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人世代居住在東北亞白山黑水間的森林、苔原和沼澤地帶。自然條件的單一,長期地決定瞭女真人生存方式的單一性。在這種條件下,女真人世代射獵為生,漁獵是謀取食物的主要方式。這或許是正確選擇,因為更早生活於該地區的鮮卑人同樣如此。女真人從未由森林區域走出,來到水草豐盛的草原,所以未能分離出遊牧部落。
女真的狩獵經濟,盡管武器已不是楛弓石砮,而是角弓鐵鏃、鐵槍鐵刀,甚至和漢人、高麗人一樣,手工業有瞭高度發展,成為各村落裡個別人傢的專業,但這些匠人是為狩獵和戰爭服務,制造弓箭刀槍。
狩獵民族不象農耕或遊牧民族那樣有穩定的食物來源,世代以狩獵為生的女真人常常忍饑挨餓,一旦捕到獵物便飽餐一頓,往往跟著就得餓上一兩天!可就像生活在同一地區、也經常挨餓的東北虎和狼群一樣,是個非常可怕的民族!在殘酷的自然環境中求生存,無休無止的部落戰爭,使女真成為堅韌、勇敢、強悍而冷靜的民族。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這個民族註重保護野生動物和自然環境,他們情願掠奪其他民族,也不願竭澤而漁,野生動物若被趕盡殺絕,他們吃啥?農耕民族致力於在土中刨食,對自然環境和野生動物容易造成毀滅性破壞。或許正是天降狩獵民族,來抑制農耕社會對資源無休無止的浪費、貪婪和破壞,就像上帝讓掠食動物來抑制食草動物數量過度膨漲,防止草原沙漠化一般。
慕容紫煙一向重視攻擊和防護裝備,不惜耗費巨資,派人統一采辦各類裝備,擁有強大經濟實力的羅剎旗兵需全額支付費用;慕容封地內四大部落貧困些,隻需支付半價;作為最高統帥直屬的精衛隊和暴龍軍,則全由她自掏腰包。
她身披亮銀鎧甲,頭盔、護頸、雞胸型胸板、背板、護肩、護臂、護肘、手套及護膝,清一色整體精鐵鍛造的板甲。跨下神駒的頭、頸、胸、馬身和大小腿等部位也都掛著類似板甲。外表光滑、閃閃發光的圓形頭盔頂上穿出一束青絲,飄揚於腦後,如搖曳風中的馬尾。與頭盔相連的鐵制面甲已被拉下,呈整塊瓦片狀,隻露出兩個眼孔及鼻、嘴孔各一。
人和馬裝備的胸板、背板及其他關節結合處均以鎖鏈相連,板甲內襯棉墊,既暖和、牢靠又不失靈活性,將人和馬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她外披白色風氅,腳蹬高幫厚重皮靴,左臂用皮帶緊縛著大圓盾。五尺六寸的身材高大健美,力量感十足的寬肩細腰,戰馬威武雄壯,顯得居高臨下、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活脫脫便是一位現身於東方古戰場的十字軍重裝騎士!
這些堪稱宇內最先進、防護力最強的裝備,剛被運來不久,應用最先進的冶金技術,防護力比她以前所穿的緞面鐵葉老式盔甲提高兩三倍,能擋住弓弩、刀砍、槍刺和鈍擊的攻擊。她用最好的長弓做過實驗,對著穿有傾斜裝甲效果的雞胸型胸甲及圓形頭盔的假人發射,長箭幾乎全被光滑而傾斜的外形彈飛,僅僅撞出一個凹坑。
最大的優點是重量大大減輕,全套鎧甲隻有她原來的三分之二,對騎兵最為重要的機動性得以大大提高!
在她身後,是周韻和飛霜手下十七隊隊長艾爾菱,精衛隊、暴龍軍重裝騎兵團呈箭頭排列,箭尖向前。黑壓壓一大片,卻是鴉雀無聲,別說人語,便是一聲馬嘶也無!將士們的披掛跟慕容紫煙幾乎一樣,唯鎧甲沒有精美的百合花紋,另外就是她手中的長柄彎刀,比所有將士的都大一號!
