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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張氏花園

  大約在同一時間,無月、曉虹和綠絨一行乘巨雕向西飛行,飛臨澠池附近上空,他倏地心有所感,忙招呼鷹奴在城北一處荒郊野嶺之上、一大片密林之中降落下來。

  他對賽西亭、查莉香夫婦和艾爾莎說道:「賽伯伯、莉香阿姨,你們帶著大傢原地休息,我和曉虹、綠絨有事進城一趟。」

  艾爾莎不放心:「我也一起去,遇上什麼事兒也好有個照應!」

  語氣非常堅決。

  無月搖搖頭,見她一雙好看的柳眉豎起,變得有些猙獰,隻好點點頭表示同意。

  艾爾莎眉頭舒展開來,滿意地一笑:「這樣才乖!北風姊姊不在,你的一切行動由我負責,須得唯我馬首是瞻,知道不?」

  無月皺眉道:「爾莎姊姊,別這麼蠻橫,以理服人行不?北風姊姊才不象你這樣……」

  艾爾莎道:「正因如此,上次在圍場才會把你給丟……」

  倏地想起她臥榻不起、生死不知,心中一陣難過,忙住口不言。

  走出兩步,似想起什麼,「咋不叫我艾姊姊啦?我喜歡你那樣叫我。」

  無月惡狠狠地道:「一路上你總是指手劃腳,不許我這樣那樣的,我不願叫艾姊姊,咋地。」

  艾爾莎低聲道:「北風姊姊對你百依百順也沒見有什麼好結果,還不如對你狠點!」

  無月轉頭看看她,張張嘴,想想卻實在說不起硬話,隻好埋頭趕路,尋訪不死神仙的決心更加堅定!

  四人施展輕功一路向南掠向澠池城內,眼見前方路上出現行人,不便施展輕功,艾爾莎便去雇瞭輛馬車,驅車一路向南,來到城北那座荒涼的破廟之前。

  無月在大門外流連片刻,這兒正是他和北風心有靈犀一點通之處。隨後大步跨入大門,繞過神龕、跨過穿堂小門進入後殿。

  不過二十多天的時間,這兒顯得更加荒涼破敗,一如他此刻蕭索落寞的心境。

  信步走入那間南廂房之中,小雨和她那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曾在裡面住過,他心裡很明白,小雨祖孫倆絕非真正的乞丐,不可能還留在這兒,可他還是忍不住要來看看,似想緬懷什麼?

  隨後,他踏入天井東南角自己曾住過十八天的那間廂房。

  十八天?他居然記得如此清楚?

  人的記憶中,留下的往往並非輝煌得意的日子,而是飽經創傷的痛苦經歷,對於在艱難環境之中曾給他溫暖的任何人和事,反而會在他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

  尤其是當他意識到,自己或許永遠也無法再感受到這種溫暖的時候!

  他心中想道:「小雨和她奶奶和雲夢娘娘是一夥人,或者是其他某種身份,總之出現在我面前的她,並非真正的『她』,然而無論她是什麼人,她對我的關懷和照顧絕對是發自內心……」

  對此他深信不疑!

  「小雨,你此刻身在何處?若永無再見之日,何必要有人生中的一次邂逅?」

  心中感傷之際,先前他雖急於趕赴昆侖,卻忽然心血來潮,一心想到澠池破廟中看看,連他自己都大惑不解:「這座曾帶給我無數痛苦回憶的小城,到底有什麼值得留戀之處?」

  此刻,他突然明白瞭!

  那似乎是來自心靈深處的召喚,說不出任何道理,可它的確存在!

  他的目光緩緩掠過屋角,那堆他曾睡過的稻草愈發枯黃,被不時穿窗而入的寒風吹得更加凌亂,心中卻不由得掠過絲絲暖意:「那十八個北風呼嘯、大雪紛飛的寒夜,唯有這堆稻草給予我溫暖,陪伴我度過難眠之夜……」

  他的雙眼,漸漸潮濕。

  稻草邊還有一隻小小的、已被踩得不成模樣的孔明燈,他心中一痛:「那是小雨熬夜通宵、辛辛苦苦特意為我做的,可惜當時我並不領情,隨手把它扔在一邊,就好象後來又把她隨手拋下一般。若非她殷勤照顧我,讓我能用啞語和她交流,我非被活活悶死不可!如今孔明燈仍在,可小雨呢?人海茫茫,芳蹤難覓!看來人都是這樣,握在手裡不懂珍惜,失去瞭才知道可貴……」

  他目光上移,發現墻上多瞭一行字!

  走近仔細一看,上面寫著「俯瞰雲嵐……」

  四字,下面應該還有,但不知被誰擦過,已無從辨認。

  他的胸中,毫無來由地忽然熱流湧動,有種深深的感動!

