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瞭,東方已現出一絲曙光。衛天麟馳出山區,仍是目不斜視,一味向前狂馳。一個時辰過去瞭,官道上行人漸多,天麟隻好大步前進。中午時分,已進入一座大鎮。隻見鎮上,行人接踵,熙熙攘攘,商店林立,酒肆比鄰,好不熱鬧。
一陣鍋鏟響聲,飄來陣陣酒香,頓覺饑腸轆轆。天麟轉首一看,竟是一座客棧酒樓。於是,折身邁步,直上酒樓,遊目四顧,幾乎是個滿堂。酒保一見上來一位手持折扇,身著長衫,豐神如玉,氣度軒昂的少年,不用說,定是富傢顯官們的公子爺。為瞭爭取一份小帳,蹬蹬蹬,一連跑過三個酒保來。
其中一個酒保一躬身,笑嘻嘻地說:“爺,您請。那邊有上等雅座,臨窗靠河,遠可眺望衡山五峰,近可看河中漁帆,觀景漫飲,百斛不醉。”說著,做瞭一個肅客之勢,轉身前導。
天麟跟在酒保之後,走至臨窗一張桌前,果然,遠望衡山,高聳入雲,近看河景,點點白帆。驀地,一聲不屑的微哼,在酒客中飄起,聲音不高,但極有力。衛天麟隻顧就座,倒也沒有註意,身形坐好,一抬眼,眼前頓時一亮。對面一張桌上,竟坐著一位身穿藍緞長衫,頭戴寶藍文生巾,年約二十四五歲的少年。
藍衫少年身材不高,卻甚瀟灑,細看之下,堪稱雙眸似剪水,丹臉若桃花,看來雖極溫文,但眉宇間卻充滿瞭英氣。衛天麟看藍衫少年,藍衫少年也正看他。衛天麟雖對藍衫少年頗有好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略帶一絲脂粉氣。
這時,三個酒保同時恭聲問:“爺,您要點什麼?”
衛天麟毫無江湖閱歷,順口說:“撿可口的端來。”三個酒保齊喏一聲,一躬身,走瞭。
衛天麟眼望衡山,耳聽座言,心頭不禁一跳,滿樓酒客,俱是紛紛談論疤面人的事。疤面人半年前如何殺藍鳳幫的徒眾,昨夜又如何揭破紫蓋峰下神秘莊院之謎。有的人比手劃腳,繪形繪色,隻說得口沫四飛,有如親見。
衛天麟覺得很奇怪,昨夜山中之事,今午此地為何盡知?當然,蓬頭丐將全莊高手嚇跑瞭的一幕,他又沒看到。驀地,叭叭叭,一陣手掌拍桌子的響聲。接著,是聲震四座,沙啞似破鑼的聲音:“有活著的酒保,給你傢宋大爺滾過一個來。”
衛天麟轉首循聲一瞟,差點沒笑出聲來,這是他自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看到如此滑稽的人。隻見拍桌之人,年約三十餘歲,大頭,環眼,海口,輪耳,但卻無眉塌鼻,坐在桌上,僅露一顆大頭,看來身材定也不高。但他的身邊,卻坐著一個嬌美如花的青衣少女。衛天麟心頭一震,看這青衣少女側影,極似那天被黔道三惡擊傷,後來突然不見的青衣女子。
這時,全樓酒客,俱都停杯放箸,側目看著醜漢。醜漢一見,大腦袋—搖三晃,益顯神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連走過兩個滿面堆笑的酒保來。醜漢伸手一指兩個酒保,放開破鑼似的嗓子,大聲說:“你們這些該死的,為何現在才來?”說著,鵝卵眼一瞪,一掃全樓,又是一聲不屑的冷哼,緩聲說:“哼,我看你們的膽子,俱被疤面人嚇掉瞭,須知你傢宋大爺可沒把疤面人放在心上。”
衛天麟心中暗怒,但他立即驚覺到目前不是時候。兩個酒保對著醜漢,連連陪禮,點頭應是。全樓在座的酒客,也俱被醜漢這句豪語驚得一愣,摸不清醜漢是何來路。醜漢又傲然沉聲,說:“快給宋大爺再送兩壺好酒來。”
兩個酒保猛地轉身,昂頭高呼:“地排,二號,好酒兩壺……”
廚內立有數人高聲回應:“馬上到……”接著,是廚內叮叮當當,一陣有節奏的鍋鏟敲擊聲。寂靜的酒樓,一陣嘩笑之後,又恢復瞭故有的闊論高談。
衛天麟看瞭醜漢那副滑稽相,心中怒火漸平,但他仍對醜漢非常註意。對面藍衫少年,對醜漢似也特別留神。衛天麟摒除雜念,凝神一聽,那青衣少女正輕聲埋怨說:“憨哥,你酒後亂發狂言,爹知道瞭,又要關你半年。”
醜漢憨哥一聽,一陣憨笑,也輕聲說:“有牛不在這些地方吹,到什麼地方吹?”
“吹牛也分人、時、地,你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向疤面人挑戰……”
憨哥未等青衣少女說完,立即插嘴說:“芙苓妹,別怕。疤面人三次出現,俱在山中,誰知他住在哪個山峰,哪個洞,我不相信他是神,他會知道我在這裡向他挑戰?”
“萬一他要知道,突然來瞭呢?”
“當然有我的芙苓妹去打呀。”
被稱為芙苓妹的青衣少女,粉臉突然一沉,瓊鼻一哼,說:“哼,疤面人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才不同他動手呢。”傻瞭,憨哥的兩隻大鵝卵眼,隻眨個不停。衛天麟不禁心中笑瞭,聽到醜漢的名字叫“憨哥”,便知道他是個大渾人。
這時,五個酒保俱都手托碗盤,嘻笑顏開地向著衛天麟走來。五人在天麟桌上一陣忙碌,擺碗放盤,置杯斟酒,雞鴨魚肉,水陸雜陳,熱氣騰騰,香氣四溢,擺滿瞭一大桌。現在該是衛天麟傻瞭,看看面前擺滿瞭一桌,有冷有熱,無一不是可口之菜,誰能有此口福,吃完這些佳肴?
