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不過是我第一次來的地方,而我和湯佳佳住的小民宿也絕對不是什麼主流酒店,所以在這附近能夠遇見熟人的概率其實非常非常的小。
按我的理解,在這裡我唯一有可能遇見的,估計也隻有劉波,雖然這兩天他不知道在幹嘛,我估計是和他新女朋友在玩耍吧。
所以當湯佳佳和我說完那句話的時候,我看著前方那停在路邊的一排豪車隊愣瞭。
當然不是因為豪車有多吸引我的原因,而是第一臺車子,那輛我說不準名字的小跑車裡,從副駕駛位上降下來的車窗中,一個極端熟悉的側臉讓我發楞。
但是我不知道是誰,甚至完全叫不出她的名字,但是那張側臉卻有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友,大傢都很熟悉,但是無論如何也叫不出來對方名字的那種感覺。
不過我很確定,那絕對不是很老友,絕對是我今年甚至近期見過的人,但是光看側面確實不太能認出來,整個打扮好像特別的朋克風,我馬上跟湯佳佳說瞭下,讓她先上去,我說我可能遇見熟人瞭。
唐佳佳明顯一副不是十分相信的樣子,不過她也沒多話,畢竟當時我的臉色十分的差,我後來想起來,那時候我在看到那個熟悉的側臉之後,內心就有瞭一種極為強烈的不安感,因為距離隔得挺遠,實際上我隻看到瞭一個不是十分清晰的側臉,隻是那種冥冥中的不安感,告訴我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幾個年輕男女走下瞭車子,他們圍在第一輛車的門邊,那個女人也走瞭下來,他們好像是一群人在爭論著什麼,我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們的背影,所以我決定起身靠近過去看看。
當然內心的不安提醒我,最好能夠理他們遠一點,這並不是害怕,而是一種下意識的逃避,好像離開一點,就不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
這是一群年紀都不大的年輕人,看著開的車都沒有低於50萬以下的,還有好幾臺車子還是跑車類型,不過我也不是什麼車迷,所以沒辦法遠遠的通過輪廓就確定都是些什麼車子,不過我想應該都是一些名牌的跑車才對。
我沒有正面著他們直接走過去,而是才側面慢慢的踱步,就好像是在散步一樣,在接近他們快三十米的時候,他們好像談完瞭事情,一哄而散,各自回到瞭自己的車上,而第一輛車那個女孩,也轉身鉆進瞭車裡,我隻來得及看到一個後側臉,還有一身特別酷的打扮,然後她就上車瞭。
隨後一群車子哄哄鬧鬧的開往瞭洱海方向,我的心更焦慮瞭,那個轉身的姿態和側臉,讓我感覺絕對是我熟悉的人,但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我會有一個這樣開著跑車,穿著打扮特別有個性的女性朋友。
但是我又覺得不能就這麼算瞭,我隨後打瞭個車就跟瞭上去。
許多事情,在當時發生的時候,當事人都並不能理解事情的真正意義和影響,這是歷史無數次告訴我們的真理。
有許多人許多事不較真的話,大傢都能活的自由自在,過的好好的,但是也有很多人並不會選擇當看不見,就像當時的我,選擇瞭跟上去。
後來有朋友聊起來的時候,我都會自嘲兩句,如果當初我沒有去,那麼我可能就不會看到那些人那些事,那麼故事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那晚有很多的故事,或者是事故,我曾經想象過一切我和雯雯的結局,但是都沒有一個是現實那樣的,就像第一次沖動的時候,我也不可能想象到,我會真的愛上一個好兄弟的女朋友。
就像我們再也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跟隨著內心想喜歡就喜歡,想愛就愛,現實,會讓人認清人到底應該怎麼活著。
我和劉波,和雯雯的故事,到那天就到瞭終點,一切的一切,都不可挽回,這是每個人隻有一條命的遊戲,錯過瞭,就是一輩子。
那晚過後,我就直接回到瞭學校,並且搬回瞭宿舍住,畢竟這是未來我最後一次住在學校的機會瞭。
