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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破局

  一個小時之後,我的行蹤已經出現在瞭山城的另外一頭。此時在我身邊的除瞭玉蓉,還有明子以及前來接應我的陳鳳。我們現在所身處的地方,是江北醫院後面小街盡頭處的一個小屋。按照昨天晚上的約定,明子會帶我們見一個十分重要的人,這個人,可以說是解開當晚山水莊園懸案的一個重要人物。

  這個人叫龐鶴春,是鳳巧爺那幾個進瞭周傢的徒弟中最年長的一個。山水莊園的夜宴上,他跟自己的三個師弟一起接受瞭曹金山的拉攏,計劃在宴會上替曹金山偷取正在公開展示的煙雲十一式。雖然我不清楚曹金山給他們開出來的價碼到底有多少,但這個價格不是一幫人能夠想象到的數字,因為這一筆生意,關系到的是山城未來整個商界的局勢。

  因此,當任務失敗的時候,他們三人一直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曹金山因此遷怒於他們。然而讓他們意外的是,雖然任務失敗瞭,曹金山卻還是承諾能夠支付他們之前談好的報酬。在當時,自己的幾個師弟面對那些白花花的銀元誘惑幾乎都要失心瘋瞭,但作為處世最深的他,心中卻暗暗對曹金山的「好意」感到為之心驚。果然,在苦勸無果的情況下,這個人隻能先找瞭哥借口拒絕瞭跟其他師弟去曹府領取報酬。

  他是個精明的人,也許從他的那些已經失去理智的師弟們出發的時候,他就不斷告訴自己已經離開。然而,他畢竟也是一個正常的人,對金錢跟欲望的幻想,讓他心中卻始終存在一種僥幸,隻是到最後,當他等來的,是兩個曹傢的槍手還有自己幾個師弟的死訊的時候,他才後悔,自己沒有相信自己最開始的判斷。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本以為大難臨頭的他,卻莫名其妙被一個人救瞭。雖然在逃跑中他中瞭一槍,但好歹撿瞭一條命。這個人安排瞭他躲在江北醫院,一邊養傷,一邊要他等待用他的時候。本來,他還對此人心存感激,然而過瞭一段時間後他卻發現,他就像是一頭老羊,好不容易脫離瞭虎口,卻又一下子掉入瞭狼窩。那個人,竟然要求他連拉屎都不能離開房間,更不要說跟外界取得任何聯系。

  雖然在這期間,他曾經有幾次想要嘗試逃跑,結果沒想到這個人好像就是鬼一樣盯在他的身上,幾次逃跑不光沒跑遠就被發現,而且還被威脅如果他再逃跑,就把他交給曹金山。於是從那之後,他也隻能任由對方擺佈,在醫院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度日如年的茍活著,至少這樣,比自己那幾個天真的當瞭人槍下鬼的師弟們要好得多。

  這就是龐鶴春還能夠活下來,然後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原因。

  「明子,你果然厲害,竟然能在我眼皮底下把這人藏這麼久。」玉蓉的出現並沒有讓明子有什麼不安。因為自從被曹金山趕出來之後,這個女人就出現在瞭自己身邊。明子沒有問她的身份,也不敢問。他隻是知道,對方也在調查山水莊園的事情。而孑然一生的自己,則至少還可以利用龐鶴春的存在,從她那裡騙得一些可以讓他維持傢裡生計的收入。

  「我讓他躲著的地方是肛腸科,」明子雖然沒有正眼看玉蓉,卻還是用著一種略帶嘲諷的語氣說道:「那裡整天都是大小便失禁的人,終日臭氣熏天。你們這些達官貴人,怎麼會想到我把人藏到瞭這裡。」說完,明子拉掉瞭塞在龐鶴春嘴裡的碎佈,然後指瞭指我說道:「這位爺有話問你,答好瞭,才能活。」

  那個四十來歲的矮小漢子,顯然早已經屈服於明子之下,聽瞭他的話,立馬點著頭結結巴巴的說道:「好,我說,我什麼都說。」

  「當初,你們是為什麼要離開鳳巧爺那裡,加入周記銀鋪?」我其實已經從明子那裡得知,他們當時幾個師兄弟從鳳巧爺進周記銀鋪,是暗中得到瞭一個據說是鳳巧爺老友的人幫助。隻是此人的身份,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不過此時我還是又把這個問題問瞭一遍,好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找點別的信息出來。