酒保走後,衛天麟偷眼一看藍衫少年,藍衫少年正以欣賞他大饕的目光,望著他微笑。衛天麟低頭舉杯,一飲而盡,片刻之後,吃瞭個酒足飯飽。
驀地,當啷一聲,由對面窗邊傳來。醉意已濃的衛天麟轉首一看,竟是一個身穿灰佈僧衣,相貌兇悍的胖大和尚,在離桌之時,順手丟進酒碗一錠白銀。胖大和尚昂首闊步目無餘子,徑自下樓而去。就在這時,對面藍衫少年,倏然立起,雙眉微挑,目射冷電,俯身望向窗外。
衛天麟看瞭胖大和尚那種狂傲神色,也探身向窗外著去。這時,胖大和尚舉步如飛,直奔河邊,飛身縱上一隻梭形小船,兩隻大袍袖向後一揮,梭船速度,快如離弦之箭。隻見河中一道白色浪花,翻翻滾滾,船上和尚昂然而立,袍袖微揮。一陣波波的船擊水響聲,順風飄來,接著,河上暴起一陣喊好喝彩聲。
這時,身側藍衫少年,似乎右袖輕輕一揮,鼻中並發出一聲冷哼。天麟轉首一看,心頭不禁一跳,隻見藍衫少年,嘴含冷笑,兩眼依然望著河心,但俊面上已沒有一絲溫文儒雅之氣,竟充滿瞭殺機。一陣烈馬驚嘶,遙遙傳來。
衛天麟心頭一震,再回頭,隻見遙遠的對岸林邊,暴起數道土龍。十數匹健馬,風馳電掣,直奔和尚小船追去。煙塵滾滾,黃土飛揚,馬嘶連聲,蹄急如雨。眨眼之間,胖和尚的小船已消失在河灣之中,十數匹健馬,已被彌天飛塵掩沒,隻隱約傳來陣陣馬嘶蹄奔聲。
衛天麟轉首一看,藍衫少年早已入座,俊面含笑,毫無怒意,一雙晶亮眼睛,正盯著自己。由於好奇心的驅使,天麟微一拱手,和聲問:“兄臺可識得那兇僧?”
藍衫少年立即還禮,笑聲反問:“兄臺敢莫是初來此地,不知這兇僧的可惡之處。”這聲音好美,好清脆。
衛天麟覺得藍衫少年,看來雖已二十多歲,但說起話來,仍有好重的童音。於是,又一拱手,笑聲道:“是的,小弟今日方抵此鎮,人地生疏,尚望兄臺多賜指點。”
藍衫少年美目一亮,玉面頓現光彩,微微一笑,說:“兄臺雖是初到,小弟也是昨日才來,此處非談話之所,兄臺酒飯既足,請至小弟房內一談,便知兇僧厲害。”說著,起身離座,似乎特別有意與衛天麟攀談似的。衛天麟一心要知道胖和尚的惡跡,便也立即起身招呼酒保。
藍衫少年一怔,急問:“兄臺尚未定有房間?”
天麟俊面微微一紅,說:“小弟進鎮,即上樓來,還未定有房間。”
這時,早已跑來兩個酒保,恭身立在一側。藍衫少年一指天麟桌上酒菜,對酒保們說:“這位公子的酒菜,一切記在我的帳上。”說著,又對另一酒保,說:“轉告你們帳房,我昨日訂的另一房間,即讓給這位公子住瞭。”兩個酒保連連恭聲應是。
天麟心地憨厚,立即慌瞭。心說:自己吃飯,怎好讓別人出錢?藍衫少年似乎已看出天麟的心意,微微一笑,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你我雖是初遇,今後即是知己,些許小事,兄臺又何必放在心上。”說著,伸出春蔥似的嫩手,做著肅客之勢。
天麟無奈,隻得道謝,與藍衫少年並肩下樓。下樓之際,天麟順眼一瞟,那醜漢和青衣女子竟然不見瞭。藍衫少年走在一側,身上飄來絲絲幽香。衛天麟,仍是一味直向前走,對這飄來的絲絲幽香,似乎根本沒有註意。
衛天麟與藍衫少年,兩人越過數道圓門、排房,即是一院中植有花卉矮竹,假山小池,寧靜異常。藍衫少年領天麟徑自走進正中一間,即說:“兄臺就住這一間吧。”天麟一看,漆幾亮桌,錦被羅帳,壁懸字畫,幾置盆花,看來雅致已極。
藍衫少年微微一笑說:“出外當然不如在傢,就請兄臺委屈一二日吧。”
天麟急說:“很好,很好。”心想:藍衫少年必是出生豪富之傢。
兩人分坐椅上,立有小僮送來香茗。藍衫少年笑聲說:“小弟李風,敢問兄臺大名?”
天麟和聲說:“小弟衛天麟。”
藍衫少年俊面微微一紅說:“你我今後已是知己,不必再存客套,我自信添長你幾歲,我就稱你麟弟弟吧。”
天麟星目一亮,顯得非常高興地說:“我初入江湖,正感孤單,有你這位哥哥,再好沒有瞭。”說著起身,躬身一揖,又說:“風哥在上,受小弟衛天麟一拜。”
李風立即起身還禮,說:“麟弟不必多禮。”說著,兩人重新入座,天麟問:“風哥,方才那胖大兇僧是何來路?”
李風雙眉微挑,略現慍色說:“這兇僧,在吉安、宜春、茶陵各地,做案極多。”
天麟不解地問:“風哥,兇僧做瞭些什麼案?”