  他眼角一酸,視線為之變得模糊起來……

  他擦瞭擦眼角,見字跡娟秀,非常眼熟,「這不是小雨的筆跡麼?這四個……四個字,為何令我如此激動?感覺又是如此熟悉呢?可我從……從未聽人念過啊?歷代詩集上也未見過這樣的詩句,真是奇怪啊!」

  當他從破屋中出來時,肋下夾著那堆臟兮兮的稻草,手中拿著那隻爛得不成模樣的孔明燈。

  站在天井邊等他的曉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艾爾莎若有所思,秋水雙瞳中隱含不悅之意,可她倆身邊的綠絨卻流下兩行熱淚!

  無月曾告訴她在澠池那半個多月的經歷,以及有關小雨之事,她不知道小雨是怎樣一個女孩子,但她能看出,無月對小雨給予他的關懷和照料一直耿耿於懷,如此一個情深意重的熱血男兒,怎不令她感動?

  其實,在日常生活中她所給予無月的照顧比起小雨隻多不少,然而在一個眾星拱月的環境中無月根本感覺不到其可貴之處,另外,他總感覺綠絨極富心計,小雨的溫柔善良、純真無暇,更能讓他感受到親情般的溫暖。

  綠絨上前從他手中接過那堆臟兮兮的稻草和孔明燈,從包袱中拿出一大塊佈,將稻草和孔明燈放在上面,正待包起紮好,無月伸手拿起孔明燈放進懷裡。

  綠絨怔瞭怔,珍而重之地將稻草堆包好,放進包袱中,看著無月幽幽地道:「我真想看看小雨,看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孩……」

  無月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滿是苦澀的笑意:「她麼~跟你平時見到的那些鄰傢女孩一樣,普普通通、平淡無奇,你若真見瞭她,一定會大失所望……」

  綠絨咬瞭咬下唇,嘆道:「我不知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我隻是在想,若你也能象這樣惦記著我,我……」

  無月失笑道:「咱倆天天在一起,有啥好想的?」

  綠絨定定地看著他,話音飄浮不定地道:「若哪天我不在你身邊瞭呢?」

  無月似乎很認真地想瞭想,說道:「自然會想你,沒你在,誰能烹制出一手好茶?」

  綠絨不依道:「難道除瞭這個,我就沒有其他值得你懷念的麼?」

  無月笑道:「當然有!你那麼乖巧、善解人意,也許還有很多值得懷念之處,不過我要試過才知道……」

  說完火辣辣地盯著她那凸翹的前胸。

  綠絨臉上一紅,再也懶得理他,大踏步走瞭出去。

  曉虹看著他揶揄地道:「你倆卿卿我我,沒見旁邊還站著倆大活人麼?」

  無月笑道:「豈止是大活人,簡直就是兩個大美人!要不,咱倆也卿卿我我一下,作為補償?」

  作勢欲抱。

  曉虹嬌笑著逃瞭出去,款擺腰肢是如此動人,看得他心癢癢的……

  無月看看艾爾莎,奇道:「咦,你咋不逃?」

  艾爾莎抿瞭抿淡淡紅唇,「姊姊跟這倆情竇初開、被你迷得七葷八素找不到北的小丫頭可不一樣,對你已經免疫,再說責任重大,非盯牢你不可!」

  無月上前輕攬美人柔軟腰肢。

  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氣味,看著他那比天上星星更加閃亮動人的眼睛,她發覺自己有些言過其實,在她眼中頹廢荒涼、多待一會兒都覺得骯臟的破廟,成瞭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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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這一陣耽擱,四人回到城北那片荒山野嶺時,已是深夜時分。無月心急北風傷勢,不顧夜間氣溫驟降,大雪紛飛、北風呼嘯,決定連夜乘雕趕路。

  到第二天凌晨,無月一行乘巨雕飛臨關中鳳翔府上空,再度中途停下,依然在郊外山區密林中降落。

  艾爾莎曾率所部隨北風在澠池城中設伏大敗雲夢戰隊,屠殺近兩千人,是恐怖南街的策劃者和劊子手之一,無月堅持不同意讓她陪同前往張氏花園,以免刺激天門中人。

  艾爾莎隻好作罷,但仍派人暗中跟隨,以防不測。

  無月和曉虹、綠絨施展輕功下得山來,雇瞭一輛馬車,車夫輕車熟路,不到半個時辰已把三人直接送到位於北郊的張氏花園大門前。

  此時天色尚早,尚未迎來日出的東天泛出青灰色光芒,大地薄霧彌漫,視界不清,小巧精致的門樓下影影綽綽似有兩個人影。

  伴隨著馬蹄踢踏之聲,馬車漸行漸近,前方現出一位亭亭玉立的絕世佳人,在花園大門外翹首以待。寒風呼嘯,吹起她的衣袂,飄逸若仙,洋溢著一股仙靈之氣,渾身上下找不到一絲紅塵氣息,令人一見之下便會不由自主地生出敬慕之情,隻覺多看她一眼,便會褻瀆到這位傾國傾城的仙女!

