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書店的一個角落裡，翻隨便翻看著一本散文集，一直等到晚上九點半，仝萱萱終於出現瞭。她穿著一件絨毛圍領大衣，留著披肩長發，看上去不太像學生，顯得很是成熟。

　　「怎麼選擇在這裡見面，去KFC 不是更好？」她一來就坐在我的身邊，有些抱怨道。

　　「我從不吃那種東西，而且這裡比較安靜。怎麼，你餓瞭？」我看瞭她一眼問道。

　　「有點兒。對瞭，這段時間你上哪兒去瞭？我也聯系不到你。」她隨手撩瞭一下長發。

　　我不禁皺起瞭眉頭：「你這樣的打扮，在學校裡，老師不會說你嗎？」

　　「能說我什麼，我又沒違反學校紀律。怎麼，不好看啊？」她問我道。

　　「你這副模樣，哪像個學生，最近成績如何？據我所知，你可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你怎麼那麼煩啊！」她皺著眉頭道，「你又不是我爸我媽，憑什麼管我？」

　　我對她表現出來的態度十分不滿，微怒道：「我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才會這麼問你。」

　　「你調查瞭那麼久，可有我爸的消息瞭？」她立刻轉移話題道。

　　我深吸瞭一口氣，低聲道：「我希望你聽到這個消息不要激動，你爸他……」

　　我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眼神，竟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瞭，甚至都沒有再面對她的勇氣。

　　「你說啊！」仝萱萱見我欲言又止，十分焦急道，「我爸到底怎麼瞭？」

　　「跟我來……」我看瞭看周圍的客人，把書放回擱架，拉著她向外面走去。

　　到瞭外面停放的車旁，我十分謹慎地看瞭看周圍的情況，打開車門，讓她坐瞭進去。

　　我沒敢看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前方，緩緩道：「你爸他……犧牲瞭。」

　　說完，我更是把頭撇向側窗，等待著對方的反應。要不是為瞭下一步的行動，我是絕對不會現在就說出實情的，我倒是希望能瞞多久就瞞多久，最起碼還能讓她們母女有所期盼。

　　對於一個即將要高考的女中學生，還有一個快要生育的孕婦，我的內心充滿瞭愧疚感。

　　不過，讓我感到有些驚訝的是，仝萱萱聽到這個消息後，表現得十分冷靜。剛才之所以離開書店，就是怕她在裡面痛哭喊叫，畢竟裡面還有那麼多的客人，而且大都是學生。

　　良久，她終於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聲音很冷靜，但仔細一聽便能發覺其中略帶著幾分顫抖。顯然，她是在極力保持著平靜。

　　我點瞭點頭：「我沒有騙你，你爸犧牲瞭。就在安天市，於三天前安置瞭他的遺體。」

　　「他是怎麼犧牲的？」仝萱萱抽瞭一下鼻子，聲音開始帶上瞭一絲哭腔。

　　「被人用繩子勒死的，好在生前並沒有受到任何的折磨。」

　　說到這兒，我扭頭看向她，道：「萱萱，我想你應該知道你爸為什麼會犧牲，他做瞭半輩子的刑警，更是做瞭多年的大隊長。說實在的，他並不是死在敵人手裡的……而是因為你。」

　　仝萱萱眼眶一紅，終於嗚咽起來，哭聲漸漸變大，這聲音聽上去十分淒慘和悲傷。

　　「之前，我調查粉紅教坊那個色情網站時，曾看到過你的視頻，確切來說，是直播。隻是那時候你的臉上打著馬賽克，我也沒有想到會是你。直到你爸出事之後，我再次調查那個網站才突然想到的。我記得很清楚，他們還給瞭你藥物，讓你偷偷放到你母親的飲食中，好在這種事情沒有發生。萱萱，你母親她現在很脆弱，今後能陪伴她鼓勵她的，就隻有你瞭。」

　　「我對不起爸媽，我沒臉見他們……」仝萱萱痛哭道。

　　我取出紙巾，地給她道：「你母親她即將臨盆，這件事你最好不要這麼快告訴她，至少要等到孩子出世，你母親做完月子才能跟她講，明白瞭嗎？不然她肯定受不瞭這種打擊。」

　　她點瞭點頭，道：「可……可曾仕人那個王八蛋怎麼辦？他總是趁著我上晚自習的時候，跑到我傢裡欺負我媽，現在他又開始對我不懷好意。要不是因為孩子，我媽肯定會自殺的。」

　　「我今天來的目的，一個是因為你父親，再有就是曾仕人瞭。等我拿到上級的指示，就馬上帶人把他拿下。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讓這種人渣，舒舒服服的在監獄裡過一輩子的！」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你才能拿到上級的指示？」仝萱萱迫不及待道。

　　「大概就在這兩周瞭，我們這邊的形勢不太妙，曾仕人還是市中分局局長，暗地裡少不瞭與本市的一些高層相互勾結，所以我要從外面抽調人手，才能確保萬無一失。這段期間，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靜，面對你母親的時候，切莫露出悲傷的神情，尤其是在曾仕人面前，更不能有什麼沖動的行為。好好學習，才能對得起你父母，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到底有沒有用，不過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瞭。

　　回到傢後，躺在床上的我看著對面墻上的結婚照，不禁苦笑瞭一下。自己都是傷心人，居然還要分心去管別人傢的事情。妻子現在在江傢到底怎樣，我實在不敢想像。

　　迷迷糊糊瞭一整夜。清晨，我早早地起床，洗漱完畢後就向昨天定位的超市趕去。

　　我特意準備瞭一頂棒球帽，防止與妻子接觸的時候，被江傢的眼線迅速察覺。

　　我把車停在瞭距離超市稍遠的一個地方，便徒步向那傢超市走去。到瞭那傢超市的時候，還不到七點，超市裡面的客流也少的可憐。對於我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

