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長貴出去後一直沒回來。

  夏日裡就是這樣,傢傢戶戶吃過晚飯誰也不耐糗在傢裡。女人們忙著傢務,男人們閑下來便會歸攏到村口的曬場,或者打著撲克賭上幾個小錢,或者仨一群倆一夥地聚在一起扯著閑篇兒。

  以往這種場合長貴不會出現,心裡的自卑讓他總是覺得被別人戳瞭脊梁,即使是人傢無心的一句話,他也會琢磨上半天。吵又沒臉和人傢吵,打又不合適,便憋在心裡一肚子悶氣。久而久之,大腳即使勸瞭也沒啥用,索性讓他貓在傢裡。

  現在不一樣瞭,脫瞭胎換瞭骨一般,喘氣兒似乎都透著抖擻。每日裡長貴再也擱傢裡蹲不下去,哪人多便紮在哪裡,話也密瞭人也顯得精神瞭很多。大腳看他這樣心裡也熨帖,便也隨瞭他去,省得成天憋在傢裡又礙眼又礙事的,說還說不得。

  吉慶從巧姨傢氣喘籲籲地回來,大腳便拽瞭他問。吉慶含含糊糊地卻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四,倒勸瞭娘別放在心上,“天塌下來有我頂著,怕個毬!”

  說是這麼說,到真得出瞭事,光頂著卻有啥用?

  大腳還是鬧心,懸在心裡七上八下的咋也沒個踏實。

  巧姨進來的時候,娘倆個正張羅著在院子裡熏蚊子。吉慶抱著一捆子蒿子稈兒堆成瞭一堆兒,大腳歸攏瞭一下,點瞭火,又壓實瞭就那麼漚著。蒿子稈兒半幹不幹,將將可以點著,卻燃不成勢,一會功夫濃濃地煙便蔓延起來,連蚊子帶人卻都嗆得夠嗆。

  巧姨正進門,頂頭就是一股濃煙,忍不住連聲地咳嗽。捂著口鼻揮手把眼前的煙霧揚開,影影綽綽才看見對面的母子兩個。

  “你們這是幹啥,熏蚊子還是熏人呢?”

  巧姨咳嗽著抱怨。

  “就等著熏你呢。”

  大腳雖這麼說,卻還是順手拿瞭個板凳放在瞭上風口,指瞭指,讓她坐。

  吉慶蹲在那裡攏著火,回頭問:“姨咋自個來瞭?大巧兒呢?”

  “你看,誰的人誰惦記,上來就問大巧兒。”

  巧姨嘻嘻笑著跟大腳說笑,又沖吉慶道:“自己在傢收拾呢,二巧兒出去玩瞭。”

  看似隨意,卻是再明白不過瞭。

  吉慶心裡有瞭數,卻也不慌不忙。手裡動作著把篙子堆弄好,站起來進瞭屋,再出來時手裡卻搭瞭條手巾。

  “娘,我去大河洗個澡,”

  吉慶和大腳打瞭個招呼,又漫不經心地看瞭眼巧姨:“姨,坐著啊,我去瞭。”

  大腳還沒言聲兒,巧姨卻催上瞭:“去吧去吧,跟大巧兒說,去的時候拿著風油精,河邊蚊子多。”

  吉慶答應一聲便出瞭門。

  大腳瞥瞭巧姨一眼,張瞭張嘴,卻沒說話。巧姨看著大門口,等吉慶身影轉過去再也不見,這才拽著凳子湊到大腳身邊兒,滿臉的故弄玄虛:“哎,剛剛慶兒去我那兒瞭。”

  “知道。”

  大腳說。

  “那你知道今天慶兒出去一整天,是幹嘛去瞭?”

  大腳看看她:“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

  巧姨神神秘秘的,撇著嘴又有些洋洋自得。

  “那他幹啥去瞭?”

  “賣魚去瞭!”

  “賣魚?”

  大腳瞪大瞭眼睛。

  “可不,去縣上賣魚瞭,你瞅瞅你瞅瞅,”

  巧姨說完掏出兜裡的錢展給大腳看:“你瞅瞅這錢,咱慶兒能耐不?”

  大腳半信半疑地接過瞭錢:“這錢是他賣魚得來的?”

  數瞭數,猛地高瞭一聲兒:“嘿,這養不熟的兔崽子!有瞭錢不先給我,倒往你那兒送!”