  在她身旁,是一位旖年玉貌、風姿綽約的中年美婦。

  少女和中年美婦迎上前來,齊齊對無月斂衽為禮,招呼道:「蕭公子好!」

  無月與少女面面相對,但覺幽香陣陣,見她未施粉黛、淡雅端莊,玉雪雙頰已凍得有些發紅,如同朝霞映雪,光潔平直的美人額,柳眉如煙,大大的杏眼,雙眸若秋水流波,瓊鼻櫻唇、齒如編貝。一頭柔絲約三分之一挽為宮髻、斜翹腦後,其餘披垂後背,分出細細兩縷垂於左右胸前。佩戴兩串長長的珍珠耳墜,鬢邊兩叢柔細絨毛,在細潤如脂、粉光若膩的玉膚映襯下更顯嬌嫩,配上精致美麗的鴨蛋臉,除瞭冰清玉潔之感,再也找不出其他更合適的語言,來形容其美!

  無月心中驚為天人!腦際不由閃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城傾國和國色天香」四個形容絕代佳人的頂級詞匯,但覺這些溢美之詞加在一起,也不足以形容少女之美!

  他暗自驚呼:「實未想到,塵世間竟有如此淡雅若仙的女子!更奇怪的是,我咋會感覺非常面熟?在哪兒見過?不可能啊~上次見面,她可是蒙面出現的……」

  不敢逼視,甚至也不敢多看,以免褻瀆佳人,他忙躬身長揖道:「天寒地凍,有勞姑娘和夫人久候,實令在下惶恐不安!請恕在下冒昧,姑娘可是楊靈緹楊小姐?」

  少女看看他,眼中閃過諸般復雜情緒,欲言又止,隻是微微頷首,隨即感覺被人逼視,這是很少出現的情況,令她心生不悅,秋水雙眸如刀如劍,掠向無月身側,和曉虹的目光絞殺在一起,相互默默對視,虛空之中,漸漸彌漫起一股火藥味兒,似有火花閃現……

  在這有些沉悶的氣氛中,無月反而被無視,他性情隨和,倒也不以為意,轉頭看向中年美婦,長揖一禮道:「尚未請教芳駕……」

  中年美婦頷首回禮,嫣然笑道:「蕭公子風采照人,總是如此令人心折!不知近來可好?賤妾朱若文。」

  舉止高貴典雅、儀態萬方,隻是玉頰之上潮紅未褪、容光煥發,眉梢眼角間隱含倦意,似乎剛由睡夢中醒來不久的模樣,看上去倒也頗為撩人!

  這也難怪,自昨日下午開始鬧肚子疼,夜間也不輕松,到東天泛白才沉沉睡去,一大早又被靈緹的丫鬟冰兒叫醒,來到院門外陪她吹西北風,自然一付睡眼惺忪的模樣。

  無月笑道:「朱夫人過獎,在下還好,謝謝您的關心!」

  心中卻有些納悶兒:「聽她的口氣我們似乎曾見過,我咋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呢?」

  回頭看向靈緹,暗自拿北風與靈緹做比較,心中暗道:「論容貌氣質,北風姊姊似也遜色不少,若論溫柔淡雅更無法相提並論,曉虹都在北風姊姊之上。兩年前發佈的十六期美人榜中楊靈緹排在北風之後,名列第二,真有些委屈她瞭。這也難怪,兩年前她不過十三歲吧,還隻是個美人胎子,身材曲線如何能與北風姊姊相比?能排名第二已經很不容易。不過,若此刻靈緹在江湖空空兒面前稍露真容,不馬上將她倆的排名對調才怪!」

  靈緹與曉虹的目光一眨不眨、如劍似電,在空中廝纏絞殺,二女性格相近,均是心有七竅、外表沉靜內斂、內裡情感豐富的女孩,誰也不肯示弱,一時勝負難分!

