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宮鋪著燭火,青玉的地磚上暈著一層層微紅光亮,它們跳躍在宮殿中,洗去瞭屏風的花色,更顯清冷寂寞。
裴語涵一身寬大的衣袍,斜靠在書案的木椅上,衣袖松松垮垮地垂下,漆黑的長發落到地上,與夜同色。
她將書翻瞭一卷又一卷,心卻始終難以平靜。
在她的腦海裡,反反復復地重現著那一日的場景。
最後混亂的場面裡,她聽不見林玄言的聲音,他的唇語卻在記憶的畫面裡不停地放大。
「在寒宮等我,等我回來。」
她其實也很明白,自己不能離開寒宮,自己走瞭之後,小塘他們處境便會很危險,若是一同死在北府,劍宗一脈便可能徹底斷絕世間。
或許冷靜下來思考,她的確應該回來,但是在當時的環境下,她熱血上湧,能想到的,便隻有不顧一切。
可是縱然明白所有的道理,她依舊覺得悲傷。為什麼自己不能陪他出生入死呢,為什麼落水之後先救的要是自己呢。
雪未消融,黑暗再次降臨,長夜無比寒冷。
她合上眼,輕聲道:「我知道你想對我好,但是不用對我這麼好啊。」
渾渾噩噩的思緒裡,敲門聲響起。裴語涵起身推開瞭門。
俞小塘和鐘華站在門口,他們在裴語涵開門之後便跪瞭下來。
裴語涵微驚。
俞小塘和鐘華異口同聲道:「拜見師父。」
裴語涵有些不知所措:「這是做什麼……先起來吧,下著雪呢。」
俞小塘不肯起來,道:「徒兒是來給師父認錯的。」
裴語涵更不解:「有什麼錯的?」
「徒兒擅作主張,和鐘華成親瞭,沒有告訴師父,這是一錯。」俞小塘認真道。
裴語涵蹲下身子摸瞭摸她的頭,「其實我們都知道的,沒關系的,師父很為小塘感到高興。」
俞小塘繼續道:「那日見師父被那忘恩負義之徒折辱,弟子未敢出手相助,這是二錯。」
「……」裴語涵扶額道:「小塘你誤會瞭……嗯……可以別提這件事嗎?」
俞小塘哦瞭一聲,繼續跪著,「那忘恩負義之徒拋棄師父帶著陸宮主私奔瞭,弟子卻無法替師父出氣,隻能眼睜睜看著師父一天比一天傷心,一天比一天消瘦,這也是弟子的錯。」
說完之後,俞小塘的身子終於軟瞭些,卻依舊跪著:「師父,你讓鐘華也拜入我們門下吧,就做四師弟吧,別去天天想著那個忘恩負義的三師弟瞭,不值當。」
裴語涵聽著聽著,眼睛微微濕潤。
她將俞小塘撫瞭起來,擁進瞭懷裡,輕聲道:「小塘很好,小塘也不要責怪你的三師弟瞭,是師父的不好。以後師父會好好陪你們的,不走瞭。」
「嗯。」小塘的聲音也微微哽咽。
「你叫鐘華對嗎?」裴語涵看著尚跪在地上的少年,「你也起來吧。」
鐘華很懂事地磕瞭個頭,恭敬道:「師父好。」然後才站起瞭身。
裴語涵像是想起瞭什麼事,臉上終於有瞭些笑意:「小塘以後名義上還是你的師姐,你不會感覺很奇怪嗎?」
鐘華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自然不會……反正也被欺壓慣瞭。」
俞小塘瞪瞭他一眼,心想自己在師父面前可一直是乖巧的形象啊。
裴語涵揉瞭揉她的臉,俞小塘乖巧地靠在瞭她的懷裡,她又望向瞭鐘華:「從此以後,你既然是劍宗弟子瞭,那稍後便隨我去劍閣取劍吧。」
接著她又對俞小塘說:「等會你去把趙念也喊過來,我與你們商量一些以後的事情。」
月光灑瞭下來,落在瞭碧瓦墻言下。
裴語涵看瞭一眼許久未見的月光,輕聲道:「小塘乖,師父不傷心瞭。」
俞小塘望著師父的臉,臉上泛起瞭柔柔的笑意,接著她認真道:「師父一定要振作呀。」
「嗯。」
她忽然有些後怕,如果自己隨著林玄言一同去瞭北府,這些還未真正長大的孩子們應該怎麼辦呢?