  巧姨撲哧一樂,捅瞭她一下:“你這是啥當娘的,先不管兒子咋樣,倒先怨錢給瞭誰。”

  大腳本是個想起啥就是啥的性子,被巧姨這麼一說,這才覺得心驚,卻還是強著嘴說:“當然得怨瞭,我是他娘,你是他啥呀。哎,對瞭,他跟誰去的?他也不會做個買賣啊,這是想起啥來瞭?有一出沒一出的,出點事兒咋整?”

  說完恨恨地嘬著牙花子,“這兔崽子,這主意是多大!說上縣裡就上縣裡!那兒也是好去的?坑瞭騙瞭不說,讓人搶瞭咋整!他又不是個蔫耷耷的性子,再跟人幹起來!人生地不熟的,吃瞭虧咋整?”

  大腳越想越是後怕,幾乎站起來要去追上吉慶,好好地和他說道說道。

  巧姨一把拽住她:“你行啦,該說的我都說瞭,再說慶兒也老大不小的瞭,心裡有數呢。”

  大腳坐在那裡仍是惴惴,兀自在那裡忐忑,看著手裡的錢,卻又有一些泛酸:虧我還是他娘,有瞭啥事卻是最後一個知道。想到這兒,神色上難免帶瞭出來,被巧姨看在眼裡。巧姨捅瞭她一下:“又瞎尋思啥呢?”

  大腳收拾起酸氣,又問巧姨:“他咋想起給你錢瞭?”

  “哦,是這麼回事。”

  巧姨說起前前後後的那些事情,好不容易說清,嘆瞭口氣:“唉,這孩子仁義呢,倒把這事兒記在心裡瞭。你說我一個當姨的,孩子第一次掙瞭錢,卻想著幫我,這心裡咋想咋不是滋味。”

  說完,眼眶子又有些泛紅。

  大腳終於明白,心裡的那股子別扭一下子減輕瞭許多,看看手裡的錢,忙又往巧姨手裡塞:“我哪知道這些事情,你們也不跟我說!那這錢你拿著,慶兒做的對呢,不然,就算給瞭我,我要是知道還得給你送去。”

  巧姨又往回推,大腳“啪”地一下把她搡過來的手打掉:“咋這磨嘰呢!說是說鬧是鬧,孩子上學那是大事,耽誤瞭咋整!”

  說完,死命地把錢掖進瞭巧姨的兜,又問:“你算瞭麼?一共要多少錢?”

  “大概得100多塊吧,我那裡還有點兒呢。”

  巧姨忙說。

  “你能有多少?”

  大腳不屑地撇撇嘴,“蹭”地站起身:“你等著,頭年長貴去縣上打工,還有些錢剩下,我給你拿來。”

  說完,也不等巧姨回聲兒,轉身就進瞭屋子。過瞭好一會,又“噔噔噔”地出來,手裡捏著一個手絹裹著的小包。

  大腳裡三層外三層地把手絹打開,又是一堆零零散散地錢。大腳數也不數,一股腦塞在巧姨手裡:“你看這些夠不夠,剩下不多瞭。”

  巧姨本來是想著過來和大腳扯閑篇的,沒成想卻惹瞭這麼一出,這心裡更是不落忍,手裡拿著錢竟不知說啥才好瞭。

  大腳看她那神情,卻有些煩躁:“你說你現在咋別別扭扭的呢?就跟不是你似地。咋現在還學瞭客氣?你當是跟別人呢?看不上你這樣的!”

  說完,白楞瞭巧姨一眼,貓瞭腰去捅已經沒有多少煙霧的蒿子堆。

  “那中,我也不說啥瞭。”

  巧姨見大腳真得有些不高興,終於不再推辭,數瞭數錢揣進兜裡:“等過些日子賣瞭席就還你。”

  大腳又瞅瞭巧姨一眼:“你那幾領席能賣幾個錢?我又不是等米下鍋,啥時候富裕啥時候再說吧。”

  巧姨張瞭張嘴還要說些啥,被大腳堵住瞭話頭兒:“得瞭得瞭,假沒三道的。”

  想瞭想,又說:“往後對你那姑爺好點兒就行瞭。”

  說完,強自抿嘴一笑。

  “那還用說!那是姑爺呢,還能不好?”

  巧姨大聲地說。

  “再好點兒,再好點兒。”

  大腳還是微微地笑,那笑容卻多瞭份曖昧。

  “還要咋好?就差給他供墻上瞭!”