  朱若文見場面尷尬沉悶,輕輕碰瞭靈緹一下,暗示她身為主人,不可失瞭禮數。

  靈緹這才收回目光,對三人頷首一禮:「三位遠來辛苦,請進!」

  當先引路,沿曲折花徑,將三人一路帶往張氏花園奢華客室。

  一路上無月心潮起伏,靈緹的絕世容光雖然未曾多看,但他心中已然湧上太多疑惑:「她這模樣,尤其是身影,我怎麼似乎在夢中見過?就好象自幼一起長大的夥伴一般?還有,看她的身材和五官輪廓,怎麼和上次在澠池相遇的乞丐小雨竟有些差相仿佛?」

  抬頭看看她那婀娜多姿的背影,心中不禁失笑:「嗨~你胡思亂想些什麼啊,靈緹冷若冰霜,小雨雖愛賭氣,可卻是熱心熱腸之人,二人之間一點兒相似之處也無!且小雨皮膚黝黑,邋遢得很,怎可能會是靈緹?我之所以感覺相似,恐怕是因思念小雨之故吧?」

  再看看她身旁,朱若文腰肢款擺而行、風情萬種的背影,頗有目不暇接之感,胡思亂想一番,一直不見有人說話,他不太習慣這種沉悶氣氛,隻好沒話找話:「靈緹小姐近來可好?」

  靈緹回眸看他一眼,默默點瞭點頭,卻沒說什麼。無月心道:「她還是跟上次見面時一樣,不愛說話。」

  看來人傢性格生來便是如此。

  朱若文倒是回頭嫣然笑道:「靈緹一向少言寡語,並非有意冷落蕭公子,尚祈公子見諒!」

  無月對她笑瞭笑。雖碰瞭一鼻子灰,依然不屈不撓地道:「娘娘和影兒姑娘也好麼?」

  靈緹這次頭也不回瞭,淡淡地道:「這個你得問她們。」

  其實靈緹如此對他,倒並非僅僅因為生性冷漠。上次澠池一別,她不顧一切地追向馬車,也不管對方是一夥殺人魔王,剛剛屠殺近兩千人,自己追上去無疑於自投羅網!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永不分離!」

  可無月竟未回頭看她一眼,令她傷心不已,至今仍耿耿於懷!

  她自己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雖對他心懷怨憤,畢竟思念高於一切。望眼欲穿,終於盼得朝思暮想的人出現於眼前,本想撲進他懷裡的,卻見他對自己彬彬有禮、熱情不足,才想起他對自己的真面目都還不太熟悉,隻好生生壓下那陣沖動。

  本想溫柔對他,卻不知是因為一向冷漠慣瞭,還是出於少女的矜持,抑或是本就對他心懷怨氣,又見他身邊有兩位美麗少女,心中更加有氣?反正形諸於外,便是這付不理不睬的冷模樣。

  這和她心中曾幻想過無數次的那種溫馨相擁、柔情蜜意的重逢場景,委實千差萬別,搞得心裡亂糟糟的,非常別扭,怎麼也無法把情緒矯正過來,心中暗自奇怪:「我和小雨差別竟那麼大麼?雖然隻是虛情假意,他對小雨總還是親切自然許多,對我卻是拘謹有禮,都不敢多看我一眼,在澠池相處的溫馨時光似已一去不復返瞭。我該不該告訴他,我就是小雨呢?」

  轉念卻又想到:「唉~還是算瞭吧!上次被那位白衣蒙面女子救走時,他連回頭看我一眼都不肯,那麼狠心!看來對小雨也沒有多少情意,不過逢場作戲罷瞭。這也難怪,有那麼多女子傾心於他,又何在乎我一個?那位白衣女子為救他那麼拼命,多半是他的紅顏知己,這兩位少女看他的眼神如此多情,看來也是他的女友!」

  念及於此,不由得更加自怨自艾、心緒沉落到谷底,重逢的喜悅似乎已蕩然無存,「無論如何,下次若還能和他相見,一定要換成小雨的身份。至少我得弄明白,他為何對小雨如此無情,忘得幹幹凈凈?」

  無月哪知靈緹心中正千回百轉?隻道她一向冷漠慣瞭,隻好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朱若文不時閑聊幾句。一心想和靈緹搭訕,卻見她總是懶得搭理自己,心中好不鬱悶!

  行入客室之中,他心想待靈緹離開後,便讓綠絨為自己按摩一下。大冷的下雪天,騎雕飛行、空中賞雪,聽起來浪漫,其實是受罪!被凍得身子發僵不說,由於怕摔下來,身子一直繃得緊緊,弄得一身腰酸背痛!

