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陰風消散,隨之而來的,是挾帶著雨水的冷風襲來,濃濃的血腥氣,似從風中飄出,從土裡透出,從心底溢出,彌漫在戰場上。
「勝瞭?!」喃喃自語的眾人表情上,恐怖陰影還未完全退去,這時不分敵我,彼此面面相覷,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心中無不是慶幸能渡過此次劫難。
美杜莎女王眼神銳利看著雲韻,老辣的眼力瞧出端倪,心中揣度:「她體內那道能量雖然雄渾,可卻並非真正地屬於她,看起來倒像是傳承瞭什麼力量一般?看來,這應該是雲嵐宗的一種傳承吧,她運氣倒是不錯。」隨即不服氣地冷哼瞭一聲。
雲韻默然站立,緊抿著紅唇,壓抑情緒,清麗容顏之上,並無勝利的喜悅之色,仿佛更添瞭幾許幽愁。劫後餘生,本該可喜,日月入懷,應當可賀,然而,眼前有師喪宗滅之痛,爾後更有孤寡分離之苦,如此這般殘破遭遇,又有何喜樂可言?
這一切都太沉重瞭,隻覺天地悠悠,世問不如意事忽然問一齊兜上心頭,不禁悲從中來,直欲放聲一哭,雲韻這時,也僅是個女人而已。
雲韻神情復雜地,一雙清寂的眼眸看著蕭炎,此時是,心中離愁漸遠漸無窮,情意迢迢不斷如春水,就不知是那種感覺多瞭點。兩人如今分屬兩派,正處廝殺對立之中,縱使近在咫尺,相去各在天涯,幾許沉思翻轉掙紮之中,始終跨出不腳步前去探視蕭炎傷勢。這時腹中太陰神光不安份地觸動瞭一下,雲韻輕撫腹部,母愛泛濫而發,一絲笑痕掛在嘴角邊,頓時拋開陰霾,心中寬慰起來。她本是天生聰慧,性格淡雅之人,遂是豁然意解,心念道:「渡盡劫波你我盡在,這就夠瞭。」
雲韻緩緩從蕭炎身上收回目光,重重地舒瞭口氣,在拿定主意後,心思不再猶豫不定。眼中那一抹柔情在頃刻間收斂於心,輕踏蓮步,盈盈走向雲嵐宗眾人之處。
單以雲韻性情淑性茂質這點上,名利不擾,塵世不擾,己心不擾,容貌絕世且個性獨立,佳人難得。
隨著雲山等人的主力盡失,雙方實力上,雲嵐宗已然是大落下風。餘下門徒均服用過血煉丹藥,在先前死戰之中,將自身精血消耗過度,此時身體受到鶩護法施展「森羅萬象:魂之葬禮!」的異術壓制,體內能量剝得更是七零八落的,此時有如待宰羔羊般,眼神求助於如同救世主般的雲韻宗主。
雲嵐宗眾門徒聲音中噙著一分哀求之意,不約而同叫喚出聲:「宗主!」雲韻聽聞之後,玉容一動,觸目所及,雲嵐宗弟子這次傷亡較帝國方慘重。現場盡是一堆人體殘肢,零零碎碎散落於地,隱約傳出低沉的哀嚎聲,瀕臨死亡的宗門弟子,眼神滿是絕望與死寂。當聽到有人叫喚宗主,個個無不側頭引盼,眼神露出一絲希望的閃光,隻是身體卻怎麼也動不瞭。
雲韻心中沉痛,頓時嚴肅起來,如今,守護宗門就是她唯一要做的事,這是身為宗主要擔負起的道義。抬起俏臉,厲聲道:「帝國方若要再戰,那麼便先將我擊敗吧!」纖手一提,一柄鋒利的雲嵐劍便是脫鞘而出,劍指帝國方眾人,情勢轉眼又成為大戰之前的劍拔弩張。
隨著雲山野心的殞落,雲嵐宗主事者又回到雲韻身上,帝國方眾人對於雲韻宗主處世溫和作風倒是瞭解,況且她還解救眾人於危難之中。接著是戰,是合,真不知該如何才好?一時僵持不下,雙方互相對峙。
就在這時,從雲嵐山最高峰巔之上,亮起一道虹芒,閃掠而至,直沖而入九曲雲嵐劍陣內。眾人驚覺,目光紛紛望去,隻見虹芒其中依稀地露出的一道身影,看去似是一位黃衣女子?