  巧姨說,突然看見大腳滿臉詭異,心裡一動:“你啥意思?咋著,還想倆閨女都給瞭他?”

  “那我可不敢。”

  大腳笑意更濃:“那犯法的事咱可不幹,你倒是敢給,我也不敢收啊。”

  “那你樂滋滋地尋思啥呢?”

  “我能尋思啥啊,就是想讓你對慶兒好唄。”

  大腳看也不看巧姨,自顧自地弄著手底下熏蚊子的蒿子,耳朵卻豎直瞭聽著巧姨的動靜,眼神兒也故作鎮靜地從眼角往那裡瞟。

  “那還用你說!”

  巧姨手托著腮,眼睛盯著那慢慢燃起來的煙霧:“要說我這半拉子丈母當得可是一點愧都沒有,每次去好吃好喝不說,還得有眼力見兒!

  瞅著小兩口眼神不對瞭,就得趕緊騰地方,省得礙眼。““那就對瞭!”

  大腳撲哧一笑:“不過話說回來,你也得盯緊瞭,別出點兒啥事兒。這還沒過門呢,再砢磣嘍。”

  “砢磣嘍?啥砢磣嘍?”

  大腳冷不丁一說,巧姨沒明白,打瞭一個錛兒,卻又立馬醒過悶兒:“哦,你說那事兒啊,囑咐瞭,每次都囑咐。”

  大腳扭臉看看巧姨,笑模滋兒地問:“跟誰囑咐瞭?大巧兒還是慶兒?”

  “廢話,當然是大巧兒!我還能跟慶兒說這些?那我也忒不著調瞭。”

  大腳撇撇嘴:“從小到大,你那不著調的事兒幹得少啊?非得我說出來?”

  姐倆個這段時間一直別別扭扭的,這樣輕輕松松地聊天卻是好久沒有瞭,大腳這麼一說,巧姨倒來瞭精神兒:“嘿,你這話說得,我倒是想聽聽,我咋就不著調瞭!”

  “說就說,”

  大腳仍是笑著,瞟瞭一眼巧姨:“那年,是誰看男孩子撒尿眼熱,非得跟人傢學要站著尿來著?結果尿一褲兜子?還有,是誰非要看看前街兒臭小兒長沒長毛,扒人傢褲子來著?還有……”

  “得得得,這都是啥時候的事情瞭,你咋還記得?”

  巧姨聽大腳說起小時候自己的荒唐事情,忍不住“格格格”地笑瞭個花枝亂顫。

  “那咱就說你大瞭的事兒!那是誰,結婚第二天回門子,說巧兒她爸耍流氓來著?”

  巧姨笑得更是厲害:“行瞭行瞭,快別說瞭,那不是不懂事麼。”

  “那咱再說說你懂事之後的!和寶來扯,那不是你不著調……”

  大腳還要繼續說,被巧姨猛地喝住:“停!打住!那事別說瞭啊,悔死瞭都!再說瞭,那也不算不著調,寡婦失業的,這事能少?”

  “別人那樣你就那樣啊?就不怕孩子們沒臉活人?”

  大腳這話確是說順瞭嘴,說出來便有些後悔。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竟是比巧姨還要驚人,人傢心裡明鏡一樣,自己卻犟著嘴胡吣,說出的話自己聽著都有些害臊。

  大腳心裡早就認定瞭下午進來的人是巧姨,這麼和她扯著也是想把話頭兒往那裡引,等到兩個人把話說得半透不透瞭,也就心照不宣瞭。這樣,誰都存瞭臉面,還沒壞瞭交情。也許是以往數落巧姨慣瞭,居高臨下地感覺竟咋也剎不住車。

  大腳忍不住在肚子裡又罵瞭自己:咋就沒個眼色?那時侯這些話說得理直氣壯,今兒個,卻當真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瞭。

  大腳一時間語遲,剩下的話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心裡忐忑地嘀咕,手裡撥著柴火的木棍兒也沒瞭章法。

  巧姨卻沒多想,竟還有些竊喜:聽大腳這話茬兒一定還不知道自己看見瞭她和慶兒的事兒。這樣也好,倒少瞭隔閡。那往後就當自己啥也不知道,人傢傢裡的事情,自己也少操那份閑心。老姐倆那麼多年的交情,別再為這些破事弄得不尷不尬的,那更是愁人瞭。

  想到這些,巧姨吐瞭口氣,又瞅瞭大腳,小聲兒地說:“不都跟你說瞭嘛,和寶來早就斷瞭,咋又扯上瞭他。”

  大腳也看瞭巧姨一眼,眼神裡多瞭些抱歉,想瞭一想,卻還是要把斷瞭的話頭兒扯到關鍵的地方去,心一橫,說:“那就不提瞭,那你現在閑著瞭?”