  然而靈緹二人沒有一點兒要離開的意思,反而讓丫鬟將曉虹和綠絨帶到隔鄰客舍中休息。

  曉虹倒沒啥,綠絨不樂意瞭,忙說道:「我是侍候公子的丫鬟,就不用另外安排住處啦!」

  靈緹道:「你也是客人,怎好辛苦你?」

  心中卻暗道:「丫鬟?這姑娘對他的態度、看他的眼神,哪裡有點兒丫鬟的樣子?莫非自恃美貌、恃寵而驕?抑或他對丫鬟們縱容慣瞭,養成她這樣一付嬌縱習性?唉~看來我對他實在瞭解不夠多……」

  綠絨柳眉一挑道:「走到哪兒我都是公子的丫鬟,侍候他是天經地義,談不上辛苦不辛苦。」

  無月聽綠絨語氣不善,怕她心懷不忿之下冒犯到這位仙女,那可真是大煞風景!忙對她說道:「你也累瞭,隻管去休息吧,我自己能行。」

  和靈緹雖隻是第二次見面,但他總有種要盡力維護她的沖動,不忍讓她受到傷害!是因為她美若天仙?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也不明白。

  綠絨頭一昂,倔強地道:「我不!」

  無月臉色一變,心中萬分氣惱,暗罵這丫頭不識大體,不好當著主人的面發作,氣急敗壞地盯著綠絨,那意思是說:「在這兒不許胡鬧!」

  靈緹淡淡地道:「看不出你有哪點象個丫鬟?」

  綠絨滿臉挑釁之意地道:「楊小姐可是不信麼?你可以問問他!」

  她拉瞭拉無月的手臂,「你告訴她們,我是你的丫鬟!」

  暗中向他猛打眼色,那意思是說:「此處乃是非之地,你千萬別被美人所惑,中瞭人傢的仙人跳!」

  可她哪知道無月此刻正氣得臉綠綠、手發抖,沒給她兩耳光已算很有涵養瞭!

  她發覺自己純屬白費勁!無月壓根兒就沒瞧自己一眼,那雙賊眼不時地在靈緹身上轉來轉去,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即便有點空暇,也是盯著媚態十足的朱若文,忙著和她說笑,基本當自己不存在,簡直氣得綠絨肚子疼!

  她這點小心思,老於世故的朱若文自然瞧得心知肚明,回頭對她笑道:「這位姑娘但請放心,我們沒有惡意。」

  曉虹見無月那付模樣,分明已被靈緹所迷,心中也隱隱有些不悅:「在我印象中他還從未對哪位女子如此心動過,唉~這也難怪,靈緹之飄逸美麗實乃生平僅見,連北風姊姊也是相形見絀。面對如此一位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無論什麼樣的男子見瞭,也會情不自禁地對她生出仰慕之情吧?」

  然而她心思玲瓏剔透,一向識得大體、眼光放得長遠,遠非喜歡耍小聰明、有些意氣用事的綠絨可比。以她的智慧和眼光,早瞧出這兩位對無月毫無惡意,且見他對靈緹如此著緊,若是綠絨再意氣用事,吃虧的隻能是她自己!是以也在一旁溫言相勸,總算拉著她,跟隨在兩位丫鬟身後而去。

  其實她真是冤枉無月瞭。他對靈緹如此,完全是出於下意識的行為,就好比習慣成自然一般,自己也不知其所以然,倒並非為靈緹美貌所惑。

  見綠絨一步一回頭,一付戀戀不舍的模樣,靈緹心中更不是味道,朱若文卻不禁沖她笑道:「你就放心休息去吧,靈緹不會把你的公子吃瞭的,呵呵~」無月笑道:「靈緹不吃,朱夫人會不會吃瞭我呢?」

  此言一出,綠絨忍不住又回頭狠狠瞪瞭他一眼,那目光擺明是罵他:「大色狼,下流無恥!」

  曉虹倒是沒回頭,反而拉著綠絨走得快瞭些。她已看得很清楚,無月今後若是和靈緹好上,一定會對靈緹言聽計從,無論她多麼不情願,現在她考慮得最多的,是以後該怎樣和靈緹搞好關系。

  靈緹不由也黛眉微蹙,心中更加有氣:「他咋見瞭漂亮女人就這德行?跟夢中的他還真是一模一樣,不是夢見他私會美女,便是夢見他在刑架上慘遭折磨,總之都令人無法安心!」

  朱若文失笑道:「蕭公子若再胡言亂語,看來等不到我吃,這些小丫頭倒要先把你吃掉啦!」

  曉虹和綠絨去後,無月行入內室。嚴冬騎雕飛行,除瞭凍得發僵,穿越雲層之時水氣很重,若是在雲層之下,還得承受鋪天蓋地而來的鵝毛大雪,厚厚的錦襖幾乎濕透,被冷風一吹凍得發硬,在外面尚不覺得,可內室中炕火正旺。他隻坐瞭一會兒,感覺被凍住的衣服開始融化,緊貼在身上濕塌塌、冷冰冰地,分外難受!