  「當初,師父手受傷後,老鳳記就慢慢沒落瞭。我們幾個師兄弟覺得呆在師父身邊又沒錢又學不到本事,於是就想要另謀出路。而正好在那個時候,有一個人說是師父的朋友,他找到我們說能幫我們安排道周敬堯的周記銀鋪工作。當時我們雖然不知道那個人的身份,但他一上來就說出瞭我師父的很多往事,於是,我們就沒有懷疑他。而後面,他也果然安排我們進瞭周傢的銀鋪。」

  「所以你們從始自終,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是的,他隻讓我們叫他老先生,卻沒告訴我他的名字。」

  「你們加入周傢多久瞭?」

  「差不多兩年多吧,不久。」龐鶴春說道。

  「才兩年多,就在周傢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按照周傢的制度,那些在周傢成獨當一面的一級匠人,非得趕上五年八年才行。這個龐鶴春連同他三個師弟一起被周敬堯安排進瞭山水莊園的隨從名單,顯然在周記銀鋪的地位並不一般。

  「因為我們幾個師兄弟的手藝底子都比較好,再加上老先生的運作,所以我們去的時候,就已經是頭等匠師瞭。」

  「想必,這個叫先生的人,不是如此平白無故的要想幫助你們。他如此安排你們潛伏進周傢,定然是有什麼目的的吧。」

  「當然,從我們加入周傢後,他就會隔三差五給我們提一些要求。一開始,隻是叫我們去打聽一點人啊,事啊什麼的,我們也就做瞭。直到後來又一次,他曾經讓我們去幫他去偷一個老板的賬本,但是因為老板的賬本一直是看管的十分嚴格,所以我們不敢做這個事情。老先生雖然不高興,但這個事情也確實是沒有辦法。」

  「哦?沒有辦法去偷賬本,卻有辦法幫著曹金山,去在眾目睽睽之下,偷那些煙雲十一式的至寶。」我的冷笑,讓龐鶴春感到一陣不寒而栗,然而此事,他確實也沒臉辯解,隻能在明子催促他回答問題後,才支支吾吾的說道:「是,是曹老板花的錢實在太多瞭。」

  我笑瞭,笑的不是此人的兩面三刀,而是他說的,倒是實話。我沒有再拿這個問題去糾纏他,而是又細問瞭下當初那個叫安排他們進周記銀鋪的「先生」具體要求過他們打聽過什麼消息,隻是龐鶴春給出的答案,無非就是一些商場上正常的爾虞我詐的事情。我見這個問題也沒問出什麼名堂,於是思考瞭片刻,進入問道:「當天晚上的經過,現在你給我回憶一遍,越詳細越好。」

  龐鶴春知道,這個問題,才是我們把他就下來的關鍵原因。雖然他心中知道,隻要他將此事一旦說出,失去瞭利用價值的他就很可能會被我們無情拋棄,甚至是殺人滅口。然而面對明子這幾番折磨他的淫威,早已經成為瞭他心中的一大恐懼。無奈之下,他也隻能慢慢講當天晚上他經歷的一切細節從頭講瞭一遍。而終於,我也通過此人的經歷,知道一切的問題是從哪裡開始出現問題的。

  原來在現場的燈光熄滅之後,他們的確是按照之前的計劃打開瞭煙雲十一式陳列箱的鎖。然而就在他們打算攜帶那些銀器離開現場的時候,卻突然被幾個人用槍指住瞭後腦。而無論是我還是玉蓉,都絕沒有想到的是,這幾個人竟然就是周敬堯自己的妹夫柳皓和他手下的槍手。因為曾經我一直認為,這些人不應該是那些被我們作為首要懷疑對象的那一批人的任何一個,然而沒想到我越這麼想,這個周敬堯越反而給我們來瞭一招燈下黑。

  「這麼說來,那些你們到手的銀器,是被柳皓劫走的?」我問道。

  「應該是,柳先生是跟我們一起去的山水莊園,而且,對於他的聲音跟個頭,我是十分熟悉的。他當時拿著槍,讓我們把銀器放在瞭一個佈包裡,而在大廳的燈重新亮之後,那個佈包連同著銀器已經不見瞭。」其實在一開始,我就曾經懷疑過周敬堯拿出自己的煙雲十一式,是以此為誘餌來釣取其他的銀器。但是這個可能性,就算是一個剛入行的警員都會覺得這樣的猜測過於簡單。

  但此時結合龐鶴春所說的這一番話,在我沒有理由懷疑柳皓的參與者身份的同時,今天從玉蓉那裡得到的消息,讓我心中多瞭一種答案。如果說在整件事情背後,真的有強大到類似四代傢族在內的勢力在操控的話,顯然這個周敬堯,是被什麼無可抗拒的力量驅使著,做次鋌而走險的決策。

