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日娜搖搖頭:“這隻是一條河谷,那條山谷比這隱秘得多,隻有我們朵顏部和插漢部中的一些老牧民知道,要不是老吐班有一次偶然跟我提起,我也不會知道。平時我們這邊的牧民到插漢部尋親訪友,都是從大靈河套西邊的草原上繞過去的。”
無月點點頭,“還好,若是那條山谷誰都知道,被那幫人堵在山谷中就麻煩瞭。”
且說李天秀帶著大隊人馬遍尋不見無月的蹤影,正在附近四處搜索,但聞前方“嗒嗒嗒”馬蹄聲驟急,幽暗星光下隔著裡許距離,也看不清身影,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循著馬蹄聲追來。追逐一刻多鐘之後,前方馬蹄聲漸小,不僅不見人影,最後竟變得無聲無息。
領頭的甄五心中大感詫異,前面那匹馬怎地跑得憑快?
疾奔之下他猛地勒緊馬韁,馬兒頓時人立而起,發出“唏律律”一陣長嘶,方自硬生生停下,露出一手不俗的騎術。
他舉目四顧,茫茫夜色下剛才逃走的那人蹤影全無,一時不知該追向何處,身後的人馬也隨之停瞭下來。
李天秀策馬趕上來和他並肩而立,對他說道:“甄兄怎麼搞的,又把人追丟瞭麼?”
“李大人!”甄五拱拱手,滿臉疑惑地道:“是啊,真是奇怪!此地一馬平川,即便他騎馬跑得再快,前面總該有馬蹄聲才對啊?”
李天秀沉吟道:“此人非常重要,絕不能讓他跑掉!大夥兒趕緊散開,各自分頭搜索,他應該就藏在附近,一旦發現他的蹤跡,立即發信號通知大夥兒!”
他似乎頗有權威,那些黑衣人立即三三兩兩地散開,四處搜索去瞭。
場中隻剩下李天秀和身後一位繡衣人,他回頭吩咐手下道:“馬上用飛鴿傳書稟報鄭大人,請他將那些訓練有素的遊隼派來。即便今晚我們找不到那小子,待天亮後在這些遊隼的追蹤之下,他仍將無所遁形,遲早會落入我們的手中!”
半晌之後,“噗喇喇”一陣羽翅扇風之聲響起,一隻灰鴿直沖天際,疾向西南方飛去,很快便消失於茫茫夜色之中。
進入河谷之中數裡地之後,哈日娜在一個轉角處停下,側耳傾聽一陣,對無月說道:“眼下已聽不見馬蹄聲,總算暫時把那夥人甩開瞭。”言罷掏出一塊手帕,擦拭滿頭大汗。
無月驚魂初定,不禁感激地道:“哈日娜姑娘,咱們素昧平生,蒙你一再相助,真是感激不盡!我隻是奇怪,姑娘連我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不知道,何以會出手救我?”
哈日娜答道:“雖然不認識,但你不象壞人,又受瞭傷,那些黑衣人包著臉,還打死打傷我們不少族人,肯定不是好人。你跑瞭那麼久,停下來休息會兒吧……”
她漢語說得很不流暢,帶有很重的卷舌音,說起來有些吃力,發音也不準確,可雙手連比帶劃,無月勉強倒還能聽懂,在她和情兒的攙扶下緩緩爬下馬背,靠坐在山壁上,情兒靠在他身邊,幫他把腿放直,扶正因一陣疾馳又弄歪瞭的右腳夾板,她也已渾身無力,血淋淋的左腳暫時就顧不上瞭。
兩匹馬在河邊啃些青草歇歇腳,跑瞭這麼久的夜路,實在人困馬乏,他雙腳疼痛不堪,若非哈日娜趕來相助,他和馬兒估計都快堅持不住瞭!
哈日娜坐在三尺之外,和他閑聊起來,不外乎問些他從哪兒來,打算到哪兒去之類,朵顏部離西渤海平原不算太遠,牧民們常與前來做生意的中原人打交道,話說得多瞭,她的漢語也漸漸通順許多。
無月沒話找話地問道:“哈日娜姑娘,你傢就你們三口人麼?”
哈日娜笑道:“我還有一個哥哥,名叫哈達,是宣府鐵騎中的校尉,手下兩百精銳騎兵,人數雖不多,但裝備和鎧甲是全軍最好的,作為長上出征時的禁衛隊,常被當作奇兵使用,屢立戰功,他可是我們朵顏部的驕傲、姑娘心目中的偶像,你認識的白提莎等幾位姑娘傢裡都在主動向我爹提親呢!他眼下駐紮在宣府地區,每年秋季隨長上前來大定堡出巡和圍獵時才能回傢一趟。”
無月對宣府鐵騎也略知一二,心中忽然有些疑惑,聽靈緹言及,鳳吟宮周圍駐紮著重兵,難道會是宣府鐵騎?如此說來,雲夢娘娘豈非可能就是長公主?那麼靈緹……
思忖未已,哈日娜忽然伏地聆聽半晌,“不好,有三人騎馬往這邊來瞭……”
情兒站起身來,雙拳緊握,擺出一付準備拼命的架勢,無月也一陣緊張,急道:“怎麼辦?實在不行隻好想法子幹掉他們!”