她心裡終於釋然瞭許多。
自己活瞭這麼多年,卻依舊沖動地像個孩子啊。
既然我如今留下來瞭,那就讓我做你們的傘吧。
那一天之後,裴語涵又開始認真地讀書,采藥,觀月,聽雨,練劍,練劍,不停練劍。
她覺得自己的劍可以更快更鋒利,直到可以將邵神韻的精純妖氣斬碎。
可是要練多久呢?十年還是更久?
……
冰冷的地磚上,陸嘉靜長發散開,趴在林玄言的胸口,呼吸微弱。
林玄言睜開眼睛望著天。
天花板像是高的永遠沒有盡頭,越往上越是迷霧一般的黑色。
林玄言確認瞭此刻自己的處境。
他們在一個半封閉的密室裡,周圍是暗灰色的墻磚,嵌著魚唇形的長明石燈。
微弱的燈火點綴在路上,一列而去,像是無數漂浮的星辰。
這裡靈氣充裕,很適合修行。但是林玄言總覺得有些心虛,似乎在這個巨大的空間裡,有什麼東西正望著自己。
林玄言起身,扶正瞭陸嘉靜的身體,陸嘉靜臉色微白,淡色的嘴唇緊閉著,她身上依舊濕漉漉的,緊緊地貼在肌膚上,將她窈窕而婀娜的身段更襯得驚心動魄,那淡青色的裙擺間還透著些肉色,絕世美人濕身倒在自己懷裡,深青色的長發半幹地披著,透露著陣陣芬芳。
林玄言卻沒有什麼旖旎的心思,隻是看著她安靜而精致的容顏,她黛色的柳眉纖麗清秀,長長的睫毛似也被淡煙熏過,將女子的秀靨稱得更加迷離淡雅。
她靠在自己身上,飽滿的酥胸柔軟地壓在手臂上,觸感極好。
林玄言又把她的身子向自己這摟瞭摟,法力悄悄運轉,替她慢慢地蒸幹衣物。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瞭多久,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修行者也進入瞭北府。隻是在睡夢中,他總是不停地想起昏迷前的畫面,看見裴語涵離自己遠去,那雙如墳的眼睛裡是深不見底的悲傷,比海水更加蒼涼。
陸嘉靜終於悠悠轉醒,她看瞭看林玄言,又看瞭看自己還未幹透的衣服,她沒有去問這是哪裡這種問題,隻是問:「還有其他人進來嗎?」
林玄言道:「目前沒有。」
陸嘉靜道:「還是要小心一些。」
「嗯。」
陸嘉靜緩緩用法力蒸幹自己的衣物,她身子很是虛弱,看著林玄言道:「你很內疚嗎?」
林玄言認真道:「陸姐姐不怪我嗎?我送走的是語涵,讓你來陪我淌這趟不知死活的渾水。」
陸嘉靜道:「你希望我怎麼回答?」
林玄言想瞭想,咬著嘴唇笑著搖瞭搖頭。
「沒關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瞭。」陸嘉靜道:「出生入死這種事我們比較有經驗。」
「嗯。謝謝靜兒。」林玄言道。
陸嘉靜睫毛不經意間顫瞭顫,卻沒有多說什麼。
兩人沉默瞭一會,陸嘉靜忽然道:「這裡很適合修行。」
林玄言道:「這裡不安全。」
陸嘉靜問:「既然不為修行,那你來這裡究竟是為瞭什麼?」
林玄言道:「傳說中北府藏著聖人的寶藏,時逢北府開啟,我便情不自禁來看看。」