為保持機動性,每個騎兵平均配兩匹戰馬。
根據在陣列中站位的不同,裝備情況略有差異,靠前的五分之一人馬是突擊集團,人和馬鎧甲最厚,兵器為狼牙棒、長柄彎刀和長槍;中間的五分之二裝甲次之,兵器為長矛和大號彎刀,以搏擊殺人為主,另外還要二對一地為前隊提供支持和服務,比如換馬等;後隊的裝甲最輕,兵器為彎刀,以砍頭為主,同樣也有為突擊集團服務的職能,比如為他們馱運裝備和幹糧等。
總之每人身上的負擔和任務均等,構成一部高效的殺戮機器。這種不同鎧甲披掛的人馬分配比例,是慕容紫煙參考女兒訓練暴龍軍的成功經驗,進而在精衛隊和羅剎旗兵之中推廣改進的結果。
在慕容紫煙看來,當今呼風喚雨的傑出人物,論足智多謀、運籌帷幄,曉虹當世無人能及;論戰略佈局和領軍作戰經驗之豐富,她當仁不讓;論戰術上的排兵佈陣、最大限度地發揮重裝騎兵的威力等方面,長女堪稱當今第一!若是從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等多方面能力來綜合考慮,尤其是治國之能,長公主當力壓群芳。
對面亂糟糟的喧鬧場面,將她從沉思中吵醒,抬眼看去,官軍將士漫山遍野地追瞭過來,個個顯得疲於奔命,隊形散亂,十來個將官騎馬往來馳騁,不時地連聲喝斥:「混蛋!註意保持隊形,一個跟一個,別跑散!」
官軍士兵們跑得氣喘籲籲,就像馬拉松賽跑快到終點那種情形,有的士兵已歪倒在地,被長官一陣喝斥和鞭打,勉強站起身來,慢騰騰地向前走,這樣的士兵為數不少,要保持整齊的行軍隊列實在有些勉為其難。
一位策馬跑在前面的將官抬頭一看,好傢夥!羅剎門將士個個銀甲耀眼、軍容整肅、氣勢如虹,人未動,一股凜烈殺氣,已沖天而起!
這是一夥江湖草莽麼?簡直比最精銳的野戰騎兵部隊裝備還好,也更加威武!
被羅剎鐵騎強悍氣勢所攝,他忙喝令麾下官兵們緊急停下,排成一個步兵方陣。擔任前鋒的士兵們一陣急趕,已是精疲力竭,下級將官們好一陣折騰,拳打腳踢加呵斥,足足一盞熱茶功夫之後,方陣才總算成形,由長槍兵排頭,個個凝神戒備。
看著部下如此亂七八糟的混亂場面,比起對手反而更像一夥烏合之眾,那位前鋒官心裡十分窩火,可這些兄弟們跟隨他征戰多年,剿流寇、伐高麗,能入選這支前鋒部隊的士兵並非孬種,他們已經盡力瞭。可是,用步兵一路追趕對方的騎兵部隊,能這麼快趕來已很是不易,他還能要求手下弟兄們怎樣?
有些眼尖的長槍兵遙見對面羅剎門陣中那張恐怖的鬼臉,和飄揚的藍孔雀翎,不禁驚呼起來:「藍孔雀翎,羅剎魔女!那個惡魔就在對面!」
一時間官軍將士氣為之奪、未戰先怯。
羅剎魔女在中原已是不可一世,不知在關外,能否再現母親當年雄風、成為翱翔於暴龍河上空的鷹?
看著黑壓壓一大片正在集結整隊的官軍,艾爾菱向夫人建議,不如趁敵立足未穩,搶先發起攻擊。
慕容紫煙搖頭道:「我的本意就是要將官軍主力引來此地,好讓摘月有足夠的時間將北風和隊員傢屬們從容撤往沂南圍場,那兒將是咱們今後一段時間的根據地。隻要官軍不發起攻擊,我樂得跟他們耗下去,耗得時間越長越好,看誰耗得過誰。」
周韻贊同母親的看法。要說起來她本是喜歡玩命的主,求戰欲望比誰都強,之所以如此,倒不是為北風等人著想,最近她一直在琢磨,無月已走瞭一個月,又是騎雕往返,算算時間怎麼都該回來瞭。這些官軍真討厭,把我們趕出濟南,無月回來找不到人咋辦?官府通緝的畫像中也有他,弄不好會遇上危險!
