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吟在同州堡尚未待上兩天,便從蛇山大營和常安堡紛紛有飛鴿傳書來報,內容都差不多:
一位鬼面披甲悍將連夜來孤身連闖數座大營,身形快如鬼魅,在部隊各駐地如入無人之境,將士們拼死蜂擁上前圍攻也抵擋不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怪人來去自如。怪人口口聲聲叫囂著要找長上,遍尋不見之下開始發飆,將長上蛇山大本營的中軍帳和常安堡的臨時官邸搗得稀爛,四處縱火,已燒掉部分營帳,損失不小,而且怪人聲稱,長上若再不出現,她便要燒掉大軍所有營地!
無月暗叫苦也,以怪人如此做派,是大姊的可能性極大,心想:不知是誰將我在鳳吟這兒的消息透露給瞭大姊?她這樣做多半是為瞭找我,唉~不是我不願回去,隻因……
他也無比思念這位暴躁任性卻深情如海的大姊,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巴不得早些飛回她的身邊。更關鍵的是,若不趕緊回去阻止大姊,以她的性格,挑釁行動必將步步升級,後果難料!
於是他拉著趙鳳吟和靈緹起身,辭別庫爾丁兄妹,打算盡快趕回常安堡。
短短的相聚之後又是長久的離別,葉赫雅黛望著他匆匆而去的矯健身影,滿懷傷感,好在長公主這次在遼東會待上一段時間,她還有機會前往常安堡和情郎相見。
趙鳳吟不理會他的連拉帶拽,好整以暇地跟在他身後走向馬車,看著他死死拉住靈緹的另一隻手,不禁大皺其眉,這傢夥無論在多麼急迫的情形下也不會忘記他的小美人,當然實事求是地說,對她這位大美人也是,她這才好過一些。
無月急道:“您走快點兒行麼?”
趙鳳吟不緊不慢地道:“咦?那人找的是我,你這麼著急上火地幹嘛?”
無月一窒,臉上迅速恢復平靜,同樣慢條斯理地道:“我隻是擔心大軍營地被夷為平地,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作為大軍統帥,如此不顧將士們的安危,這可不是您的一貫風格。”
趙鳳吟以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若你是太監,天下便沒有正常男人瞭!唉~昨夜被你折騰得好……眼下還腰酸背痛哩,你要我怎麼走得快?”
她嘴裡卻說道:“那當然不是我的風格,我知道你去瞭他們便會沒事,可卻擔心你被她搶走,真是矛盾啊,也不知該不該回去,你還催我?”
無月搖頭嘆息:“不知所雲!”懶得理她,加快腳步走向長公主禦用豪華大馬車。
貴德堡往東百多裡外、渾河北岸的薩爾素堡,一位中年白袍壯漢靜靜地佇立城頭,眼中閃動著淚花。他名叫泰格.薩爾素,女真渾河部首領,此刻他正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片無邊無際的林海雪原。
這兒是渾河部數百年來的聚居地,百餘年前,強大的千禧帝國出兵經略遼東,將他們和幾個女真中小部落趕出瞭這片傢園,將這兒變成千禧帝國在遼東的邊陲軍鎮。鬥轉星移,一位女真英雄橫空出世,就像海納百川,將彼此血腥征戰不休的女真各部落團結起來,組成一個日漸強大的女真帝國。
曾經不可一世的千禧帝國卻已日薄西山,薩滿諸神是公平的,天下沒有永恒的主人,一個王朝不能跟上時代前進的步伐就一定會被淘汰。隨著女真帝國的不斷擴張,他和其他幾個部落首領帶著各自的部眾又回來瞭。當然,和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他們的新領主:齊天格格。
這樣一位領主帶給他們的並非屈辱,而是驕傲,因為她已是所有女真人心目中的英雄、薩滿戰神之化身。他覺得自己的部族這些年來實在幸運,或許是因為他們不懈的努力,獲得薩滿諸神的眷顧,不斷有女真英雄象彗星般崛起,尤其溫罕傢族更是邀天之幸,可謂群星閃爍,先有雄才大略的沙爾溫,然後是驍勇善戰的慕容格格,文韜武略兼備的烏雅齊格,以及無敵天下的齊天格格……
這兒也是齊天格格位於渾河領地的治所。薩爾素堡中心一座跨院裡有一棟二層樓的木屋,坐北朝南,樓上樓下各有房屋七八間,此地這樣的建築並不多見。一隊身強體壯的披甲長毛女兵跨騎高頭大馬、手持長柄戰斧,正饒著這棟樓來回巡邏。
樓上最大的那個房間裡,中間燃著一座碩大的火爐,一條高大健碩卻不失柔美的身影正靜靜地站在窗前。
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終於停歇,夜空星月滿天,她懶洋洋地抬起雙臂,貞雯和小翠正一左一右地為她披上全套板甲,戴上頭盔,並為她拉下那片鬼形圖案的鐵制面具,遮住那張宜嗔宜喜的絕美面孔。貞雯和小翠的動作很熟練,這三天晚上她倆都在為小姐做同樣的事兒,可謂熟能生巧。
慕容傢大小姐並非需要鎧甲的保護,因為裡面有一層防護力更佳的金屬絲軟甲,可她喜歡這樣的造型,覺得很酷,另外,她相信無月認不出她這身怪異的打扮,打算見面時倏地掀開面甲,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但願他覺得是個驚喜吧?這麼長時間不回來,多半被那位傾國傾城的小郡主迷住瞭,沒準兒見瞭大姊愛理不理也說不定?嗨~你神經呀,枉你跟他一起長大,他是這種人麼?唉~也難說,總感覺他對我就真像小弟一樣,親情有餘、熱情不足,到底有多少夫妻之情,可難說得很……
心裡亂糟糟地披掛整齊,她正待掠出窗外,撲向那浩瀚的星空,去討回她的心愛之物。隻要他在長公主那兒,鐵定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對此她堅信不疑。
貞雯一把拉住她,央求道:“小姐,讓小婢跟您一起去吧!”