陸嘉靜自然知道這不是真話,輕哼瞭一聲,問:「那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林玄言指著前方火光微明的道路,輕笑道:「還能怎麼辦?我們隻有這一條路。」
陸嘉靜忽然說:「我有些擔心語涵。」
林玄言道:「隻要她留在寒宮便不會出事。」
陸嘉靜又問:「那南海上的那場戰鬥呢?你覺得結局會怎麼樣?」
林玄言道:「那場戰鬥的結局很可能便是此後天下幾十年的格局。無論誰贏,人間都不會安寧。」
狹窄的石道上響著輕聲的腳步。
林玄言和陸嘉靜一起走在這條幾乎望不到頭的石道上,變幻不定的燈火映照得臉頰明滅。
陸嘉靜時不時用手指在墻上劃下標記,防止自己繞瞭個圈猶不自知。
但是不似他們想的那般,這並不是什麼鬼打墻的邪術,在行走瞭很久之後,他們來到瞭道路的盡頭,那道路就像是莖幹上綻放出的花,四通八達地通往不同的方向。
而每條道路能望見的景象都不一樣。
第一條道路上奇花異瑞盛放,珠光寶氣鋪滿。第二條道路上,隱約有水聲鳥語,漁歌猿啼,第三條道路上有美人歌舞,彩帶飄飄,林玄言在所有路口望過,陸嘉靜用青蓮之心一一探照,同樣看不出什麼端倪。
「走哪條?」林玄言問。
陸嘉靜指著第二條道:「這條吧。」
林玄言道:「我覺得不妥。」
陸嘉靜冷笑道:「你想走美人環伺的那條?」
林玄言很識趣地搖頭道:「我有陸姐姐一個美人就夠瞭。」
陸嘉靜懶得理他,一朵青蓮浮在身前,她朝著第三條道路走去。林玄言愣瞭愣。陸嘉靜回頭,笑瞇瞇地看著他:「還不跟上?」
林玄言乖乖地跟瞭上去。
走入第三條道路之後,那些原先看見的美人卻都陡然不見。周圍終歸寂暗。
而那墻壁之上,卻出現瞭許多雕花精美的美人壁畫。
他們看著壁畫一路走去,壁畫之上,有絕色女子懷抱琵琶,隨著駱駝商隊在沙漠穿行,風沙撲面。有女仙降妖除魔,飄飄的衣裙下踩著骷髏的頭骨。有女劍客與惡蛟搏殺,鮮血鋪滿江河。有女子落筆作畫,花木皆脫離紙張扶搖而上。有神女落石生山,化作天塹。亦有道姑仗劍緩行,將山巒辟出道路。
一路走去,陸嘉靜也不禁心馳神往。
那些瑰麗的畫像與人等高,隻是所有人皆未點睛,雪白的眼珠看上去死氣沉沉。但是林玄言卻有種錯覺,若是讓她們都點上眼睛,她們便會自畫卷中走出。
「這些可能是傳說中的明隱壁繪。」陸嘉靜回憶起一本古書上的記載:「傳聞中明隱繪卷上的人物都沒有眼睛,但是若有善畫者為他們點上眼睛,他們便會從畫卷中走出,從此效命於點睛者。」
林玄言嘖嘖稱奇。
陸嘉靜好奇道:「這幅繪卷上可都是絕世美人,你不想為她們點上眼睛,這以後的日子多快活啊?」
林玄言一本正經道:「見過瞭陸姐姐這般的國色天香,誰還會去看那些半真半假的庸脂俗粉?」
陸嘉靜嘴角動瞭動,她強忍著笑意別過頭,冷冷道:「算你識相。」
走過這畫卷之路後,又出現瞭三條分岔路口,那些路口同樣意象紛呈。
稍一猶豫後,陸嘉靜選瞭其中一條。
而此後,又有越來越多的道路選擇出現在瞭面前,陸嘉靜也懶得去選擇,便靠著最右邊,一條路走到黑。
林玄言也看不出北府的端倪,也不明白這些壁畫的意義究竟在哪裡,難道隻是因為北府的主人喜歡繪畫?