李風俊面微紅,但瞬即消失,忿然說:“各地略具姿色的婦女,毀在兇僧手下者,已不下數十……”
驀地,李風兩眼一望院中,倏然住口,停止不說瞭。天麟一看,院中立著一個勁裝老者,白發短須,劍眉虎目,精光有神,一望而知是個內傢高手。李風轉首對天麟,說:“麟弟,愚兄現在失陪瞭,我住隔壁房間,有事可令小僮喚我。”說著,起身向房外走去。
天麟立即相送,並笑聲說:“風哥有事請忙,事畢我們再談。”
文靜俊美的李風走後,一絲倦意立向天麟襲來。一夜來,狂風吹,暴雨打,幾番驚險,半日奔波,使他一頭倒在床上。但萬千思潮,又—齊湧上心頭,他的睡意頓時全消。銀釵聖女和雪梅姑娘是遇害瞭?抑或是另遷他處瞭?蓉姊姊回沒回峰?又見到那位慈眉善目的師太瞭沒有?不知她這時怎樣瞭?那天,黔道三惡為何追擊那青衣少女,那青衣少女為何又在前面酒樓上出現?他又想到洞壁上那些惡人的臉譜,茫茫人海,蕓蕓眾生,到哪裡去找這些嘴臉的人?
不知過瞭多久,衛天麟才闔目睡著瞭。可是不久之後,一絲輕微的嚶嚶女子泣聲,飄進睡夢中天麟的耳裡。天麟驟然一驚,倏然睜開兩眼,室內灰暗,並未燃燈。看看窗外,墨藍天空,銀星閃閃,已不知是什麼時候?細聽哭聲,竟是隔室發出。天麟想:隔室不是李風兄的住室嗎?怎會有女子的泣聲?繼而一想,李風隻說住隔室,但卻沒說是左,是右?
“媽……不知他到底怎樣瞭?”衛天麟倏然由床上坐起來,他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隔室哭泣的女人,竟是蘭娟姑娘。
“怕什麼?他一身兼具兩個震驚武林人物的絕學,還怕兩個一二流角色人物的合力出手嗎?”不錯,這正是珊珠女俠的聲音。
“媽,他具有哪兩個人的絕學?”
“一個是魔扇儒俠,另一個就是他的父親騰龍劍客衛振清。”衛天麟聽得出,珊珠女俠說到魔扇儒俠時,聲調中充滿瞭哀怨、忿恨。
“媽,什麼魔扇儒俠和騰龍劍客,我怎得從沒聽您以前說過,武林中有這麼兩個赫赫有名的人物?”
“哼,這兩人都不是好人。”衛天麟倏然由床上立起來,又聽珊珠女俠輕輕一嘆,說:“不,他們都是好人,隻是太寡情,太負心瞭。”
“媽,您為什麼哭瞭?”這時,已傳來隔室珊珠女俠的啜泣聲。
“媽,不要哭瞭,我以後遇見這兩個人,一定殺瞭他們為媽消恨。”
“不,不,”珊珠女俠似乎哭得更痛心瞭,“娟兒,魔扇儒俠才是你的親生父親。”
“什麼?”是娟姑娘的驚問:“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衛天麟屏息凝神,他要細心聽聽父親與這位魔扇儒俠叔叔的一段糾纏不清的戀愛故事。又聽珊珠女俠輕輕一嘆說:“娟兒,睡吧,以後我會告訴你,但你必須記住,東海神君那惡魔不是你的父親。”
衛天麟現在已經確定無疑瞭,隔壁就是他的師母和師妹,但此時夜深,他想待明天去見她們,何況他還沒弄明白“珊珠女俠”又怎麼會與“東海神君”扯上關系?驀地,一絲衣袂帶風聲,由窗外飄來。衛天麟心頭一震,根據這絲風聲,這人輕功造詣極深,莫非是那兇僧有意珊珠女俠母女,前來做那壞事?
於是,立即戴上面具,脫下公子衫,穿上那件既寬且肥的黑衣,飄身來至窗前。探頭一看,院內靜悄悄的,兩側廂房,俱已閉門熄燈。腳下輕輕一點,飄身掠出室外。夜空高懸,寒星羅佈,爽風徐徐,清涼似水。天麟微一長身,已登上屋面,四面一看,哪有兇僧的影子?
他驀然縱上一座小樓,立即發現前面一道黑影,身法矯捷,快如離弦之箭,直向鎮外河岸馳去。衛天麟一想,正是兇僧所去的方向,莫非是兇僧的同路人?於是,右袖一拂,疾向那道黑影追去。為瞭免被那人發現,不敢盡展輕功,始終保持相當距離。不錯,前面黑影,果是向著白日兇僧消失的河灣處飛去。
追至河灣,前面忽現出一片黑黝黝的叢林,占地極廣,一望無垠。前面黑影,腳下驟然加快,疾如電閃,直奔叢林。衛天麟冷冷一笑,身形如煙,恰似一陣清風,緊緊追瞭過去。穿進樹林,林內漆黑,黑影頓時不見。天麟心下一急,騰身飛上樹梢,定睛一看,遠處枝葉中,隱隱現出三道殿脊,殿後有一高閣,閣上仍有燭光。
天麟立展絕世輕功馭氣凌雲腳踏樹枝,直向寺院飛去。眨眼之間,已至寺前,紅墻高大,寺殿巍峨,一片寂然,隻有殿後高閣上,似有人聲。天麟正待撲向寺後高閣,驀覺身後風聲颯然,回頭一看。但見適才那條黑影,正由身後林中飛馳而來。
天麟隱身樹上,細看那條黑影,心頭不禁一震,幾乎叫出聲來,他確沒想到,飛來黑影竟是藍衫少年李風。這時的李風,依然藍衫儒巾,衣袂飄飄,僅腰間懸著一柄長劍。由李風這身裝束來看,他不但是個武功深絕的高手,也是一個素性高傲的人物。
衛天麟雖不解李風為何隻身前來,但也不敢出聲相問,隻有見機相助,為他把風。李風來至寺前,上身微動,已縱上墻頭,身形一閃,已飛上大殿,再一縱身,已至二殿屋脊上。衛天麟立時緊跟,待躍至後殿殿脊上,李風已飛上那座巍峨的崇閣,心中不禁暗贊李風輕功精湛,並不遜自己多少。
李風飛上祟閣,輕如貍貓,快如巧燕,這時,他已側身窗前,正向閣內窺視。驀地,一聲輕微冷哼,破空傳來。同時,閣中燈光,驟然全熄。衛天麟心中一驚,暗叫“不好”,再看李風,已隱身暗影中。就在這時,一聲暴喝:“什麼人?”
