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許是本南京市人,她比張楚晚一年進機關。機關裡有她的宿舍,但她很少住,平時下班都是回傢。星期五、星期六晚上倒是時常住在單身宿舍。這兩天晚上,男單身女單身常湊在一起,吹牛、傳流言、打情罵俏玩真的玩假的都有。張楚住單身宿舍時,晚上如果不去詩蕓那裡,也大都是往女單身宿舍裡紮,和女同事昏天瞎地亂紮堆。因他和小許是一個處的,碰到小許在時,就時常紮在小許宿舍裡,和小許討些嘴上快活。時間久瞭,小許對張楚竟動瞭真心情,對張楚細致起來。後來她發覺,張楚隻是個性情中人,樹影斜輝,芙蓉粉蝶,隻是在琵琶弦上鬧得歡,心裡面卻是雨一片、雲一卷,一片艷陽藍天全撐在他女朋友詩蕓的頭頂上,從此也就棄瞭這份心思,跟張楚做起瞭知心朋友,兩人在一起也就無所不談。
有次在小許宿舍裡,小許想考察一下張楚到底是如何的一個人,就故意說張楚一定很崇尚崇高的東西。那知張楚聽瞭很直接地告訴小許,說他從小就不崇尚崇高的東西。他告訴小許說,他六歲上一年級時,在一張紙上寫瞭許多大人物的名字,然後把那張紙放在地上,對著它撒尿。小許反駁說,那些大人物不代表崇高。張楚說,在我六歲時,那些人物不僅代表崇高,而且還代表偉大。小許聽瞭,有些默然,她見張楚這麼坦白,就乘機煽動張楚,要張楚說說他做過的最卑鄙的事情。張楚毫不忌諱地說,這很難說,因為各人對卑鄙的理解有些差別。還在我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我們村上一個女生的母親,晚上拿來她女兒的衣服,要我明天上學帶給她。晚上,我想看看包裡是什麼衣服,就打開來看。結果裡面是三件不一般的衣服,一件胸罩,一條三角短褲和一件上內衣。你應該想到,這三件衣服放在我的床頭讓我很難入睡。半夜裡,我把它們揣在懷裡,這也摸摸,那也聞聞,還把胸罩拿起來穿在自己身上。我沒有姐姐妹妹,我母親也從來不用胸罩。在這之前,我還從來沒有接觸過胸罩。所以,那天晚上那個胸罩很讓我興奮,再加上那條三角短褲有些特別的味道,讓我一直都處在一種興奮之中。後來,我把它們全塞到我的兩腿間,夾住它們睡覺,頭腦裡跟著全是性幻想,讓我一夜都處於高昂的興奮中。但我性幻想的時候心裡面很糟糕,因為那個女生並不漂亮。
我想她一定是想勾引我,讓我墮落,把我成績拉下來。我想到這裡時就有些生氣,就想應該懲罰她一下才對。我爬起來,走到院子裡,手裡拎住那幾件衣服,對著它們撒瞭一泡尿,然後丟在床下面,上床睡覺。第二天,我到瞭學校,就這樣把這幾件衣服交到那個女生手裡。小許聽到這裡,反駁張楚說這個不是最卑鄙的事情,因為男孩子見到這幾件衣服,都會做出類似的事情來。張楚說,問題是,不是所有的男孩都會對它撒尿,尤其是,我把那幾件撒瞭尿的衣服帶給那個女生後,我並沒有一點羞愧感,相反,連續幾天我處於一種很強烈的興奮中。我一想到她穿上我撒過尿的衣服,心裡面就很激動。小許聽到這裡,很佩服張楚能夠這樣坦白自己。
這以後,張楚到小許宿舍裡,如果隻有他們兩個人在,小許經常把門關上,熄瞭燈,兩人背靠在墻上一起坐在床上,在黑暗中談各自內心灰色的東西。有時,小許坐久瞭,還把身子斜過來,頭依在張楚肩膀上說話。張楚就靜靜地握住小許的一隻手,不去打擾她這個姿勢,講一些非常遙遠的不現實的東西,一些撫摸在心中有痛感的原素。偶爾,兩人也會開些玩笑。有一次,小許對張楚說,這時候你女朋友要是來,肯定要讓我吃不消,你也跑不瞭。
