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寒宮不算太遠的小鎮裡,有一個鐵匠鋪子,鋪子前掛著一張黑漆漆的簾子,裡面時不時傳來打鐵的聲音。
數日之前他收到瞭一封劍書,他看瞭一眼,然後丟到瞭鐵爐子裡。
火星將劍術瞬間舔舐幹凈,而其中蘊藏的劍意隨之飄出,化作火爐的原料。
而在今日,他停下瞭打鐵的動作,看瞭一眼天色,便收好瞭器具,準備卷簾而出,一路趕往老井城。
可他起身剛剛走到門口,簾子的那邊卻響起瞭一聲劍鳴。那聲劍鳴絲毫不見清脆,很悶,很沉,如重器敲擊。
他終生打鐵,對鐵器的反應極其敏銳。而那聲劍鳴響起之時,他竟有些心神膽顫,似巖石之間海水激濺迸出,他定力極好,卻依舊忍不住向後退瞭一步。
黑暗之中,有人以指扣劍,聲音渾濁,那不是半夜三更的梆子聲,更像是來自地獄的鼓鳴。
老鐵匠輕輕嘆息,隻好再退一步,一步退,步步退,最後,他竟然被逼退到瞭最初的位置。
他嘆瞭口氣,重新開爐點火,清脆的打鐵聲再次響起在鋪子裡,火星四濺,映得老鐵匠眉目通紅。
劍鳴不再響起,但是他知道鐵匠鋪子外有人環劍而立,靜靜地守著自己。於是他隻能在鋪子裡打鐵打鐵,一直打鐵。一聲聲敲擊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對話。對於故人交代的事情他未能完成,他沒有太多愧疚,隻是有些遺憾。
嘆息之後,他便沉默地做著手頭的活。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的分內之事已經做完。既然餘下的他漏算瞭,那便也與我無關。
隻是連他也有些好奇,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這個世上還會有如此用劍如神的高手?
鋪子之外,那人靠墻而立,一身雪白,眉目沉靜卻猶如古銅澆築。他聽著屋內傳來的打鐵聲,沉默不語。
……
俞小塘和陶衫在梧桐街口分別瞭,陶衫實在放心不下自己父親,必須回去看看。而俞小塘則循著幾個月前那封信上的描述,走過瞭幾條淒清的街,繞過瞭許多阻礙,從虛掩著的後門走進瞭一座大宅中。
那是一間醫館,後院是一方荷塘,如今殘荷敗柳,萋萋地鋪著,更顯清幽。
俞小塘走過石道,向前走去。
路的盡頭站著一個白衣微笑的少年。他站在屋簷下,笑容努力真誠,可在她眼中依然顯得那般不懷好意。那正是鐘華。
許多年後,俞小塘依舊會不停地回想起這一幕,那個笑容若隱若現,像是黃昏時躲在雲後的一彎月亮,每一片雲都是回憶。可她依舊記得,此刻她看到一身白衣的鐘華,想起的隻是自己的小師弟。他也總是一身白衣。
鐘華站在面前,兩人早已不是第一次見面瞭,他也隻是隨口問道:「我沒騙你吧?」
俞小塘低沉著臉,默默走過他的身邊,推開門進去。「你有空的房間麼?我住兩天。兩天就行。」
鐘華道:「如今整個城都被圍住瞭,暫時應該走不瞭,你可以在這裡住下,多久都可以。」
俞小塘冷冷道:「你最好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鐘華道:「為什麼你總覺得我不像是個好人?明明這次我為你做的是實打實的好事啊。」
俞小塘想瞭想,覺得有些道理,勉強露出瞭一份感恩的表情:「嗯,這次謝謝你。」
鐘華看瞭她一會,道:「你受傷瞭?」
俞小塘點頭:「從葉傢出來的時候,受瞭點小傷。」
鐘華搖頭道:「你路都走不穩瞭,不要強撐瞭。」
俞小塘抿著嘴唇,有些倔強。
鐘華道:「這傢醫館的主人是我的傢臣,我讓他來幫你看看吧。」
俞小塘道:「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鐘華直截瞭當道:「其實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現在想來,應該也不需要什麼理由。」
俞小塘道:「可是我打瞭你這麼多次。」
鐘華道:「那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怎麼能怪你。」
俞小塘不知為何有些生氣,「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鐘華道:「可能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吧。」
俞小塘愣瞭一愣,白瞭他一眼,清叱道:「輕浮。」
隻是轉過身的時候,她的臉頰有些燙。她不害羞,隻是有些惱。
張醫師提著醫箱來的時候,震瞭一震,鐘華坐在一邊,隻是笑著說瞭句保密。張醫師後知後覺地點瞭點頭,然後低頭為俞小塘治病。
俞小塘的病不是什麼大病,隻是張醫師在看見她之後,註定要留下瞭些心病。
如果鐘華是認真的,那他這個老臣應該怎麼辦?
