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現在這種情況下,恐怕我也呆不瞭多久瞭。」柳思慧嘆瞭口氣道,「如果我昨天不把你調過來,或許你就不會被牽扯,你還是走吧,到一個能發揮你長處的地方,在國企沒有上面的關系是混不下去的。」

  「柳廠長,昨天您還對我諄諄教誨,要我努力做好工作,盤活毛紡廠!現在我還沒打退堂鼓,您倒是主動放棄瞭!」陳秋實勸慰道,他不可能走的。

  「難道你覺得還有希望?王大年一心想著黨政一把抓,毛紡廠落到他手裡會是什麼下場你知道嗎?」

  「我知道,這種人來把持大局無非是兩種情況。要麼把廠子賤賣甚至玩死,大部分工人下崗丟失工作,他吃香的喝辣的。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毛紡廠再虧也是咱們市的知名企業,動動腦子還能盤活。就怕他是和上頭一塊串通好,來個吃裡扒外,通過改制進行私有化,以低廉的價格將整個廠子都收入囊中。」

  前蘇聯解體沒兩年,俄羅斯的私有化浪潮中養肥瞭多少寡頭?國內的政局雖然平穩,但改制過程中仍不免會被鉆空子,這是必然的結果。

  「你什麼都知道,為什麼還那麼傻?」

  「因為我答應瞭你啊。」陳秋實總不能說我是穿越過來找你閨女的吧,八成會被罵神經病,剩下兩成會被打。「古人尚且重誠信,既然您這麼賞識我,士為知己者死,我可不能做逃兵,隻希望您也要振作起來。您是毛紡廠的廠長,在沒有新的任命下來,誰都不能趕你走。」

  好一句,士為知己者死!柳思慧感覺被一股暖流所層層包圍,這個相識不過24小時的年輕人,卻帶來瞭太多意外,也帶來瞭感動。

  「隻要我在這一天,就會保你一天,讓那些流言蜚語都去死吧,我才是這裡的廠長!」柳思慧深吸一口氣,鏗鏘有力道。

  「這才對嘛。」陳秋實不禁欣慰道,不然我還怎麼接觸到周若雲啊,但這狗頭軍師還得繼續做下去,又獻上惡毒良策「我覺得這事也不是沒有回旋的餘地,現在市長隻是雙規,還沒有正式立案調查。代市長就不可能這麼快上任,王大年這麼心急無非是想提前邀功,表忠心,安插自己的勢力。所以現在還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間!」

  「快說,該怎麼辦??」

  「有陽謀和陰謀。您要聽哪個?」

  「都這個時候瞭,還賣什麼關子啊!」柳思慧急道。

  「好,陽謀就是輿論,發動群眾的力量。哪個當官的屁股底下乾凈?散佈些謠言,再往紀檢委送幾封匿名信,就算沒事也能打草驚蛇,讓他不敢妄動。陰謀嘛,就得利誘瞭,王大年好說,酒色財氣就搞定,但那個組織部長我就不知道是什麼貨色瞭,實在不行就給他栽贓,讓他沒屎也能沾上屎!」

  「你這是從哪學來的?」柳思慧白瞭他一眼,但沒有責怪他,隻是道「這個組織部長王瑞山,以前是輕工局的副手,所以才能把王大年安排進來。他們兄弟倆是一個德行,就好玩弄女性。王大年是葷素不忌,他最喜歡搞別人的老婆……」

  說到這時,她的臉上還有點不自然,莫不是他們之間還有什麼故事?面對陳秋實懷疑的眼神,柳思慧趕緊澄清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可別亂猜!」

  「我什麼都沒想啊,不過您最好把知道的都說清楚,這樣我才能做出更有利的判斷。」陳秋實借機套話道。

  「他就是那想法,我也得能看上他那熊樣的才行!」柳思慧扭捏著滿臉羞紅的說瞭出來,敢情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哦……」陳秋實琢磨瞭會兒,道「我想到瞭個好主意。」

  「快說,快說。」

  「你去約王瑞山出來吃飯,順便暗示一下,再把他帶到賓館啊,小河邊什麼地方,我再沖出去拍點香艷露骨的照片。給他貼到滿大街都是,你說他還能不能?」

  「小混蛋,你是拿我當誘餌啊!」柳思慧立刻埋怨道,「這事我做不來。」

  「那就隻能從他老婆那下手瞭,應該有所突破。」陳秋實知道她做不出來,也隻是逗逗她,這年頭送禮基本都會經過傢裡黃臉婆的手,外面彩旗飄飄,傢裡紅旗飄飄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可沒錢行賄,你得給我批點才行。」

  「要多少?我給你批個條子你先到財務科支取。」柳思慧並不含糊。

  「先來5萬吧。」

  「什麼?5萬!!」柳思慧驚訝道,一個普通工人月薪也就300,5萬塊夠在市區買兩套房子瞭。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換一個廠值瞭!」

  「那好吧。」柳思慧面對困境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她現在隻能靠這個臨危還不跑的千裡馬。

  陳秋實興沖沖地跑到財務科,一來為瞭取錢,二來順便看下周若雲。雖然這誤會是消解,可再見到他時也是不咸不淡,為瞭以後能常來看周若雲,他也隻能暫時放下這段不倫的思戀,還是先保住瞭柳思慧的職務重要。