喝聲未落,人影一閃,已由閣樓竄內縱出一人,一舉手,數點寒星,宛如電掣,直奔側殿殿脊暗影處射去。衛天麟見那發射暗器之人,竟是一個骨瘦嶙峋,身材細長的僧人,兩眼精光湛湛地註視著側殿殿脊暗影處。驀地,寒星落處,寂靜無聲,由暗影中立起一人,放開破鑼似的嗓子,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衛天麟不禁一愣,想不到那暗影中真有人,而且是白日酒樓上面看到的那位大頭圓眼的醜漢。這時,天麟才看清醜漢身高不足五尺,其腹圓胖如鼓。但那青衣少女呢?笑聲中,人影一閃,醜漢竟然落在院中。瘦長僧人一看醜漢,鼻中冷哼一聲,但心裡卻極有數,就憑剛才無聲無息,接去自己的數粒亮銀珠,足見醜漢倒也不可輕視。於是,冷冷一笑,飄身飛下閣樓。
瘦長僧人微哼一聲,沉聲問:“你這醜鬼……”
醜漢憨哥大喝一聲。說:“閉嘴,我是醜鬼,難道我比疤面人還醜嗎?”
瘦長僧人全身微微一震,立即怒聲問:“你就是疤面人?”
醜漢極神氣地一晃大腦袋,說:“我不是疤面人,我叫宋大憨,但我告訴你,疤面人已經來瞭,他正在暗中保護我。”
衛天麟聽得心頭一震,覺得這醜漢宋大憨,武功果然不凡,天麟自信藏身之處,極為隱秘,但仍沒有脫過憨哥一雙大眼。繼而一想,莫非他在嚇人?再看瘦長僧人,仰首向著每個黑暗處,正盲目搜尋著,眼神閃爍,暗含惶懼。
就在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問:“法清師弟,你在同誰談話?”話聲未落,後殿拐角處,已走出一個中等肥胖身材的和尚,手中持著一柄短鏟,直向瘦長和尚法清走來。
宋大憨儼如來寺香客,嘿嘿一笑,說;“是在同我談話,你如願意,也不妨過來參加聊聊。”
法清對持短鏟的僧人說:“靜清師兄,現在輪我值夜,不想竟突然來瞭這醜漢,並言疤面人也已來寺,正隱身暗處。”靜清微噢一聲,濃眉—豎,兩眼微睜,手橫短鏟,也向暗中找尋。
宋大憨冷冷一笑,說:“你們不會找到疤面人,隻要你們動我一根汗毛,他便會出來要你們的命。”
法清遇事謹慎,似乎不敢貿然下手,一想,半夜突來這一醜漢,絕對事出有因。靜清性情暴戾,哪管這許多,加之自己又是師兄,更是無所顧忌,一看四下並無疤面人的影子,立即怒喝一聲,說:“我就先劈瞭你,看疤面人又待怎的?”說著,鏟交左手,右臂一圈,呼地一掌,閃電劈出。一股剛猛掌風,直奔宋大憨的鼓鼓肚皮。
憨哥哈哈一笑,漫不經心地右掌已然迎出。轟然一響,蹬蹬連聲,靜清身形搖晃,竟被震退兩步。憨哥又是哈哈一笑,鵝卵眼一瞪,一咧大嘴,說:“你不是我的敵手,你傷不瞭我。”
法清一聲暴喝:“再接我一掌試試。”喝聲中,掠身而出,急上兩步,兩臂一圈,雙掌同時推出。一陣驚濤駭浪般的狂飆,向著宋大憨滾滾擊至。
宋大憨看來渾傻,實際可能較常人尤要聰明,這時,大眼一翻,神色凝重,一聲暴喝:“我就試試你的。”的字尚未出口,一股排山勁力,已由兩掌推出。轟隆一聲大響,法清一聲悶哼,身形踉蹌,一連退後數個大步,面色微變,冷汗倏流,想是受傷不輕。
宋大憨肩頭連晃,又是一聲破鑼似的大笑,說:“哈哈,你比你師兄更稀松。”
倏然,一團如傘黑影,挾著呼呼驚風,突由側殿殿角處,臨空飛來,直向宋大憨當頭砸下,勢如泰山壓頂,觸目驚心。醜漢憨哥似乎也極識貨,兩隻短腳一蹦,橫躍丈二。就在他剛剛雙腳落地之際,一聲暴喝:“有種別跑……”暴喝聲中,人影閃動,靜法一揮短鏟,幻起一輪鏟影,直向宋大憨連肩帶背掃來。
天麟一看大驚,正待飛身搶救,一聲嬌叱:“禿賊找死……”一道嬌小人影,挾著耀眼白虹,由後殿簷下,聲起人至,當的一聲,火星四射,靜法的短鏟,已被青衣少女的長劍封開。同時,地上轟隆一聲震天大響,沙石四射,地動樹搖,殿瓦震動,積塵紛落。
天麟細看地上,那挾著驚風由空中落下來的黑影,竟是一個近百斤重的鐵木魚,這時,已深深嵌入地中。醜漢宋大憨側目一看,也不覺嚇得面色一變。一陣哈哈狂笑,由側殿石階上響起,聲震殿瓦,歷久嗡然。天麟早已看到一個矮胖和尚,濃眉大眼,四方口,一臉的橫肉,一雙銅鈴眼,兇光閃射,直盯在青衣少女芙苓姑娘的粉臉上。和尚身後,尚跟著三個手持一式短鏟的惡僧,直向院中走來。