　　「清霜，清霜……」我默默地念著妻子的名字，坐在超市對面的公共椅上等待著。

　　就這樣一直等到瞭將近八點鐘的時候，隻見一輛黑色的奧迪緩緩停在瞭路邊。

　　原本我還在註視著往來的人群，並沒有發現這輛奧迪，直到我無意間看見一道再熟悉不過的人影，從汽車後排出來的時候，才引起瞭我的註意。

　　是妻子！我的心臟瞬間砰砰直跳起來，周圍的一切彷佛就在這一刻都變得不復存在，眼睛裡隻剩下這位朝思暮想的伊人！

　　她的面容還是那麼清麗動人，隻是高盤起來的長發與之前的型式有些不同，看上去更顯得成熟靚麗。她身上穿著一件我從未見過的中長款式的白色水貂毛皮草大衣，尤其是絨絨的圓厚圍領，更襯托出她的無比高貴和大氣。裡面則穿著一件白色的羊毛修身裙，裙擺正好覆蓋到她的膝蓋上方，而修長的美腿上護著加厚的肉色絲襪，看上去性感無比。這一套裝扮令人觀之盡是贊嘆，但又並非那種闊太太的感覺，而是由內到外，散發出一種高挑華貴的氣質。

　　她腳上的白色長靴穩穩地踩在地面上，我心算瞭一下她這身行頭，拋去其他的不講，就說她穿著的衣服和長靴，至少也要幾十萬，如果再加上腕上的手表和脖頸上的項鏈……

　　我不敢想下去瞭，這完全顛覆瞭她以前在我面前的樸素形象，即便以前的樸素形象也十分的美麗。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但就是這一抹微笑，盡顯示出她的自信與優雅。

　　這還是那個她嗎？我不禁愣在瞭那裡。可目光還是這麼追隨著她，直到她從我身邊走過。

　　我趕忙起身，暫時收回瞭戀戀不舍的目光，把視線投向瞭那輛黑色的奧迪上面。

　　就在汽車緩緩駛向停車場的時候，我迅速記下瞭車牌號，然後轉身向超市追瞭過去。

　　人少自然也有人少的好處，最起碼我追隨妻子的時候，不會被擁擠的人流所幹擾。

　　我就這麼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後，同時還默默地感受著來自周圍的氣息，生怕真有江傢的眼線正在暗中監視著一切。

　　就這樣，我一直跟著她來到瞭昨天我記下的蔬菜水果區，她終於放緩瞭腳步。而我，暫時也沒有發現有什麼人註意到這邊，可我依舊不能掉以輕心，因為超市裡面有很多監控，誰敢保證監控是不是在被江傢控制著。我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小心，甚至有些神經質瞭，總感到危機四伏，草木皆兵。

　　她推著購物車，非常仔細地看著周圍的蔬菜和水果，慢慢地向前走動，她的模樣像極瞭一位職業傢庭主婦，舉手投足間都是那麼的端莊優雅。

　　隻見，她伸出如同蘭花般的纖細玉指，輕輕地拈起一個圓潤透紅的蘋果，中間居然不帶一絲響聲，然後拿到自己的面前，非常仔細地看著蘋果表面。如果十分滿意，就微笑著放到購物車的籃子裡，一旦發現上面有什麼缺陷，便搖著頭放回到原處。

　　此情此景，讓我沒來由的怦然心動，心跳再次加快起來。

　　我從後面看著她的側顏，不禁幻想著，如果她輕啟紅唇咬下一口蘋果，那一定是非常的美好場景！我甚至會馬上掏出手機進行抓拍。

　　我不得不承認，這種場景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經過這一段時間，她身上怎麼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而且這種變化看起來又十分的自然，就比如剛才挑選蘋果的舉動，一點兒都不做作，感覺她應該在很久以前就是這種形象，隻不過跟在我身邊的時候，她似乎遺忘瞭自己原本該有的形象。

　　隻是，該如何跟她接觸呢？

　　我仔細想瞭一下，先是看瞭看周圍的情況，發現沒人註意這邊的時候，我快步繞瞭一圈，來到瞭她前面不遠處的地方，也裝作挑選水果的樣子，一步步向她靠近過來。

　　我看著她不緊不慢地步伐，走走停停，那高貴大氣的模樣，竟讓我有些忐忑不安起來，甚至還生出一種莫名的窒息感。

　　為什麼會這樣？我暗暗道，她是我的妻子啊，曾是我的枕邊人，我為什麼會害怕呢？

　　難道是她的這身行頭讓我感到壓力瞭不成？好像雙方差距甚大，成為瞭兩個世界的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我和她也在不斷靠近，再靠近。

　　終於，差不多到瞭零距離，如果不是中間隔著那輛購物車的話。

　　此刻，我彷佛都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連呼吸都快要靜止瞭！

　　我的身體毫無徵兆地抵在瞭那輛購物車，擋住瞭它前進的方向。

　　在我抬頭的一剎那，她，也抬起瞭高貴的頭顱，向我看瞭過來，手裡還兀自拈著一顆火紅的草莓。

　　她，笑瞭。

　　沒錯，她是沖我微笑瞭一下，那好像是一種抱歉式的笑容，但是看上去無比親切，十分動人。

　　就在我剛要開口喊出「清霜」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動瞭。

　　她把購物車向後退瞭一下，然後稍稍向外面轉瞭一下方向，從我身邊繞瞭過去。

　　我有些錯愕地看著她的臉龐，而她，卻沒有再看我一眼，仍舊推著購物車，仔細地看著貨架上的水果，緩緩向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