等到醫治完畢,張醫師將鐘華拉到瞭一邊,低聲道:「少主,玩玩就好瞭,還是早點回傢吧。」
鐘華卻道:「張先生替我保密就好瞭。」
張醫師嘆息道:「老臣自然會保密,隻是這城中人多眼雜,暗線很多,我很難保證她來的時候沒被其他人看見啊。」
鐘華道:「沒事,我有些準備的,就算到時候出事,我也有其他去處。」
張醫師臉色震驚,痛心疾首道:「少主……你還真是認真的啊!」
鐘華笑瞭笑,道:「放心,我有數。」
張醫師眼神陰鬱瞭許多,他看著鐘華,看瞭一會,隻好點頭,然後離開。離去的腳步有些沉重。
這一夜是許多人的不眠之夜。
上半夜鐘華一直在照顧小塘,他幫她運功療傷,調理經脈,兩個人又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瞭會,俞小塘的回答總是有些敷衍,鐘華也聽得出來,但是還是努力地找著話題。俞小塘倒也沒有覺得不耐煩,也有可能她隻是覺得自己寄人籬下有些不好意思,便陪著他說幾句安撫一下。
好在鐘華並沒有對自己動手動腳的,不然自己隻能再將他打一頓然後奪門而出瞭。
到瞭半夜的時候,鐘華才離開,反復叮囑她要小心,即使聽到外面有動靜也不要慌亂,這間房子相對比較隱蔽,很難被發現的。俞小塘不咸不淡地說瞭幾句知道瞭,便將他打發出去瞭。
於是夜裡,她獨自一個人仰躺在床上,想著許多事情,有自己的師門,也有生死未卜的趙念,有時候還會想一想鐘華,然後告誡自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雖然這次他幫瞭自己,但是還是要小心堤防著呀!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官兵包圍醫館之時,俞小塘才剛剛睡下。城中還未響起雞鳴,鐘華在一陣震蕩聲中驚醒。
門外一片嘈雜,是張醫師和人爭執的聲音。
鐘華一瞬間睡意全消,立馬披衣而起,向著外面跑去。
沖到大堂之後,他發現門外都是身披鐵甲的精銳士兵,為首的是王朝知名的修士,名為秦虎,有八境左右的修為。
張醫師正在和他們說些什麼,說的面紅耳赤。鐘華連忙小跑過去,問:「怎麼瞭?」
張醫師道:「他們說是來要人的。」
鐘華環視瞭一番眼前那霜雪披掛的鐵甲,裝傻道:「要人?要什麼人?」
秦虎道:「我們最近在抓捕兩個罪人,有個告密說,他看到其中一個偷偷潛入瞭你們的宅子。」
鐘華道:「怎麼會有這種事?我們雖是醫館,卻也戒備森嚴,不可能有人偷偷進入。」
秦虎道:「讓我們進去搜查一番,若是真的無人,再與兩位賠禮道歉。」
鐘華道:「這可是行醫之處,裡面還住著許多病人,豈能由著你們胡來?」
秦虎道:「我們受的是朝廷的指令。」
鐘華道:「那又如何?你可知道我是誰?」
秦虎道:「你是摧雲城的少城主鐘華。我也知道這座醫館是摧雲城名下的。」
鐘華憤然道:「知道你還闖?後果你可擔待得起?」
秦虎道:「我不過是奉命辦事,若是鐘少主一味阻攔,到時候我們隻能硬闖瞭。」
鐘華怒道:「你們敢?我們從未包庇什麼罪犯,你們這樣做,難道是想給摧雲城一個謀反罪名?如今妖族攻國,邊境局勢緊張,你們身為朝中大將,竟然還有這等閑心?」
鐘華隻好不停拖延時間,希望小塘可以醒來,然後逃走。幸好秦虎似乎還是忌憚摧雲城的名頭,沒有真的硬闖。
兩個人又爭執瞭一段時間。
秦虎向著裡面看瞭一眼,道:「鐘少主,你知道為什麼我願意和你在這裡浪費時間麼?」
