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繡榻尚有數尺,她停下瞭腳步,“蕭公子,是想坐起來和賤妾聊一會兒,還是再接著睡?”
無月笑瞭笑,“剛才睡瞭好一會兒,現在不困,就聊一會兒吧。”
她點瞭點頭。見她靜靜地站在當地,無月禮貌地說道:“柳夫人,您坐呀。”
她溫和地笑瞭笑,拉過榻邊那把椅子坐下,依然保持數尺的距離,臉不再那麼發燒,心跳也平穩許多,感覺已找回正常心態,她長舒一口氣,抬頭看看他,“蕭公子,我聽三妹……”
無月看著她,眼神是如此專註。目光對視片刻,她雖竭力保持正常的閑聊姿態,臉上還是忍不住又有些發燒,心跳也不受控制,沉默更是令她尷尬,甚至有些窒息。無論她是否情願,無數個午夜夢回中那些夢交場景總是不請自來,無他,因為夢中男兒便在眼前!
不知他是出於禮貌,不願打斷別人說話還是咋地,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待下文。她終忍不住瞭,“聽三妹說,公子可是活潑好動、愛說愛笑的人,象這樣長期臥榻不起,一定很不習慣吧?”
無月點點頭,“嗯,躺久瞭真是好難受,柳夫人能扶我坐起來麼?”
他說話時唇角上翹,秀眉微楊,晶亮深邃的眼波純凈得象一泓秋水,純真無邪的神態就象可愛的天使。或許是自己想多瞭,他並沒有哪個意思?
柳如霜走到床邊,彎下腰,衣襟下擺從他臉上拂過。她臉上又是一紅,幸好不是夏天!她稍稍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上身,用枕頭墊在他的背上,拉起錦被蓋住他的胸口,完瞭打算退回椅子上坐下。
無月輕輕拉瞭拉她的衣袖,“柳夫人就坐床邊吧,近些好說話兒。”
她隻好坐下,低頭看著他放在錦被上的手,纖長潔白的手指輕輕敲擊著被面,陣陣濃烈的奇異體味兒傳來,男子竟有如此奇特體香?尚未聊上幾句,她漸漸心鈞搖蕩,從未如此劇烈!
無月靜靜地打量著她,她和自己相熟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嫣娘沒有她的矜持穩重,大姊沒有她的沉靜內斂,北風姊姊遜她一分嬌羞,靈緹沒有她的成熟風韻,她比師父更像賢妻良母。他實在很好奇,渴望瞭解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子。
“聽若文說,柳夫人很早就和丈夫分居瞭?”他單刀直入地問道,這或許是走入別人內心世界的最為快捷的方式。
柳如霜渾身顫抖起來,漲紅的玉頰頓時變得蒼白,暗自埋怨大姊為何把如此隱私都告訴他,她即便成心撮合也不能如此直接啊!
“蕭公子,你……大姊咋能這樣,隨便亂說別人的隱私!”
無月低聲道:“看來是真的瞭?”
天啊,他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讓人好尷尬!
過往的生活是如此無趣,她不願再這樣下去,可她一向在人前做出一付既幸福又滿足的模樣,尤其和子含在一起的時候總要挽住他的胳膊。可是此刻,在一個初次見面卻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令她心醉神迷的夢中人面前,她的所有偽裝瞬間被撕破,如同沒瞭遮羞佈,光溜溜地呈現在他面前!
雖然無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兒可以鉆進去,可是有沒有可能為自己開啟一道通往甜蜜和幸福生活的大門?我的天,你怎能這麼想?
一個充滿陽光和鮮花的大花園,一個笑容燦爛的絕世少年,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天堂,說不盡的甜言蜜語,總有傾訴不完的柔情蜜意,和心上人共築愛巢,若是再多一個小寶寶,天啊,該有多麼幸福!沒有哪個女子不渴望這樣的生活,本門中的幾對小夫妻、伉儷情深的昆侖派賽掌門夫婦都是這樣,這樣的要求很過分麼?我為何就不行,連想想都覺得可恥,為什麼?