  靈緹似乎很知道他此刻的感覺,很快讓丫鬟們在屏風後大浴桶裡灌滿熱水,替他脫掉錦襖,黛眉微蹙地道:「服侍你的人可真夠粗心的,你也仍是如此不知愛惜身子,臘月天這麼冷,外面風這麼大,原該穿貂裘趕路的,瞧你臉都凍得發青,快進熱水裡泡泡,椅子上是我給你準備的毛巾和換洗衣物。」

  說完指瞭指浴桶旁邊那把軟椅。

  無月走到屏風後面,見浴桶裡熱氣蒸騰,一心想趕快脫掉濕乎乎的衣褲鉆進熱水之中,卻見靈緹和朱若文站在屏風外面,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不由得躊躇起來。

  靈緹催道:「你快點呀!把脫下的衣服遞給我。」

  無月臉上一熱,倒未料到她居然如此大方,將頭伸出屏風瞧瞧朱若文。

  朱若文笑道:「快點脫瞭泡個熱水澡吧,我瞧你呀,都快變成冰棒瞭。」

  無月訕訕一笑,縮回頭心想:「反正有屏風遮擋,怕啥?」

  趕緊從懷中掏出孔明燈小心放好,脫下衣衫,隻剩褲頭,把臟衣服一把抓起遞出屏風之外。

  靈緹抱著那堆衣物欲出門,朱若文嘆道:「還是讓丫鬟洗吧,天氣這麼冷,別凍壞瞭手。」

  靈緹搖瞭搖頭,轉身出門,見她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奇道:「乳娘不出來麼?」

  朱若文指瞭指自己的眼睛:「昨晚睡得很晚,天還沒亮又被你派人叫醒,都成瞭熊貓眼,站都快站不穩瞭,我得趕緊補瞌睡,不然老得快!你不用擔心,他身子我都擦……」

  似覺不妥,忙住口不言。

  靈緹似也對她頗為信任,未再多言,出去後回身將門關好。朱若文大大打個哈欠,伸伸懶腰,兀自躺倒在繡榻對面那張貴妃椅上,補瞌睡去瞭。不一會兒便鼻息勻停,沉沉睡去,看來昨夜真是沒睡好。……

  泡在有些偏燙的熱水裡,無月頓覺身上毛孔全都張開瞭,聞到蒸騰熱氣中漂浮著一股奇異的藥味兒,似乎摻入瞭某種靈藥。片刻之後,一身寒氣已祛除得幹幹凈凈。他並非沒泡過熱水澡,但唯有這次似乎最為舒服……

  剛才朱若文說的後半句話他也聽見瞭,不由心中奇怪:「擦身子?記得在澠池我全身癱瘓、動彈不得,小雨倒是每隔兩天就要替我擦一次身子。有時她不空,她那位老奶奶也替我擦洗過,其餘還有什麼外人做過此事?沒有瞭啊?更何況這位朱夫人……」

  約半個時辰之後,感覺水漸漸變涼,他才從水中站起身子,低頭一看,渾身已泡得發紅,心中暗忖:「剛才該提醒一下曉虹和綠絨,讓她倆也泡個熱水澡,尤其曉虹身子較弱,可別凍病瞭……」

  思忖之間,拿起毛巾將身子擦幹,看看軟椅之上,由裡到外的衣褲靴襪一應俱全,內衣、中衣等內外衣褲穿在身上,都非常合身,就象為自己量身訂做的一般,套上貂皮裘袍,系好腰帶,這才走出屏風。

  朱若文側身斜倚在貴妃椅上,睡得正香,大可當她不存在。不過她睡姿頗為撩人,雙腿一前一後分開,上面那條左腿搭在扶手之上,頗似側入式性交體位中女人擺出的那種姿勢,也不知正在做春夢還是咋的,嘴裡偶爾哼哼唧唧地嘀咕著什麼,腰肢也不時扭動一下,總之睡姿很不老實。

  由於是側臥姿勢,飽滿酥胸上那對乳峰顯得愈發挺拔突兀、異軍突起!那凹凸有致的豐腴體態,溝壑縱橫的誘人曲線,以及她身上特有的貴婦成熟風韻,如海棠春睡,簡直是個迷死人的尤物!

