效力,又有什麼關系?」
「隻怕沒那麼容易哦,看起來就不像是簡單人物。」
「放心吧,新竹幫名存實亡,隻要抓住竺燁這個關鍵,讓她們臣服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也許就是M市的通行證『如夢令』。」紅色QQ轎車內,手機卡座上立著胡泓的手機,螢幕上顯出一張戴著厚邊框眼鏡的中年男人,正是胡泓父親的戰友邢桐。
「如夢令?那是什麼?」副駕上,已摘去面具的趙姝問道。
「我也隻是猜測,真正的如夢令我也沒見過,那是隻存在M市黑勢力范圍內的東西。傳言『人生如夢,唯令是從』,據說最早由M市最大的黑勢力夢覺社發出,因幫會太大,幫眾較多,因此此令交由社內高層控制下屬;後來夢覺社並吞其他幫會,管理進一步混亂,甚至夢覺社老大數次易主,以至於幫眾根本就不清楚幫主是誰,就逐漸形成瞭『聽令不聽人』的情形,也就是唯令是從,而不論出令的是誰,下的什麼令。」邢桐說著。
「那可真是奇怪的規矩。」胡泓邊開車邊道,「但是這麼做,幫主不就被架空瞭?而且一旦兩張令所下命令沖突,那該怎麼辦?」
「這就不得而知瞭。」邢桐道,「我說的這些也隻是傳聞,真實情形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不過,想來也是有一定威望基礎的,如果這真是如夢令的話,那你們救的那個人,就非同小可瞭。」
「如果真是如夢令,那她給我們的目的……」趙姝低頭喃道。
踏進冰冷刺骨的房間,映目皆是狼藉。門口就隨手扔瞭一堆東西,房內更是混亂不堪,玻璃的茶幾被撞得粉碎,幾張高椅也倒在桌邊,臥室門口的燈具也是破碎;茶幾旁的三張沙發被東拉西扯地拖開,原本整潔地鋪在沙發上的毛毯更被掀得散亂,並且有兩張沙發上還沾著斑斑血跡,那血跡伴著幾行零亂的腳步從沙發處一直延伸到門外,令人心驚。從地上標出的輪廓來看,死者共兩名,一者倒在浴室門口,一者倒在是沙發旁。
季彤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一面打量屋內的痕跡,一面謹慎地戴上橡膠手套;李沾跟在身後,四處張望,還不住地搖頭。
李沾道:「季隊,這裡翻得這麼亂,看來東西被拿走的可能性很高呀。」
季彤並未多說,走到破碎的茶幾處,看瞭看血跡;又走到沙發旁,那裡血跡最多,但又出乎意料地少。
「從沙發上濺射的血跡來看,既有鈍器又有銳器,兇手真是兇殘。」李沾皺著眉,「流瞭這麼多血,逃走的人也活不瞭多久瞭。」李沾評論著,忽看到季彤觀察瞭那沒沾血的沙發片刻,就蹲下瞭身子。李沾也觀察起來,原來是沙發左側有半截腳印,卻是倒著的。
「已找到對應腳印,長26厘米,初步估計此人1米75左右;右利,無跛行。經酒店人員配合調查,不是受害者的腳印。」季彤、李沾忽聞聲音,都抬起頭來,見臥房內走出一人,一身白大褂罩住裡面的毛衣,橡膠手套裹著蔥蔥玉手,藍色口罩則覆蓋瞭大半張臉,一頭秀發攏在藍色發套內,隻露出兩隻乖巧的耳朵,以及靈動可愛的大眼睛。
「我以為三局的人都走光瞭呢,想不到還有人在。」李沾眼前一亮,不由得開口說。
清亮的女聲自那人口罩下響起:「瞧你說的,這麼冷的天,走光會很冷的吧。」
「呃……」李沾初時沒明白女子說的什麼,仔細一想,才明白她說的「走光」和自己說的不同,不免苦笑,「美女,能不能正經點兒!」
「能啊!說吧,你的經期差瞭幾天,我幫你正正。」女子快速地說著,腳步也是不停,很快到瞭門口損毀的燈具旁,用小鑷子將沾瞭血的玻璃渣放入證物袋。
「我靠!三局真是沒個正經的!」李沾翻瞭翻白眼,低聲道。
季彤倒是面不改色,輕步走到女子身前:「這位怕是三局有名的法醫鑒證官喬巧吧?幸會,我是季彤。」