“待會兒你該吃點東西瞭,我去給你做。”她慌慌張張地起身,出得房門,忍不住大呼一口氣。
她隱隱有些遺憾,或許繼續這個話題聊下去,她能得到一種解脫也說不定。
她在護理病人方面似乎很有經驗,一向面面俱到的若文信得過之人自然不差,知道在他這個恢復階段需要大補,做的是鴿蛋扇貝粥,用文火足足燉瞭一個時辰。做好之後,她將托盤放在無月雙腿之上,正待拿起勺子喂他。
“柳夫人,我自己來吧。”無月拿過勺子嘗瞭一口,又爛又香,入口即化,暖烘烘地又不燙嘴。
見他拿著勺子的右手顫顫巍巍,柳如霜忙道:“蕭公子,還是我來喂你吧。”
她搶過勺子,兩隻手無意間相觸,她身上忽地麻酥酥地,感覺很是微妙,稍稍停頓一會兒,才緩緩抽離。多麼令人心動的少年!難怪眼高於頂的大姊都……
她一口口地喂他,每喂一口便用手巾替他擦擦嘴,一碗粥很快吃得精光,他還要,她又去盛瞭滿滿一碗。
看著食欲大增、吃得津津有味的無月,她除瞭高興,還有點感同身受,但不是腹中饑餓,她剛吃過,而且不知為何吃得很飽,對身體發福的恐懼也被拋諸腦後,饑餓的是下面那張嘴巴,剛躲在屏風後擦幹凈不久,它又在流口水瞭……
她心中不時掠過一個念頭,三妹和大姊都懷上瞭他的孩子,若是我……若一傢三口經常能在一起吃飯,唉!
三碗粥下肚,無月總算吃飽瞭,她打來一盆熱水侍候他洗凈手和臉,怕他坐久瞭累,便扶他重新躺下,完瞭又坐回床邊陪他閑聊。
孤男寡女相對,她渴望打情罵俏卻又難為情,所以大多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自朱若文走後,無月心裡一直亂糟糟的,周巖知道真相後不知會有何反應,應該很高興吧?也不知若文此刻跟嫣娘挑明沒有,唉!念及於此,他忍不住問道:“柳夫人,嫣娘知道真相之後,一定會很難過吧?”
“當然啦!無論哪個女人攤上這等事兒,都……唉!但願她能扛過去。小君現在也很不好過,看著他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我真是好心疼!”
無月道:“我能理解,畢竟那是您帶瞭那麼多年的孩子。不過我想,他還是會認您這個娘的。”
她點點頭,小君是個有良心的孩子。他沒有再提剛才那個令人尷尬的話題,欣慰之餘又似隱隱有些遺憾,自己這是怎麼瞭?她黛眉微蹙,言辭間有些心不在焉。
屋裡光線漸漸黯淡下來,時間過得真快,今晚月圓,月色很好,窗棱間透過月光,地上星星點點的光影輪廓越來越明顯。
二人已有好一陣沒有說話,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忽聽無月問道:“柳夫人,您愛丈夫麼?”
她正待起身掌燈,聞言心裡一跳,又打消瞭這個念頭。他的面目看起來模糊不清,隻有一雙晶亮的眸子仍在閃光,她相信自己也一樣。小臂不知何時已靠上他的胳膊,有種異樣的感覺,然而她已不想拿開,幽幽地道:“愛,妻子哪有不愛丈夫的道理?”
可我現在還愛麼,已有好久沒想過這個問題瞭。子含呢?似乎隨著對夫妻生活失去興趣,他的愛也隨之消亡,他想要的隻是一個表面上和和美美的傢庭,用一把精神枷鎖將我禁錮在那個傢的軀殼之中。他能帶給我的隻是令人窒息的生活,若沒有以前的小奇、現在的小君,無比溫暖的母子之情的慰籍,我實難熬過這麼多年。我還愛麼?
無月低聲道:“既然愛,為何要分居?”
這比剛才那句話更加犀利,直刺人心!
柳如霜尷尬不已,喃喃地道:“因為激情沒瞭,可夫妻之間親情還在。”
幸好天黑瞭,相信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否則她一定會無地自容,雖然如此,她的臉依然漲得通紅,心兒狂跳。
其實子含真的對我還有親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