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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補天閣宗

  “夜來香”左邊斜對面是一座與眾不同的酒樓。它算不上奢華,也談不上高雅,但在金陵卻是人盡皆知。

  要進它的門檻並不難,隻要有上三文錢,都可以進去逍遙一番。若隻是如此,那也算不上什麼,它的高明之處在於,再高雅的人進去之後,又都不會覺得低俗,這才是它別具一格的地方。

  雅俗共賞,在這裡得到瞭完美的詮釋。

  像這樣的地方,按道理說應該有一個非常喜氣或者古樸的名字,但偏偏相反,這座酒樓的名字並不喜氣也不古樸,反而會讓很多初見它的人望而止步。

  恨海難填,很難想象這是一個酒樓的名字。按常理來說,就這一個充滿晦氣的名字就足夠讓人退避三舍,就足夠所有人將之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身,但奇怪的是,這座酒樓在祈北手裡不僅沒有經營慘淡,客人卻是駱繹不絕。

  二十年前,自這兒從商鋪改成客棧之後,祈北便隨著他的客棧一起逐漸為金陵人所瞭解並接受,時至今日,已是金陵最有名的客棧。

  恨海難填,這個原本傷感異常的詞,二十年來在金陵人的心中已悄悄的發生瞭變化。

  親切如手,溫暖似傢。

  如今的江湖人一到金陵,住的差不多都是這個客棧。

  恨海難填,那張巨爺匾上刻著的四個大字龍飛鳳舞,在凜冽晚風中屹立傲然。

  天已經完全暗淡下來,但這兒卻是燈火通明,有如白晝。

  盡管客人很多,卻一點也不顯得嘈雜。

  正在櫃臺上算著小帳的祈北心中猛地一顫,那絲石破天驚的氣息對他來說是那麼的熟悉,但卻不知有多少年未曾感受過。

  二十年,或許更久。

  不知不覺間,已經二十年瞭。這二十年中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一分分漫長的煎熬。

  他本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但在這二十年的等待中,歲月卻一點一點磨掉瞭他身上的棱角,就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在這兒竟真的呆上二十年。

  祈北,這個名字江湖上或許還是有些人知曉,畢竟這“恨海難填”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客棧之一,它的老板眾人自是也有一些耳聞,但卻沒有人將之和另外兩個字聯系在一起——祈大,那兩個不知在二十年前寒瞭多少心的字。

  魔門之主鐘師道的頭號心腹,鐘師道在武林中的代言人,二十年前他隨便一句話便可讓無數名門大派心驚膽顫。

  如今,他經常在銅鏡中看自己,他時常懷疑現在的自己到底還是不是自己,那老態龍鐘的模樣哪還有當初一絲一毫的痕跡。若他再到某個門派說自己是祈大,恐怕不僅不能達到當初的效果,反而會被當成瘋子給轟出來。

  鐘師道的那句話讓他安心的在這兒等上瞭二十年,他甚至連為什麼這三個字都沒問過一次,也隻有他才最明白,那接近神一樣的偉男子有著怎樣的無可比擬的魅力,仿佛整個天地都隻為他而存在,隻要他一出現,不論是哪,他都是那麼耀眼。

  他慢慢的抬起頭來,卻見正在上樓的蘇南也停滯在樓梯上。

  那真的是宗主的氣息,蘇南眼中湧現出一絲掩藏不瞭的激動。

  蘇南比祈北要年輕許多,大概四十出頭,皮膚白皙,文士裝扮。和祈北的和藹不同,他看上去顯得很是冷漠,給人的感覺完全就是一個清高的落魄讀書人,而他也確實是天下難得的飽學之士。

  蘇南原本出自名門,是當年江湖上屈指可數的後起之秀,然而一向自視甚高的他遇到鐘師道之後徹底改變瞭他命運的軌跡。

  那次賭約他輸瞭,輸的是他的一生。他也贏瞭,贏瞭一個舉世無雙的主人。

  自那以後,江湖上有名的“玉馬”消失瞭,有的隻是魔門補天閣的蘇南。

  他一向很少佩服什麼人,但鐘師道的氣度和胸襟卻讓他死心塌地,自追隨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忘瞭自己到底是誰。

  見祈北望向自己輕輕的點瞭點頭,蘇南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流。這麼多年,也唯有祈北像父親、像兄長一樣關懷著自己,自他跨出那道門檻的一剎,便註定瞭日後的一切。

  我從挽雲閣出來,心中一陣輕松,事情總算沒有倚凝說的那麼糟糕。

  想到倚凝,我不由有些好笑,那丫頭也迷糊得可以。

  正思索間,突然不遠處人影一閃,繞過房梁一閃而逝,那驚鴻一瞥有若電花火石。

  我不假思索,起步流星趕月般追瞭下去。

  那人邁步並不快,步子也不長,但轉眼間卻已掠過數十丈。

  我不由暗自心驚,輕功到瞭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我也隻在楊大哥身上看到過,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將功力提到八成,卻依然縮不近絲毫距離,依舊那麼不遠不近。