鐘華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問:「為什麼?」
秦虎道:「今天是我和我哥哥一起來的。」
鐘華何等聰明,立馬明白瞭過來,嘴上卻隻能問:「哦?那你哥哥呢?」
秦虎道:「明知故問。」
忽然間,醫館的後院那片升騰起瞭一道焰火。秦虎看著那道焰火,眼睛瞇瞭起來。他立起手,對著身後揮瞭揮,「走。」
鐘華大聲道:「你們敢?」
秦虎從腰中取出一塊令牌,在他明前晃瞭晃,冷笑道:「你說我們敢不敢?」
鐘華咬著嘴唇,幾乎都要咬出血瞭,最後,他隻好道:「今日要是沒搜出你們說的那人,那你們通通都要定罪!」
秦虎淡淡地哦瞭一聲。
鐘華隨著秦虎等人快步地朝著後院走去。一想到要就此功虧一簣,他心中便如擂鼓般糟亂,隻好期盼著小塘可以順利逃出去。
後院的的門被撞開,池塘上的殘荷敗葉被劈得支離破碎,滿地的新雪如被犁過一般,翻出瞭黑色的地皮,上面甚至沾染著許多鮮紅的血污。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呈著大字躺在地上,他身上滿是劍傷,身子還在抽動,意識卻已昏死過去。
「阿弟!」秦虎終於無法冷靜,他馬上跑上前,手按上瞭他的人中,幸好,隻是昏瞭過去。
他憤怒地望向瞭鐘華:「這是怎麼回事?」
這次換做鐘華冷靜瞭下來,他嘴角不由勾起瞭一絲笑意,道:「我還想問你怎麼回事呢?」
「你……」秦虎一身肌肉咯咯作響,他望向瞭後院那破碎的大門,那滿地狼藉的雪上,依稀還可以看見一個少女向外跑去的足印。
秦虎也沒想到那少女的修為竟然如此高深,打暈秦龍之後竟還有餘力撞門逃跑。
他盯著院門,沉沉地吸瞭口氣,幸好下過雪,而且她此刻應該也受瞭傷,很難施展輕功,隻要循著足跡便能找到她。
鐘華看著眾人抬起地上受傷昏迷的秦龍,微嘲道:「此處便是醫館,要不讓你弟弟醫好瞭再回去?」
「不必麻煩少主瞭,來日方長。」秦虎看著那逃跑的足跡,冷笑道:「把我弟弟送回府邸,其餘人和我追!」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鐘華才望向張醫師。
張醫師緊張道:「絕不是老臣告的密啊!」
鐘華嗯瞭一聲,顯然有些不信任他瞭,隻是道:「你繼續去前面醫治你那些病人,好好安撫他們,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管。」
張醫師隻好領命。
等張醫師走遠之後,鐘華才轉過身,推開瞭房門,低聲喚道:「小塘?」
無人應答。他心中微異,心想自己猜錯瞭?他又喊瞭幾聲小塘。
砰得一身,一塊門板落下,躲在門板後的少女面容蒼白,正是俞小塘。
鐘華開心地笑瞭起來,忽然他想起瞭什麼,連忙道:「那些官兵可不是我帶來的啊。」
俞小塘點點頭,虛弱道:「我知道,謝謝你。」
鐘華道:「你不用這麼客氣的。傷怎麼樣瞭?」
俞小塘道:「還好吧,我打暈他沒有用太多力氣,他身上那些傷還是我後舔的,然後我打碎瞭後門,假裝逃出去,其實又折瞭回來。」
打暈一個七境修士沒廢太多力氣?鐘華聽得有些呆,怔怔道:「原來那幾次你打我還留手瞭啊?」
「你以為?」俞小塘撇瞭撇嘴,道:「現在不說這個瞭,我的障眼法遲早會被識破,到時候他們一定會殺回來的,我得馬上離開瞭。」
鐘華道:「你現在離開,你能去哪裡呢?」
俞小塘道:「那也總比呆在這裡等死好呀。」
鐘華道:「我陪你一起走吧。」
俞小塘道:「你真的不用這樣的。」
鐘華笑道:「我們現在可是一根螞蚱上的繩啊。」