  這個原因可能有很多,可能是對方像曹金山收買龐鶴春等人一樣,給他開出來瞭一張無妨抗拒支票,但我跟願意的相信的,是在山城一直被曹劉兩傢壓制的周敬堯,是在借這個事情尋求某種政治上的庇佑。

  「在那之後,」龐鶴春見我沒有說話,試探性的問瞭我要不要繼續,在得到瞭我的點頭答復後,他才將後面自己勉強應付瞭警察的盤查,卻再也不敢回周傢,帶著幾個師弟連夜逃走的事情講瞭一遍。

  「這麼說來,如今失蹤的那十件煙雲十一式,很有可能就在周敬堯的手中。」

  等問完瞭龐鶴春之後,玉蓉將我叫到瞭旁邊的小屋後才小聲的說道:「這幾個月,我其實都在讓人嚴密監視著周敬堯跟曹金山的動向。然而讓我意外的是,這兩個月周府上下竟然是出奇的寧靜。我原以為,劉傢計劃從山城提出後,原本有著擴張野心的周敬堯,應該會乘機而動。結果沒想到的事,他竟然幾個月都深居簡出。」

  「那個柳皓,如今有消息嘛?」我問道。

  玉蓉搖瞭搖頭,「這個人好像也從山城蒸發瞭,況且之前我隻是聽說過這個人,卻跟這個人沒有交集。頭,你那有沒有什麼思路能幫我們把他找出來瞭?」

  我跟柳皓之前也不過隻有五寶碼頭的夜探一次接觸機會,關於此人的瞭解,我並不比玉蓉瞭解多少。於是我搖瞭搖頭,突然對女人道:「來這裡之前我問你,山水莊園的那天晚上你幹什麼去瞭,你說要等見到瞭龐鶴春才肯告訴我。現在,你總能說點什麼瞭吧。」

  玉蓉看瞭看我突然笑瞭一笑,又突然放肆的對著一旁的明子眼角一挑,等明白女人用意明子知趣的轉過頭後她才說道:「頭,實話告訴你吧,那天晚上,我也準備讓手下去劫奪這十件煙雲十一式的。」對於女人的這個說法,我有些將信將疑。因為她跟商界這些人不同,在她王記高級經理背後的身份可使南京方面的特派員。而這些銀器如果不是經歷瞭那一番事故,本來遲早就是要落到南京方面的手上的。她實在沒有理由,打破原先的計劃。除非,她也動瞭那種想要把煙雲十一式占為己有的念頭。

  不過女人似乎並沒有理會此時我在想什麼,而是繼續說道:「而且,雖然我們的方式雷同,但我的方式比你們那樣要簡單直接很多。在現場的舞會中,其實混入瞭十幾名我們軍統的高級特工。在現場,我們其實已經安放好瞭好幾處的炸彈,隻需要我引爆炸彈,現場不光會持續性失去照明能力,那些玻璃陳列櫃,在我們的眼裡,也行動虛設。」

  「這是你的想法?」我終於忍不住問瞭問。

  「當然不是,」玉蓉終於打消瞭我的顧慮說道:「這是上級的直接指示,南京方面明確要求,如果這一次山水莊園的拍賣會,勝出的一方不是劉傢一派,那麼就要立即設法現場搶奪銀器。」

  「這又是何故?」我心中雖然清楚,曹金山是有將引起私吞的心思,但就算是這個消息被走漏瞭風聲,南京方面為什麼會如此沈不住氣,突然很莫名其妙的要求玉蓉動手劫奪。難道說,是他們已經暗中掌握瞭曹金山跟和衷社的關系,還是說他們跟劉傢又有什麼瓜葛。

  「你們跟劉傢之間,是否有什麼往來?」面對我的問題,玉蓉搖瞭搖頭道:「頭,我跟劉傢四小姐的關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如果真的有對劉傢有什麼心思,別說你瞭,劉小姐那邊我都過不瞭關。這次個事情我知道你會如此問,但我就算想破瞭腦袋也沒有明白。這一次我去南京方面述職的時候,曾經直接問起過上級為什麼要有如此的命令,然後他們並沒有正面回答我這個問題,也沒有在繼續追究銀器的下落。因此此次我回蓉城時得到的最新的指示,可以告訴你的是更多的還是為瞭大煙的事情。煙雲十一式的寶藏聽上去十分誘人,但盤踞在西南一帶的這一批地下生意,才是實打實的影響到國傢的財政收入的。」