「誒,『三局有名』是什麼鬼?我一生下來就有名瞭好嘛。」喬巧站起身來,「我也知道你,不用跟我客氣,幸會什麼的,官話而已。」
「哈,也不是這麼說。」季彤道,「原以為三局的都是逞強爭勝的傢夥,你留在這裡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他們那一套我沒興趣。」喬巧一把抓下發套,盤著的秀發有些蓬亂她也沒管,「我隻是工作沒完成,舍不得走而已。」
「這麼說,現在有些收獲瞭?」
「沒什麼收獲,本來這一趟註定沒收獲。」
「那倒也是。」季彤見她脫下手套,便轉過身朝沙發處走,「當然,那隻是對你們三局而已。」
「嗯?」解紐扣的手停下瞭,靈動的雙眼充滿好奇地看著季彤背影,「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季彤並未回答,隻是走到那張沒有血跡的沙發前,叫李沾:「小李,把這張沙發翻過來。」李沾二話不說,將沙發掀翻,把底面朝上。
「這!血跡居然在底面?」李沾看著沙發底的一灘血跡,驚訝地說。
「還有呢?」季彤淡淡地問。
「嗯,血跡也很奇怪,明明是一灘,但這裡卻沒有。」李沾指著那一灘血跡中的兩處空白,就像是血液主動從那兩小片空白的地方主動繞過去瞭一樣,雖然小,但也能看得很清晰。
「這是怎麼造成的?」喬巧也是剛看到這片血跡,將那對大眼睛睜得更大瞭。
「哼,你覺得呢,小李?」季彤看著空白邊緣的模糊血影,道。
「嗯?」李沾微微低著頭,仔細一想,便道,「我知道瞭!這原本沙發底下藏著東西,兇手並沒有找到;等崔智俊叫人將沙發掀開的時候,藏著的兇手才發現這個秘密,於是現身砍殺受害者,血也濺到瞭沙發底,但由於被那件東西擋著,血跡有部分是空白的。而後崔智俊拿走東西,向外逃跑,兇手也憤怒之下一腳踢開沙發,血液經過一段時間向這片空白處擴散,將它染成紅色,但仍然留瞭這兩點空白區域。」
「嗯,原來是這樣。」喬巧皺著眉頭點著頭,「但這算什麼收獲?其實在這裡取的所有證,分析的所有經過,都沒什麼用,畢竟,外面的監控早就拍下瞭一切。」
「嗯,有道理。」季彤輕輕一笑,轉身向門外走去,「但現在知道東西沒丟,至少沒那麼憂心忡忡瞭。」
「那是什麼東西?有這麼重要?」喬巧問。
「呵,你還是幹好你的法醫吧,剩下的,交給我們!」李沾眉頭一挑,跟著季彤走出門去。
「季隊,有個問題我沒想明白。」坐在車上,還沒發動車子,李沾就急忙轉向季彤,問道,「在現場看著,像是兇手在受害者回來之前就已經躲在房內瞭,而且有不少人;這樣他們就不會躲得很隱秘,所以受害者在取物之前就發現有人躲著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受害者進房間時,幾乎明知是死路,那為什麼還要進去呢?」
季彤揉揉睛明穴,不答反問:「如果你是兇手,你在受害者未歸之前就到瞭,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先到處翻找東西。」
「那為什麼兇手在受害者回來之時,是躲著的?」
「對呀。」李沾低頭想瞭想,突然眼前一亮,叫道,「啊,我知道瞭!因為兇手正在找的時候,受害者正好回來。把風的人回來通知,而東西還沒有找到,所以就先躲起來,等受害者進來再抓住,逼她說出藏著的東西。」
季彤道:「所以嘍,受害者進門,首先見到房內被翻亂瞭,繼而擔心東西有沒有被找到,並認為兇手們已經離開瞭,於是直奔沙發,讓保鏢將沙發翻過來;而就在這時候,兇手出現瞭,兩名翻沙發的保鏢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砍倒,另外的保鏢趕緊跑過來支援,保護受害者一路逃走。」