俞小塘聽著覺得怪怪的,還在咀嚼話中的意思。鐘華又說話瞭。
「你現在離開也無處可去,反而可能更容易被發現。城中有好多傢摧雲城名下的驛站,我們可以去避一避。你師父不是很厲害的高手麼?應該過兩天就能來接你瞭。」
俞小塘低下瞭頭,輕聲道:「那好,謝謝你瞭。」
鐘華轉過身之後,神色鬱鬱,他沒有告訴俞小塘,他昨天已經得到瞭消息,承君城已經大陣封城瞭,即使是你師父,也出不來瞭。
隻是人心中總得抱有希望,而少女也始終堅信著,很快她師父便會趕來,帶她離開。隻是這一天,她或許暫時等不到瞭。
接下來的七天裡,他們換瞭許多傢客棧。什麼虎門客棧,有福客棧,天上客棧,人間客棧,總之為瞭安全起見,隻是住一晚便馬上換一傢。因為是鐘華的緣故,所以那些客棧也都選擇瞭保密。
一直到第七天。最後一傢客棧裡,客棧老板嘆息著遞給鐘華一張紙。那是摧雲城的城主發佈天下的昭告。
昭告的內容很簡單,是說鐘華包庇劍宗妖女,希望他可以迷途知返。若是接下來的三天內再不回到摧雲城,便宣佈摧雲城與其斷絕關系,天下的修士隻要發現他們的蹤跡便可以放心追殺。
老板一臉為難地看著鐘華。鐘華看著那張告示,嘆息道:「我真是敗傢,這些年盡給傢裡添麻煩瞭。」
那客棧老板眼睛一亮:「少主能這麼想自然最好,現在回頭是岸為時不晚呀!」
鐘華點點頭:「那能不能再讓我們住一晚。就一晚。」
客棧老板嘆息道:「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鐘華指著那張告示道:「這不還有三天期限麼。而且也不用三天,過瞭今晚我們自然會離開,不會給你添麻煩的。鐘華在此謝過瞭。」
說著,他抱拳對著掌櫃的行瞭個禮。掌櫃受寵若驚,連忙回禮。最後,他也隻好嘆息道:「說好瞭,隻有一晚,一晚過後,這城中再也沒有人能庇護少主瞭。」
鐘華點點頭:「我知道的。」
最後,掌櫃的還是忍不住道:「少主,你現在還小,以後你就明白,兒女情長隻是小事,就算那個姑娘再好,你再喜歡,也犯不著要付出這種代價。我們這些傢臣,在私下裡也討論過,老城主的幾個兒子裡,就數你最順眼瞭,到時候若是立瞭其他人,我們也不舒服呀。」
鐘華點點頭,神色有些疲憊,他還是微笑道:「這些天,謝過大傢瞭,將來有機會,定會重謝。」
掌櫃的嘆息道:「不指望瞭,少主平安就好。」
這是他們在這個客棧的最後一夜。
他們在天字號的客房裡,無論是洗浴還是飲食都是獨立的,自然也無人打擾。於是夜深人靜,更顯寂寞清幽。
俞小塘從另一個房間出來的時候,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肩頭,她依然是個少女,身子還未完全長開,沐浴之後隻是穿著件簡單的白裙。這些天為瞭行動方便,她總是穿著勁裝,今晚終於偷得閑暇換上瞭一件寬松的白裙,她有些難得的喜悅。
白裙貼著她嬌小有致的身子,少女的微笑滿是倦容,卻依舊顯得那樣清秀可愛。
雪色遮住瞭星光,鐘華剛想吹滅那一片燭火的時候,小塘推門進來,他微微吃驚,燭光昏暗的夜裡,她白裙單薄得幾乎透明,像是隱藏在星光下的一片幽靈。
鐘華看著她,耳畔是雪落的聲音。過瞭許久,他才贊美道:「你越來越像你的師父瞭。」
俞小塘也笑瞭笑,她也一直想成為師父那樣的人呀。
「今晚我不想睡隔壁瞭。」她說。
鐘華微微吃驚,雖然通過幾天的相處,他們關系好瞭許多,甚至有時候會有一些親昵的舉動,但也絕對沒有好到可以一起睡的地步呀。
