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莎眼圈一紅,嘆道:「你呀~生就一付小書生性格,總是這麼多愁善感,見到秋天落葉白花凋零也要難過半天。北風姊姊如此鐵石心腸,跟你混得久瞭,也變得跟你一般……」
無月反駁道:「多情未必不豪傑,氣拔山兮力蓋世的西楚霸王,何等英雄人物,不也兒女情長麼?」
艾爾莎道:「反過來說,也唯有大英雄大豪傑,才有資格兒女情長。」
無月皺眉道:「姊姊的意思,是我沒那個資格咯?」
艾爾莎低聲地道:「姊姊才不是那意思。我隻是好希望,你能早些成為叱詫風雲的人物,我和北風姊姊能有一個安穩的靠山。」
無月說道:「我會努力的,我要讓你和北風姊姊再也不會受到任何委屈。」
艾爾莎心中感動,半晌無語。
無月想瞭想,問道:「對瞭,剛才姊姊提到精衛隊和羅剎旗兵的訓練方法,我一直都不太清楚,姊姊可否給我介紹一下?」
艾爾莎道:「羅剎門練兵之法,源自遼東女真古法並加以改進。除瞭前面提到的『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還有泅渡寬闊激流,稱為水練;跳越火坑,稱為火練。合格的受賞,未能全力以赴達標的領受重罰,甚至被殺。所以我們的戰士一旦上瞭戰場,無人敢臨陣退縮。」
無月大為震撼,動容道:「通過這種水深火熱的方式訓練出來的戰士,想必在體能、技能、心理、意志等方面,都足以令敵人畏懼!」
艾爾莎接道:「戰馬對我們也很重要,訓練與挑選戰馬時,會對馬匹進行力量與能力的多重訓練,在長途奔馳中爬山越嶺、履淵跳澗,不達標的要麼殺掉,要麼交易給中原購買軍馬的官員。據我所知,草原各部族都是以這種方式和中原交易。」
無月道:「官軍騎兵隻能用別人淘汰下來的駑馬,其戰鬥力可想而知。剛才姊姊說瞭訓練方法,上陣殺敵時又如何?」
艾爾莎道:「在我們眼中看來,訓練和圍獵就是戰場,反過來,把上陣殺敵也視為圍獵,敵人就是獵物!面對獵物我們需要害怕麼?重要的是尋找最佳戰機,另外就是小心謹慎,付出盡量少的傷亡,獲取最佳戰果。即便仍有臨陣退縮的膽小鬼,雖不會死於敵手,卻會被長官砍掉腦袋,他的傢族要承受恥辱,他所得到的一切會被剝奪。還有種處罰,是在脖子上掛一塊寫著『懦夫』的大木牌示眾,對我們部族而言,這種羞辱比死還可怕!勇敢的戰士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
無月道:「擁有如此精銳的隊伍,難怪本門在江湖上縱橫無敵!但我看夫人也並非見門派就滅,似乎也有所選擇,本門對敵的指導原則又是什麼呢?」
艾爾莎道:「夫人制訂的戰爭法則是:第一、隻為利益而戰。若有利可圖,即便毫無理由也要大動幹戈;若無利,即便敵人找上門來,也會暫避之,絕不把將士們的鮮血浪費在意氣之爭上面。第二、我們全是板甲騎兵,要牢牢抓住何時、何地開戰的主動權。若地形對我不利,不可發起攻擊,繼續等待機會;若敵兵數量少,圍上去全殲;若敵兵多且分散,可各個擊破,逐個殲滅;若敵兵多且縮成一團,可暫時撤退等待戰機,敵兵追來的陣型亂瞭,可向其側翼發起沖擊,若敵兵不追,可待其疲勞或撤退時,繞到側後偷襲,或多方夾擊。」
無月恍然說道:「怪不得本門擁有如此強大的財力,原來是專挑肥肉下手啊!采用這樣的戰爭思想,別說那些江湖門派,即便是對付官軍,也夠他們頭疼的瞭!」
艾爾莎道:「可不是嘛~通過這些年來的巧取豪奪,我們已擁有極為強大的實力。除瞭中原羅剎門,在松花江和黑龍江流域那片廣闊的慕容領地上,所屬四大部落的實力也非常強悍。夫人一直按兵不動,也許是在等待最佳時機。我想,應該是不動則已,一旦發動,必將是雷霆一擊!」
