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人送走瞭魔夜風,皇甫玄紫那張妖媚臉兒上笑意逐漸收斂。但見長嘆一聲,而後默然坐在桌邊喝茶。一杯接著一杯,竟將那潤肺玩意兒當酒喝。沒過多久已一壺空蕩,而端著茶杯男人卻若有所思瞪著那白色空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唉,剪不斷理還亂啊……”
不明不白道出這樣一句話,玄紫柔媚眼神忽然一凜,“喀嚓”一聲竟徒手攥碎瞭那白瓷茶盞。
沒有一滴血。
彎彎月牙眸因顯露出不多見陰冷而驀地張開,隨後卻又緩慢恢復平和。揭示瞭男人心情變化。
“呵──”啟唇發出一聲輕笑,皇甫玄紫輕晃著頭像在嘲笑自己不理智。
握緊手指漸漸松開,早已化成粉末“杯屍”從指縫裡流沙般簌簌滑落,在地面上聚成一個小小沙丘。又自沈吟瞭片刻,直到對著從懷中掏出小鏡子,那張從來都淡漠或者妖媚俊臉再度恢復成像以前一樣時候。皇甫玄紫這才輕輕撩袍站起,不緊不慢向內室走去。
“今天好點瞭沒?”
將手中剛熬好藥湯平放在木桌上,皇甫玄紫對著躺在自己床上人兒淡淡問道。
“哼。”
誰知,回隻一聲不屑冷笑。
“看來恢復還不錯。”
沒在意輕笑一下,皇甫玄紫慢慢卷起衣袖坐在床邊將藥汁親自送到對方唇邊。
“趁熱喝。此藥還得再喝三天身上傷口才能愈合。”
“呵呵。”
又一聲冷笑,然而那人卻並沒有抗拒遞過來湯勺,而乖乖張開瞭嘴巴將苦澀汁水全部吞瞭下去。
“明知道凡間藥隻能治療皮外傷,想讓我恢復神力還要仙界靈液才可。”
翹著二郎腿,墨綠色瞳仁閃爍著揶揄光芒。
“我不知道。”
面對銀狼提點,皇甫玄紫卻像什麼也沒聽見一樣,猶自專心將剩下藥全部喂到口中。
“切,裝傻充愣。”
皺皺俊挺鼻子,少年墨綠色瞳仁裡閃出一抹譏誚。
“皮外傷能恢復就已經很不錯瞭,不需要非化為成人樣不可。”
看著對方將自己熬藥全部都喝光,皇甫玄紫依舊那副看不出情緒淡漠表情。
舉手投足之間隻流露出對喂藥認真,完全不在意被服侍那個人所思所想。
“你這混蛋!”
原本還滿不在乎拿皇甫玄紫打趣,但一聽說對方根本無意將自己完全治愈。
銀狼再也按耐不住憤怒情緒,一把揪住男人衣領掄拳就要打。
“你真是太天真瞭,以為最起碼能被人所救。結果,反而一步一步落入瞭這個狐貍精圈套裡!告訴,囚禁瞭我也沒用!若你想做什麼對王不利事,銀狼就算法力盡失也能與你同歸於盡!”
“輕點,我說──”見一頭銀發少年氣急敗壞將俊臉直逼著自己美顏咆哮,皇甫玄紫卻隻用手輕拍著那威脅著自己脖子爪子。
“在下隻個凡人而已,禁不起這位神仙怒火。”
媚眼雖然柔情無限,但紅潤嘴唇卻勾起瞭一個冷冽弧度你。
“而且……銀狼兄弟,我怎麼看都好心救你的那個人,怎麼反而恩將仇報呢?”
“少跟我來這套!”
鼻尖嗅著從對方身上傳來陣陣蘭花幽香,銀狼莫名感到氣悶。一個甩手,又將皇甫玄紫纖瘦身子狠狠丟瞭出去。
“你上輩子是狐貍精,上上輩子也是狐貍精!難道這輩子就會變成好人麼?以為我不知道,當初所有人都喝瞭孟婆湯。隻有你用男色誘惑孟婆,少喝瞭半碗沒有將前世記憶全部忘卻。紫狐啊,你安什麼心?當年報復難道還不夠麼,非要生生世世都讓王死於非命才滿意?”
“話不能這麼說,死於非命自作孽,不可活。”
提起這件事,皇甫玄紫淡漠面具終於被撕裂。冷笑著整理好自己衣領,慢慢轉身,留給床上少年一個無情背影。
“怎麼會?你明知道……明知道那日月之神詭計!”
先前桀驁氣焰消失殆盡,銀狼忍住身上傷痛顫抖爬到床沿,近乎乞求抓住玄紫衣擺一角。
“王不想象中那般無情人,一直都在變好啊!”
“變好?”
揚起一邊細眉,皇甫玄紫把玩著自己一綹青絲露出一個妖媚卻殘忍笑。
“有麼──”“幾千年前,為瞭滅我族類,將自己親生妹妹彩霓推下魔界做餌。可憐那彩霓仙子清純如玉,到最後卻落得個被活活奸死下場。幾千年後又故技重施,將情人送到麒麟國來做那紅顏禍水,迷惑兄弟二人。企圖謀朝篡位,將二人一並殺死。甚至不念那兄弟之情,手足之誼。這樣魔鬼,殺一萬次都嫌不夠。”
“……那你還……還……”
不可思議睜大瞭綠色眼眸,銀狼望著皇甫玄紫逐漸猙獰面容隻覺得駭氣凜然,渾身發冷。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既然在心裡那麼恨魔夜風,為什麼方才還在外面做出那副假惺惺模樣?難道說故意向魔夜風示好,用親情軟化心智隻為瞭更進一步扼殺生命嗎?