日子這樣一天一天過去,每天的生活無聊而充實,我開始在網上投簡歷,開始跟同學們一起玩,一起做畢業設計,忙天黑地的寫論文,開始跟大夥兒吃好像永遠都吃不完的散夥飯;方丈跟我差不多;而馬仔,卻對畢業完全失去瞭興趣,每天在網吧醉生夢死,聽說還到處拈花惹草的被他女朋友給傢暴瞭一場。
我們總是勸馬仔,好好念書,爭取把英語四級給過瞭,好歹混個畢業證,馬仔總是說好好,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在網吧呆著。
這種平靜的生活隨著學校的一張畢業手續通知單而被打破瞭。
至少從心理上來講,那張通知單已經把我們的身份從學生變成瞭畢業生。
每個人都開始忙碌起來,找房子的到處找房子,以往總是持著“工作總會有的”論調的人,忽然也一下子把找工作列為瞭頭等大事。
失望總是多於希望,當大傢失望地討論著工作難找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會想到當年是怎麼玩的、怎麼逃課的、怎麼作弊的。
馬仔開始籌劃著把自己的舊書都賣掉,說畢業的時候大傢都在賣書,就賣不到好價錢瞭。
不可否認,馬仔在某些方面還是很有經濟頭腦的。他像撫摸自己的寵物一樣把每本書都撫平,堆在地上,一邊向我們講述每本書的故事。我和方丈都認真地聽著,因為那些故事中,我們也是主角,也曾為瞭某門功課捧著那些書狂啃。現在那些書卻要進廢紙回收站瞭,我們的故事,也會隨著這些書變成紙漿嗎?
當拿起《大學生手冊》的時候,馬仔翻瞭一下,畢竟這是我們進大學以後發的第一本書。
翻著翻著,馬仔忽然問我們:“是不是英語四級不過就沒有畢業證書?”我和方丈點點頭,馬仔大叫一聲,從書堆裡抽出所有的英語書,抱在手裡奪門而出。
晚上同學回來的時候說,在圖書館碰到馬仔瞭,學得很認真,圖書館都在趕人瞭他還不肯走。
我接到瞭一個電話,是一傢貿易公司打來的,讓我去面試。我精心準備瞭一下他們可能會問的問題,還讓方丈扮演面試考官先模擬瞭一下,方丈使出瞭渾身解數,問瞭一些差點讓我把他揪出去狠打一頓的問題。
覺得差不多瞭,就去面試瞭。面試我的人一個問題都沒問我,隻是給瞭我幾個實際客戶案例,讓我分析應該如何面對和解決。我隨手填瞭下,交給他們後就走瞭。
不抱希望的事情往往倒能成功,當我接到被錄用的電話時我還特意看瞭看日歷,確認今天不是愚人節。
就這樣,工作也有瞭。方丈不愁工作,他們傢族在這座城市的勢力很大,哪怕這小子連字都不會寫,傢裡人都能幫他搞定工作。馬仔則放棄瞭一切休息時間,好像和女朋友也分手瞭,專攻英語。有時在睡夢中,能聽到一兩句“來不及瞭,來不及瞭”。
拍畢業照的時候,馬仔拍完畢業照就脫下學士服,跑去念英語瞭。他想堂堂正正地穿上學士服。
四、六級考試考完瞭,馬仔沉默地坐在自己床邊。我們沒問他考得怎麼樣,結果都在他臉上寫著。晚上馬仔的夢話似乎比以前多瞭,臺詞卻還是“來不及瞭”這麼一句。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在學校閑逛,走過這座留下瞭我們四年青春印記,走過這個我們想逃離想瞭整整四年的地方,但是越到真的要離開的這天,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
我在學校裡偶遇過雯雯,遇見過何思雨,還有許許多多的人,但是我們都沒有說話,我隻是禮貌的點點頭,雯雯就好像不認識我一樣,沒有在跟我說過一句話。
何思雨倒是經常來找我聊天,慢慢的甚至我和她的關系緩和瞭不少,就好像我們從來沒有不愉快過,她也沒有再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有時幾個同學碰在一起,我們也會討論畢業那天怎麼過,是一起吃頓飯,還是一起在學校裡逛逛?沒有結論。
計劃好的畢業旅行也在日程上瞭,全班總共有三十多個人都願意參加,但是因為各自都有工作或者考試以及回傢的安排,最後確定成行的隻有十幾個人瞭,我們考慮瞭一下,決定去一次海南,到祖國的南方看一眼。
也許之前都隻是畢業的準備階段吧,真正的畢業,卻是發下畢業生離校單的日子。
我拿著一張所謂的畢業生離校單,閑散地走到這個科那個辦公室到處敲章。學校要趕我們走還要我們自己辦手續,真有一種被人賣瞭還在替別人數錢的感覺。
忽然想起瞭剛進大學的那天辦理入學手續的情景,手忙腳亂地交這個費用領那個單子,也許從手忙腳亂到從容不迫就是一種蛻變吧?