  “當然,閑……著呢。”

  話雖不硬氣,但巧姨也隻好這麼說。

  大腳又看瞭巧姨,把話又往明裡挑瞭挑:“我咋聽說,你又有瞭人呢?”

  巧姨終於有些心神不寧瞭,瞪著眼看著大腳:“誰說的?”

  “還能有誰?也不是外人,還不就是傢裡這幾個。”

  巧姨的心立馬提溜到瞭嗓子眼兒:“誰?長貴?”

  大腳悄麼一笑:“我說是長貴瞭?你心虛啊?”

  “我心虛個啥!沒有就是沒有!”

  巧姨看大腳的神色表情,終於認定長貴定是啥都和她說瞭,立刻覺得有瞭些無地自容,自己一張臉臊得竟比這大熱的天還要火燙。但事已至此,卻也無路可退,隻好硬著脖子死扛到底,隻要不是從自己嘴裡說的,那就打死也不能認!巧姨嘴裡硬著,腦子裡也轉得飛快,尋思著怎麼組織下語言,把大腳的事情也點上一點,化被動為主動。

  大腳心裡也有些“突突”亂跳,就怕巧姨惱羞成怒,再把下午看到的事情嚷出來,忙小聲兒地跟瞭一句:“其實也沒啥,我早就想開瞭。”

  巧姨一時倒有些懵瞭,張著嘴竟發瞭呆,腦子裡亂哄哄的,想起的話卻有些說不出口,隻是呆呆地“啊?”

  瞭一聲兒。

  大腳再也不敢抬起臉去瞅巧姨,眼睛盯著手,手裡拿著燒黑瞭半截的秫秸棍下意識地攪著蒿子堆,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說出的話就像是蚊子在哼哼:“還是那話,往後對慶兒好點,就行瞭……再有,看見啥也別說瞭……

  爛在肚子裡唄。“巧姨不錯神兒地盯著大腳,大腳的臉色在煙霧籠罩下竟仍是一陣一陣地變換,有尷尬有忐忑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酸楚。巧姨終於明白,老姐倆兀自在這裡打著啞謎,竟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時間似乎有些停滯,隻有裊裊的煙順著微弱的風絲兒緩緩地升起,又遠遠地散開。遠處的天邊,不時地有隱隱地閃電忽忽閃閃,稍頃,沉悶的雷聲便滾滾而來。

  空氣中越發悶熱潮濕,兩個女人的心裡,更是被難以名狀的一種情緒鼓噪地坐臥不寧,卻不知怎樣打破這莫名的尷尬,隻好默默地各懷心事呆呆地癡坐。

  “這是要下瞭呢?”

  半天,還是大腳率先打破瞭沉默,仰頭望望天,喃喃地說。

  “是啊,眼瞅著就下瞭……”

  巧姨伸瞭手,虛虛地接著,手心劃過地隻有淡淡的煙霧,卻沒一絲雨滴。

  大腳笑瞭笑,有些訕訕。抬眼皮掃瞭眼巧姨,正迎瞭巧姨瞄過來的光,姐倆兒又刷地錯開。大腳心裡嘀咕,卻想起瞭長貴,這惱人的東西偏偏這時候不在瞭,要是杵在旁邊,或許還可以拿他說個事兒呢。巧姨也惴惴地尋思,該是走呢?還是就這麼坐著?

  “轟隆”一個炸雷,稀稀拉拉地雨點兒終於打瞭下來。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大腳和巧姨竟不約而同地暗暗松瞭口氣,如釋重負。這老天真得有眼呢,雨來的恰到好處。

  巧姨嗖地跳起來,嘴裡急促地念叨著:“下啦下啦。”

  然後招呼也不打,忙不迭地往外竄。大腳立起身,也惶惶地往屋裡奔。

  剛剛進屋,待回身的功夫,大門人影一閃,那長貴也回來瞭。

  長貴喘籲籲地跑進屋子,摩挲著頭,頭發上薄薄地有些洇濕,被手胡嚕得水星兒四濺。大腳躲著,嘴裡忍不住數落:“下雨知道回來瞭?咋不澆死你!”