  「所以你覺得,這大煙生意經手者是劉憲中跟周敬堯的可信度有幾層?」為瞭跟玉蓉交換更多的情報,我將我最近所掌握的關於蓉城大煙地下生意的信息告訴瞭玉蓉,隻有其中我們接觸到瞭和衷社白衣黨人的那一部分消息做瞭隱瞞。

  聽完我的話,玉蓉想瞭想道:「按照你告訴我的情況來看,這二人聯手經營瞭蓉城的地下大煙交易,這件事情似乎已經是證據確鑿。隻是有一個點我一直沒想通,就是劉憲中裝瘋賣傻十幾年,行為受到瞭很大的限制。但蓉城的大煙生意在暗中已經經營瞭很久瞭,而雖然劉傢三叔在傢族中輩分崇高,但卻幾乎沒有自己能養的手下,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是怎麼跟周敬堯合作的。總不能真的就靠著黒瓦山那些泥腿子吧」

  其實這個問題,在蓉城的時候我不止一次問過劉忻媛。隻是當時女人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一般,隻說時如果我要查劉傢,她不會阻止我。但如果要從她那裡得到答案,她擔心她看到的那些細節的事情反而會影響我的判斷。女人的這個理由雖然有些像是拖延的說辭,但細想之下卻也是實情。於是,從那以後我也再沒有跟劉忻媛談論過此事。

  於是當下,在又問瞭龐鶴春幾個細節後,我便吩咐明子立即將龐鶴春送出城,交給劉忻媛的手下保護。玉蓉雖然不願意自己掌握的線人就這樣被我控制,但她也知道,隻有我才能比她更直接的觸及到山城的多方面核心信息,於是隻是暫時許諾,將此二人交給我,但相應的,她的手下也要跟隨他們一起。

  「臨走之前,再告訴你點消息吧」我一直等到明子給我回瞭電話,才跟玉蓉分別。在趁機在我的臉上故意留下瞭自己的口紅印記後,女人突然小聲說道:「有兩個事情,就算我不告訴你,你應該也遲早會知道的。第一個,就是最近江北警察局有瞭新的上司,從蓉城警局調過來的李昂,成為瞭這裡的臨時局長。而另外一件事,就是據我的線人來報,鳳薇薇已經完全蘇醒瞭,李昂已經派人把她接走瞭。接走他的人就是蔡叔,我想,他應該會聽你的話的。」

  我點瞭點頭,其實第一個信息在我回到蓉城的時候,劉忻媛就已經告訴瞭我。而第二條信息對我來說卻是至關重要的。我其實今天來本來還想讓陳鳳替我暗中打探一下鳳薇薇的情況,沒想到她竟然已經醒瞭,隻是這樣一來,她定然會成為李昂重點保護的對象,我要相見她一面,恐怕又要再困難幾分。而且跟玉蓉所說的不一樣的是,對於老蔡,我也很難絕對放心。

  「爺,我們現在去哪兒?」從醫院出來後,陳鳳開著車帶我離開瞭江北區。雖然此時我是化過妝,但畢竟江北一代熟人眾多,難保會被人註意到我的出現。

  「我們去見下老錢。」

  「就是你的那個驗屍官的手下麼?」陳鳳問道:「我們就這樣去見他,會不會太冒險瞭。」

  「你不是說他是驗屍官麼?」我笑著說道:「一個死人去找驗屍官,不是正合適麼。」我記著去見老錢有兩個目的,其一,山城警界的動向隻有跟他打聽才足夠穩妥。其二,就是剛才玉蓉告訴我的,李昂已經讓老蔡把蘇醒後的鳳薇薇接走瞭。倘若此時我們貿然找上老蔡,是十分不妥的。好在當時老錢那個新的情人裴護士,就是負責照管鳳薇薇的。以老錢處事的精明,我相信他已經讓裴護士那邊收集瞭很多對我重要的信息。

  也許曾經,徐飛的背叛會讓我對即使老錢也心懷戒備。然而我內心也知道,老錢跟徐飛不同,隻有一個已經對人生沒有瞭太多欲望的人,會更經得起外界的誘惑。那些能夠讓人對自己的主人或朋友背後暗箭中傷的,大多隻是逃不過一個名利的束縛。

  而此時我沒有想到的是,還有一個人,也跟我有著同樣的想法。李昂自從接手瞭山城的事務以後,就陷入瞭這種名利的束縛中。其實,他早就已經知道,那個在蓉城盤踞瞭長時間的大煙生意,背後是有著什麼樣的勢力支持。他動不瞭四大傢族的人,即使他敢,他的手下也不會有人敢配合他。