陸嘉靜的手輕輕摩挲過壁畫,她仰起頭,望向瞭黑漆漆的上方。
忽然之間,她向後退瞭退。
壁畫的上方,有異響傳來。
林玄言下意識地走到瞭陸嘉靜的身前,同樣抬頭望向瞭那個方向。
一個漆黑的影子如蜘蛛掉落般從天而降,林玄言下意識地斬出一道劍意。
接著肋骨被斬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一具屍體被攔腰斬斷,腥味撲鼻而來。
林玄言和陸嘉靜面面相覷。
林玄言首先蹲下身,翻動瞭一下他的衣物,隨著屍體生機的徹底流逝,一塊原本藏在識海之間的令牌從眉心擠出,林玄言取出那塊蒼黃色的令牌遞給陸嘉靜,陸嘉靜看瞭一眼,說:「這是皇族的供奉隱修。」
林玄言粗略地看瞭一眼屍體被斬切的位置,道:「他已經死去好幾個時辰瞭。」
「有其他人進來瞭?」
「嗯。可能是很多人。」林玄言猜測道:「可能我們進來之後會被分散到不同的角落裡。而我們是抱在一起的,所以來到瞭一起。」
陸嘉靜重新打量瞭一遍屍體,更覺心驚,那具屍體甚至毫無還手之力,是被一擊斃命的,那殺他之人該有多強?
林玄言卻道:「他可能是睡夢中被殺死的。」
「為什麼?」
「靜兒,你不覺得這座北府很古怪嗎?」
「你指的那方面?」
「你對我出一掌。」林玄言道。
陸嘉靜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對著林玄言拍出一掌。
林玄言以同樣的法術拍出一掌,兩掌相撞,正好消弭。
陸嘉靜的神色也古怪瞭許多,她望著林玄言,咦瞭一聲,道:「怎麼會這樣?」
「先前我斬出那劍的時候,便感覺自己的力量弱瞭許多,現在看來,在這座府邸之中,所有人的力量應該都被壓制到瞭同一層次。」林玄言道:「而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座北府隻是一個巨大的迷宮,裡面甚至沒有設置任何陷阱,而唯一的危險,便是一同進來的那些人。」
林玄言繼續道:「而這座北府又自成瞭一個小世界,擁有自己的規矩,無論你在外面有多強,進來之後便被統一劃分瞭力量,要走到更深處便代表著要殺死路上遇到的其他人,而同境殺人又絕非什麼輕易的事情。」
陸嘉靜恍然大悟:「這才是浮嶼對邵神韻最大的殺招?!」
林玄言也微驚,在陸嘉靜的點破下,他也想通瞭這點,神色幽幽,最後輕笑道:「可她偏偏沒有進來。」
陸嘉靜問:「你很高興?」
林玄言微微生氣道:「你這麼捕風捉影幹嘛?」
陸嘉靜白瞭他一眼,自顧自地向前走去,那朵青色蓮花繞著她周身飛舞,似是那些燈火找不到的黑暗。
他們行走的速度放慢瞭許多。
他們摸索著墻壁向前緩緩走去,而道路的盡頭則是一扇石門。
此處已經沒有長明燈的燈火,周圍是一片不見五指的漆黑,唯有陸嘉靜的青蓮散發著微光。
林玄言用手推向石門。
不和諧的摩擦聲在黑暗中響起。
「小心!」
在石門打開的一剎那,陸嘉靜忽然疾聲低呼。
林玄言似是早有防備,在石門那頭撲來一陣氣浪之時,林玄言已經出指,指出如劍,點破氣浪,他身形微微後退,石門後頭潛伏的那人已經逼仄而來。
一時間拳風的亂流充滿瞭整個空間,墻壁上長明燈吞吐不定,似是已搖搖欲滅。