靜清、法清立即行禮,同聲道:“給悟凡師叔請安。”鐵木魚悟凡,神態傲然,微一頷首,伸臂將嵌入地中的鐵木魚拉瞭出來,微一觸地,錚然有聲,鐵木魚上的塵土盡落。
於是,兩眼望著醜漢憨哥和芙苓姑娘,嘿一嘿陣冷笑,說:“你這兩個娃兒,竟敢夜入靜安寺佛傢清修之地,想是活得不耐煩瞭。”
芙苓姑娘也冷哼一聲道:“佛傢清修之地,卻住瞭些人面禽獸。”
悟凡勃然大怒,轉首身後,大喝一聲,說:“還不與我拿下。”喝聲未畢,人影閃動,靜清當先手舞短鏟,直奔苓姑娘撲來。
其餘三個持鏟惡僧,掄起如幻鏟影,分撲醜漢宋大憨和苓姑娘。宋大憨哈哈一笑,也不答話,右手腰間一抖,嘩啦一聲,一隻尖頭亮銀索子鞭,應手而起,迎空一揮,呼的一聲,直向靜法當頭砸下。芙苓姑娘一聲嬌叱,振腕吐劍,一招“分柳摘花”,長劍分襲撲來二僧。
四僧四鏟,飛舞生風,招勢凌厲,奇詭驚人。芙苓姑娘劍招精絕,寒光萬道,人同掠燕,劍似銀蛇。醜漢憨哥,嘻嘻哈哈,邊打邊罵,一根亮銀索子鞭,舞得出神入化,乘虛蹈隙,步步緊逼。悟凡立在場外,兩眼看得清楚,四個劣徒決不是對方兩人敵手。於是,暴喝一聲:“還不與我退下……”暴喝聲中,右腕微一用力,近百斤的鐵木魚,已挽在胸前。
四僧各將手中短鏟一緊,舞起一團光幕,大喝一聲,同時暴退。就在這時,悟凡將鐵木魚掄起一片弧光,挾著一陣驚風,直向宋大憨臨空砸下。鐵木魚重約百斤,這一臨空下劈,何止千鈞,周圍數丈,全在木魚籠罩之內,聲勢之厲,觸目驚心。宋大憨上身一旋,避開木魚,右手亮銀鞭,順勢抖出,直點悟凡玄機穴。
悟凡哈哈一笑,大聲說:“讓佛爺先超渡瞭你。”說著,右腕一斜,下劈木魚,變砸為劈,快如電閃,已至宋大憨的後腦。
衛天麟心中一急,暗呼不好。就在這時,一聲清叱,一聲嬌呼,兩條人影,兩道劍光,快如電光石火,一齊攻向悟凡空中的木魚。天麟定睛一看,清叱之人,正是李風。李風身法之快,宛如一縷藍煙,手中長劍,抖起萬點銀花,直點木魚。
芙苓姑娘出擊為輔,救人第一,劍僅虛點,伸手將憨哥帶出圈外。一陣鏗鏘之聲,劍光亂顫,火星四射,百斤木魚,竟被李風的長劍封開瞭。悟凡大吃一驚,嗥叫一聲,閃身暴退,定睛一看,竟是一個藍衫少年,手橫長劍,氣度不凡。於是,哈哈一笑說:“好小子們,今晚前來送死的倒真不少。”
李風劍眉微揚,嘴含冷笑,緩聲道:“在下是前來殺人,不是前來送死。”
悟凡兇眼一瞪,怒聲喝問:“你前來殺誰?”
李風冷冷一笑說:“這個寺院的僧人,我都要殺。”暗處的衛天麟聽得全身一戰,心說:這大一座寺院,上下僧人怕不近百,難道無一好人,況且如此多人,你一人如何殺法?
這時,悟凡氣得兩眼圓睜,渾身直抖,嘴唇顫動,已氣得不知說什麼好瞭。數聲暴喝,人影閃動,靜法四僧,各舞短鏟,直向李風飛撲過來。四僧鏟勢,迅若急風驟雨,力道雄渾,招式沉實,有快有緩,配合無間,勇猛異常。
李風縱聲一笑,閃身進入如山鏟影之中。衛天麟看得一凜,暗贊李風武功高絕,隻是想不起武林中何時多瞭這麼一個後起的俊彥。尤其這人,輕功、步法、劍術、身手,俱皆不凡,不知是何門派,師父是誰?心念間,驀聞李風在鏟影中說:“鐵木魚看清,現在我就開始殺給你看。”看字方落,銀虹如電一閃。
一聲淒厲慘叫,鏟飛人倒,一個惡僧,滾身一丈以外,鮮血狂吐,兩腿亂蹬,眨眼不動瞭。緊接著,光華大盛,耀眼生輝,當的一聲,一柄短鏟,直飛半空。哧的一聲,鮮血四濺,五臟橫飛。一個惡僧,又被李風劍劈兩截。
李風大喝一聲:“鐵木魚,你還不出手嗎?”說話之間,劍勢一變,千萬銀鋒,幻成一輪光影。喳喳兩響,驚叫連聲,劍光過處,血如噴泉,人頭射空。接著,藍影一閃,光華驟斂,李風飄身丈外,傲然橫劍而立。撲通兩聲,手舞斷鏟的兩個無頭惡僧,始仰身栽倒地上。
立在一旁的醜漢宋大憨,傻瞭,他做夢也沒想到,白日酒樓上的俊美少年,竟然手起劍落,三招不到,連殺四個惡僧。隱身暗處的衛天麟,雖也看得心頭一凜,但他深信,李風嫉惡如仇之心,毫不遜於自己,李風敢如此放手大殺,事先必已摸清這些惡僧的底細。