無月有些擔憂地道:「照此看來,中原江山豈非岌岌可危?一旦開戰,不知會出現多少象你我這樣的孤兒。夫人父女倆無論誰成為天下之主,不知天下蒼生又將如何?」
艾爾莎道:「戰爭總會有犧牲,一將功成萬骨枯,何需為此煩惱?這本是弱肉強食的世界,若千禧皇朝能一直保持強大,夫人永遠也不會動手,但若千禧朝一直象這樣自甘墮落,即便沒有夫人父女倆,也會有其他人取而代之!老王爺入關後的前景我不好預測,但夫人若得天下,你便是天下之主,漢傢江山依然掌握在你這個漢人的手中,你有什麼好擔憂的?」
無月搖頭道:「艾姊姊太抬舉我瞭,即便夫人願意退居幕後,還有大姊和二姊,周傢少爺也有找回來的可能,哪輪得到我這個外人?我倒沒那個野心,隻是若大姊當政,許多人可就要倒黴瞭!」
艾爾莎道:「夫人這次肯放你獨自出行,便是想讓你經受一些磨練,難道你還看不出她的想法?所以,此地事瞭之後,我有必要陪你到下四旗去走動走動,多爭取旗主們的支持。精衛隊這邊幾乎都是你的擁躉,你大可放心。」
無月不由得嘆服:「艾姊姊心思慎密、見解獨到,難怪夫人那麼看重你。」
艾爾莎道:「過獎瞭,比起曉虹姑娘我可是差得遠。我為你仔細分析過,我們這一方論文治武功最厲害的人,莫過於夫人、大小姐和曉虹。夫人對你自不必說;大小姐雖傷瞭北風姊姊,但對你實在沒得說,為你拼命她一點都不會猶豫;曉虹之所以肯對夫人竭盡心力,全是沖著你。隻要你有那等雄心壯志,又肯用心,何愁大事不成?」
無月低聲說道:「艾姊姊,我覺得,如此敏感的話題還是不要探討得過早,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不過我會努力的。和曉虹相交多年,我倒是很瞭解她,她倒是從未在我面前說起這樣的話題。」
艾爾莎說道:「可不是,在她面前,我時常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傻大姊。」
無月笑道:「艾姊姊過謙瞭,誰不知你是精衛隊中最有頭腦之人。」
艾爾莎道:「姊姊隻是有點小聰明,曉虹姑娘則是擁有大智慧,別看她平時寡言少語,可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之中。有件事我還沒跟你說,早在北風姊姊重傷之前,曉虹便已托人四處查尋有關神醫的信息,似乎早已預知府中會出大事一般!」
無月無比震驚地道:「竟有這等事?若真是這樣,她為何不設法阻止?」
艾爾莎沉思半晌,緩緩地道:「我也想不明白,或許是天機不可泄露吧?對瞭,我還沒問你,山洞中暖和得多,你沒事跑出來幹嘛?」
無月心神不屬地說道:「我睡不著,在洞裡挺無聊。想想你們可能在外面,就過來看看,若在的話,也好找你聊會兒。」
艾爾莎道:「洞裡溫暖如春,又有位千嬌百媚的大美人,你咋不跟她聊呢?寒山幽洞、長夜漫漫,你們孤男寡女,正是談情說愛的好時機,不正是你希望的麼?何不抓住……」
無月打斷她的嘮叨,老老實實地道:「我倒是想,可人傢不願意,早睡著瞭。我閑得無聊,所以麼……」
艾爾莎道:「唉~我明白瞭,原來咱們這位大名鼎鼎、所向無敵的大情聖,居然也有吃癟的時候……所以麼,才找我訴苦來啦?」
無月苦笑道:「瞧姊姊說的,相識這麼多年,你難道還不知道,我是那種人麼?你也知道,我這樣做是迫不得已,但凡能救北風姊姊,即便上刀山、下油鍋我都願意,否則,我何必大老遠跑這兒來喝西北風,還低三下四地求人?你跟北風姊姊情同姊妹,該理解我才是,卻老挖苦我~」言來眼眶一紅,頗有些委屈。