  這一次申請從蓉城調到山城,表面上是他主動申請來調查山水莊園的懸案,但其實是他自己不得已的一種逃避。隻有遠離蓉城的那個是非圈,他才能讓自己的內心好受一點。

  在亂世,良心這種東西,似乎是最為微不足道的。當初他的兄長為瞭自己的良心,結果一輩子都被仇恨跟懺悔煎熬。死,對於他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但是對於他來說,此時雖然已經離開瞭蓉城的是非圈,但卻掉入瞭另外一個是非圈。其實山城的局勢他已經很清楚瞭,隻要把那幾個人抓起來,就算不能摧毀整個蓉城的地下交易,至少也能給他們一記重創。

  然而如果真的這麼做瞭,又有什麼意義?南京方面已經越來越難以抵抗從北南下的軍隊,他們所謂要整頓貪腐問題,又有幾個錢真的會落到軍隊的需要上。而一旦蓉城的這一條資金線收到瞭影響,南京方面是否能有所裨益不談,孔傢的人自然也不會輕易讓這樣的一個金娃娃這麼溜走。到那個時候,山還是那個山,城還是那個城。但自己,早已經不是那個自己瞭。

  面對這樣的困境,即使一向自負的李昂,竟然也有瞭心亂如麻的感覺。以往每次心緒不寧的時候,他都喜歡像現在這樣,獨自坐在如月閣的高樓暗處,冷艷看著房中發生的那些淫靡紛亂的場面。今天的大堂一樓,來瞭一個特殊的客人,這個看上去不過十來歲的男子,用男孩來稱呼都不為過。

  本來按照通常的規定,這個年齡的男孩是不能進入這種風月場的。但他之所以能夠來這裡,是因為他的是周敬堯的長子長孫。而那幾個帶他來這裡的人雖然戴著面具,但李昂也早已經知道他們就是柳皓的幾個手下。

  這是柳皓手下帶著周傢的這個小公子第一次來開葷,從沒接觸過女人的男孩,一開始對這樣的場景有些顯得拘謹。但幾杯黃湯一下肚,這個小孩子也也色性大發,此時抱著一個比自己要高一個頭的女人,竟然就這樣趴在樓下的水池邊交媾著。

  顯然,這個不諳性事的小孩,隻是像一頭蠻牛一樣在女人身上橫沖直撞著。可以說,就算時初嘗禁果的雲英處子,在他這樣的動作下也不會有什麼快感,更何況是這些天天跟人做慣瞭皮肉買賣的妓女。

  然而此時,這個妓女卻是一臉的銷魂,就好像是被在被一個性愛高手調教一樣。她不斷晃動的雙乳的那種韻律感,任誰看瞭都會心神蕩漾。而幾乎充斥著整個大廳的此起彼伏的女人呻吟中,那個女人用自己經過瞭專業培訓的婉轉喉嚨,甚至讓那個周傢公子哥產生瞭以為自己讓女人舒服的感覺。

  這是妓女們賴以生存的本事,也是李昂身後的這個女人的本事。當一身黑衣素服的女人出現在這裡的時候,那幾個原本被安排在李昂身後服侍他的妓女立即退瞭出去。雖然她看上去十分保守,甚至連臉上都帶著瞭一層黑紗,但這裡的每個妓女都在喝掉,這個神秘的女人,就是那個每個月給她們巨額報酬,還教會瞭他們一切世間淫樂之事的老板。

  「怎麼,最近越來越喜歡我這裡瞭,要不要幹脆搬過來住。」女人的聲音很動聽,甚至有著一種跟她身上流露出的那種成熟的氣質並不想符合的青春氣息。

  「不,我隻是最近在好奇一個問題,」李昂問道:「既然你比每一個人都懂得男女之間的欲望,為什麼卻…卻一直是一個清心寡欲的人?」

  「清心寡欲?」女人聽瞭李昂的話,笑著說道:「你不要擡舉我瞭,恐怕如果我都能算是清心寡欲瞭,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欲望二字瞭。你想知道的,不過是為什麼我身邊沒有像你們男人那樣,左擁右抱,享受人間極樂吧。」

  李昂沒有回答,他默認瞭這個問題。

  「其實,你看下下面的娟娟,你覺得她真的快樂嗎?」女人嘴裡說的娟娟,就是此時正在被周傢的公子哥按在身下的女人。

  「不快樂麼?」李昂知道自己是明知故問,就算女人的演技再好,在他們這種有風月經驗的人眼裡一看,也知道女人不過是為瞭迎合男人而在故意裝作這樣。

  「不,她快樂,」女人笑著說道:「隻是她在為自己被周傢的大少爺寵幸瞭而快樂,為瞭這個小屁孩以後要整天孜孜不倦給她送錢來而快樂。但對於女人來說,要獲得性事上的滿足,一定要靈與肉同時獲得滿足,這樣才是最好的效果。」