悟凡厲喝一聲,暴怒如狂,手中百斤木魚,疾舞如飛,繞起數道光幕,直向李風滾去。李風一聲冷笑說:“悟凡,你可知你也是這寺中之人?”說著,身形一旋,已閃開悟凡這凌厲的一擊。
悟凡厲聲說:“廢話少說,誰強誰存,誰弱誰死。”
李風朗聲應好,手中長劍,一陣疾舞,寒光飛繞,劍氣縱橫,宛似一條遊龍。悟凡心存拚命,暴叱不斷,怒喝連聲,將手中百斤鐵木魚,舞得風雨不透。衛天麟已清楚看出,李風、悟凡,已在各出絕學求勝,悟凡看來武功造詣雖也十分精深,但逢到李風這等身手之人,時間一長,必被擊敗無疑。
果然,李風一聲嬌叱,劍勢倏變,萬千銀花,急若驟雨,身形忽前忽後,飄忽難測。悟凡勉強接瞭幾招,已被逼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倏然,一聲如若洪鐘的佛號,由最後殿內傳來,聲震夜空,入耳嗡然。悟凡全力急攻兩招,借機躍出圈外。
李風衣袂飄處,橫躍兩丈,冷冷一笑,說:“把你那顆禿頭,在你肩上,就暫寄片刻吧。”說著,一雙俊眸,神威凌凌,轉首望去。
隻見後殿階上,立著兩僧一尼。中立者,身穿大紅袈裟,體材修長,壽眉慈目,滿面紅光,看來倒是一個得道高僧。左側,正是日間所見的胖大兇僧,一雙色眼,早盯在芙苓姑娘的粉臉上,對倒在地下血泊中的四僧,看來似乎無動於衷。右側立著的,竟是一個花信年華,僧袍綬帶,白襪履鞋,背插寶劍,狀甚端靜的中年尼姑。
李風看罷三人,知中立者,即是本寺方丈悟非,老和尚為人正直,心地善良,故對他的兩個師弟在外胡為,一直不知。兇僧悟色,師弟悟凡,俱好女色,貪戀酒肉,兩人一直蒙蔽這位方丈師兄。中年尼姑,即是三僧的師妹悟凈,終日在寺念佛,甚少過問寺外之事。
隱身暗處的衛天麟,雖不識得幾人,但看情勢,這三人必是寺中地位極高之人。悟非老和尚與悟色、悟凈,緩步來至院中,看瞭地下血泊中的四個屍體一眼,老和尚立即低聲宣瞭一聲佛號。於是,望著李風與宋大憨兄妹,冷冷地問:“三位施主,何故深夜駕臨寒寺,劍劈本寺弟子,又是為著何事?”說話之間,兩道閃閃冷電,在李風三人臉上閃來閃去。
宋大憨還未待李風答話,他先說瞭。隻見他大腦袋一晃,一指方丈悟非,扯開破鑼嗓子說:“老和尚,看你滿面紅光,慈眉善目,一定不是一個喜歡女人的和尚……”
芙苓姑娘,粉臉一紅,立即輕呸一聲,說:“站遠些,哪個要你在此多講。”
老和尚聽瞭宋大憨的話,立即低聲宜瞭聲佛號,連說:“罪過,罪過。”
中年尼姑,也低垂雙目,嘴唇顫動,不知說些什麼?但暗影中的天麟,卻忍不住笑瞭。兇僧悟色,厲喝一聲,說:“哪來的醜小子,來此清靜佛地,竟敢口出穢言……”
宋大憨未待兇僧說完,急上一步,大眼一翻,也厲聲說:“你這兇僧,倒會裝腔作勢,今天宋大爺前來,就是要取你的狗命,為失節的無數婦女報仇、雪恨。”
兇僧悟色一聲暴喝:“小子找死,竟敢血口噴人。”說著,驟然一掌,閃電劈出。
宋大憨未料兇僧如此火急,要想出手,已是不及,但仍大喝一聲,雙掌連忙迎出。砰然一聲大響,宋大憨的身形宛如滾球,骨碌碌直向一丈以外滾去。李風大驚,飄身過去相救,悟非也大喝一聲,斥責悟色莽撞。宋大憨一齜牙,一搖頭,倏然一縱,立身而起。李風不覺一愣,心說:這人莫非有橫練功夫?轉眼去看苓姑娘,並沒有來救憨哥,仍立原地。
宋大憨一搖三晃,早又走到原處,一指兇僧,厲聲說:“兇僧,這些天來,你在各地,一共害瞭多少婦女,當著你們方丈老和尚的面,不妨實說出來。”兇僧悟色暴怒如狂,雖知大憨身懷橫練功夫,但仍厲喝一聲,雙掌猛力推出。
李風怒喝一聲說:“兇僧死在眼前,尚敢如此賣狂。”說話之間,急上兩步,越過大憨,右掌閃電劈出。
兩道狂飆,驟然相接,砰然一聲大響,衣袂飄動,勁風激蕩,兩人俱都雙肩微晃,腳下卻紋風未動。旁觀人看得清楚,實際功力,悟色要比李風技差一籌。老和尚悟非,滿面怒容,壽眉帶煞,立即沉聲說:“施主三人,深夜入寺,仗劍殺人,欺老衲等太甚……”
李風未待老和尚說完,厲喝一聲說:“悟非大師,你隻知念經參佛,卻不知約束自己的兩個師弟,你可知道,悟色、悟凡終日酒肉,夜尋婦女,你已有失察之罪,怎可再斥我等殺人?”