艾爾莎一雙妙目也漸漸有些潮濕,靜靜地看著他,沉默半晌,才低聲說道:「我知道你的苦心,不枉北風姊姊對你一片癡情。我隻是……隻是心裡有些不舒服,才會……算我說錯瞭,好麼?別那麼一付委屈模樣,看得我心裡也不好受。」
忽覺這樣說有些不妥,忙轉過話頭:「你是夫人的寶貝,何時受過這樣的苦頭,快回去睡吧,若把你凍著,我的罪過可就大瞭!」
無月露出一付若有所思的神情,緩緩地道:「剛才過來的時候,遠遠看著這些樺樹被狂風刮得東倒西歪,卻始終屹立不倒。我就在想,它們也是由一棵棵小樹苗長大的,也許經歷過無數次比今夜更加惡劣的天氣,卻依然能頑強地茁壯成長,我為什麼就不行呢?別說這點苦頭,將來也許還會面臨更大的磨難,我也該勇敢地獨自面對,不僅為我自己,更為瞭我所關心的人,是麼?」
艾爾莎一臉崇拜地道:「無月,你說得太好瞭!這才是一個好男兒~我和北風姊姊早就看出,你跟那些紈絝子弟完全不同,雖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對府中上下人等個個溫文有禮,從不恃寵而驕、氣勢凌人。精衛隊這些兄弟姊妹們,都很慶幸攤上瞭一個好少爺哩!哼~若是再多一個象大小姐那樣的少爺,大傢可就有得苦頭吃瞭!」
言來忿忿不平,對周大小姐的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無月搖頭道:「我心裡很明白,我跟北風姊姊和你,以及府中精衛隊員們一樣,都是夫人收養的孤兒。唯一的差別,就是我跟在她身邊而已。不知怎麼,看見你們我就感覺很親切,你們都是我的兄弟姊妹,我為何要拿架子?又有何資格盛氣凌人?大姊跟夫人即便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如何能跟她比?」
言來頗為動情。
艾爾莎道:「別人可不一定也這麼想。對府中精衛隊弟兄們倒也罷瞭,對那些丫頭,你可不能老是象從前那樣親近,大傢漸漸都大瞭,許多女孩已暗中把你當作春閨夢中人。若非夫人鎮著,早鬧得不可開交,恨不得把你五馬分屍啦~」無月失笑道:「姊姊就喜歡拿我開玩笑!對瞭,別老說我,說說你把,老傢那邊還有親人麼?」
艾爾莎眼眶一紅,搖瞭搖頭:「我跟北風姊姊她們四個一樣,都是九部之亂的遺孤,怎會還有親人在世?要說親人,就隻有北風姊姊瞭,她一直把我當親妹子看待,可惜她如今生死不知~」兩行清淚,由粉紅玉頰緩緩滑落,流到嘴角邊,已被凍成冰!
無月替她拿掉臉上冰條,柔聲安慰道:「其實,我也一直把你倆當親姊姊看待的。」
艾爾莎淚眼婆娑地看著他,輕聲道:「我知道,我也好希望有你這樣一個善良可愛的好弟弟!」
無月笑道:「別傷心瞭,再哭的話,姊姊的花容月貌都要變成冰糖葫蘆瞭!」
一句話逗得艾爾莎破涕為笑,嗔道:「還不是被你給招惹出來的!唉,我真是好奇怪,但凡你身邊的女子,跟你在一起時,一個個都會變得跟你一樣多愁善感,我一向活潑開朗,居然也不例外……」
無月道:「說點兒輕松的,姊姊今年該滿二十二瞭吧?有合適的人瞭麼?我聽夫人說起過,下四旗那些旗主和副旗主們,對你和摘月、飛霜、彩虹幾位大美女可是仰慕得緊,多次找夫人提親,不知夫人是如何打算的?」
艾爾莎道:「關於這個,夫人倒是征求過我的意見。」
無月問道:「哦?那你怎麼說?」
艾爾莎眨瞭眨美麗動人的大眼睛,說道:「我回答夫人說,我要跟著北風姊姊,沒答應……」
無月說道:「女孩子總得有個歸宿,老跟著北風姊姊也不是個事兒呀?再說,她也可能嫁人的,你們女孩子的心思,真是搞不懂。」
艾爾莎道:「她即便出嫁,我還是跟著她。不過,你舍得讓她嫁人麼?」
無月瞪眼道:「當然不!要嫁,我也得求夫人,把她嫁給我!」