  長貴沒言聲兒,眼望著外面越下越烈的雨,卻有些意猶未盡的神態。

  “瞅!還瞅!你要不想回來,幹脆睡外面唄!”

  大腳白楞著他,嘴裡面不咸不淡地念叨。

  長貴還是沒言聲兒,心裡卻腹誹:你當我願意回來?倒真想睡哪呢!想到這兒,長貴眼前又晃悠起那個肉呼呼白花花地身子,一閃一閃地,閃得他心跳。

  長貴這是從寶來傢跑回的。

  傍晚幾個閑漢在村口胡扯,不知什麼時候,那寶來媳婦便湊瞭進來。寶來不在傢也有多時瞭,這胖娘們許是閑得很瞭,每日裡得空兒便東傢西傢地串。長貴幾個人正海闊天空的聊,把自己見過或沒見過的事情都翻瞭出來,喜笑顏開地興致勃勃。寶來媳婦在一旁時不時地插上幾句,遇到逗樂的,便“嘎嘎嘎”地笑,每次都笑得那一身肥膘突突地亂顫。

  不知道是誰,提起瞭眼下時興的傢具。說現在城裡面都時興去傢具城買瞭,不興自己做瞭。頭些年那些個五鬥櫥高低櫃也被掏瞭汰,後上溝那誰誰誰,光靠收這些破爛都發瞭財,都是往下面莊裡倒騰,要的人可多呢。有人便說長貴:“你不是會木匠手藝麼?也去收上些,自己個翻翻新,那又是好傢具。”

  長貴嘿嘿地笑,卻不應聲。

  寶來媳婦卻說瞭:“你當是人就可以倒騰那個?我傢寶來說瞭,那些個拾破爛的都連著呢,你個外人,門兒都不讓你摸!”

  眾人說“也是”“現在啥都是成幫結夥的,就是咱這種莊稼的,買個化肥,不也得湊一撥兒才能討個好價不是?”

  大傢紛紛點頭,又不由得長籲短嘆一番。

  寶來媳婦突然想起來啥,用腳捅瞭捅蹲在那裡抽煙的長貴:“嘿,我咋就忘瞭呢,你會木工啊!”

  長貴抬起頭:“咋啦?”

  “我傢倒糧食的鬥都快散瞭,你得幫我拾搗拾搗。”

  眾人起哄:“那快去,寡婦失業的,該幫就得幫!”

  “操你媽的!你們媳婦兒才寡婦呢!”

  寶來媳婦笑著罵。

  眾人依舊拿她打岔:“那寶來都走瞭,再勾搭個城裡的媳婦,你不跟寡婦差不多瞭?”

  “他娘個纂的!他敢!把他雞巴剁下來!”

  胖娘們兒一臉猙獰,回身又拽長貴:“緊著!現在就去!”

  眾人又哄:“緊著緊著!再把胖娘們兒急個好歹的!”

  寶來媳婦嬉笑著又罵,見寶來起瞭身,扭嗒扭搭地緊著往回趕。眾人在他們身後哄堂大笑。

  這些年寶來沒少往傢裡倒騰錢,一水的青磚大瓦房剛蓋瞭沒兩年。黑漆漆的油亮大門緊緊閉著,上面過年時貼得對聯雖然還齊整,卻也有些斑駁潲色。

  門沒上鎖,寶來媳婦走在前面,雙手一推便開瞭,然後把長貴往裡讓。

  長貴悶聲不響地跟著進去,眼末前扭著寶來媳婦。磨盤似地屁股隨著水桶般的腰左右晃著,每走一步突突直顫,看在長貴眼裡,竟有瞭幾分煎熬。

  長貴趕緊停下,兩隻手攥在一起擰著蹭,嘴裡吭吭唧唧地問:“在哪呢,我給你瞅瞅。”

  寶來媳婦回轉身,一臉的笑,拿過一個板凳讓長貴坐下:“不急不急,我這就給你去取(qiu三聲)”

  “中中。”

  長貴欠身坐下,有些局促,像是禿老鴰鉆進瞭喜鵲窩。

  寶來媳婦閃身進屋,一會兒,手裡面拎瞭個木鬥走瞭出來:“你瞅瞅,還能修修不?”