九曲雲嵐劍陣內,一片迷蒙天地。
七名主陣的鬥王長老感知外界情勢丕變,能汲取的地靈之力越漸稀薄,九曲雲嵐劍陣既然殺不得芷若公主,心思改弦易轍,抱定以身殉教的決心,執起掉落於地的寶劍,要集七名鬥王之力以武相拚,合力將其一舉擊殺。芷若公主耗著精神力在壓制著這古老而神秘的陣法,已是吃緊,對七名長老拚死相搏並不敢輕忽,隻得掄起倚天劍應敵。
雙方皆知,如此一來,怕是會拚得兩敗俱傷,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既然決意開戰,定要生死相拚分出個輸贏不可,從沒例外過。對敵同情就是對自己殘忍,是亙古不變之理,戰場上,輕縱敵人,反而會被反背補上一刀,你的人頭將成為他戰後軍功的賞賜。
為瞭魅惑敵人,芷若公主那雙圓滾滾的,無辜狀的大眼睛畫出濃濃的黑色眼線,外圍再畫著紅色的眼影,顯出獨特韻味的冷艷美感。這時一字秀眉輕揚起,在眼珠流光泛彩間,隱隱蘊含一股王者傲氣,並不犀利到讓人看出。
盡管七名長老齊劍從四面八方圍攻而來,但芷若公主心中早有應對之策,腳踏北鬥七星方位,躲避眾多敵人的同時進攻,身形有如是休迅飛鳧,步伐飄忽若神。隻見芷若公主在天樞位刺上一劍佯攻後,陡然間斜上一步,在天權位虛撩一劍退敵後,陡然間移下三步,在瑤光位猛劈出一劍實攻後,又是一劍點去。
有著鬥皇功力的芷若公主,鬥氣盈劍,劍身泛起藍芒,輕波蕩漾如水流般,寒氣凜凜。瑤光位的這位長老結結實實地接上這一劈,震得是握劍的虎口隱隱生疼,心中霎時又驚又疑,沒曾想這位公主年紀尚輕,卻已然是位鬥皇強者瞭,大出意料之外。芷若公主又是接著一劍點來,瑤光位的這位長老見來勢甚猛,餘悸猶存當下,不敢用劍去攔,將腳一點,身子急忙縱起,狼狽地躲開。
芷若公主這一劍點去卻是虛晃一招,圖有氣勢而已,意在逼退瑤光位的長老。陡然間斜出四步,鬥杓瞬間反轉為鬥魁,站上天權位,又是劈出瞭一劍,陡然間躍開四步,在天權位虛撩一劍退敵後,陡然間右移三步,在玉衡位猛地一劍點去。
餘下六口長劍緊緊地黏著芷若公主不放,自四面八方地捅、插、切、割而來,芷若公主身段柔軟,腰肢扭擺巧妙閃躲,六口鋒銳的寶劍往往隻差分毫,貼身而過,情況驚險萬分。
好快的一劍,在一聲蒼老冷喝中虛空橫削而來,芷若公主嬌吟一聲「啊」,腹部已是被劃出一道血痕,直取其命的意圖明顯。芷若公主大怒,運起陰陽鎖大成的攝魂之力,催逼而出體內鬥氣,左手頓時氣滿沖貫五指,凝聚鬥氣氣旋幻化而出虛幻的一爪,其中纏繞著彩虹之力,以爪代劍凌厲地打出。
那名長老運氣橫劍一擋,一陣吃痛之中,手臂被抓出五個紅腫流血的小孔。芷若公主這一爪,隔空襲來一股陰冷吸力,穿肌透骨,若非有鬥氣護體,這五個小孔恐怕就不隻是抓破血肉,而是削出森森白骨瞭。
忌憚著那含著鬥皇之力,不知名的陰爪鬥技之威,七名長老一時沒轍,不敢欺身肉搏,致使合戰之效減半。而七名長老出劍極快,芷若公主身影更快,纏鬥許久都攻克不下。芷若公主身體似水做的般,流動自如,身形飄逸,步法詭異,出招時,招式虛實變化莫測,攻守交替不定,故虛勝實,不足勝有餘;閃躲時,芷若公主腳踏七星的凌波步法,仿如在水波上行走,整個人顧盼生姿,從容不迫,而那小蠻腰真是會扭,像是繞著敵人的劍在擺動,怎也沾不上身。
鬥劍正酣,芷若公主心分七用應敵,渾然不知胸口之處,一道微弱紫氣閃動,在召換著黃衣女子前來。突然之間,一名黃衣素女翩然降落於芷若公主之旁,閉目持劍,渾身發散出金黃色的光華,耀眼而奪目。
七名主陣的鬥王長老手中寶劍卻在這時,微微自行顫抖起來,長老們心中無不驚訝。一名長老驚呼出聲:「這女子……不對……這是地靈之力啊!」甚知地靈之力氣息的七名長老,便自停止攻勢, 觀望情勢。
九曲雲嵐劍陣持仗著地靈之力,讓得陣法得以運用相術「生、克、制、化、會、合、刑、沖」八種原理佈陣,借助地靈之力幻化空間,演繹而成地支七道煞氣加以運行。隻見黃衣素女入陣之後,將陣內剩餘的紫氣快速圍攏收斂而入體內。長老們各自心中大驚,沒有瞭地靈之力所憑,九曲雲嵐劍陣形同一般陣法,再無空間幻化的威能,這要拿什麼再戰帝國大軍?