  「所以這麼多年,你隻有現在才找到瞭靈跟肉的同時滿足?」李昂問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讓我這裡的人都戴上面具嗎?」

  「因為這裡的人都有著骯臟的嗜好,面具可以讓他們以為自己的隱私得到瞭保護。」

  「不,這隻是你們以為的。」女人笑瞭笑說道:「其實,在這個時代,我們哪個人不是在面具下生活呢。每個人都因為自己的欲望而戴上不同的面具,讓自己以不同的身份出現在別人面前。既然如此,那麼戴不戴面具,又有什麼區別呢?也許面具,隻是讓他們覺得更加習慣而已。」

  李昂點瞭點頭說道:「在這方面,你比所有人都看得透徹。」

  「但我寧可希望自己不要看得那麼透徹,這樣我就可以簡單一點,簡單一點,也許快樂就來得容易瞭一點。」女人細膩的嗓音中,似乎也流露出來瞭一絲她自己的無奈。

  「對瞭,最近給你的藥有效果嗎?」李昂問道。

  女人笑瞭笑,搖瞭搖頭說:「這種藥物雖然能刺激女人的激素分泌,但不一定每個女人服用後都有效。這個跟女人自身的體質有很大的關系。」

  「如果沒效果的話,就不要多吃。」李昂說道:「你想跟他獲得更大的欲望滿足,還有其他的方式,不一定非得這樣。」

  「不,束縛我跟他之間的最後一層,永遠都不是我們的體質。我是百裡無一的女人,他更是萬裡挑一的男人。」女人頓瞭頓說道:「你知道,阻礙我跟他之間的,隻是內心。說實話,就算是最後他的病治不好,那也隻是天意。隻是,既然現在還沒到那一步,能多做一點,就是一點吧。」

  「嗯,」李昂點瞭點頭,沈默瞭很久,突然擡起頭來對女人說道:「他回來瞭。」

  女人的眼神中,閃過一種很復雜的表情,但瞬間,一切又冷靜瞭。女人看瞭看李昂,還是一如既往的優雅的說道:「看來,一切都要結束瞭。」

  「希望吧。」

  半個小時過後,我帶著陳鳳來到瞭老錢的傢裡。雖然上次來老錢的傢中,已經是至少兩年前的事情瞭。但是此時看著老錢所居住的這個小院子,一切還是那麼熟悉,甚至連墻角那幾塊有些破舊的磚瓦也沒有修葺過。隻是不同的是,一如既往簡單的陳設之外,多瞭很多讓人心頭充滿暖意的東西。一個放著給初生的嬰兒做的小衣服、小褲子的籃子,一堆女人調養身子的補品,還有就是坐在老錢身邊,一直用一種充滿著幸福的眼神看著我的女人。

  這樣的畫面,是上蒼對老錢這樣孑然一身的人的眷顧,是一個讓經歷瞭生死後的我感到無比羨慕的畫面。

  而這樣的畫面,會的讓在場的兩個人潸然淚下,一個是容易被這樣的場景打動的陳鳳,而另外一個,竟然是一直讓人感受不到任何情感的老錢。

  隻是這一次,老錢的感動並非因為自己後代的孕育,而是因為我出現在瞭他的面前。

  我反而所好奇的是,為什麼對於我的出現,裴護士反而覺得並沒有什麼意外,隻是一直用幸福的眼神看著自己隆起的肚子。也許此時對於女人來說,隻有自己腹中的嬰兒才讓是讓自己唯一感興趣的存在吧。但是一向並不健談的老錢,卻在見到我的十分鐘內,一連問瞭我幾十個問題。

  我將那日之後的事情一一告訴瞭這個曾經的部下,其實就在剛才,當我看到老錢傢裡的情景的時候,我一度想要離去。我不忍破壞這個傢庭此時的恬靜祥和。老錢跟裴護士都是被這個時代傷害的人,他們好不容易有瞭自己的下一代,應該享受一個不被打擾的生活。

  然而,老錢卻發現瞭我,不光如此,在我失蹤的這段時間裡,他竟然調查到瞭很多我想象不到的結果。

  徐飛沒有死,這個消息,我已經不算震驚瞭,甚至比起當初我聽說東陽還活在人間都讓我不意外。既然我可以死裡逃生,那他也更沒有理由如此輕易的死去。他的死,顯然是要躲避別人對他的懷疑而已。