  前方那腳不落地的身影,如踏在虛空,瀟灑悠然,明顯還有餘力,但卻始終不脫離我的視線。

  我驀然醒悟,我才是他今晚的目標,他如此費煞心機,不過就是為瞭吸引我罷瞭。想到這裡,我漸漸的放慢瞭腳步,追趕得也不是那麼急迫,果然,前面那道影子也跟著慢瞭下來。

  我面上不由浮現起一絲笑容,到瞭現在,我反而不是那麼心急瞭,悠悠的邁著步子跟在後面。雖然表面很放松,但心底卻是極度警惕,面對這種級別的高手,任何人都不敢有絲毫大意,哪怕就是師傅、楊大哥抑或凌悅仙,他們也未必敢說一定能輕易的取勝。

  沿著橫街左側的房頂,幾個起伏之後,到達一片荒蕪的廢園。在向側面的轉角間,隻覺腳下一低,那張他走過的石板在我腳下竟變成瞭粉末,右腳一折,左腳微一用力,如大鵬展翅一般向前方撲去。

  然而那人卻早已剎住瞭身形,等的似乎便是我這一掠,驀地一轉身,大手一揚,一股強烈的勁風向我襲來。

  他的動作很隨意,就像是不經意間的行雲流水,那勁風也沒有太大的聲響,就像是一陣輕風,但那旋轉的氣流卻讓身在數丈之外的我明顯的感受到那無可名狀的壓迫。

  隻轉念間便已到達我的身前,那速度之快令我不及閃躲,避無可避之際,揮起右手向他迎去。

  沒有想象中的巨響,沒有礫石橫飛的畫面,兩股力道涇渭分明的從彼此之間穿插而過。

  “砰”的兩聲輕響,我的的掌風重重的打在他的身上,而他的拳勁也著實落在我的胸前。

  一聲輕哼,在這短暫的剎那,我已贏得寶貴的時間,撤劍在手。

  此時借著月光,我才看清在我身前的人究竟是何模樣。

  那是一個白眉長須的老者,一襲青衣,清瘦矍鑠,面上帶著一副和藹的笑容,若走在大街上,任誰都隻會將他當作是鄰傢老大爺,然而此時此地,他那慈祥的目光卻讓我有些心虛的錯覺。

  “倉”的一聲,那剛撤出的長劍被我歸入鞘中。從剛才那拳勢中,我就感覺到他既無殺勢也無殺意,隻是一種試探,我撤劍也並不是妄圖攻擊或者自保,而是一名劍手在遇到危險時的自然本能,就如同餓瞭想吃飯一樣。

  他看著我輕輕的笑瞭笑,將目光轉向我的身後,雙腳微張,負手而立,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看他神情有異,我心中一動,這才主意起周圍來,果然在我身後不遠處有一股我異常熟悉的生命氣息,而他的身後也還有另一股能量波動。

  “花間派花解語見過祈大叔。”

  隨著這話聲的響起,解語俏生生的身姿從旁邊陰暗處顯現出來。

  那一顰一笑,一言一休都充滿瞭無發言喻的奇異魅力,此時的她將自己的美麗發揮到瞭極致,猶如一位謫落凡塵的月下女神,朦朧、神秘而優雅。

  那老者先是一訝,繼而欣喜的笑瞭笑,“二十年沒見,沒想到當初的小解語如今已是出落得這般水靈,你師傅呢?她還好嗎?”

  聽到祈北提起師傅,花解語面上不由一黯,幽幽道:“師傅她老人傢已經仙去多年瞭。”

  “什麼!”

  祈北渾身陡地一震,臉上浮現起一股莫名的哀慟,那個美得連自己主人都舍不得傷害一絲一毫的她居然就這麼去瞭,日後主人得到這個消息後不知會是何等傷心。

  “師傅臨終前唯一的牽掛就是鐘師伯的下落,不知大叔可否告知解語,也讓解語告慰先師在天之靈。”

  解語眼中流露出那次在我面前提到鐘師道時同樣的企盼。

  這是十多年前她答應過師傅的事,但十餘年來依然還沒兌現諾言,那已是壓在她心中的一個沉重包袱,一日解不開便一日放不下。

  祈北哀傷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可奈何,人終是逃不過這一關,便是以主人參天造地之能又能如何?自己心愛的女人還不是終成一捧黃土。

  他很明白解語師徒的感情,也自然更能理解解語的心境,憐惜的看著解語道:“大叔也很想幫你,但是他突然一聲長嘆,“但是我同樣也不知主人身在何處,不瞞你說,這麼多年來,我也一直在打探主人的消息,但卻都一無所獲。”

  解語不由苦笑瞭一下,這已是她第二次失望,她原本以為最有希望的兩個人,帶給她的都是無盡的失望,有時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那鐘師伯失蹤之前可有什麼形跡可尋,或者交代過什麼?”

  祈北慢慢的將目光轉到我的身上,“那一段時間,主人確實有一些異常,當時我還沒太過在意,現在想來,主人似乎對日後的事已有預感。”

  “鐘師伯到底說瞭什麼?”

  祈北望向我的目光一直向下,最後落在我手指那瑩白的戒子上,鄭重的道:“主人曾要我們隱姓埋名二十年,二十年後尋得他的氣息方可重現江湖,二十年後佩戴墨玉者便是我補天閣之新主。”

  “參見宗主!”

  祈北話一說完,便跪瞭下來。

  與此同時,他身後也顯現出另一道人影,與他並肩一矮,跪倒在地。正是那隱藏著的另一道能量氣息——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