鐘華吃驚道:「你不會想要以身相許吧。我知道你無以為報,但是你不必這樣的,我也不想你這樣。」
俞小塘走到床沿邊,手捋過大腿的裙子,然後輕輕坐在瞭鐘華的旁邊。
她說:「我不懂什麼是以身相許,我隻是想過來睡會,你不要多想。」
淡淡的柔光下,她的側靨顯得那樣安靜。她頭發依舊有些濕,披在肩頭,像是散開的海草。
她爬上瞭床,跪在榻上,卷起瞭一些簾子。簾子下透進瞭一些光,外面的風應該是很大的,吹得大雪胡亂飄搖。
鐘華靜靜地看著她,然後躺在床上,輕聲道:「小塘,世界上其實有很多好是不計較得失的,你理所當然接受就行瞭,沒關系的。」
俞小塘沉默瞭一會,她跳下瞭床,赤著足子走到瞭桌邊,輕輕吹滅瞭燈盞,於是夜色變得漆黑而寂靜,隻有簾外的那一點微光。
她這才輕聲應道:「我知道的,師父師弟,還有你,對我都是真心的好。」
她走到床邊,也躺瞭上去,仰躺著,這是他第一次和其他男人睡在一起,她心中還是有些奇怪的感覺,即使她竭力克制,她的臉頰依舊有些微紅,身子依舊有些發燙,幸好夜色漆黑,不會被人看到。
她雙手緊握交疊在心口上,微微閉著眼,兩人雖然睡在一起,卻沒有肢體上的接觸。過瞭一會,俞小塘問:「你為什麼喜歡我?」
鐘華愣瞭好久才輕笑道:「你就當紈絝子弟被那些傳奇故事洗腦瞭,意氣風發之下想做點任性的事情吧。」
俞小塘有些不滿道:「我想聽真心話。」
鐘華微笑道:「哪有什麼理由,那天試道大會上,我看見你把劍橫在自己頭頂,然後捧出瞭一輪太陽,那時候我發現,原來這個小姑娘生的這樣好看。嗯……就這樣。」
俞小塘問:「沒瞭嗎?」
鐘華道:「其實還是有的,可能是因為我老爹一直逼著我練功,在試道大會之前的一年,我連一位姐姐都沒見到過,所以出關之後隨便看到瞭一個,就念念不忘瞭。」
俞小塘也沒有生氣,隻是輕聲說:「這樣啊。」
兩人靜靜地躺著,彼此甚至可以聽見對方的心跳聲。寂靜的夜裡,沒一點微弱的聲響都顯得清晰而明亮。
過瞭一會,鐘華像是經歷瞭很強的思想鬥爭,才終於說:「你師父可能來不瞭瞭。」
俞小塘微微吃驚:「為什麼……」
鐘華說:「其實好幾天前,我就得到瞭消息,承君城封城瞭,他們出不來瞭,現在恐怕也是自身難保。對不起啊,我今天才告訴你。」
俞小塘聽著,眼眶微微紅瞭一些,「原來師父沒有不要我呀……」
鐘華聽著覺得好生心疼,輕輕嘆息道:「我們都不會不要小塘的。」
他伸出手,想要去撫摸她的額頭,最後手在發梢出停瞭一會,然後再也沒有動作。
俞小塘靜靜地感知著,然後似哭似笑地說瞭句:「膽小鬼。」
她側過身子,一下子攔住他的脖頸,然後頭埋在他的胸膛上,雙腿屈起,身子也微微蜷縮著。鐘華心中一動,心房間像是有水波漾開。他也抱住瞭俞小塘,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腦,手指順著長發輕輕撫動,兩個靈魂在虛弱的夜晚就這樣擁在一起,他們身子並未交融,心卻像是印在瞭一起。
俞小塘嬌小玲瓏的身子輕輕地抽搐瞭片刻,鐘華覺得胸口有些溫潤的濕意。
俞小塘伸手抹瞭抹眼淚,聲音帶著一些哭腔:「我好像也有點喜歡你瞭。」
鐘華抱著她,揉瞭揉她的頭,她的身子也向上挪瞭一些,他們再次默契地抱在瞭一起,身子貼的有些緊,隔著白棉佈裙,鐘華可以清晰地感受著少女花瓣一般的身子,感受著她的柔軟,感受著甚至是胸口的凸起,少女未經人事,青澀而緊張。黑暗中她睜開瞭眼,腦袋貼在他的臉頰附近。這是她第一次和男孩子貼的這麼近。