  「徐飛找到你之後,做瞭什麼事情?」

  「他先是找我要瞭關於高明的死的調查報告,然後我們又發現,高明死之前,聯系過我們一直在尋找的柴中石。」

  「柴中石就是薑東陽。」我將這一條關鍵信息告訴瞭老錢。

  「嗯,」老錢點瞭點頭,似乎並不驚訝道:「我已經知道瞭。」

  「你知道瞭?」

  「是,從對高明的調查記錄中看,柴中石除瞭從他那裡取得瞭神經麻醉藥物以外,還取走瞭一盒治療燒傷的磺胺膏。因為這一盒磺胺膏,我跟徐飛立即想到瞭你說的那個死於火災的東陽。果然,隨後的榮縣之行,我們證實瞭這一點。在東陽的墳頭,我們挖出瞭一具空空如也的棺材。」

  「你們也去瞭榮縣?」

  「嗯,大概一個多月前吧。」

  「那徐飛呢?」

  「去瞭榮縣之後,我就跟他分開瞭。」老錢頓瞭頓到:「頭,雖然我懷疑他是和衷社的人,但他的目的,我一直沒有想明白。我總覺得在我們所有的人裡面,他的行為是最莫名其妙的。就算是行事詭譎的柴中石,我們也能大致摸到他的線索。但對於這個徐飛的行為,我有一點說不出來的感受,我總覺得一切似乎太突然瞭。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一下子突然跳出來,這個我實在沒想明白。」

  我點瞭點頭,這也同樣是我不明白的事情。

  「鳳薇薇那邊呢?有沒有什麼收獲。」

  「嗯,」老錢點瞭點頭,看瞭看又在給小孩子縫小衣的裴護士,然後才說道:「她已經跟老蔡交待瞭一切,當時春娟躲在門外,隻是聽瞭個大概。首先,我們已經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是,用銀針次頂的刑罰殺死鳳巧爺,還下藥讓他在死前強奸瞭自己女兒的人,就是劉憲原。第二,他們在臨死之前,還有一個人在場過,這個人就是柴中石。第三,就是劉憲原跟鳳巧爺最後的談話中,一直在提到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三十年前的那個丁伯。」

  「那她有沒有說起,關於鳳巧爺替劉憲原盤貨的事情。」

  「有,但並沒有說其中的東西是否就是蓉城的地下文物交易有關。關於這一點,恐怕現在隻有柴中石才能解答。」

  「嗯,沒事,我過幾天要見柴中石。」

  「頭,你要小心一點,他是個很危險的人。」老錢的話,讓我的心中一陣暖意。

  「沒事,事情總是需要做的,他們一次殺不死我,這一次,反而沒必要殺一個死人。」我看瞭看老錢的屋裡說道:「好瞭,這個事情你就不要再上心瞭,你現在隻有一個人物,就是好好伺候好你傢的一大一小兩個祖宗。等將來你的孩子生瞭下來,我還要給他當幹爹的。」

  老錢點瞭點頭沒有說話,突然伸手重重的在我的肩膀上拍瞭一下,從他的眼神裡,我看到隻有多年信任才能積累下來的感激。

  當我回到旅店的時候,天色已經黑瞭下來。我將今天發生的見聞跟劉忻媛一一復盤瞭一遍,而女人同樣覺得,我們得到的很多線索已經開始收攏起來。隻是眼下,一切還依然是一個混亂的棋局,我們還沒有找到破局的關鍵。

  要調查那天晚上栽害於我的人是否是柳皓,就需要線調查周敬堯的真正目的。不然就算我能找到柳皓報酬,煙雲十一式跟整個西南地區幾件大案的線索也要隨之斷絕。因此,在對周傢采取任何行動之前,我隻能線從劉傢下手,畢竟,現在我還有劉忻媛這樣的內應。

  「如果你真的要對二哥下手調查,我不會阻攔你。」劉忻媛看著我,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預期說道:「但是,這個事情你必須要有十足的證據,不然我絕對不會讓你動劉傢的任何人。」

  雖然已經是我的人瞭,但劉忻媛依然保持著對傢族的絕對忠誠。其實,這反而是我欣賞她的地方,反而倘若她因為我的關系,立即就丟傢族顏面於不顧,我反而要好好考慮下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瞭。

  「不,在見到東陽之前,我們不宜有任何行動。」我說道:「今天我已經見瞭玉蓉跟老錢瞭,雖然他們絕對信得過,但這樣畢竟對我們的行動的隱秘性有瞭很大的影響。因此,再接下來的幾天,我們不宜有大動作。」