悟非面色蒼白,壽眉軒動,全身已有些顫抖,老和尚看瞭悟色、悟凡兩人一眼,但仍對李風沉聲說:“施主須知出傢人最重清譽,你等貿然前來,隻持一面之詞,令老衲實難相信。”
數聲暴喝,人影閃動,悟色、悟凡雙雙來至李風面前,兩僧俱都濃眉豎立,一雙兇睛,綠光閃閃,恨不得一口將李風吃進肚裡,方消心頭之恨。悟色咬牙切齒,面帶猙獰,恨聲說:“小子,今夜佛爺不將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悟凡挽著鐵木魚,手橫長劍,功貫右臂,氣透劍身,傲然而立,根本沒把兩個兇僧放進眼裡。正在這時,一陣嘿嘿冷笑,破空傳來。緊接著,是一聲渾沉而富威力的低喝:“你這兩個禿賊,快快退回原處,否則,我陰陽子母梭,立即要你血濺當地。”“陰陽子母梭”五字,一入在場四僧一尼之耳,俱都驚得全身一戰。
隱身暗處的衛天麟,這時心頭也是一震,他全神貫註場中,陰陽子母梭何時立在後殿殿脊上,他竟不知。隻見陰陽子母梭靜靜立在殿上,白發蒼蒼,短須如銀,雙手各控一隻銀光閃閃的梭形之物,兩眼冷冷地註視院中。衛天麟細看之下,不禁一愣,心說,這陰陽子母梭,不正是日間在院中等侯李風的那個老者嗎?
心念未畢,隻聽老和尚悟非哈哈一笑,說:“失迎,失迎,想不到名滿江湖的子母梭,赫赫有名的藍鳳幫的內三堂李堂主,今夜也竟肯駕臨寒寺。”
又聽悟色怒聲喝問:“子母梭,我們靜安寺與你們藍鳳幫,一向相安無事,今夜你李堂主手控銀梭,滿面殺氣,突然越墻入寺,用意何在?”
子母梭嘿嘿一陣冷笑,仍緩聲道:“這要問你與悟凡兩人瞭。”悟色、悟凡兩人心頭一震,同時全身微微一戰。
一直立在那裡的中年尼姑,兩眼靜靜望瞭老和尚悟非一眼,似乎在說,外間所傳兩位師兄的惡跡,可能不虛瞭。老和尚悟非,輕輕一嘆,高聲宜瞭一聲佛號,朗聲說:“李堂主既是有為而來,就請下來一談吧。”悟非老和尚的話剛落,李堂主正待飄身飛落之際。
倏然,一聲倏揚長嘯,劃空傳來。立在一角,戰戰兢兢的法清,立即走至悟非面前,一躬身,輕聲說:“啟稟方丈師伯,可能是疤面人來瞭。”
悟非兩眼冷電一閃,面上立即掠過一絲惶急神色。嘯聲未落,衣袂生風,隻見兩條人影,快速絕倫,並肩馳來。衛天麟聽瞭雙方對話,已斷定李風也是藍鳳幫的人,如今來瞭兩道人影,想必也是藍鳳幫的高手。果然不錯,隻見飛來兩人,尚在十數丈外,即舉手呼問:“前面可是李堂主。”
陰陽子母梭呵呵一笑,立即一抱拳,說:“正是小弟,費兄王兄,來得正巧。”
李沛然的話聲未落,飛來兩人已停身面前。衛天麟定睛細看,來人俱都身穿長衫,滿面英氣。一穿黃衫,頭戴儒巾,年約三十餘歲,一雙長眉,斜飛入鬢,一雙朗星,閃閃有神,手中一柄烏光發亮的折扇,不斷開合,沙沙有聲。一穿黑衫,年約五旬,花白胡須,飄散胸前,手持一雙短戟,精神抖擻,氣勢不凡,望之生威。
衛天麟看得心中一驚,難怪藍鳳幫能夠崛起江湖,僅李風幾人已可窺見一斑,藍鳳幫內,必然能人輩出,藏龍臥虎,幫主藍天麗鳳,當然更是一位瞭不起的人物。回憶半年前與藍鳳幫結下的那段過節,對今後自己行事,多少是一阻礙,雖有李風相識,但自己卻是兩重身份。
隻見中年黃衫人,對子母梭問:“沛然兄,幫主可有意外?”
子母棱望著手持折扇的黃衫人,神秘一笑,說:“幫主一身絕世武功,試想眼下幾個禿頭,即使聯手圍攻,也未必是幫主的敵手。”
驀聞院中暴起一陣哈哈大笑,天麟放眼一看,正是方丈悟非。老和尚悟非倏然大笑,仰面朗聲說:“今夜貴幫內三堂三大堂主,同時駕到寒寺,老衲倍覺榮幸,就請三位,還有何人,一並請出,入寺待茶,任何事端,老衲俱都擔起。”
這時三僧一尼,俱都全神對付藍鳳幫的三大堂主,早已不把李風、憨哥和苓姑娘放在心上。驀見李風微一仰面,對著殿脊上三人,微微一笑,說:“既是老禪師有請,你們三人就下來吧。”
子母梭三人立即恭聲應是,飄身落在院中,急行數步,走至李風面前,同時一躬身,說:“卑職來遲,恭請幫主治罪。”
衛天麟心頭一陣狂跳,想不到他的風哥哥,就是威震武林,敢與九大門派分庭抗禮的藍鳳幫的幫主——藍天麗鳳。再看悟非,面色凝重,悟色、悟凡已是緊閉雙嘴,冷汗直流瞭。隻見藍天麗鳳化身的李風,衣袖微拂,說:“三位堂主不必多禮,今夜之事,必須秉公處置,為無數被害婦女伸冤。”
子母梭三人恭聲應是,同時抬頭,六道凌厲眼神,直盯悟色、悟凡。老和尚悟非,面色凝重,朗聲說:“藍鳳幫主駕臨,未曾迎迓,尚請恕罪。”
說著一頓,兩眼冷電,精光閃射,直掃各處暗影,又沉聲說:“老衲已請藍鳳幫主和三位堂主入客室待茶,如尚有貴幫弟兄,隱身暗處,就煩藍鳳幫主,一並請出吧。”
藍天麗鳳一望子母梭三人,不解地問:“還有幫中弟兄暗伏寺中嗎?”