不知為何,她想起瞭那個晚上,自己推開林玄言的門,看見他赤裸躺在床上,那位季大小姐衣衫不整地站在床邊,有著萬種風情。
這個念頭才一起來,她的身子便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隻是有些奇妙。她甚至覺得有些熱,想要主動褪去自己的裙子,但是她又覺得好生害羞,隻好摟得更緊一些,免得身體不自禁地顫動。
鐘華和她依偎在一起,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你不許走瞭。」
俞小塘身子微顫,她不知道鐘華是怎麼看出自己想要偷偷離開的,隻是內心湧起一股溫熱,她下意識地擦瞭擦眼角,發現又是濕濕的。
她嗯瞭一聲:「我不走。」
鐘華道:「你睡裡面,睡外面我怕你跑瞭。」
俞小塘呢喃道:「你抱著我,我不會走的。」
鐘華堅定道:「不行,你睡裡面。」
俞小塘也不再堅持,她爬瞭起來,鐘華身子挪瞭挪,她越過鐘華的身子,跨向瞭床的內側。而俞小塘剛到一半的時候,鐘華忽然抱住瞭她,她身子微軟,一下子正面貼在瞭他的胸膛上。俞小塘有些微微氣惱:「你幹嘛呀。」
鐘華不說話,就那樣抱著她溫軟的身子,一點點移到床的內側。俞小塘也沒有反抗,仍由著她挪動自己的身子。
終於睡到瞭床的內側,她背貼著墻,有些微微的涼。身子更蜷縮瞭起來,鐘華起身抓住被子的邊沿,拉瞭上來。正好蓋到兩人的胸口處。
俞小塘閉著眼睛,輕聲問,「明天我們去哪裡。」
鐘華輕聲道:「去哪裡都可以,哪怕是住在破廟裡都沒有關系,反正我會陪著你的。」
俞小塘道:「你放棄瞭你的傢業,真的不會後悔嗎?」
鐘華嘆息道:「我不知道會不會,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現在走瞭,我一定會後悔。」
俞小塘道:「你真的挺好的,以前我不該打你的。」
鐘華有些哭笑不得,「難道我還能打回來?」
俞小塘認真道:「你要是真想打回來,我不還手的。」
鐘華摟著她的腦袋,寵溺極瞭,在她耳畔輕聲說瞭句「傻丫頭」。
「還想一個人走麼?」鐘華問。
「不想瞭。」俞小塘說。
鐘華輕輕攬住她的腰,她沒有反抗,隻是鼻子間嗯瞭一聲,鐘華的手輕輕向上撫摸,一直到她的背後。
這是一個安靜無人的夜啊,他們是被全城搜捕的逃犯,隻能彼此依偎在一起,相互汲取著對方身上的溫暖。
幽深的夜裡響起瞭窸窸窣窣的聲音,俞小塘感覺自己的衣裙正在被拆解,但是她隻是閉著眼睛,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仍由著鐘華擺佈。衣裙被解開,扔到瞭床的外面,俞小塘想要阻止,卻被鐘華緊緊抱著。鐘華伸出瞭另一隻手拉扯瞭下床邊掛著的帷幕,簾子垂瞭下來,遮住瞭床上的少女和少年。
鐘華也褪去瞭衣衫,兩個人赤裸地抱在一起。渾身赤裸究竟是一種什麼樣子的感覺呢?俞小塘有些不敢想,她隻是想著之前洗浴時候反復打量著自己的身子,她的胸脯中規中矩,身子也不像師父那樣窈窕高挑,她年齡也還那樣地小。她才十六歲呀。
這也是很多人心中最好的年紀。
俞小塘輕輕打瞭一下他的胸膛,問:「你幹嘛要脫我的衣服。」
鐘華道:「衣服脫瞭你就真的走不瞭瞭。」
「哦……」
鐘華問:「小塘是害羞嗎?」
俞小塘氣惱道:「才沒有。」
鐘華說:「抱著我就好瞭。」
「嗯……」
「怎麼瞭?」
「我有點害怕。」
「不要怕,你可比我還厲害呢。」
「可我現在沒穿衣服。」小塘說。
「額……」鐘華心想這兩者有什麼關系?