張楚聽瞭,說,我女朋友如果不要我,我就要你。小許聽瞭,在心中輕嘆瞭一口氣,說,你講這話,不怕我設計把你和女朋友拆開來?張楚笑著說,我就是激你的,隻怕你是有謀心沒有謀膽。小許接過話,說,你以為你香得很,誰希罕你?除瞭你女朋友希罕你,沒人會要你。張楚就往小許身上擠靠,問小許,要不要?小許一邊讓著張楚,一邊說,你正經一點,好不好?張楚還是一個勁地往小許身上擠靠,問小許要不要。小許被擠急瞭,伸過手來就揪住張楚的耳朵,說,有膽量你今晚不走是本事,別假模假樣的。張楚立即坐正瞭,嬉笑著說,天啦,這好事我都想瞭一百年瞭,今晚我就睡在這床上。
後來,張楚結婚瞭。結婚不久,單位分給他一套大房子,距單位有兩站路遠,在北京西路那裡。原單身宿舍被單位收瞭回去。張楚和小許就常在辦公室裡說些話,彼此也常開些玩笑。有時下班瞭,兩人還在辦公室裡坐一會兒。同事之間有些議論,他們也不當回事。機關工作出差多,他們兩人也是常一起出差。
張楚下來時,小許已經在車子裡坐好瞭,坐在後排。張楚見瞭,打開車門,叫小許下來坐到前面駕駛室去,陪王師傅聊聊,讓他坐到後面去。小許聽瞭,立即回絕張楚,說,我跟王師傅不會聊,你們聊,我聽。張楚說,王師傅跟我有啥聊勁的,跟小姐聊才有勁。小許就沖張楚喊,你少油嘴。
開車的司機,是個插隊回城的老知青,姓王,五十多歲,少言寡語。他在單位開瞭十幾年的車瞭,人前人後從不宣揚別人什麼。大傢逢出差,都喜歡他開車。
他見張楚不上車,就對張楚說,要不你也坐在後面,陪許小姐。張楚就笑著打趣小許,說,小姐哪能陪,陪瞭會出岔子,我還是坐前面心裡穩實些。說著,就跨進去坐在前面。小許聽張楚說這話,伸過手在張楚頭上敲瞭兩下。
車子出瞭南京不久,就上瞭滬寧高速公路,然後開上國道,向常州方向開。
常州這一段公路,有些特別。路邊上三步一大棚,五步一小屋,裡面全躲著交警,從窗口裡密切監視來往的車輛有沒有壓到馬路中間的黃線上。一經發現有車子壓線瞭,騎上摩托車追上去,攔下來罰款。本省開車的司機,大部分司機都知道這段路上有埋伏,上去很小心,車輪子從不敢壓到馬路中間線上。但外地司機不知道,上瞭這條路,是必被攔下來罰款。有的司機走完這段路,竟被罰五六次款。
小許一個人坐在後面,有些耐不住寂寞,說,我今天來數數瞧,看看有多少輛車子被攔下來罰款。小許數瞭幾輛車子後,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念頭,叫王師傅壓線,看交警會不會攔他們的車。王師傅說,哪有不攔的,何必給自己找麻煩。
小許還是堅持要王師傅壓一下線,說要看看交警眼睛究竟有多亮。
王師傅拗不過小許,在離前面一個草棚子較遠的地方,見迎面沒有車子過來,方向盤歪瞭一下,車輪子就壓到瞭馬路中間的黃線上。然後迅速地擺正方向盤,離開黃線,在自己的車道上開。小許見車子壓到黃線上瞭,有點像好孩子偷做瞭一件壞事一樣興奮,坐在後面“咯咯咯”地笑。小許才笑瞭兩聲,王師傅就對小許說,別笑瞭,前面警察出來瞭。小許“啊”瞭一聲,車子已開到瞭警察面前。
警察示意停下,小許坐在後面笑得直打滾。警察先出示檢查證,叫王師傅下車。
王師傅掏出證件,警察一看,揮手,讓過去。小許說,太好玩拉。張楚說,看來,你是小時候偷做壞事還沒做夠。王師傅說,罰款都是小事,千萬別出事。