  他忙收回目光,鎮攝心神、不敢多看,以免好動的小弟弟又給自己出洋相,那樣對主人太過失禮。發梢很濕,不少鉆進脖子裡怪不舒服,他想找梳子梳理一下,可在傢裡不是乾娘、北風,就是後來的綠絨幫他弄,他壓根兒就不會。正犯愁呢,但聽「咯咯咯」響起三下輕微敲門聲。

  他覺得自己這種披頭散發的模樣,和人相見不太禮貌。正猶豫著是否開門,又傳來「咚咚咚」三下敲門聲,這次敲得比剛才大聲瞭一些。再過一會兒,又敲瞭三下。

  他心中頓時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這敲門的聲音、手法和節奏,怎地和小雨那麼相似?在澠池的時候,小雨每次找我,都是這樣敲門的!」

  倏地怦然心動:「莫非小雨知道我在這兒,也特地趕來瞭?」

  他立刻沖到門邊,「哐當」一聲將門拉開!驚喜的表情立時凝固在臉上……

  門外盈盈而立的欣長身影,是靈緹,哪來的小雨?

  靈緹瞪瞭他一眼,似怪他一直不開門,手裡端著木盆走瞭進來,裡面是他剛才換下、已經洗好並揪幹的衣褲。她將濕衣一一在暖衾上攤開,說道:「這些天下雪,衣服不能晾在外面,我幫你烘幹,到時你好帶走。」

  無月期期艾艾地道:「這衣……衣服,是你洗的?」

  靈緹點瞭點頭。

  被如此美人殷勤侍候,本該很享受才對,可他心中卻有種突兀之感,很是別扭和不安,心中很有些疑惑,「莫非上次雲夢娘娘誘供不成,這次打算改用美人計?」

  他不由得說道:「承蒙靈緹小姐親手侍候,實令在下心中不安。這些事,原本該丫鬟們做的。」

  靈緹沒說話,隻是讓他坐在屋角書案旁邊,從暖衾上拿起一付厚厚的頭套,將他披散的長發挽起,塞進頭套輕輕揉搓。這頭套也不知是用何種材料織成,吸水性特別好,待靈緹取出頭套時,他伸手摸瞭摸,頭發隻是有些潤瞭。靈緹把濕的放回,又從暖衾上拿來另一付如法炮制,基本就算幹瞭。

  完瞭靈緹又幫他挽起發髻,戴上沖天金冠,插上青璇發簪。無月伸手摸摸頭上,嘩~比綠絨弄得好多瞭,更別提乾娘和北風姊姊那樣的粗手大腳!

  替他收拾整齊之後,靈緹很認真地打量著他,見他面如桃瓣、玉頰嫩紅、眉目如畫、鼻若懸膽、唇紅齒白,舉止雍容閑雅,如芝蘭玉樹般靈秀出塵,似仙界金童般傾倒世人!那襲束腰貂裘,更是襯得他如粉妝玉琢一般,俊逸絕倫。即便潘安再世、宋玉重生,恐怕亦當自慚形穢!

  一向古井無波的秋水雙瞳,漸漸散發異彩,她竟似有些陶醉地呢喃著:「男孩子能長成你這樣兒,恐怕是絕無僅有瞭……」

  聲若蚊吶,恐怕隻有她自己聽得見。顯然,她對自己的傑作非常滿意。

  被如此仙女脈脈凝註,眼波如同融入一汪薄霧,無月心弦忽地顫動,也凝目相視,那一瞬間,似已心靈交融。不知怎地,他隱約感覺靈緹身上,總有些自己非常熟悉的氣息,就象相依為命多年的親人一般……

  二人身周,似有一層淡淡迷霧繚繞,時光在那一刻仿佛凝固。宇內之大,已被縮小為這個小小空間,他(她)那星眸最幽深之處,仿佛便是自己魂牽夢繞的魂兒依附之所在。相隔咫尺,兩條孤寂的靈魂卻無法相依,在虛無中焦灼不安地呼喚著對方。

  心醉神迷、如夢似幻之間,彼此均為那陣陣呼喚所吸引,漸漸靠近對方……

  無月似已回到夢中分離那一刻,竭力想抱緊她,哪怕隻是片刻溫存。靈緹也一樣,拼命想抓緊他的手,不讓將他帶走,然而她抓不住、握不牢,眼看著他越飛越遠、消失無蹤,眼前的世界頓時陷入無邊的黑暗,她隻能無助地大聲呼喚著,尋尋覓覓……

  迷霧中,兩條朦朧的絕世身影相隔越來越近,無月雙臂不知不覺已緩緩張開、伸出。夢回前塵的相逢時刻即將來臨,天地兩茫茫的生死契約即將兌現,世間已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止兩條靈魂彼此纏繞的無盡渴望……

  忽聞一陣腳步聲響,一人匆匆走瞭進來。那團迷霧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現出兩條清晰的身形。