陸嘉靜很快反應過來,身子同樣迎瞭上去,青蓮破識海而出,朝著黑暗中偷襲的那人刺射而去。
對方似是沒有料到來者有兩人,向後微退。
在短暫的倉促之後,林玄言的化指為掌,與其砰砰砰地撞擊瞭幾下,兩者勢均力敵地纏鬥片刻,交錯分開瞭數次,而那黑影雖然難敵兩人,但似是猶不甘心,在倉促撤後之後,身形便隱匿在瞭黑暗之中,收斂瞭氣息,似是在為下一次的殺招伏筆。
而他卻未能如願,在退後之際,青蓮便已經循著氣息追逐瞭上去。
林玄言看著青蓮在黑暗中劃出的軌跡,身子也越過石門追瞭上去。
黑暗之中,道法碰撞也如蜻蜓點水,一觸及去,擦不出絲毫的火光。那黑色則像是兇獸的巨口,擇光而噬,連陸嘉靜的青蓮都漸漸暗淡。
甬道之中,那人的身影貼著墻飛速退去。林玄言緊追不舍。
在這種境遇下,他絕不會放虎歸山,為瞭他們的安全,他們或許要殺死所見到的每一個人。
一路的追逃之中,他們又互換瞭好幾次招式。
林玄言能感覺到,那人在與自己交手之前便已經受瞭不輕的傷。
不遠處亮起瞭微明的光。
那條漆黑的甬道已經過去,長明燈的火光再次照亮,那人在黑暗中漸漸隱現出模糊的輪廓。
對方似是也清楚,若是過瞭這條甬道,或許便再也沒有反殺兩人的機會瞭。
黑暗中響起瞭一聲嗡鳴。
林玄言和那人的身形撞在一起,電光火石之間,他們拳腳臂肘之間又相撞瞭數十次。最後瓷器碎裂般的聲音響起,似是有什麼道法在他們之間崩開,兩道身影同時倒飛瞭出去。
稍晚一些趕來的陸嘉靜扶住瞭林玄言的身子,然後對著那一處出瞭一掌,青蓮隨之穿刺而去。
林玄言穩住身形之後,再次如狼般撲出,又幾次的撞擊交手後,對方漸漸不支,他一下子抓住瞭那人的肩膀,對方比自己稍矮,所以鉗制起來不算太過費力。
林玄言推著那身影一路前行,對方的傷勢顯然又加重瞭許多,雖有掙紮卻無法擺脫林玄言的控制。
砰得一聲。
那人被推到瞭墻壁上,痛哼一聲。
石墻上鹿頭銅燈灑下瞭光。
正當林玄言將其按在墻上,準備迎面一拳之時,他的手忽然停住瞭。
隔著微黯的火光,兩人對視,皆是一驚。身後趕來的陸嘉靜同樣也愣住瞭。
林玄言看著那張清秀卻有些蒼白的臉,驚詫道:「怎麼是你?」
燈火下少女的瞳孔清澈而幽邃。
她嘴唇也沒有血色,發絲凌亂地貼在側靨上,胸膛隨著急促的喘息聲起伏著。
她衣衫微亂,那束著後發的發帶也幾乎要斷裂瞭。
少女見到瞭林玄言,盯瞭他好一會兒,確認瞭他的身份之後,說瞭句『放開我。』然後便幹脆利落地暈瞭過去。
林玄言抱住瞭向自己倒下的少女,他下意識地望向瞭陸嘉靜。
短暫的錯愕之後,陸嘉靜便笑意趣味地看著他,道:「沒想到你還挺講信用的。」
林玄言愣瞭愣:「什麼?」
陸嘉靜道:「你說過以後見她一次就打她一次,還真打瞭啊?」
林玄言想瞭想,覺得真是一語成讖。他看著懷中昏睡過去卻依舊蹙著細眉的少女,無奈道,「那當然,修行者以誠信為本。」
「接下來怎麼辦?等她醒?」
「陸姐姐,我也有些累,我能暈一暈嗎?」說著他也往陸嘉靜的胸膛靠瞭過去。
陸嘉靜托住瞭他的背,淡淡道:「不能。」
……
夏淺斟把劍抵在那個大魔頭喉結上的時候,她依舊覺得不太真實。
她收回瞭劍。
那個魔頭同樣沒想到自己會敗得這麼徹底,他看著夏淺斟,滿臉的不甘與不解:「為什麼不殺我?」