  大樹一倒,世態炎涼,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

  李清冉百無聊賴的看著電視裡的無聊節目,翻來覆去也就十幾個頻道,看著電視中靚麗的女明星,再看看鏡子裡的自己,有種時間是把殺豬刀的挫敗感。

  憤懣地關掉電視,翻開手中的《讀者》雜志,又無限感慨那些優美文筆下敘述的社會百態,或者是傢恨,或者是情仇,都讓她這個中年女人為之神往。

  「篤篤篤」的敲門聲打斷瞭她的思緒,這種敲門聲對她來說是陌生的。

  因為她是極註意生活細節的人。親朋好友的敲門聲,間隔短,節奏強。有求於人的來敲門,必然是唯唯諾諾,心生不安,節奏自然比較緩。要是她男人回來,拍門是代表喝多瞭,直接掏出鑰匙那才代表他今天沒有酒局,不過這樣的情況是越來越少。

  這次的敲門聲是不疾不徐,四平八穩,好像料定你在傢,也料定你在聽到之後會過來開門。

  李清冉忽然有種隱隱的期待,猜想門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又有什麼樣的故事?這麼想的時候,她已經來到瞭門口,不禁被自己剛才的想法所逗樂,看來《讀者》看多瞭是會害人的。

  「美麗的夫人下午好,請問這是王副局長的傢嗎?」

  房門打開,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紳士。沒錯,用紳士來形容絕對不為過,筆挺的雙排扣格子西裝,雪白襯衣下是一條絲質暗紅色領帶,胸口插著疊得整齊的口巾,絕對不是那種低廉西裝刻意做出來的裝飾物。

  男人身材修長,五官清秀,嘴角揚起的微笑就像春天的陽光一般迷人。

  在這一刻,李清冉忽然覺得《讀者》裡寫的故事又是那般真實與貼切。

  「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個單位的王副局長呢?」李清冉謹慎地問道。

  「就是輕工局的王副局啦,非常和藹可愛的那一位!」年輕男子的口音裡有一點臺灣腔,就像是鋪面而來的清淡海風,令喜歡看臺灣瓊瑤劇的李清冉深感愉悅。

  「哦,那就是我們傢老王啊。不過他現在已經不在輕工局,去瞭市委組織部任職。」

  「對,對。我找的就是他,早聽說他升瞭官,還沒來得及道賀。上次他幫瞭我不少忙,這次到內地出差,專程路過來表示感謝,這是我的名片和一點小禮物,還請夫人笑納!」

  隨手遞過來的是一張印刷精美的卡片,上書「香港環球貿易公司總裁:陳博然」,還有一個粉紅色的禮盒,看起來就很高檔的樣子,印的全都是外文。

  「這怎麼好意思,陳先生還請進來喝杯茶歇一歇。」李清冉趕忙將他讓瞭進來,甚至都沒有讓他換上拖鞋,這對於有些許潔癖的她來說是完全不可想像的。

  「您的傢裡佈置得如此溫馨,也隻有像您這樣有知性、美麗的女性才有這樣的格調。」陳博然端坐在沙發中,簡單打量瞭幾眼便不吝溢美之詞地恭維道。

  「先生說笑瞭,哪有那麼誇張。」李清冉沏上一杯茶端過來放到茶幾上,便在對面坐下,也學著電視裡的臺詞叫著「先生」,這可是個新鮮詞兒,現在的稱呼還是同志。

  「不,夫人您實在太謙虛瞭。我去過很多人傢裡,都沒有這裡令人感到舒適。您一定是位非常懂生活的藝術傢吧?」

  「咯咯,先生真幽默,我哪是藝術傢啊。我就是個傢庭主婦,以前在醫院工作,自從有瞭孩子便相夫教子。現在孩子在外地讀書上學,我也就清閑下來,沒事呢擺弄點花草,收拾下屋內屋外,或者看看書,就這麼單調。」

  花花轎子眾人抬,陳博然的恭維讓她很受用,便卸下防備打開瞭話匣子。

  「怎麼會單調,書籍是精神食糧,愛看書的女性都充滿著知性與感性。自古江南出美女,夫人不僅膚若凝脂,還駐顏有方,更兼具內在的涵養,已經無法用美女、才女這等普通詞匯來形容瞭。」

  「那該怎麼形容呢?」陳博然的話雖然聽起來肉麻,但神情專註不似作偽,反而還很真誠,李清冉不禁飄飄然起來。

  「女神,繆斯女神!」

  「咯咯,陳先生是不是經常這麼恭維女人啊?」

  「您是第二位!」

  「那第一位呢?」李清然的話裡有些吃味道。

  「我的母親,她溫柔、美麗、大方,就像夫人您這般,都代表著古老東方的典雅,就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那我真的很榮幸呢。」

  陳博然毫不吝嗇的贊美,再加上博聞廣記,世界諸多趣聞軼事皆是信手捻來。逗得李清冉銀鈴般的笑聲不絕於耳,兩人相談甚歡,一時間覺得相見恨晚,直到臨走時都有些戀戀不舍。

  不過好在陳博然這次時間充裕,會滯留本地幾天,李清冉自告奮勇的要給他做向導,相約第二天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