  這就是所謂人氣,鬼神見之也得退避三舍!虛無中兩條即將團聚的靈魂被一陣污濁沖天的人氣沖散,雖拼命想靠近並拉住對方,卻無能為力,最終隻能各歸本位。

  靈緹由夢幻中驚醒過來,猛然發覺自己離他的胸膛已不足一尺之遙,不由臉上一紅,緩緩收回腳步,這才移開目光,離開那雙令她每瞧一眼便會忍不住怦然心跳的深邃星眸。

  無月醒神過來,看看自己伸出的雙臂,心中不禁大為尷尬,猛地縮回雙臂,感覺又太過突兀,簡直不知手放哪兒才合適,「我這是怎麼啦?被魔魘住瞭麼?竟差點唐突佳人……」

  靈緹轉頭看去,見來人卻是乳娘的小兒子歐陽俊,不由臉色一沉!

  歐陽俊顯然未料到小郡主在此,怔瞭一怔,忙拜伏於地,恭聲道:「小的參見郡……」

  靈緹打斷他的話,皺眉道:「不是讓你沒事不準在這兒亂跑麼?」

  歐陽俊道:「我知道,可小姐說的是不許到後院,此處並非後院啊?」

  他這才發覺還有外人在此,忙改稱小姐。

  靈緹道:「這裡是貴賓住的地方,跟後院無異。還有,以後若再調戲丫鬟,你可要當心點!看在乳娘面上,我倒還罷瞭,我娘可沒那麼好說話。」

  歐陽俊諾諾連聲,神態恭敬異常,甚至滿臉畏懼之色。

  靈緹緩下語氣,介紹道:「這位是蕭公子。」

  隨即轉頭對無月說道:「他是朱若文之子歐陽俊。」

  歐陽俊忙大禮參拜,恭聲道:「見過蕭公子。」

  無月也忙回禮,將他扶起,笑道:「原來是朱夫人的公子歐陽兄,幸會幸會!」

  歐陽俊笑瞭笑,「公子風采實乃在下生平僅見,令人忍不住心生仰慕之情!若有暇還望多親近親近,以便有所教益!」

  言來倒也誠懇。

  無月忙道:「歐陽兄過獎!」

  心中暗道:「幸好他來得及時,否則唐突瞭佳人,可如何是好?」

  心念未已,腦海竟突如其來地冒出一個念頭,「這傢夥沖散人傢團聚,真是可惡!我得離他遠點!」

  他頓時嚇瞭一跳!不由得拍拍腦門,「我今兒是咋回事?腦子有毛病麼?」

  無獨有偶,靈緹也是黛眉微蹙,似在凝神思索什麼難解之事?

  歐陽俊回頭對靈緹恭聲道:「小姐,我是找我娘有急事,聽說她在客舍這邊,所以……」

  說話間,朱若文已睡醒過來,精神看上去好瞭許多,聞言對他說道:「俊兒,找我何事?不知給你說過多少回,別往這兒亂跑,還有女眷呢。」

  歐陽俊將母親拉到院子裡,母子倆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說些啥,朱若文不時嗔斥兒子幾句,顯然對他最近的作為很是不滿。

  靈緹搖瞭搖頭,在暖衾旁錦墩上坐下,一件件地將烘在上面的衣物翻面,隨口說道:「這些衣裳,是我憑記憶照你身材做的,你看還合身麼?」

  無月無比震驚,呆呆地說不出話來!這些衣服,竟是她做的?忙道:「很合身,真是多謝瞭!」

  房中一時寂靜無聲。靈緹一邊烘烤著衣衫,不時看看無月,不過眼中不再是夢幻中純凈的期待,諸般復雜情緒又全都回來瞭,尤其當初在澠池被棄之如敝屐,最是令她耿耿於懷!她是個不太善於表達情緒的少女,屢屢想問個清楚,卻又強自忍住,「小雨又不是他什麼人,也許早忘得幹幹凈凈,你去問他豈非自討沒趣?」

  不過無論如何,看著他就在自己身邊,便有種平安喜樂的滿足,也有絲絲甜蜜在心頭,對她來說,已很是幸福!

  無月卻不太習慣這種相對無言的氣氛,剛才那段小插曲令他依然有些尷尬,感覺更加壓抑、難熬!屢屢和靈緹搭訕都得不到回應,他也是有自尊的人,隻好閉嘴作啞吧,免得討人嫌!

  人在紅塵免不瞭愛恨糾纏,其中許多恩怨都是由誤會造成,尤其少年男女之間,一則年輕氣盛,二則臉薄矜持,對方對自己的好往往被無視,對方的不是卻耿耿於懷。諸多誤會無法及時疏解,導致多少傾心相戀的情侶因此勞燕雙飛、孤獨一生?實在令人可悲可嘆!

  直到朱若文回到屋裡,才打破這片沉悶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