夏淺斟道:「你叫什麼?」
那魔頭覺得更是羞辱無比:「我在山下殺瞭幾個月的人,你居然還不知道我叫什麼?」
夏淺斟冷冷道:「我不想聽廢話。」
那魔頭青筋暴出,惱怒道:「老子叫秦楚,記清楚瞭嗎?」
夏淺斟道:「秦楚,我不殺你,但是你要陪我演場戲。」
那個叫秦楚的魔頭更是一臉霧水。
夏淺斟忽然問:「你應該不是天萎吧?」
秦楚感覺自己受到瞭畢身未有的侮辱,他破口大罵,「你他娘的才是天萎,信不信老子奸得你這個小娘皮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說完這句話之後秦楚有些後悔,他害怕夏淺斟會一怒之下直接殺瞭他,這樣他就再也沒有雪恥的機會瞭。
但是夏淺斟的表現依然很平靜。
她嘴角忽然勾勒起瞭一抹笑意。
「我不信,你做給我看。」
說著,她解開瞭自己的腰間的羅帶,那系著纖柔腰肢的羅帶松松垮垮地落下,在秦楚極度震驚的目光中,夏淺斟捏住衣襟的邊角,向兩側輕柔撩下,嘩得一聲中,雪白的衣衫順著絲緞般柔滑的肌膚驟然滑落,那纖柔又豐腴的身段帶著雕塑般的美感,高挑的身段上,那傲人的酥胸和修長緊繃的玉腿更是美得觸目驚心。
隨著雪白的長裙落下,這位天下最美的女子身上隻剩下瞭絲白的褻褲和纏繞在胸前的束帶。
而那傲人的酥胸溢出許多美肉,飽滿而柔軟,幾乎要撐開裹胸,裂帶而出。
秦楚看的口幹舌燥,他在山下之時也奸淫過許多被人稱作仙子的修行女子,他特別喜歡一件件剝光她們的衣服,看平日裡或張揚瀟灑或冷傲淡漠的仙子女俠們在自己身下漸漸卸去表面的耀眼,被剝得精光地按在身下或者吊在黑屋裡調教,他那個府邸裡,至今還關著許多的女子,有修行世傢的仙門女子,有大戶人傢的千金小姐,有皇族的貴傢少女,甚至還有當今皇帝的寵妃。
他如今名震天下,對於女人這種東西,隻要想要得到,在威逼利誘之下終究不算多難的事情。
而夏淺斟是他唯一的心結。
許多年前他被夏淺斟打落山崖僥幸未死,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那是他機緣的開始。
如今的修為是他九死一生用命掙來的,他同樣覺得自己境界足夠高,可以一雪前恥,甚至看著這個驕傲的女人在自己身下求饒,然後再她的身上射滿精斑,為瞭這一天,他甚至整整一個月沒有去過那個府邸去凌辱那些他收藏的女子。
但是他沒想到今天敗得這麼輕易。
而就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夏淺斟卻褪去瞭外衣站在自己面前,那精雕玉琢的身子他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但是真正見到瞭依舊覺得心驚肉跳,之前的幻想仿佛都是破碎的空中樓閣,眼前的女子清聖而美好地令他生畏。
夏淺斟蹲下身,繞著他的周身輕輕做瞭斬切的動作。
秦楚發現自己可以動瞭,他活動瞭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癡癡地看著夏淺斟,愣瞭許久。