紫狐啊……
究竟有多深藏不露……有多表裡不一呢?
“還什麼?還和他稱兄道弟?還還和把酒言歡?”
輕盈伸出舌頭將紅櫻色嘴唇舔得性感而濕潤,皇甫玄紫挑起眼梢笑意更濃更冷。
“那有什麼,逢場作戲罷瞭。別忘瞭,我可是狐啊。當年既然騙得瞭夜風王,現在也一樣能騙得過魔夜風。人生本就場戲,真真假假又誰能真正弄得清呢?”
說著說著,皇甫玄紫竟然抿唇咯咯笑瞭起來。
但見蘭指微翹,青絲如瀑。未施脂粉蒼白俊顏上,隻有嘴唇嫣紅如血,既冶艷又預示瞭血雨腥風不詳。銀狼跪在身後看著這記恨千年狐妖化身,隻覺得身體中蘊藏瞭快要爆炸恐懼以及自身對自身無助憐憫。
啊,他可是狐啊──全天下間最狡猾也最執著的狐。
當初隻因善良聖女彩霓救過一命,就一直對她的慘死耿耿於懷。從始至終,裝腔作勢,曲意逢迎,一步一步埋下暗線,一步一步完成自己報仇大計。最終連自己和眾妖性命都搭瞭進去,終得換取夜風王一死來為彩虹仙子償命。
而現在,如此這般處心積慮,又是為瞭何人在造業呢?
“仇……不早就報瞭嗎?當初那場浩劫,除瞭尚且稚幼。包括夜風王在內,、水妖、琴魔幾乎所有法力強大同族都血濺七重天。鬼哭神嚎,屍橫遍野。侵犯過聖女人早已不在,此世為何仍不肯善罷甘休?”
提起當年慘劇,銀狼原本如祖母綠一般閃耀著墨綠瞳眸也變得色澤陰暗,神采淒涼。
不願想,不願意回想起哪怕一點點能與那件事沾得上邊陰霾。因為會害怕,會哭泣,會顫抖如同篩子一般不堪一擊。
那一種滔天恐懼──上天,有五雷轟頂;下地,有野火焚身;入海,有巨浪猛鯨。
死。死。死。
沒有人給們活路,沒有人給們希望。留下,除瞭毀滅再無其他。
琴魔弦斷瞭,十根手指被天斬一根一根剁下來,丟到地上被野火侵蝕。水妖被刺瞎瞭雙眼,除去瞭仙根,孤獨沉在那潭冰冷死水裡化為一片蒼藍。夜風王抱著那個害死所有人女人,一言不發挺立著……直到被日月之神活生生挖走瞭心。
而狐妖自己,支持到最後……
那個時候,全身血,沒有一寸肌膚完好。然而死時候,臉上卻掛著笑。手中還緊攥著一條七彩絹帕,那美麗色澤恍若天上彩虹。
慟哭。
“休?”
聽瞭銀狼問話,皇甫玄紫停止瞭笑聲,彎彎月牙眸露出難得凝重。
“休不得啊──銀狼兄弟。”
嘆息,又嘆息。長而濃密睫毛如同羽扇般上下飛舞。
“從未後悔過當年那件事,害死人……都該死。隻除瞭她……”
想到那個女人,皇甫玄紫臉部線條也變得柔和起來。眸光之中除瞭暴戾與殺氣,還多瞭一絲令人意外黯然。
“如果不是為瞭復仇,青悠仙子也不會被卷進那場浩劫之中,被眾妖玷污最終還丟掉瞭性命。欠她的,上輩子還不瞭,這輩子一定要還。管她大仙女也好,幕清幽也好。戀慕她,要許她幸福。”
“為瞭那個賤人?”
提起幕清幽名字,冷笑人換做瞭銀狼。
“呃!”
哪知話還沒說完,少年脖頸卻被驀然轉身皇甫玄紫一把攥住。
“什麼‘賤人’……小心你的措辭,銀狼兄弟。”
雙目直逼著墨綠色狼眸,玄紫啟唇露出一口白森森牙。
“賤人……賤人……賤人!”
銀狼也不個省油燈,盡管被掐住瞭脖子快不能呼吸,卻還咬牙切齒繼續咒罵。
“青悠仙子?別笑死人瞭……她就個千人騎萬人跨浪貨!上輩子,這輩子也。生生世世都!啊!”
臉頰被狠狠甩瞭一個耳光,銀狼疼痛伏在瞭床板上捂著臉怨毒回頭望著玄紫。
“閉上嘴也許你還能多活幾天。”
懶再跟鬥嘴,皇甫玄紫攥緊拳頭又松開。瞇著眸盯瞭少年一會兒,發現自己無意再這樣繼續下去便端起床邊空碗,轉身就要離開。
“狐貍精,不用癡心妄想瞭。”
在踏出門檻之前,身後傳來銀狼得意笑聲。停頓,皺眉。
“雖然法力幾乎喪失,卻也還殘留著那麼一點靈力。那女人一背著我,我就感覺到瞭,她心裡有人──隻不過,並不你。”
“呵呵──”勾唇,回眸。
“那又怎麼樣?她喜歡的那個人早在幾千年前就被日月之神挖瞭心。”
“你!”
銀狼咆哮,卻由於雙腳被鐵鏈拴住無法下床跟拼命。可憐那銀發美少年,此時隻能像個困獸在床上哀嚎掙紮。
“哈哈,哈哈哈哈──”空氣之中,隻餘某人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