「嗯,那你再抱緊一點。」小塘又說。
鐘華於是又抱緊瞭一點。他的手交叉著摟著她的身子,手指觸及在背上的脊椎間。他輕輕揉瞭揉小塘的背,然後順著脊椎骨的突起慢慢地向下滑去。
溫熱的手指滑過背脊,她覺得有些微氧,好像是又想起瞭什麼,她的臉又紅瞭,於是隻好閉著眼睛,默默地數著他到底碰過瞭多少顆骨頭。
一,二,三,四……
數著數著,俞小塘腦子就亂亂的,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傻裡傻氣的,這不禁讓自己有些懊惱瞭起來,她努力回想起以前看過的小說,裡面的姑娘們是怎麼勾引男孩子的來著?哎呀,越想越亂,她身子更往裡面縮瞭縮,清麗的小臉頰紅紅的,燙燙的。
而鐘華的手指一顆顆地滑下,一直來到瞭她的腰間,他的手指在腰間徘徊瞭一會,輕輕撫摸著俞小塘腰上的脊柱。這讓小塘的心更癢瞭,她胸前的乳頭不受控制地發硬凸起,喘息聲也漸漸大瞭一些,因為他們身子貼在一起,所以小塘胸部的變化他自然也感知地分明。
鐘華的手指輕輕摸著她的腰,俞小塘忍不住動瞭動身子,腦袋輕輕頂瞭頂他。
而她的心中卻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要再往下瞭,不要再往下瞭。」
因為下面可是女孩子最私密的地方呀。可是鐘華卻不知道她的念頭,手指在腰間兜兜轉轉一會之後便繼續向下,一直順著撫摸到瞭她的尾椎骨,而那下面,是兩片高高隆起的丘陵和一道深深的溝壑。鐘華的手指輕輕刮動著她的尾椎骨,少女的不由自主地動瞭動自己的下半身,她輕輕扭動著嬌臀,想要擺脫鐘華的撫摸。
如此放在白日裡,她絕對做不出扭動屁股這樣羞人的動作。但是深夜卻是最好的遮羞佈,夜深人靜最藏得住秘密瞭。
少女被他挑逗瞭嗯哼瞭一聲,接著有些羞惱,輕輕錘瞭錘她的胸膛,「別這樣瞭。」
鐘華反問道:「小塘害羞瞭?」
俞小塘氣鼓鼓地說:「小塘才沒有。啊……」
她忽然驚呼瞭一聲,鐘華的手又向下滑瞭一點,滑入那道深深的溝壑裡,這是這道溝壑兩側軟軟的,手指放進去很是舒服。
俞小塘身子動瞭動,也沒有過多的掙紮,仿佛她今夜做好瞭任人擺佈的打算瞭。
鐘華的手搭在她柔軟的臀瓣上,臀瓣軟極瞭,手指輕輕一用力,便會陷出幾個小小的指渦。鐘華另一隻手撥開瞭她額前的劉海,輕輕吻瞭一下。俞小塘平日裡再強勢,這一刻也終究隻是一個少女,她嚶嚀一聲,然後連小掙紮都沒有瞭。她靜靜地抱著鐘華,就像是一個乖巧的小媳婦。
可是俞小塘靜靜地等瞭好久,鐘華也沒有其他動作。她抬起瞭些頭,卻聽鐘華柔聲道:「睡覺吧。」
俞小塘嗯瞭一聲,兩個人身子光溜溜地貼在一起。誰也沒有再說話。
這時外面也不再飄雪,滿城鋪地雪花都像是詩句,俞小塘不知道她明天回去哪裡,是不是還能和師父重逢,趙念現在又怎麼樣瞭呢,桃子應該也和自己一樣著急吧。思緒在心谷低低徘徊,歸於寂靜的時候她卻想起瞭小師弟,那是她心底一朵暗藏的火,而就在這茫茫的夜色裡,初嘗瞭愛情的她攬著鐘華的身子,在心底輕聲問:小師弟,你在哪裡,過得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