上午十點多鐘,車子就開到瞭張傢港。張傢港原先隻是個小鎮,發達起來隻花瞭幾年時間,國外許多大企業都在那裡落瞭戶。在蘇南,這個小鎮超常規發展很有典型性。
他們先到旅館歇下來,然後給市機關打去電話。機關裡隨即來人,把小許和張楚接走,王師傅則留在旅館裡,等中午吃飯。小許和張楚到機關後,會上領導,就開始談工作,然後吃飯。吃完飯,小許、張楚和王師傅回旅館休息。
下午上班後,小許和張楚再去機關,接著談瞭一會兒工作。到四點多鐘時,一切結束。因為離下班還有一段時間,小許和張楚就先回旅館,等晚上去吃飯。
他們住的旅館在城邊上,四周圍全是農田,很安靜。張楚覺得沒地方可去,就對小許說,回旅館還不如去田裡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小許說也是。兩人就一起向田裡走去。此時,南方的水稻已長得很高瞭,有些早稻都已結穗瞭,田裡一片青綠。他們走瞭一會兒,就上瞭一條大路,路兩邊是畢直的水杉,一眼望不到頭。前面不遠處還有一個小亭子,紅柱青瓦,飛角畫梁,一派古色古香。亭子四周,是一望無際的稻田。在太陽的照耀下,稻田裡有裊裊的水汽往上蒸騰,像罩上霧的畫。
他們走過去坐下來,望著眼前的稻田,心境象一下子被打開來似的,顯得很遼闊。坐瞭一會兒,小許見張楚沒有講話,就問張楚在想什麼。張楚逢到這個時候,心裡面秘密有股沖動似的想冒出來。他扭過頭,問小許,你想聽?小許說,是,想聽。張楚說,我說瞭你別嚇著。然後他停瞭一下,說,我在想怎樣強奸你。
小許聽瞭認為張楚在開玩笑,笑瞭一下沒回答張楚。張楚繼續說,有些東西我不知道怎樣闡述它,比如泥土、黃沙、石子,我們把這三樣東西抓在手上時,我們會去想石子變黃沙,泥土變黃沙,黃沙變泥土等一些問題。但我們想這些問題時其實沒有用,因為石子變黃沙,泥土變黃沙,黃沙變泥土不是一天變出來的,它們在很久以前就因循某種規則在演變的。我常常在靜心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的心在很久以前是另外的東西做成瞭,然後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但在某個時候,它還會變回去,像是由於記憶牽連著。你這刻坐在我身邊,四周圍沒有人,幾乎我一坐下來就在心裡想,把你強奸瞭。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非常奇怪,它還引誘我把整個過程都在頭腦中經歷瞭一遍。你向前看,順著我的手向前看。我們前面有一條小路,它一直向稻田中間伸過去,通到很遠。
但在遠處這條路我們看不到瞭,被稻子掩住瞭。我要強奸你,先拉住你的手沿著這條田埂小道向前面奔過去,一直奔到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就在前面那團水霧裡,在田埂上,我把你按在瞭地上。稻子在我們身邊翻著綠色的波浪,太陽很烈。你試圖反抗,但無法推開我,後來就放棄瞭反抗。張楚說到這裡,轉過頭來看瞭看小許。小許卻伏在那裡大笑。張楚叫小許別笑,說是真的,不是逗你。小許還是笑。張楚說,看你笑的,我沒有逗你。小許止住笑,說,就算是真的,那麼,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反抗下去?你幻想強奸每一個人,別人都不再反抗下去瞭?