大小姐回頭,兩個黑森森的眼孔中滿是不耐,叱道:“你跟去做什麼?給老子滾開!別怪我不提醒你,這兩天老子心情不好,少來招惹我!”
貞雯求道:“小婢隻是擔心您若鬧得太過火,恐怕……”
大小姐一個大腳將她踹出門外,從這兒到常安堡挺遠,以她的絕世輕功也得花費些時間,她今夜的計劃是把常安堡一把火夷為平地,明天夜裡是宣遼軍位於蛇山的大本營,後天……總而言之,長公主既然率軍前來,自己有的是辦法逼她現身!
其實她並不想對付長公主及其麾下的大軍,即便她想這樣做,母親和曉虹也不允許。為瞭賴在這兒按兵不動,她不惜向姥爺撒謊,說她帶來的長毛兵水土不服,病倒瞭一大片,光說說是不行的,姥爺若是這麼好騙,就不是雄才大略的沙爾溫瞭。
所以,她還真讓第三暴龍軍這三千長毛兵全都病倒瞭,具體做法是下毒,當然是不致命的那種,唯有她的長毛女衛隊除外,她喜歡這些聽話的傻大個兒隨侍身側,跟她們說話她得仰起頭,這種感覺很爽。跟著師祖那麼多年,她對各種毒物可謂瞭如指掌,讓母親中招的合歡花在她眼中不值一提。
中毒的長毛兵大多是上吐下瀉,還有兩百餘人的癥狀是發瘋,沖進東南方尚明的領地內惹是生非,即便是得瞭癲癇癥,但生女真野蠻的本性和掠奪的本能倒未丟失,打傷尚明領地不少族人,搶回不少財物。尚未等尚明來得及發函向姥爺告狀,她已將那幫恐怖的瘋子連同搶來的財物全數抓回,裝模作樣地痛責一頓。
當然她這番裝模作樣隻有暴龍軍將士們能看得出來,因為她若真的要責罰這些發狂的長毛兵,該被關進鼠籠或蛇籠被一點點啃食掉才對。
尚明有苦難言,心知她是為瞭上次自己扣留完顏部旗兵而故意報復,然而找不出任何證據,那幫長毛羅剎的確得瞭狂病,大夫也是這樣診斷的,正設法醫治,他在伯父跟前告狀也是白搭,甚至他都未能要回失物,因為已被瓜分,要想一一索討談何容易?
最後尚明感覺,以後還是少惹這個既強橫又霸道又無賴的晚輩為妙……
然而為瞭找出無月的下落,大小姐非得找宣遼軍的麻煩不可,眼下還隻是放火,長公主今夜若還不出現,她就要殺人,殺很多很多的人!先從趙龍開始,然後是趙廷、孟廣……這些人對長公主很重要,殺他們性價比最高。
她心裡很急,今夜要做的事比昨夜多得多,她堅信曉虹的分析沒錯,截止目前,那丫頭所說的每句話事後都得到瞭印證,曉虹說的話就是板上釘釘,無月一定在長公主那兒,她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她實在等不及!
她擰腰蹲身閃出窗外,眨眼功夫便竄出老遠,隨即但聽身後遙遙傳來一聲嬌滴滴的呼喚:“大姊,且慢!”
她毫不遲疑地電射而回,就像未曾離去一般好端端地凝立窗邊,別人的話她可以不聽,但這位麼,還是聽聽她說啥為好,“曉虹妹妹,怎麼啦?今夜事兒多,請長話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