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整個長安都還沉醉在夢鄉中,宮苑的西門——延秩門在淡淡的薄霧中悄悄打開。
裡面整齊的走出五隊羽林軍騎兵,每隊四十人,兩隊先行開路,兩隊在宮門兩旁戒備,一隊則停在原地等候著後面的人。
不過一會兒,在一隊龍武軍騎兵的簇擁下,數輛大車從裡面走瞭出來,再後面則是帝車騎駕,四名龍武軍軍官在前面開道,左右都有一隊侍衛護駕。
走出延秩門,李隆基撩起幔簾,無限留戀的看瞭一眼他住瞭數十年的宮闕,半響之後才閉上眼睛,深深的嘆瞭口氣,他身旁的高力士清楚的看到皇帝的眼中溢出瞭淚水。
“先行車隊已過橋,請陛下速行!”
雖然此時街上已經沒有瞭行人,但出城還是越早越好,高力士躬身在皇帝身邊說道。
聽到他的話,李隆基不由老淚縱橫,哽咽道:“四十多年的太平天子,朕把江山弄到這步田地,我還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於地下!”
出瞭宮門之後,隊伍前進的速度明顯加快瞭許多,他們要在天亮前離長安越遠越好,否則後面的難民一旦追上來,他們想要再快速就難上加難瞭。
為瞭這次秘密潛逃,除瞭直系諸王,李隆基甚至連其他皇室中人都沒有通知,更別說朝中其他的普通官員,他打算天亮出城後再派人回去通知他們,否則他要走的消息一傳開,長安必定大亂,難民蜂湧,那時他想走也走不瞭。
李隆基的出逃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天邊已開始微微泛白,此時他們離長安已經逾百裡,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呼出一口氣,總算沒有出亂子。
正在這時,隊伍的前進卻陡然停止。
阻住大軍前進的是一個人。
一個人。
他站得不遠,然而給人的感覺卻是遠在天邊,或許並不遙遠,隻是讓人分不真切。
他的影子很淡,淡得幾乎讓人懷疑那本就是他的投影。一身白衣,無風自動,站姿雖然隨意,卻給人一種浩渺無盡的感覺,仿佛整個天地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
唐軍雖有數千人,但卻無一人敢再向前一步,仿佛那一線之間,便是陰陽之界。
“前面,前面怎麼瞭?”
見車騎停瞭下來,後面還在車上的大人們紛紛質疑。
“好像出問題瞭。”
這個時候出問題,那可是真會要人命,所有人心中都不由一沉。
“沒想到晏宗主竟會大駕光臨,倒是讓夢杳有些意外瞭。”
唐夢杳隻見過神秀和鐘師道,從來沒見過這位高麗大師,然而縱使她沒有見過,卻並不難猜出他的身份。
天下能讓她敬佩的人屈指可數,能讓她信服的也就隻有昔年的四位宗師。如果說此刻出現在她面前的是突厥的第一高手畢玄,那還在情理之中,畢竟大唐和突厥的恩怨糾葛便是連她也說不清楚,晏幾道的現身確實在她的意料之外,但不管怎樣,該來的終究還是來瞭。
晏幾道悠然的目光看著唐夢杳,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晏某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瞭。”
那些什麼傢仇國恨,他早已沒有放在心上,執著的隻是那些小兒女們罷瞭。
唐夢杳當然知道高麗滅國與李唐的關系,不過這些顯然已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晏幾道已經來瞭,她不由微微一嘆:“先師曾對夢杳說過,她一生最敬佩的就是宗主和魔門的那位魔王瞭,隻是沒想到夢杳與宗主的見面竟是此時此地。”
說到這裡,她不由輕輕瞭搖瞭搖頭。
“她當真如此說過?”
晏幾道那平靜如水的臉上不由泛起一道漣漪。
唐夢杳噗哧一笑,百媚橫生,“夢杳像是在說謊嗎?”
晏幾道畢竟是晏幾道,隻剎那失態,瞬間便恢復如常。
“夢杳若能在晏某手下三招不敗,晏某便折回高麗,不再過問這些凡塵之事,相反,若晏某三招之內在夢杳身上留下瞭什麼……”
他抬頭看瞭前方一眼,“這些人就都留下。”
唐夢杳當然知道,他們這種級別的高手,勝負僅在一線之間,三招,已經足夠。她也知道,她和那天人極至始終還有一線之差,雖隻是毫厘,卻是天壤之別,隻是如今她別無選擇。
他們之間的交手很平凡,並不像一般人想象中的天翻地覆,隻是那暗藏玄機,卻遠非旁人所能體會。
師傅敗瞭,雖然我沒有能看清,但心中卻陡地生出一絲明悟,最後剎那,晏幾道卻未有絲毫遲疑。
我心中不由劇震,竭盡全力迎瞭上去,一把將她抱在懷中,饒是我也算得上是絕頂高手,但此時竟紋絲不能動彈,傳說中的人物果然非同凡響。
這一瞬,我感到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混跡在唐軍中的蘇芷玉不由大駭,她對師傅的情況自然最是清楚,不知為何,沒想到他竟真舍得辣手摧花,更讓她驚駭的是那個人竟也陷瞭進去。
“師傅……”
她終於再也忍不住,一聲尖叫,拼命的將他們掩在自己身後。
“玉兒!”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我終於回過神來,回頭一看,站在我身前的不是玉兒還是何人?
沒想到再次見她竟是這麼突然,伸出一隻手,一下將她摟進懷中,那失而復得的喜悅竟讓我的眼睛有些濕潤。
“年輕人,玉兒我算是交給你瞭,你要再讓她有任何委屈,下次恐怕就不是剛才那麼簡單。”
直到此時,我和玉兒才轉身向晏幾道看去,卻見天邊吐白處隻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蘇芷玉終於明白,師傅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雖沒勸自己一個字,卻用事實讓自己知道,什麼才是她今生最應該珍惜的,不是仇恨,而是希望。
唐夢杳那張絕世容顏上絲毫沒有受挫的痕跡,反而多出瞭種異樣的光彩。
那瞬間,她不由豁然開朗,她終於踏入數年苦修都沒能達到的天道極至。如果再讓她和晏幾道一戰,她相信,她一定不會再讓眼前這最關心她的人失望。
不僅蘇芷玉的高麗遺民脫離瞭安祿山的叛軍,在她的融通下,突厥也和李唐達成共識,宇文芳華帶著突厥軍民降唐,他們也得到瞭他們最心馳神往的牧遊聖地——河套平原。
由此開始,安祿山叛軍逐漸瓦解,李唐終於再度收復瞭失地,雖然天下也早非昔日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