夏淺斟問:「你不是要強暴我嗎?動手吧。你可以插我的後面,不許插我的下面,聽懂瞭嗎?」
這種下賤的話從她口中說出卻自帶威嚴。
秦楚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瘋瞭?」
夏淺斟冷冷道:「別廢話。」
她直腰挺胸,後背勾勒成瞭一個曲線美妙的弧度,她更湊近瞭一些秦楚,香膩的酥胸幾乎要碰到瞭他的嘴唇,秦楚艱難地咽瞭口口水。
夏淺斟幽幽道:「接下來的話你要聽好,按我說的做,懂嗎?」
秦楚下意識地點點頭。
……
南海之上那場戰鬥已經漸漸地來到瞭尾聲。
明艷的光一束束地刺穿厚重的層雲,與陰暗的海面貫穿出一道道明亮的光柱,鼎立在天地之間。
那些深海的飛鯨也紛紛浮上海面,揮動巨大的雙鰭,遊曳在陰暗分明的世界裡,扶搖著攪上那雲海上方。
邵神韻發帶破碎,凌亂的長發散在肩上,隨著海上大風狂亂舞動。
她大袖飄搖,同樣灌滿瞭長風,風從衣袖破碎的縫隙漏出,將衣袖的裂縫越撕越大。
承平不知所蹤,殷仰負傷而走。
她望著滔滔海水,沉思不語。
接著她向著殷仰負傷而去的方向掠去。
她知道北府是一個怎麼樣的陷阱,所以承平看似倉惶遁逃入北府的時候,她沒有追進去。
她知道浮嶼也是一個陷進,但是浮嶼的建立是她被封印以後的事情瞭。所以她還是想知道,這麼多年過去瞭,那個人到底在浮嶼留下瞭什麼等著自己。
而她眼中的那些螻蟻湧向瞭北府,她也全然不在意。
海風呼嘯著卷起浪潮,遊曳在天地間的鯨魚發出聲聲嗚咽。
殷仰已然破開雲海來到瞭浮嶼。
雷澤之上,神王宮中,大門洞開。
殷仰甩袖而入,衣袖間躺著鮮血。
他身負重傷,眼神卻炙熱無比。
在這一戰中,他終於看到瞭陰陽道的局限,那些躍動在他體內的情欲弦線散佈天地,感受著世間最微弱最細致的波動。
在識海裡,他把這一戰中的感悟一點點分化,蠶食,他相信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便可以再做突破。
隻是他如今太過虛弱瞭。
他知道邵神韻已經追瞭上來。
而浮嶼之上,數萬修者,無論修為高低,都已離開洞府,來到瞭浮嶼的中央。
他們圍繞著一個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法陣,法陣的四周,是一個傳統的五芒星圖案,圖騰在地上勒出深深的溝壑,其間繪著玄妙的龍紋。
而法陣的最中央,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窟。
洞窟之中,無數細密的白色氣狀小球湧泉般向上噴出,那不算巨大的垂直洞窟裡,像是藏著無窮的力量。
這原本是浮嶼的禁地。
此處方圓百裡皆是一片荒蕪廢墟,蒼天古木都呈現枯死的灰色,仿佛隻要手輕輕刮蹭,便會有灰燼抖落。那些虯龍般盤繞的荊棘藤蔓也帶著死意,廢墟之間還見到許多屍骸,那些蒼白的骨頭堅硬無比,萬年的風沙也未能使它們銷去顏色。
殷仰回到神王宮之後,取出瞭那比仙平令更高階,象征浮嶼至高權力的令牌:神王令。
神王令一出,那些匯集在廢墟之境的數萬修者便會一同吟唱,然後會有驚天一擊自浮嶼落下,哪怕對方是邵神韻,也極有可能在這一擊中神魂俱滅!