九曲雲嵐劍陣此時已然破陣,再無一片迷蒙,隻見黃衣素女揚起瞭手,搖瞭搖頭,示意雙方不可再戰。身形如鬼魅般地閃掠到蕭炎跟前,對著守在其旁的七彩蛇眨瞭眨眼,一把抱起全身赤裸著的蕭炎掉頭就跑。
美杜莎女王見機極快,此女面貌依稀是認識之人,雨不沾身,身體模糊泛出光澤,乃靈魂體出竅的元神所化,迅即一躍至蕭炎身上,跟著離開。
這黃衣女子忽然從天而降,渾身發散出金黃色的淡淡光華,翩然身姿妙曼,渺渺身形飄逸,搞得有如仙女下凡般,隻在瞬間就破瞭那讓眾人發愁,威力巨大的九曲雲嵐劍陣。戰場上眾人對這一幕,皆是瞠目結舌,要不是親眼所見,有誰會相信一個仙女會下凡搶男人的?
納蘭肅內心疑惑,那黃衣素女的身影像極瞭女兒納蘭嫣然,他人匆促之間認不出來,但做父親的怎會不熟悉呢?自寸道:「這是嫣然吧,她搶去蕭炎又是為何?難道……是瞭,退婚比武之約就在近日瞭,女兒自知此時不敵蕭炎,便暗中潛伏著伺機出手。此刻的蕭炎自然不是其對手,依女兒剛烈的性子,若是不從其願,定會將他打成豬頭,強迫其修書退婚的。不過,我看蕭炎這小子挺好的,怎麼女兒就是不滿意呢?」
納蘭肅已從如花口中得知女兒情況,那時,如花右手抓著好大一塊牛肉,左手拿起一壇薄酒猛灌,大吃大喝起。納蘭傢族第一美人如花吃相難看,怕是辛苦趕路報信,途中並無停頓飲食所致,怪不得她,如花邊吃邊說道:「小姐要我跟老爺說,雲嵐宗與帝國之戰,幫與不幫都是不宜,不如隱身大戰之中,以備後著。」
納蘭肅暗思,女兒身份特殊,立場頗是尷尬,這樣也好,雙方都不會得罪。也不過幾分鐘而已,隻見如花右手已空,騰出手拿起一隻雞腿,直塞入口,納蘭肅回過神來,瞧得此景一下愣住,這個如花還真是會吃,隻是她報信辛勞,也由得她去吃瞭。
回到戰場上。
雅妃黛眉微蹙,那對充滿嫵媚的桃花眸子微微虛瞇,很是有些無措。以對方身手,就算追趕上去也搶不回蕭炎,無奈地輕嘆瞭一口氣,她是米特爾傢族少數僅存的戰力,這時怎可棄傢族存亡於不顧。
雲韻面無表情,心中卻是感概:「嫣然此舉意欲為何?罷瞭,如此也好,系絆之事現在說瞭也沒用,不用道別,免得感傷。」知徒莫若師,師徒間這幾年的相伴,雲韻也是看出來瞭,那黃衣素女便是納蘭嫣然。
芷若公主見狀便急忙追趕而上,欲搶回蕭炎,卻被海波東追上大喊叫住,微微一怔後回眸含怒看去,海波東正道:「芷若公主,此間戰事,需有皇室之人來主持,眼前之事莫過於消弭戰禍,還望公主以大局為重,留在此地處置。」
芷若公主左右環顧戰局,雲嵐宗以雲韻為首與海波東等人壁壘分明,相互對峙不下且不用說。在九曲雲嵐劍陣內,春夢瞭無痕後的雲嵐宗眾弟子,面色難看,急忙整裝。這一時半刻間,人人臉上癡態未退,隻見下身仍是突起一大塊,隻是拉起褲檔後,臉上便是擺出一副道貌岸然樣,眼神不屑地瞄過身旁之人,仿佛在看著淫蕩之徒那般,露出鄙夷之色。
九曲雲嵐劍陣眾人圍起花容失色的北鬥七星劍陣七女,氣極敗壞地不斷叫罵出「妖女」、「妖術」、「妖法」,責怪七女彈奏出的魔音渺渺,亂人心志,敗壞風俗。似乎一切都是這七個妖女所為,才讓得他們放蕩失態,當場出糗,羞憤難堪。