張楚說,我從很早的時候就有這種強奸意識,潛藏在心底時常想跳出來。我有時猜測,可能每個男人都有這種意識,有的人付諸行動瞭,有的人一生都沒有付諸行動,壓抑在心底。如果認真推究起來,我認為強奸並不是一個人的一時沖動,它其實是人還沒有完全退化掉的原始本能。不過,話說回來,既然男人有這種強奸意識,女孩子同樣也應該有被強奸的意識。她們在性成熟的時候,時常幻想著被人強奸,並且在潛意識裡等待著某一天被人強奸瞭。一個女人如果被自己喜歡的人強奸瞭,其實是很幸運的,否則她們一輩子都存在這樣的幻想,這種幻想的存在並且壓在心底會讓她們很難受。我曾在一本醫學解剖學書上看到這樣一段話,女人的身體結構是被攻擊型結構。這種結構跟她們幻想被強奸意識很一致。既是被強奸,當然就不是完全順從的。女人性幻想時,一開始她們總是極力反抗,然後想象那個人有很大的力氣,終於把她徹底征服瞭,她也就不再反抗瞭。男人如果依照這種模式去強奸女人,都會獲得成功。但實際情況下,由於社會因素的作用,多數女人會一直反抗下去。
小許完全被張楚這段話迷住瞭。她見張楚沒有再說下去,就小心地問張楚,你知道我剛才來的一路上在想什麼?張楚頭也沒轉,眼睛看著前面的那片田野,說,你剛才來的路上,在幻想我什麼時候會突然抱住你,然後強奸瞭你。小許立即爭辯說,你胡說。但小許講這話時聲音顯得有點軟弱。張楚聽瞭心裡有些得意,就誇張地說,你幻想我帶著你走上這條田埂小路,像平時散步一樣。在路上,我對你講瞭一個很迷人的故事。這條路通到很遠,我們在上面走瞭很長時間。我的故事還沒有講完,我們已經走到四周看不見一個人的地方瞭。
突然,我轉過身來,強行抱住你,吻你。你奮力推開我,還甩瞭我一個耳光。
但這個耳光並不是你想反抗我,而是你在告訴我,你是一個很純潔正經的女人。
你的身子是幹凈的。我繼續撲上來,把你按倒在田埂上,綠色的稻浪在你身邊滾,陽光在風的挾帶下把你的衣服全撩開來瞭。你在我身下隻掙紮瞭幾下子,就不再反抗瞭。張楚說到這裡,小許突然站起來,拿起手上的一本雜志,“啪”地一聲打在張楚的頭上,然後轉過身就往回走。張楚趕緊站起來,笑一笑,跟在小許後面,一起回旅館去瞭。
晚上,張傢港機關裡又來瞭幾個人,陪張楚他們吃飯。吃完飯,大傢都留下來,陪張楚小許他們打一會兒牌。因為打牌是在張楚房間裡打,打牌前,張楚想給詩蕓詩茗各打個電話,就去小許的房裡,把小許推出去,關上門,給詩蕓詩茗打電話。電話還沒打完,小許就在外面喊門,說大傢就等你打牌瞭,叫張楚快出來。張楚隻得急急忙忙地給詩茗說瞭最後兩句好聽的話,然後才掛瞭電話給小許開門。小許進來後,問張楚打什麼電話要打這麼長時間。張楚說是給愛人打的。
小許說,老情老愛的瞭,還要打這麼長時間,噯,不會還有情人吧?張楚聽瞭,趕緊說,有你第一個知道。小許立即說,你少來,還這麼誑我。張楚說,我怎麼誑你瞭?是真心話。小許說,得瞭吧。說著,就拿起桌上一本書,“啪”的一聲打在張楚的胸脯上,說,打牌去,不跟你誑說。
牌一直打到十二點鐘才散去。機關裡人告辭回去後,他們就各自回房間洗洗準備睡覺。洗完後,都差不多凌晨一點鐘瞭。張楚臨睡前,有些躊躇,但他還是走到小許房間裡,對小許說,等王師傅房間裡熄瞭燈,我過來陪你坐一會兒,好久沒在你身邊坐瞭。小許聽張楚說這話,心裡也有些依戀。就說,自己把鑰匙拿走,沒人給你開門。
張楚回房間後,立即熄燈躺下來休息。他躺下來後,陳女仕卻走進瞭他的心裡。在黑暗裡,陳女仕就像在他的眼前。豐滿的乳房,性感的大腿,以及撫摸他時那些美妙的感覺。
他想到這些時,心裡面就產生出象玫瑰色彩一樣的沖動,渴望被陳女仕擁抱在懷裡,撫摸他,侵犯他。他想,回去後,他要在陳女仕的懷裡撒一次歡。
張楚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想著。過瞭很長時間,他才想到還要去小許的房間裡去陪小許,就趕緊起來。起來後看看時間,竟兩點多鐘瞭。他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關上門,然後開下小許房間的門,進去,再關上門。借著窗外微弱的光,他輕輕地走到床邊上坐下來。他坐好後,看看小許,小許的臉扭向床裡面,已經睡著瞭。
張楚就靜靜地坐在那裡,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一直坐瞭半個多小時,見小許沒有醒來,就不聲不響地站起來,然後把鑰匙放在小許枕頭邊,輕輕地開下門再關上門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再次躺到床上時,已經沒有一點睡意。他就這樣睜著眼睛,茫然地看著黑暗中的房頂,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