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他睜開雙眼,梅花依舊坐在身邊地上,一雙美麗杏眼水汪汪地、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手上拿著一根樹枝,上面插著一隻野兔在火堆上燒烤。野兔在火中已燒的有些發黑,陣陣肉香之中夾雜著一股糊味兒,她卻渾然不覺。
她雖然滿身塵土,但臉上始終一塵不染。她素面朝天、毫無妝飾,卻清麗絕俗,美得令人眩目!乾娘一向認為,世上不可能有聖賢書上所謂的「真善美」,梅花不就是嗎?
被美人凝眸而視本是件美事,可一直被盯著看,卻也不禁心中有些發毛,問道:「梅花姊姊,你怎麼啦?兔子都烤糊啦!」
梅花如夢方醒一般,「啊」地一聲,忙轉頭看向火上的野兔,不由得驚呼一聲,忙將野兔移出篝火,伸嘴吹瞭吹,笑道:「還好,幸虧你提醒及時,將就著還能吃。」
無月道:「你平時都這樣生活嗎?」
梅花答道:「是啊,我一個人時,也經常外出采藥,一出來就是十天半月,夜裡住山洞或山中背風處,餓瞭就啃幹糧,或打些野味、采些野果充饑,倒也滿自在的。」
無月嘆道:「長期這樣生活,也太清苦瞭!」
梅花用衣袖墊著,扯下烤得不算太黑的那隻兔腿遞給他,說道:「小心點兒拿,別燙著手!」
自己扯下那根比較糊的兔腿,一絲一絲地扯下來吃。
無月邊吃邊說道:「剛才你看什麼呢?那麼專心?」
梅花低聲說道:「我覺得你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迷人,尤其你身上那股子氣質,特別吸引人,不知不覺就……」
一邊吃東西,一邊仍是緊盯著他的臉,不肯移開目光。
無月笑道:「我這是第一次聽人如此誇我,尤其是你這樣的美人,不勝榮幸,謝謝!」
梅花奇道:「外面的女人竟如此有眼無珠麼?」
無月說道:「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很正常。你若肯隨我到外面走走,會發現中原美男子所在多有!」
她知道無月那點小心眼兒,不就想哄得她跟他回去救人麼?老早就明知他是為瞭這個目的,才對她大獻殷勤,最終卻還是……不是因為他好看,也不是因為他有多迷人,而是,第一眼看見他,她便很有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卻很奇妙的感覺。
就像初戀時被他俘獲芳心,與他心靈相通,願意付出一切,共譜愛的樂章。
她隱隱有些害怕這種感覺,卻又萬分不舍,於是將無月留在谷中,甚至他將一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帶進谷中,她也能容忍,然而對他的態度卻極其惡劣,從不假以辭色。
為什麼會害怕?她曾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上次出谷巡診夜宿佈倫臺拉裡格傢,或許她好酒好肉吃多瞭,午夜夢回,她由夢中醒來,面紅耳赤地回憶著夢中羞人的場景,天啊!從未想到自己會是那樣的女人!她竭力想趕走滿腦子的風花雪月,卻偏偏忍不住要去想,去回憶夢中的每個細節,細細品味其中的美妙滋味,一時間情思如潮,再也難以入眠。
她無奈地披衣起床,在院子裡遛圈兒,希望借助酷寒冷卻躁動的心和火熱的身子,似乎難以如願。每經過他門前,她總要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傾聽他那均勻的呼吸聲,她的心跳更烈,身子更加躁熱難耐,甚至有種想要推門進去的沖動……
原來,那就是傳言中愛、欲交融的感覺啊!愛比初戀或許深刻不瞭多少,但欲卻強烈百倍,畢竟她已不是不識其中滋味的青澀少女。她是百姓眼中的聖女,是傲雪凌霜的梅花仙子,絕非欲女!難怪她會害怕,她終於找到瞭答案。
第二天離開拉裡格傢,她和無月並肩而行,靠得很近,她的臉紅瞭,心兒猛跳,進一步驗證瞭她的判斷。隱隱的害怕與泛濫的愛、欲經過一番激烈交鋒,敗下陣來,於是,就有瞭救活中風老人之後,那番輕憐蜜愛的動人場景,也有瞭月夜下、河谷旁、山洞中的風花雪月。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已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回到谷中,那兩個騷女人便迫不及待地把他拉進東廂房中,她在門外聽見他對她倆的承諾。冷冰冰的現實粉碎瞭她的綺夢,這才意識到,她在神魂顛倒之下,竟忘瞭他本是一個濫情的花花公子,和她的夢中情郎差距甚遠,也不知玩弄過多少女人,這是她絕不能容忍的!
她怎能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然而一切都為時已晚,她已抹不掉無月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跡,每個午夜對她都是一種無盡的煎熬。她隻好向他施加壓力,甚至不惜以別人的性命為要挾,逼他放棄別的女人,永遠隻愛她一個。
他不忍心欺騙?哦,就是說他做不到!
那好吧,那就耗下去,看誰耗得過誰!北風……為何要內疚?又不是她傷的,誰傷的找誰去。
然而眼下,天下有哪個女人能抗拒,一個肯為她不顧生死的少年?她需要他的愛,渴望他的愛撫,就象魚兒需要水,已壓倒一切。她屈服瞭,放棄自己的原則,成瞭他愛的俘虜,哪怕在他心中,隻能占據一個角落。
她將無月吃剩的骨頭隨手扔掉,戲謔地道:「說實話,我眼光一向很高,也並非沒見過世面,能得我如此誇獎的男子,天下屈指可數。連我都被你迷得七葷八素,其他女人居然對你無動於衷,這不是有眼無珠是什麼?」
無月笑道:「幸好別的女人跟你看法不同,否則都巴巴跑來嫁我,豈非一場災難?」
梅花大皺其眉。就這樣已經不少瞭!這些天她發覺自己不僅很可能會變成一位欲女,而且妒火奇重,以後和他的那些女人少不瞭爭風吃醋,想想都頭疼!
無月接道:「對瞭,你看得上眼的都有誰?」
梅花道:「除瞭你,就隻有他瞭,奇怪的是,我覺得你跟他竟有些相似之處。」
無月道:「他?他又是誰?」
梅花道:「我那英年早逝的夫君,已過世十多年瞭。」
無月奇道:「梅花姊姊才不過二十左右,夫君卻已過世十多年,難道是童養媳麼?」
梅花啐道:「什麼童養媳!不是告訴過你,我今年三十八。我那苦命的孩兒若還在世,都該跟你差不多大瞭,聽你叫我姊姊,真是好別扭!」
無月一時間撟舌難下,支支吾吾地道:「您已三十八?這怎麼可能!明明才二十來歲的模樣嘛?」
梅花瞥瞭他一眼:「這有啥奇怪,也許長居雪山深谷、清心寡欲,不容易變老吧?」
無月驚詫之餘,又問道:「您過世的丈夫叫什麼名字?」
梅花說道:「告訴你也不認識。這麼多年來,我實在不願提起他。你剛進谷,看見你的第一眼,覺得你似乎有點象他,對你才會有些好感,否則就憑你那麼油嘴滑舌,早趕你出去瞭!唉……告訴你也無妨,他叫蕭長弓……」
「啊!蕭……」
如同晴天霹靂擊中腦門!
無月頓時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