偏偏娘死活要攔著我,無法出去找他……我們最好就在此地和官軍耗著,好隨時接應無月……
殊不知,在這一點上母女倆想法又是驚人地一致,隻是都沒有明說罷瞭。慕容紫煙的加強版,果然實至名歸!
此時天色微明。經過近一夜鏖戰,又跑瞭大半夜的路,官軍那千多輕騎兵還好,步兵兄弟們可累得夠嗆!
前鋒步兵列好長槍陣之後,硬挺著站瞭半天,漸漸時近午時,步兵方陣已然饑腸轆轆。站瞭大半天,一直得不到出擊命令,老是這樣耗著,他們連早飯都還沒吃呢!士氣漸漸低落下來,滿心盤算著夥夫早些埋鍋造飯。
慕容紫煙成心和官軍耗下去。官軍統帥們又是作何打算?現在又在幹啥呢?
往南七八裡地之外,位於濟南府北郊的袁傢莊,官軍的中軍帳便設在這裡。
官軍統帥方天戟高坐虎皮圈椅之中,旁邊坐著繡衣閣統領鄭天恩,二人正爭持不下。鄭天恩認為官軍兵力占據壓倒性優勢,力主馬上發起攻擊,方天戟文人出身,一肚子兵書戰策。他認為,己方雖人多勢眾,但大多為步兵,羅剎門則是清一色騎兵,若追上去草草發起進攻,最佳結果隻是將對手擊潰而已。這一帶是黃河沖積平原,騎兵可輕易逃之夭夭。所以他主張集結人馬,將這幫草寇包圍在黃河灘頭,一舉殲滅!
帳下的十多位遊擊將軍和友軍將領們也都意見向左。以騎兵將領周處之為代表的一部分人傾向於鄭天恩的意見,認為士氣可鼓不可泄,隻要咬住敵人便應該立即發起攻擊。而以孟州宣撫史梁紅玉為代表的將領們則支持方總兵的看法,認為羅剎門雖為江湖草莽,但個個都是武林高手、戰力強悍,應該以穩紮穩打為宜。
當然,傾向於主官意見的占多數。
鄭天恩雖權勢顯赫,但兵符畢竟在總兵官手中,自也無可奈何,自帶大內高手和飛鷹門殺手上吧,昨夜可著實吃瞭不小的虧,光是自己手中剩下的兩百多號江湖高手上去,怕是隻有送死的份兒!
會上大傢就這樣僵持著,方總兵滔滔不絕地向鄭天恩大談孫子兵法,竭力說服這位太子身邊的紅人,希望他心悅誠服地接受自己的作戰意圖,主要怕他以後給自己添亂。
鄭天恩眉頭緊皺,不耐煩地聽著他侃侃而談,連插嘴的機會都不多。他認為官軍這兩三萬人馬實力一般,要想徹底殲滅羅剎門談何容易?所以無論方天戟怎麼說,他仍堅持主張趁眼下士氣尚在,沖上去砍殺一陣不失為上策。
官軍被各種紀律約束,沒有方總兵賜下兵符,軍中任何人都無權調動哪怕一隻小分隊。於是近三萬官軍象一群被圈在圍欄裡的公牛,慕容紫煙母女則象盤踞在草叢中的兩頭饑餓猛虎,正仔細搜尋著體質較弱者作為目標,靜靜等待最佳捕獵時機。
她有的是耐心。
待得快到晚飯時分,方總兵才在鄭天恩的催促下調兵遣將,從三面收緊包圍圈,以長槍陣打頭,步步為營地向羅剎門騎兵團擠壓過去。唯一缺口是黃河方向,河中雖有浮冰,也絕非重裝騎兵可以飛渡。
然而調兵需要兵符,開飯卻不用。官軍將士們吃的是米面,又不是牛羊肉,哪能管得多久?總不能讓士兵們餓上一天,再上陣打仗吧?
官軍將士們開始輪班吃飯,連前排長槍兵都三五成群地放下長槍,從夥夫手裡搶過碗來。雖仍是輪班戒備著,陣型也難免稍顯松散。
就像趴伏在草叢中的兩頭猛虎,慕容紫煙和周韻緩緩抬頭,不經意似的向獵物群掃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