「原來如此啊。」李沾訥訥地點著頭,慢慢轉過身去。
「喂,小趙……」李沾從後視鏡看到季彤接起電話,便發動車子。等電話打完,才開口問:「什麼事啊,季隊?」
「嗯,你跟看守所那邊打個招呼,安排一下我們去見見蘇嫆。」季彤道。
「見蘇嫆?」李沾面上一喜,「難道是六狐那邊有發現瞭?」
季彤並未回答,輕輕合上雙眼,舒服地躺進後座裡。
雪,窸窸窣窣地自夜空降落,與落雨的瀟瀟灑灑不同,雪總藏著一股凝重。落在街道旁,落在林木間,觸之即化,卻別添蕭索冷意;雪夜中的人,似是禁不住這股寒意,匆匆而行;唯有負傷的人,雖然心急如焚,但蹣跚的步履無法滿足冀望的腳步。
忍著傷痛,一步一步在林間穿行,勞累、恐懼和寒冷,已是身心俱疲。
「我、我走不動瞭!」女人的聲音劃破暗夜。
沉默片刻,走在女人前面的男子蹲下來,用韓語說著:「就先休息一下吧,樹林裡這麼黑,他們找不到我們。」
話音剛落,一道白光穿林而來,緊接著又射入兩道,夾雜著一陣枯枝敗葉被踩踏的「嗞嗞」聲,幾道黑影向他們快速奔來。
「糟糕!來的這麼快!」男人一把拉起女人的手,向密林深處跑去。
「血跡往那邊去瞭!」「我看到他們瞭!」「快追,別讓他們跑瞭!」
嘈雜的追擊聲越來越近。
「哈、哈、哈!」呼吸越來越短促。
「呃!」男人左手緊緊拉住女人,右手按住傷可見骨的右肋,但血液卻按不住。「崔姐,你快跑!」男人停下來,將女人推向遠處。
「你要幹什麼!」女人瞪大雙眼,蒼白的嘴唇顫抖著。
「我身上的血止不住瞭,他們會找到我們的。我拖住他們,你快跑!」男人一聲吼,向女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女人聽著越來越近的吵鬧聲,不敢停留,急急奔逃。但跑出不過幾分鐘,就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慘嚎……
「呀!」急躁的心情讓她不辨方向,再加上樹林中的黑暗,她腳下一空,從土坡上滾落下去……
「鎮長,您看……」
「傷得重嗎?」
「都是皮外傷。」
「帶上。」
「哢哢」壓雪的聲音響起,像是被雪澆瞭一層奶油的山間水泥路上,留下兩道車轍印。
「謔,這雪說下就下,還真是凍得慌啊!」帶著三名警員,坐在路邊的燒烤攤上,高天行吐著煙圈,一邊說道。
「可不是嘛,天氣預報也不準瞭。」坐在高天行對面的警員搓著手道,「倒是虧瞭那姓季的我們才能提早下班,不然待在現場,得更冷。」
「哈哈,她得凍死在那瞭!」另一名警員笑道。
坐高天行右邊的警員給他滿上一杯啤酒,說:「頭兒,要說季隊長確實有些本事,去年連破九大案,也算是轟動警界瞭。我們真不跟她合作?」
「說真的,我也挺佩服她的。」高天行喝下半杯酒,「但她畢竟一大老娘們兒,不在傢帶孩子,跑現場去看屍體,讓我們這些個爺們兒臉往哪擱?」
「可不是嘛,女人嘛,還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傢裡,不然出瞭事,我們男人還得擔責。」對面的警員說著。
「話也不能這麼說,季隊長都快30瞭,還是單身,她的事業心,還真沒幾個男人比得上。」
「嘿,你還別說,還真是奇怪。警隊裡多少好男人她都不要,難道想找個富二代?」
「可不是嘛,員警那可是最具責任心的職業,這都不要,她想幹嘛?」
高天行抿嘴一笑,喝下剩下的酒,往前傾下身子,朝警員們招招手,低聲道:「這個問題很簡單,你們去看看『末日狂花』的案卷就知道瞭,她在警期間,是季彤最崇拜的物件。」
「末、末日狂花!」
三人驚聲,那是警界最不願提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