哈日娜皺眉想瞭想,緩緩搖頭:“不好,一旦交上手,他們隻需一喊,那幫人就全都追過來啦,而且你腳上還有傷。”
無月想想也對,自己帶傷對付兩三個人或許還行,要抵擋更多的高手可就難瞭,無計可施之下,他毅然說道:“哈日娜,你還是趕緊帶著情兒離開此地吧,我不想連累到你們!”
情兒搖頭說道:“我不走!”
哈日娜臉上露出深深的屈辱之色:“蕭,你看不起咱們……朵顏部沒有貪生怕死之人!”
無月忙道:“姑娘別誤會!我隻是說,我一個人跑,不用分神來……”想想這樣說也有些不妥,急得一張俊臉漲得通紅。
哈日娜以為他很害怕,安慰道:“不用著急,我帶你到草窩子那邊去避避,他們應該很難找到那兒。”
她和情兒一左一右,她拉情兒推,將無月扶上馬背,各自也翻身上馬,兩匹馬踏著淺水向前緩緩而行。
朵顏人極善馴馬,這兩匹馬似乎知她心意,落腳很輕,沿河谷蜿蜒曲折地行約數裡之後,不再順流前行,而是折向東,來到離岸邊大約裡許之外的一座山坡之下,走近之後,才發現竟是一大片齊人高的蒿草叢,就象西渤海平原上的青紗帳一般。
哈日娜領著他和情兒隱身其中,用手摁住馬頭一陣撫弄,兩匹馬兒居然就規規矩矩地趴下,也未發出馬嘶聲。
這大片密密的蒿草叢和這座山坡相連,灰乎乎的顏色也差相仿佛,夜色下遠遠看來和山坡融為一體,和這一地區許許多多的小土坡毫無二致。
大約一刻鐘之後,河邊隱隱傳來踢踢踏踏的馬蹄聲,無月伸長脖子向那邊張望,夜色下果然有人騎馬緩緩而來,雖遠遠地看不真切,但隱約還是能辨出,正是三人三騎!
他不禁對哈日娜的聽力大感佩服,同時又有些緊張地低聲說道:“這三人若是離開河岸往這邊搜來,那可就麻煩瞭。”不禁轉頭有些擔心地看看她。
她搖搖頭,示意無月不用緊張。果然那三騎一路沿河邊往前搜索,似乎並未發現這片蒿草叢。馬蹄聲漸行漸遠,終至不聞。
無月大大地松瞭一口氣,這才發現背上已滿是冷汗,坐在地上苦笑道:“現在這條河谷兩頭都有人,我該往哪邊走呢?”
哈日娜低聲說道:“我剛才不是說過麼,過瞭這片蒿草叢就是那條三岔河口,由一處淺灘過河後不遠,就是我說的那條隱秘的小山谷,可直通東北方的插漢部……”
無月感激地道:“大恩不言謝,錯過今日,我一定會好好報答姑娘今夜相助之情!”
哈日娜輕輕說道:“你不用報答什麼。雖然我對你不是很瞭解,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你一定是個好人,否則我也不會……”
情兒沖她直點頭,大約是想說,她絕對沒看錯。
無月說道:“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忘記,在喀喇沁草原上有位名叫哈日娜的好姑娘,她的心,就象她的眼睛和天上的星星一樣美麗!”
哈日娜心中喜悅無限,展顏一笑,圓圓的臉上現出兩個美麗梨渦,顯得格外動人,笑靨漸漸斂去,大大的眼睛露出些許落寞之意,“可惜人長得不美,我見過不少隨父母前來收購皮貨與馬匹的中原女子,可漂亮瞭……”
無月笑道:“中原女子溫柔嫻淑,北地胭脂之颯爽風姿卻也動人,各有特色罷瞭,姑娘不用自謙。”
哈日娜臉上梨渦再現:“那你更喜歡哪種呢?若你是我們朵顏部兒郎,恐怕也會跟我哥哥一樣受歡迎,不知會有多少姑娘喜歡你,敖包相會時恐怕你要忙不過來啦,呵呵!”
草原上的姑娘就是豪爽,不似中原女子那般含蓄。
無月答非所問地道:“你深夜在外待上這麼長時間,洪佈爾大叔和仁薩娃大媽一定會很擔心吧?”
哈日娜撇瞭撇嘴,不以為然地道:“我們這兒的姑娘才不象中原女子那般嬌氣呢,遇上暴風雪,我會通宵獨自在外頂風冒雪,帶著牧羊犬守護牛羊,免遭餓狼襲擊。你放心,爹媽不會擔心我的。”
無月溫文爾雅、談吐不俗,哈日娜豪爽大方,二人頗為投機,言來娓娓不倦。若非擔心連累朵顏牧民們,他真想留下來養好傷再走。
待得四周再無任何動靜,哈日娜才起身將他和情兒帶往數裡外那條小山谷。途中並未遇見昨晚過去的那三騎,估計是一直沿大靈河往前走,到得三岔河口處沿西北方那條支流往大定堡方向追下去瞭,因為向東北方這條主河道沿岸無遮無掩,不易藏身。
三人來到一處陡峭的山壁之下,經過幾個荊棘密佈的轉折處才來到一道小山谷谷口,若是不知情的人,很難想到在這片荒涼的山脊之中竟隱藏著一道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