看著自己的圖書證考試證一張張地被作廢掉,看著自己的學生證上面被敲瞭“畢業紀念”的圖章,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那張“農業銀行”的存折,畢業以後估計也不會用到瞭吧。
第二天就是畢業典禮,我沒去參加畢業典禮,因為光想到那樣的場景,我就有種想哭的沖動。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決定最後任性一次,我給雯雯寢室打電話,她們室友說雯雯出去瞭。打她手機,關機瞭。
心裡堵得慌,我決定出去走走,沒帶傘,寢室裡已經沒傘瞭。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的,心裡空蕩蕩的。不知不覺,走到瞭圖書館門口,那個很深的坑裡,雨水已經灌瞭一半瞭,即使是個胖子騎車過去的話,也許會淹死吧?
水坑旁邊,還有一雙腳,很眼熟,再往上看,是雯雯,也沒帶傘,濕濕的頭發緊貼著可愛的臉龐。兩隻眼睛盯著我看。
“我知道你找我的。”
“能說說話麼?”
“算瞭,也沒什麼好說的瞭。”
“劉波怎麼樣瞭?”
“我不知道,他說他想去追逐自己的理想”那雙清澈的眼睛還是這樣誠摯地看著我,我的眼睛不能逃避這樣的目光。於是我也正視著她。
我說:“我請你吃東西吧!”
雯雯說:“好,就當是個瞭結吧。”於是我帶著雯雯,沿著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和她約會的路線,從學校走著。
“我們以後不會再見瞭吧。”
“應該不會。”
“你要離開這座城市麼?”
“是啊,我想去北京。”
“那很好啊,找個帝都的女朋友,好好愛她。”……很長時間的沉默。
“雯雯,有個問題想問你……”
“別問瞭,我們的故事到這裡也應該結束瞭。”
“可我們從沒開始過。”
“所以,也沒問的必要瞭。”我強迫自己轉過身去,然後強迫自己邁腿,一步一步的遠離這個我的第一個女人,也是我第一個住在心裡的人。
回到宿舍,在床上像木頭一樣地躺瞭一會兒,我起身開始收拾東西。東西都放在紙箱子裡,紙箱子是在阿姨那裡買的,五毛錢一個。
四年的大學生活,給我留下瞭很多東西,但不能都放進紙箱,很多東西,都咬咬牙,依依不舍地放到瞭地上——整理完後會被掃進垃圾桶。
就這樣,箱子裡隻剩下瞭一些以後用得著的、值錢一點的東西。沒辦法,畢竟我沒有卡車能夠把它們全部拉走,所以隻能夠這樣衡量著取舍。
一直整理到晚上,從床上、墻角、抽屜等處找出瞭很多硬幣,單一毛的就找到瞭幾十個。於是拿著那堆一毛的去阿姨那裡換成瞭一塊一塊的硬幣,然後到寢室樓裡的自動售貨機裡面買瞭三罐汽水。那個自動售貨機出來的汽水一向是很隨機的,總是買七喜出來激浪,買美年達出來可樂。反正是隨機的,我也就隨便按瞭一下——出來的和我選的還是不一樣。
吃完瞭散夥飯,我們回學校瞭,回到寢室,床上的被子都已經收起來瞭,我們躺在床板上,稀裡糊塗地聊瞭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睡著瞭。
第二天大傢陸續醒來瞭,醒來腦袋很疼。
我把幾個同學送到火車站,此次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我們互相擁抱瞭一下,我就回學校去搬傢瞭。
我的東西都處理完瞭,外面租的房子也退掉瞭,大學四年究竟學到瞭什麼我也不知道,從很久開始我就想著趕緊結束,到今天終於可以說一句:終於他媽的結束瞭。
我們的青春、兄弟、故事、女孩,都在這一天結束瞭。
終於,這一切結束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