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心雨剛走,那寧靜的空間突然響起一個低沉卻百折回轉的嘆息。
凌悅仙那完美的身姿陡然顯現出來,她看瞭看心雨消失的方向,又看瞭看不遠處躺在竹椅上的男人。
心雨名義上是她的侍女,而其實是她唯一的徒兒,隻是在外為瞭方便,才讓她頂瞭個侍女的名份。
她早就發現瞭心雨的異常,但就是她自己,都無法說清那一聲嘆息究竟是為瞭她的徒兒還是眼前的男人。
她輕輕的走到他的身前,伸手摸瞭摸他的額頭。她知道這些天他承受著怎樣的負擔,到現在就是連她都被夢杳弄糊塗瞭,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何打算。
金陵如今的局勢,就是讓她來處理都異常棘手,然而夢杳卻一手將之扔給她這個徒兒,自己躲在蜀山。
如果說是為瞭對付南詔或者吐蕃,那也隻能騙那些不知情的人罷瞭。對付南詔或吐蕃,華天香和傅青瑤兩人便已足夠,何須她們三人?
若是為瞭磨煉這小傢夥,那卻也未免太過迫切。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正是恍若天仙的凌悅仙。現在我所熟悉的人中,離我最近的就是她瞭,她那張本來離這塵世很遠的臉龐此刻在我眼中卻是異常親切。
“姐姐!”
我捉住她放在我額上玉手,不自覺的喊出瞭最初被她強迫,但後來卻漸漸習慣的稱呼。
那聲“姐姐”讓她芳心一顫,不由讓她回想起瞭他們之間那曾經的嘻笑怒罵,她的身份被他識破言明之後便再也未有那種親切。從那以後,他們之間正式瞭許多,他也規矩瞭很多,卻也更遠瞭很多。
那聲“姐姐”無形中將他們之間那本來有些疏遠的距離拉近瞭許多,讓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擁有親人的溫馨。
“藏劍閣”那本來就不是需要太多感情的地方,那裡有的隻是一間間空蕩蕩的小屋,一柄柄冷冰冰的鐵劍。
她早已厭倦瞭那裡,所以這些年除瞭必要,她很少和門下聯系。她正準備著嘗試打破那麼多的條條框框,但是她知道,若她真那麼做,那面對的將是她想象不到的壓力,不僅是門中那些頑固的長老們會強烈反對,就是江湖同道大多也不會站在她那一邊。那畢竟是延續瞭數百年的規矩,久而久之,已成瞭根深蒂固的習慣。
凌悅仙這才發現,原來隻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才笑得最多,罵得最多,無所謂的流露真情,而無需刻意做讓人供奉的仙子。
“傻子!”
她不由俯下身來,纖纖玉指輕輕的彈瞭一下他的額頭,美目中也浮現起一絲淺淺的笑意,隻是那笑著的眼中卻有些若有若無的濕潤。
望著她那張比仙子還要美麗上幾分的容顏,我心中不由一顫,她那清澈如水的眸子中流露出的是我在她身上前所未見的溫柔。
我將身子向側面挪瞭挪,空出半個椅子。
她輕輕的在我身旁坐下,將我的頭攬在懷中。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的抱我,而且還是這種最親密的姿勢,然而我心中卻並沒有以前那種在她身上占到便宜、侵犯仙子的感覺,有的隻是一種說不出的滿足和溫暖,真想就這樣安心的睡去。
我閉上眼睛,將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鼻尖,輕輕的嗅著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幽香。很淡,也很雅,就和水仙一樣。
我躺在她的懷中,頭就枕在她的雙峰上,隻有一個感覺,很柔,也很軟。隻是我甚至有些分不清那是絲綢的柔軟,還是她身體給我的感覺。
除此之外,腦中再無一點別的綺念。
“姐姐,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是怎麼過的嗎?”
枕在她懷中,我不由想起瞭小時候那最企盼的事情。
聽他問起自己小時候的事,凌悅仙那絕世的臉龐不由一滯,她努力的讓自己想起一些什麼值得說的事,卻發現那漫長而短暫的童年居然沒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
從跟隨師傅進瞭“藏劍閣”之後,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練劍,她唯一想到的也是練劍,除瞭練劍,她實在找不到還有什麼其他事可做。
“還是說說你小時候的事情吧,姐姐想多瞭解小風一些。”
想到小時候,我不由輕輕一笑,眼中亦變得朦朧,仿佛回到瞭蜀山,回到瞭當初最快樂的童年,“我小時候最快樂的事就是練劍,最渴望的事也是練劍。”
聽他這樣說,凌悅仙不由為之苦笑,同一種事但他們兩人眼中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她沒有發問,隻是靜靜的等待著。
“那時候隻要練劍就能看到師傅,隻要我練得好,她都會誇我聰明,若她高興瞭還會抱著我在空中飛舞。”
“有時她有空閑也會抱著我講故事,很古老的故事。其實她會講的故事並不多,很多故事她都重復瞭一遍又一遍,隻是不管她重復瞭多少遍,我都還是那麼喜歡聽,就像第一次聽到一樣。”
凌悅仙外表雖然鎮靜,但心中卻是浪潮翻湧,沒想到他竟是如此迷戀他的師傅。戀師,對常人來說或許是大逆不道,但對她而言卻並不是難以接受,令她震驚的不是那種關系,而是那種事實,她沒想到的是這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愛上夢杳,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條極其坎坷的道路。她明白夢杳有多美麗,任何人愛上她都會不可自拔,猶如飛蛾撲火。她同樣也明白夢杳有多執著,任何愛上她的人,那條路都是永無邊際。
她不禁有些可憐起這小傢夥來,此刻她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夢杳這個時候會讓他一個人呆在金陵,獨自承擔前方的狂風巨浪。
“傻子!”