邵神韻來的很慢,她似乎也在途中修整,積蓄力量。
殷仰猶豫片刻之後,轉身來到瞭聖女宮。
地牢中的蘇鈴殊徹底脫力瞭一般,手腕虛弱地垂下,呼吸也越來越微弱。她像是受傷的雲雀,無力地伸展開羽翼,卻再也無法揮動。
「我該叫你夏淺斟還是蘇鈴殊?」殷仰問。
「隨你。」
殷仰道:「你現在有兩條路,一是交出神魂分化術,二是與夏淺斟一同墮入幻境,生生死死不得超脫。」
「二。」
殷仰搖頭道:「你明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夏淺斟瞭,為何還要執迷。你現在不是,哪怕將來長大以後,也不會是第二個她。」
「我道心堅忍,蓮心未凋,你能如何?」
殷仰捂著胸口咳嗦瞭一陣,他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他走進牢門,解開瞭束縛在蘇鈴殊身上的枷鎖。
蘇鈴殊搖搖欲倒,她清瘦瞭許多,一身衣衫便看上去更加寬大。
「我帶你去見夏淺斟最後一面吧。」殷仰不知為何有些悵然:「或許從此以後,她便是浮嶼第一個通聖境的女奴,而你也難逃一劫。」
蘇鈴殊抬起頭,咬牙切齒道:「你這麼做究竟是為瞭什麼?」
殷仰輕輕笑瞭笑,「曾經隻是為瞭泄一下自己的私憤,順便測試一下那本金書的力量。而如今……咳咳咳」
「而如今,我已經沒有太多念頭,隻是想把這些事情做完。」殷仰緩緩道:「若是他出關回來,發現自己的未婚妻已經變成瞭人盡可夫的女奴,而他修為盡失,一無所得,會不會很有趣?」
「殷仰你這等心性如何成就得瞭大道?」蘇鈴殊的聲音冰涼而縹緲,像是人間的落雪。「你就這麼確信葉臨淵會失敗?萬一他真的悟得大道瞭呢?」
殷仰忽然停下瞭腳步,他自嘲地笑瞭笑:「你也說過,以我的心性難成大道。所以這本就是一場賭博罷瞭。況且……」
「以那把劍的神性,哪怕時隔萬年,又如何願意再讓第二人握在手中,即便那個人是葉臨淵。」
蘇鈴殊咬著嘴唇冷冷地看著他:「你早晚會一無所有。」
殷仰回過頭,他的面容帶著一種病態的美,他忽然捧起瞭蘇鈴殊的臉,微笑著看著她,然後俯身吻上瞭她的額頭,蘇鈴殊隻覺得惡心至極,卻又無法掙脫,她閉上眼,清晰地感受到他親吻瞭自己的額頭。
殷仰滿意地看著她的表情,「覺得很難受?」
蘇鈴殊別過頭,死死地咬著嘴唇,不願說話。
殷仰輕輕笑瞭笑:「如果這就受不瞭瞭,那以後你的日子隻會更生不如死。」
聖女宮的深入,那處被封印的石室之中,夏淺斟靜坐在水簾之間,一身衣裙被映成瞭水綠,如翡翠雕成的美人像,而她容顏安靜,像是陷入瞭長久的沉睡,三千青絲長長地垂落到瞭水池間,散如海藻。
蘇鈴殊隔著水簾望向瞭她,竟恍若隔世。
而穹頂之上,刻畫著無數星象。
其間有一本金色的古書緩緩翻動著書頁。
那是撐起瞭那個幻境的力量源泉。
殷仰的弦線自周身無規則地散佈而出,那些弦線搭上瞭夏淺斟的身體,他握著蘇鈴殊的手腕,輕輕向前踏瞭一步。
一步之後,他們便來到瞭夏淺斟的幻境之中。
他們從高向下遠望,整片浩瀚的大陸就像是一副包羅萬象的山水畫卷。
居高臨下的視線裡,這個本就不真實的世界便清晰地展露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一覽無遺。
那處古老的道館外,聚集瞭人山人海,有大修行者,有普通百姓,有皇傢的高官,也有魔教中人隱藏其中。
所有人都無比關心這一戰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