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殷紅的鮮血從她肩胛溢出,瞬間便染紅瞭那淺黃的衣裳。
我仔細的檢查著她的傷口,最後終於松瞭口氣,幸好刺中的是肩胛,要是再稍微右偏一點,那真是不堪想象。
她渾身無力的躺在我懷中,那蒼白的臉上再無一絲血色,微微仰起的俏臉上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祈求。
長劍刺中怡君的瞬間,葉千秋下意識的猛地向前跨出兩步,但中途卻硬生生的折回。
此刻看著眼前的兩人,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在他們之間是多於的存在。
雖然她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神卻將她的心思顯露無遺,畢竟他們一起生活瞭二十年,對彼此的習慣知之甚深。
他知道她在祈求他不要再和那男人作生死角逐,他的視線不由從她蒼白的臉上移開,一直向上,直到最高處的樓閣。
雖然他沒有看到,但他可以想象怡君為什麼會掉下來,是怎麼掉下來,他腦中不由重現起剛才的情景。
這是他發現愛妻背叛他之後,他第一次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他之前一直被仇恨和怒火蒙住瞭眼睛,從來沒有替她想過。
他瞭解她,他遠遠比那個男人瞭解她。
他現在冷靜下來,就是不用她說,他都能將她對兩個男人的心意猜得清清楚楚。
是的,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失去瞭她,失去瞭她的愛,至於究竟是什麼時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已不再關心,他關心的隻是結果。
雖然她已不再愛他,但他相信他在她心中的位置未必比那男人低,畢竟他們一起生活瞭二十年,畢竟他們愛瞭二十年,盡管那已是往事,但怡君是一個戀舊的人,更是一個對感情特別在意的人,即使她不再愛他,但他在她心中也是極為特殊的存在——不是愛人,卻超越瞭任何其他人,甚至能與她的愛人比肩。
看著在男人懷中的她,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感受,他似感覺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人生不過如是。
如果他再繼續執著,那終不過是害人害己。
如果他真殺瞭這男人,那怡君該怎麼辦?如果這男人殺瞭他,那怡君又怎麼也不會原諒他,她又該怎麼辦?
他們相爭,最苦的卻是她,不管誰輸誰贏,她都註定要受到傷害。
他發現不管怎樣,怡君都始終是他最在意的人,哪怕就是到瞭此時此刻,他最在意的人依然還是她,就是以後,那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他長嘆一聲,手中一松,長劍“鏗鏘”一聲掉在地上。
“罷瞭。”
事到如今,他還能做些什麼?
放下劍的那一瞬間,他感到他的心放松瞭許多,他感到他的心變得以前從未有過的寬廣和輕松,他發現他曾經努力執著的東西在他此刻的眼中竟不值一提。什麼功名利祿,到頭來,終不過是一捧塵土。
他輕輕的向前跨出幾步,蹲在怡君身前,大手抓起怡君的一隻小手,將它放在男人手中。
“若有一天你負瞭她,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必將你碎屍萬煅。”
看著他的動作,聽到他的話語,我和怡君都不由渾身一震,我們誰也沒想到他竟會作出這樣的決定。
怡君張瞭張嘴,最後還是什麼話也沒能說出來,也許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緊緊的握住怡君的手,我知道從這刻開始,什麼都不一樣瞭,我們再也不用象以前那麼心驚膽戰,她再也不用左右為難,徘徊在我和她丈夫之間。
我也知道他說的絕不是假話,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負瞭怡君,他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我。
看著近在咫尺的他,鄭重地道:‘如果我真負瞭怡君,不勞莊主動手,我便自刎在莊主面前謝罪。”
他輕輕的點瞭點頭,低頭深深的看瞭在我懷中的怡君一眼,“如此就好。”
他驀地站起身來,轉過身去,不急不緩的向遠方走去。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躺在我懷中的怡君心中不由一顫,她竟生出一種今生相見遙遙無期的錯覺,顫動的嘴唇終於首次說出話來,“你……你要去哪兒?”
聽到怡君的聲音,葉千秋大步流星的腳步終於停瞭下來,然而卻沒有轉身,“我去找另一種生活,另一種我一直忽略瞭的生活,另一種與這前半生不同的生活。”
我的心也跟著一顫,沒想到這事對他的影響的竟然如此之大,他竟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的退出武林。
他的回答無疑證實瞭她的預感,“可是,你走瞭,山莊怎麼辦?翠兒怎麼辦?還有庭軒怎麼辦?”
葉千秋忽地輕輕一笑,“山莊沒有瞭我,不是還有你嗎?前些日子我已經讓庭軒回他師傅那裡繼續修行去瞭,估計他再回來已是三五年之後的事情,唯一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翠兒,你對她可要多費點心啊。”
事到如今,他對這個世界真的已沒有什麼特別放不下的事情,唯一讓他心有牽掛的就是他的寶貝女兒。
怡君輕輕的點瞭點頭,什麼話也沒能再說出口,但葉千秋仿佛聽到瞭她的承諾一般,轉眼間便消失在我們的視線。
隻是我們誰也沒有想到,當我們再見到他時,他已是可與師傅和楊大哥比肩的絕代宗師。他在人生這條路上失去瞭很多,卻在另一條路上得到瞭回報。
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我們良久都沒回過神來。不管是我還是怡君,都沒想到事情最後竟會變成這樣,其實那是因為我們一直都小看瞭他對怡君的愛。
真的,那廣博的愛竟讓我有些茫然。我自問,不管發生什麼樣的情形,不管在怎樣的情況之下,我都不能達到他的程度。
也許,人的天性就是如此,有些人的愛是占有,而有些人的愛卻是付出。
我看瞭一眼在我懷中同樣茫然的怡君,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她沒有說話,隻是將頭重新埋到我懷中,藏得更深、更深。
我抱起她的身子,一步一步的走上她原先所在的閣樓。
至於其他人,我相信葉千秋在離開之前已做瞭妥善的安排,那已不是我應該關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