  「那麼,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去見東陽。」

  「在我搞懂兩個人之後。」

  「哪兩個人?」

  我指瞭指面前的女人說道:「你的兩個哥哥。」

  「你什麼意思?」

  「你難道沒有意識到,你們劉傢在整個案件中,其實有著不止一股力量在參與嗎?」劉忻媛當然明白我的意思,其實從一開始,劉憲中的行為似乎就像是在為瞭洗清自己在傢族中的恥辱而為的。從他對劉憲原秘密經營的那種迷幻藥的調查開始,我們就有瞭這樣的懷疑。隻是後來隨著案件的深入,當我們知道瞭三叔跟劉憲中,就是蓉城煙土交易的經手人之一的時候,我們漸漸淡忘瞭這個事情。

  然而此時,倘若我想要從劉傢破局,就必須要做好一點,就是關於劉傢這兩個兄弟之間的事情,我必須要調查清楚。隻是眼下,雖然貴為劉府的小姐,但劉忻媛卻對自己兩個兄長之間的秘密並不太瞭解。在傢族中絕對崇高的威望,反而讓很多流言蜚語對她退避三舍。

  女人嘆瞭口氣,我知道她是因為無法替我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而難過。但是對於這個將我從墳墓中刨出來,又重新註入瞭靈魂的女人,我亦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責備她。我走到窗邊,從身後將女人溫柔的抱入瞭懷中說道:「今天我去見老錢的時候,老錢的那個女人已經懷孕瞭。」

  「嗯,」女人答應瞭我一聲,卻不知道我為什麼說這個。

  「等事情瞭解瞭之後,你就嫁給我好麼。」當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女人的身體僵住瞭,從我的角度,可以很自然的看到她通紅的淚水跟緊咬的牙關。

  「混蛋,」女人頓瞭很久才說道:「你見過哪個人是你這樣求婚的?」

  我啞然失笑,其實剛才的話語,更多是我在情緒的影響下的自然反應。我甚至都沒有意識到我這樣的確實太輕浮瞭一點。雖然之前幾番跟女人還有陳鳳姐妹歡好的時候,陳鳳姐妹都不止一次說起我跟女人的婚後生活,而且女人還明確表示過自己不可撼動的大夫人身份。但畢竟眼下,是我嘴裡第一次說出跟女人結婚的事情。

  「那好,我現在補一個正式的求婚。」說完,我單膝跪地,用手溫柔的拉著女人嬌羞的小手說道:「劉小姐…」

  然而話還沒說完,女人就又打斷瞭我醞釀好的一番情緒。

  「戒指呢,你戒指都沒準備,還求什麼婚?」

  女人這一下把我為難住瞭,感情容易醞釀,但我們自從入瞭山城以來,整日都在四處奔波,剛才這樣一番興致所至,我又那裡來的及準備戒指。

  然而有時候,我自己又覺得自己偏偏就是這麼奇怪一個人。情急之下,我竟然腦海裡靈光一現,然後跑到隨身的行囊裡面翻瞭一陣,就在我轉過身的同時,本來滿心期待的女人,差點沒有一槍把我崩瞭。因為此時在我手中的,的確有一個精致的銀環,然而那個銀環,竟然就是我從三環印月上拿出來的一顆乳環。

  「你真是個混蛋,」女人柳眉倒豎的看著我,然後我卻一本正經的拿著三環印月走到她面前,將那一個乳環隔著衣服貼到她的胸前,用挑逗的預期說道:「你的身子,早就被我鎖住瞭,你還跑到瞭嗎?」

  突然,女人墊起瞭腳,我以為女人是想給我一拳,沒想到她竟然鉆入瞭我的懷中,將自己火熱的雙唇重重的的印在瞭我的嘴上。

  唇分,兩個人已經被剛才的迷亂弄得氣喘籲籲。當我想要嘗試解開劉忻媛胸前的紐扣時,女人卻一把抓住瞭我的手說道:「不行,昨晚才弄過瞭,你今晚要好好休息。」

  「這有什麼,你的爺身子板好著,一晚上來幾次都沒問題。」我說完,又要笑著去抱劉忻媛。

  然而這一次,女人還是像魚一樣從我的懷抱中溜走瞭,動作比起剛才還要靈活。

  我跟你說,我讓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是有目的的,明天晚上,有個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你可不能臨瞭瞭說自己沒有休息好。說完,女人用著一種詭異的眼神看著我,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

  「這一次,就便宜你瞭。」

  「啊?」我完全不明白女人在說什麼,卻覺得女人定然是又想到瞭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我頭大如鬥。

  但女人卻說瞭一句:「也許,她才是破局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