子母梭立即躬身說:“啟稟幫主,沒有瞭。”
一陣急促步聲,法清越眾而出,一指宋大憨,說:“這位施主說,疤面人已經來寺,現在隱身暗中。”此話一出,全場震驚,頓時寂靜下來,所有目光俱都集中在憨哥臉上。宋大憨傻瞭,一張大嘴,緊緊下彎,一雙鵝卵眼,連翻幾翻。苓姑娘深知自己哥哥的毛病,急上一步,正待說什麼。
倏然,—聲震撼夜空的哈哈狂笑,驟然響起。笑聲淒厲刺耳,令人膽戰心驚。院中眾人,循聲望去,俱都驚得面色大變,同時一聲驚啊。一個寬大黑影,高立殿脊之上,兩手撐天,仰面狂笑。疤面人真的來瞭,院中所有之人,俱都瞪目張口,望著殿脊上的寬大黑影發愣。
半晌,疤面人倏斂狂笑,兩眼如電,一直註視著院中諸人。一聲尖叫,數聲驚啊。即使是武功高絕的藍天麗鳳,修為深厚的老和尚悟非,看瞭疤面人星輝照耀下的那張醜臉,也不禁驚得身不由主地退瞭半步。苓姑娘雖覺疤面人那張醜臉可怕,但她仍願意看,因為,疤面人是她的救命恩人。
宋大憨可真傻瞭,想到白日酒樓,曾公然向疤面人挑戰,兩隻小腿已忍不住有些直打哆嗦。他以為疤面人隱身暗中,僅是一句戲言,做夢也沒想到,疤面人竟真的來瞭。一聲暴喝:“疤面人,試試我的飛梭如何?”喝聲未畢,子母梭李沛然,右腕一揚,抖手打出一梭。
苓姑娘芳心大驚,疾呼一聲:“不要……”呼聲中,出手如電,疾扣子母梭的右腕。
但是,遲瞭。隻見出手飛梭,銳風呼嘯,一道寒光,捷逾閃電,直向殿脊上的疤面人射去。子母飛梭,著名暗器,李沛然以此成名,百發百中,獨步武林,今日一見,端的聲勢驚人。疤面人縱聲一笑,出掌如電,斜向飛來的銀梭劈去。
李沛然一見,哈哈一笑,說:“疤面人,你是找死。”李沛然的話聲未落,疤面人的手掌已將銀梭劈中。
砰的一響,銀梭直向橫裡飛去。嗡然一聲,一隻小梭,直向疤面人的面門射來,其快如電,一閃即至。疤面人心頭一凜,知是子梭已被震出,腳下一錯,身形電閃,伸臂抄在手中。於是,一聲暴喝:“還給你這些破銅爛鐵……”喝聲未畢,右手順勢一抖。
一道耀眼銀光,快如電掣,直向子母梭李沛然射去。李沛然驟然大驚,閃身橫飄一丈。叭,火星四射,石屑飛揚。那隻小型銀梭,已深深沒入地中。在這時,轟隆一聲大響,被疤面人震飛的銀梭,已擊在側殿瓦面上。頓時,瓦片橫飛,煙塵飛揚,嘩啦連聲,火星四射。
院中諸人俱都看得心頭大震,想不到震飛的銀梭,餘力仍然如此驚人,子母梭威勢之厲,所傳果然不虛。就在眾人心驚之際,疤面人已飄身落在院中,傲然立身三丈以外。悟非老和尚,立即宣瞭一聲佛號,朗聲說:“疤面人,閣下是與麗鳳幫主同道而來,還是專為暗中保護這位施主而來?”說著,老和尚伸手指瞭指呆立一旁的宋大憨。
疤面人毫不猶豫地朗聲說:“我雖與麗鳳幫主同道而來,但是暗中卻在保護你說的那位施主。”
眾人聽得一愣,所有目光又都集中在宋大憨身上,即是聰明的苓姑娘,也弄得糊裡糊塗,不知哥哥何時與疤面人攀上瞭交情。宋大憨幹咳一聲,昂頭挺胸,大鵝卵眼,一直望著夜空,看來神氣極瞭。悟非老和尚又對疤面人,說:“閣下既來寒寺,就請與麗鳳幫主一同入室待茶罷。”
疤面人嘿嘿一陣冷笑,陰惻惻地說:“老禪師不必瞭,須知我疤面人,平素從不現身,現身則必殺人。”
人影一閃,暴喝一聲:“好狂妄的疤面人,我冀察無敵費庭法,倒要試試你有何驚人本領。”喝聲中,黑衫持戟老者,飛身縱瞭出來。
藍天麗鳳立即輕喝一聲:“費堂主回來。”
冀察無敵費庭法,疾剎沖勢,立頓身形,轉身恭聲問:“幫主可是喊的卑職?”藍天麗鳳微一頷首,並未回答。
費庭法手橫短戟,狠狠看瞭疤面人一眼,一聲不吭,又走瞭回去。疤面人望著藍天麗鳳,面部毫無表情地冷冷說:“你不愧身為一幫之主,遇事果然精明,否則,這時你已失瞭一員得力助手。”
藍天麗鳳面色一變,也冷冷地說:“疤面人,你與本幫過去那段粱子,今夜時地皆不適宜解決,過些時日,本幫主另覓場所,再行通知你。”
疤面人嘿嘿一笑說:“很好,很好,我想你的總壇大荊山最適宜不過,不必再覓其他場地瞭,一兩月內,我必親自趕往大荊山,瞭此過節。”
冀察無敵費庭法大聲喝問:“疤面人,這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可不能反悔。”
疤面人輕蔑地哈哈一笑,說:“你們自認總壇警衛森嚴,機關密佈,不亞於龍潭虎穴,但在我疤面人看來,進出自如,像入無人之境。”此話一出,子母梭三人面色同時大變,彼此互望一眼,又直瞪在疤面人的醜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