北鬥七星劍陣七女與芷若公主情同姊妹,幾番跟著她出生入死相隨,危難之際怎能棄之不顧,心中無奈地幽嘆一聲,隻能留下主持戰事。
這一時,芷若公主、雲韻、雅妃三女,各有各的幽情吟傷,不足外人道也。
雲嵐山最高峰,山頂之上,三達亭內。
光影飛眩,元神回歸,合而為一,太極復始。納蘭嫣然大而明亮的星目一睜,緩緩起身,伸個懶腰,四肢舒展,活動筋骨,頓覺神清氣爽,全身經絡通暢,體內鬥氣飽滿,自身境界提升,心中滿是感恩祖師爺贈靈。
納蘭嫣然對著蕭炎身上昂首的七彩蛇,笑問道:「美杜莎女王,怎不認得我瞭嗎?」
七彩蛇微微甩動著細長的尾巴,瞪著大大的淡紫眸子凝望許久後,美杜莎女王問道:「你有些不同瞭?」
納蘭嫣然笑道:「呵,我隻是修為提升瞭一點而已,蕭炎交給我照顧即可,下山途中會遇到如花,還請女王順便將她帶回去。」
美杜莎女王冷哼一聲,問道:「蕭炎受傷太重,納蘭小姐何時又會醫術瞭?」
納蘭嫣然點頭笑道:「我自認不通醫術,但自有醫治之法,女王還且安心便是。」
七彩蛇那淡紫色的瞳孔透著許些警惕意味,身上忽然現出神獸才有的威壓,儼然有股淡淡的皇者的霸氣,一副蛇中的霸主的傲性姿態在。美杜莎女王道:「納蘭小姐跟蕭炎之間的過往恩怨,本王沒興趣,人可以交給你,提醒你,蕭炎尚需替本王煉藥,在此之前可不能死。」
聽得美杜莎女王略帶威脅之言,納蘭嫣然嘖嘖兩聲,蹲下嚴肅檢視著蕭炎,劍眉一挑,烏溜溜的黑眼珠霎時紫光大放,戲謔地道:「蕭炎傷的可不輕啊,本小姐可得好好醫治一番。」
「砰!」納蘭嫣然一個粉拳過去,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湧來,蕭炎整個人如掙紮的魚般,猛地跳離地面有數尺之高,落地後激起塵土飛揚,一陣咳嗽後吐出一大口黑血,發出斷斷續續的伊嗚聲音,即將蘇醒。
納蘭嫣然淡淡笑道:「蕭炎吸入太多黑霧瞭,唯有震動他的全身經脈,才好讓淤積在體內的陰冷寒氣逼出體外。」
美杜莎女王眼神銳利看著納蘭嫣然,老辣的眼力瞧出端倪,納蘭嫣然那一拳渡出雄渾的紫氣灌入蕭炎體內,那一拳的力道雖大,卻不傷及根本,明明可用溫和的手段醫治,蕭炎跟她有過節,怕是故意如此,心中揣度:「納蘭嫣然的修為豈止如她說的,隻是提升瞭一點而已,怎麼回事?」
山黛遠,幽谷空,暮雲秋影蘸瀟湘,雲嵐流動,揮灑峰頂。胭脂雪瘦薰沉香,翡翠琢磨綻珠光,隻見亭中一女子,嫣然一笑,風姿動人。
既然納蘭嫣然展露這非凡的一手,手段雖是激烈瞭點,但並無惡意,美杜莎女王便自返回戰場。
美杜莎女王走後,納蘭嫣然這才露出關心神色,神情憂慮看著蕭炎,忽然怒道:「蕭炎,沒死就快給本小姐站起來。」
蕭炎突兀睜開眼,眼神恨恨地看著納蘭嫣然,一聲不吭,胸口疼得要命,一股怒氣便要發作。
真是冤傢路窄,在這山頂之上,蕭炎與納蘭嫣然又對上瞭,雨是停瞭,風,卻是更冷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