她不由緊瞭緊她的手,從他癡癡的語氣中不難聽出他對夢杳用情究竟有多深。
恍惚間,我似乎看到師傅那絕美的身影,聽到她失望的嘆息。她原本希望我能協助韋黃裳穩定金陵局勢,而倒頭來我卻是什麼也沒能做,眼睜睜的看著金陵掀起翻天巨浪卻無能為力。
我不由打瞭一個寒顫,略微縮瞭縮身子,我不知我還有何面目再去見她。
那一股顫抖雖然很輕,但凌悅仙的感覺卻是異常清晰。她挪瞭下身子,讓他半躺在自己懷中,雙手環著他的腰輕輕的放在他的小腹上。輕輕的嘆瞭口氣,幽幽道:“你可知為什麼你在金陵不管怎樣都使不出力氣嗎?”
從她口中吐出的氣息拂在我耳邊,順著臉頰鉆入鼻孔,所經之處就像是暖流一樣,讓人異常舒服。
“一個人再強也無可憑依,不管是江湖還是官場,凡是有所作為的人,哪個沒有自己的勢力?哪怕你強到不把天下所有人都放在眼裡的程度,哪怕你揮手之間能消滅天下所有的人,卻依然治理不瞭天下。”
“神秀之所以能成為傳奇,那是因為他有禪宗作為基礎。若沒有禪宗,以魔門的神出鬼沒,別說與鐘師道一戰,恐怕他就是連鐘師道的影子都找不到。鐘師道之所以能讓人聞風喪膽,那是因為他有魔門,有補天閣,若沒魔門為他造勢,你以為他真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是所有人都站著讓他殺,江湖中這麼多人,他就是一輩子也殺不完。”
我心中不由一震,她短短的幾句話卻讓我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要讓自己變強,要讓自己變強以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但那種理解卻僅限於自身實力。
誠如她所言,一個人實力再強又能怎樣?碰上那些隻和你玩迷藏的人,那就像一個瞎瞭眼的大漢,一個三歲小孩便能將他玩得團團轉。
從古到今,那些身在高處者每做一個決策,那都是手下無數人的結果,因為那決策必須以準確的資料為依據,做出之後也需要無數人去執行。
“其實現在便有一個絕佳機會,隻要你能把握住,那對你今後將是莫大的幫助。”
凌悅仙這麼說著,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
我的手輕輕的撫上她按在我小腹上的玉手,留神著她接下來的話。
凌悅仙見我的動作,便知道我在註意傾聽,“你不是和燕回天夫婦很親近嗎?現在柳清影沒有瞭丈夫和大哥,誰要能在這時得到她的信任……”她說到這裡便沒有再繼續下去,但那言下之意卻盡在言中。
當她說到“誰能在這時得到她”的時候,卻是將我嚇瞭一條,本來還有些混沌的頭腦頓時清醒過來,我還以為我和柳清影那絕密的關系已被除瞭怡君之外的第四人知曉,聽到後面才放下心來。輕輕的出瞭口氣,放松那股繃緊的心弦。
我的反應雖然很輕微,但卻怎能瞞得過她的耳目!但她卻沒往那方面想,她壓根就沒想到我和柳清影會有不可告人的親密關系。
我不由苦笑,我和柳清影的關系其實非常微妙。最容易走進她的是我,最難走進她的也是我。不管怎樣,我和她曾經有過那種誰也不能改變的關系,她隻要對我不是太討厭,那或多或少會有一些說不清的奇特感情,雖然那不是愛,但與其他人相比,我始終是一個獨特。同樣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在她內心深處,防范得最嚴密的也就是我。
“她不是有個女兒嗎?聽說燕回天以前似乎有意將她嫁給你,是不是有這回事?”
我輕輕的點瞭點頭,“不隻是以前,就是前些天我還答應瞭柳姨,娶無瑕為妻。隻是我不由無奈的搖瞭搖頭,“隻是昨晚無瑕也被人劫走瞭。”
聽到我的話,凌悅仙卻是神秘一笑,“今早剛好有人給你送來瞭份大禮,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去看看?”
見她這麼說,我也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作過多的糾纏,於是拉著她的手站起身來。收拾好心情,爽朗的道:“走吧,我倒想看看是誰給我送來瞭什麼大禮!”
和她傾談之後,我隻感自己的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新,先前所有的沉悶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