艾爾莎認真地道:「我們姊妹倆早有約定,今生今世永不分離!若你將來娶瞭她,我少不得也要到你府上討碗飯吃,不知到時你是否肯賞臉?」
無月噗嗤一笑:「我府中可養不起吃閑飯的人,讓你做丫鬟或是保鏢吧,太過委屈你,也太不給北風姊姊面子……」
艾爾莎眨瞭眨眼睛,笑道:「既然你那麼為難,我倒有個好主意……」
「哦?願聞其祥。」
艾爾莎笑道:「那就一並娶瞭我吧。我想,不管是做妻還是為妾,我都能勝任,不會在你府上吃閑飯。」
無月怔瞭怔,繼而笑道:「娶媳婦也興打包呀?姊姊也太不把婚姻大事當回事兒瞭,若北風姊姊喜歡上一個惡棍流氓,你也一並嫁給他麼?」
艾爾莎低聲道:「還好,她愛上的不是惡棍,而是一個風流而不下流的流氓。更重要的是,我也不幸愛上瞭那個流氓……」
言及於此,她已暈紅雙頰、嬌羞無限,把臉埋在雙臂之間,不敢再看無月一眼!
無月攬住她香肩,艾爾莎順勢靠進他懷裡……
二人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隻能聽見彼此『砰砰砰』的劇烈心跳聲。
良久良久,無月才長嘆一聲:「姊姊是一位好姑娘,難道你不知道,跟瞭我不知要吃多少苦頭?夫人和大姊那脾氣,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擔心,北風姊姊將來會受委屈,你又何必自找苦吃?」
艾爾莎道:「你見過飛蛾撲火麼?明知要死,仍要追求那一生中烈焰焚身、最為絢麗耀眼的輝煌一刻!北風姊姊求仁得仁,她做到瞭這一點,雖掙紮於生死之間,但得到一世真情!我太瞭解她瞭,她沒有遺憾,因為她已燃燒過一次,即便付出性命,她也認為值得!對我來說,無論將來吃多少苦、遭多少難,我也願做那隻飛蛾,你的愛,就是那熊熊烈焰!我唯一擔心的是,你不喜歡我……」
無月吻著她那光潔雪白的額頭,動情地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幼時夥伴們稱姊姊為冰雪美人,我心儀姊姊寒梅傲霜的風姿已久,能得如此美人垂青,那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我怎會不喜歡呢?」
但覺懷中美人香肩抽動,似在哽咽,驚道:「姊姊哭瞭?可是我說錯瞭話,惹你生氣瞭?」
艾爾莎抬起淚眼,深深地、深深地看著他,哽咽著道:「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我會永遠記住昆侖山這片白樺林,也會永遠記住這樣一個夜晚!請允許我發泄一下……」
無月伸手輕撫她冰雪般美麗的玉頰,但覺冰雪般寒冷,因為上面有數條由眼淚凝結而成的冰柱。
他捧起玉頰,美人癡癡地凝註著他,一瞬不瞬。他低頭吻向那些冰柱,由右眼角到右唇角,用溫熱的雙唇將其融化,吸進嘴裡,有點咸,也有點澀~然後是左眼角到左唇角,最後吻向那雙淡紅櫻唇,挨挨湊湊之間,點燃起二人胸中激情,傳遞到心靈之窗,不時有火花閃現……
「我愛你~」美人聲音顫抖。
「我也愛你~」少年深情款款。
鵝毛大雪還在不停地下,白毛風還在不斷地肆虐大地,那件風氅之上已堆滿積雪,漸漸地,越堆越高。
然而在二人心中,此刻天地萬物已停止流轉,時光留在最美妙那一刻。少年急促的呼吸、少女輕微的嬌喘似有若無,已和大自然之威融為一體,既突兀卻又是如此和諧。
或許在二人心中,希望時光就此停止……
無月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美人嬌吟聲也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