  她把木鬥遞過去,長貴忙站起來接住。

  木鬥有些年頭瞭,包角的鐵片有些已經脫落,隼卻仍是咬合著隻是有些松動。

  長貴捏住瞭左右框瞭框,說:“要是原樣兒的,得拿膠粘呢,再把角皮箍好,就行瞭。”

  “哪有膠啊,不用不行麼?”

  寶來媳婦伸瞭手去捏松動的地方,手指渾圓潤澤,手背上一溜兒肉坑兒。

  長貴忙挪開眼睛:“也行,那就得釘釘子瞭。”

  “那就釘唄,等著,我去拿。”

  寶來媳婦站起身又回去,很快,手裡抓瞭一把釘子回來,“你看看,這麼大的行麼?”

  “行行,有幾個就中。”

  長貴在寶來媳婦手裡挑著揀著,手指觸動手心,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熱傳過來。寶來媳婦卻有些癢瞭,手瞬地縮回去又急忙展回來,繼續讓長貴在手心裡挑。

  長貴卻已經揀好瞭合適的釘子,抄起羊角錘鐺鐺地釘瞭起來。寶來媳婦蹲下去,手把著木鬥,幫他固定。長貴一錘錘砸下去,穩準狠。寶來媳婦胖胖地胳膊架在那裡,每鑿一下便抖上一抖,帶動著身子也顫上一顫。胳膊上的肉白嫩喧軟,隨著抖動輕微攢動。身子上那一襲薄衫也越發緊繃瞭,緊緊地裹在她厚實的背上,前襟卻松弛瞭下來,寬松的領口敞開一條大大的縫隙。那裡面兩團飽滿鼓脹的肉,白花花堆成瞭兩座山,像兩個肉滾滾的兔子忽而探頭忽而隱身。

  那長貴眼角掃過,竟看得有些呆瞭。

  “去,看啥呢,緊著。”

  寶來媳婦突然胳膊肘一桶,桶得長貴一個激靈,錘子差點鑿偏,惶惶地停住。

  寶來媳婦卻沒有怒惱,嘴角含笑,瞟上瞭一眼:“大腳那是人精呢,不比我好看?咋還沒夠呢。”

  長貴木訥的不知所措,喘著粗氣“啊”瞭一聲兒。寶來媳婦又是一桶:“緊著吧,天要下雨瞭。”

  “中瞭,中瞭。”

  長貴忙站起身,手攥瞭木鬥用力的往地上墩瞭墩。那木鬥的確堅固如新,再沒有瞭剛才的歪歪扭扭。寶來媳婦接過來,翻來覆去的端詳,胖臉樂成瞭一朵花:“就說麼,長貴不聲不哈的,那手還真巧呢。這大腳,攤上瞭。”

  長貴嘿嘿地樂,扭頭就要走,被寶來媳婦一把拽住:“咋這就走?咋也要喝點水啊。”

  “不瞭,不瞭。要下雨瞭,回瞭,回瞭。”

  長貴低著頭,臉紅成瞭茄子。

  寶來媳婦撲哧一笑:“那沒事兒就來唄,我這兒還有活呢。”

  “成成,有啥活兒就叫我。”

  長貴答應著,唯唯諾諾地悶頭往外走,心裡卻有瞭些期盼。這胖娘們雖說長得不是那麼可人,卻勝在豐腴飽滿。就像個豬肘子,雖說膩人卻真是解饞。於是,長貴竟有瞭些蠢蠢欲動,回去的路上步履也越發的輕快,那漫天飄灑的雨絲打在身上頭頂,竟也變得溫馨柔順瞭。

  雨越下越大,雨幕被風打得不斷改變傾註的方向,忽而齊刷刷掠過院子在婆娑的枝杈中打下一片落葉,忽而劈頭蓋臉往未關的屋門掃來,將門檻裡面的地面浸濕。

  長貴的喘息卻仍未停住,胸腔裡竟像踹瞭個火捻越來越燙,又好似寶來媳婦胸脯上那兩個兔子竄進瞭自己的身子。

  大腳卻不知長貴悶聲不響的竟有瞭這些心思,兀自在那裡念叨著。長貴卻無動於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直到大腳喋喋不休的嘮叨聲漸漸變得稀松,長貴突一回頭,眼睛便直勾勾地盯上瞭她。大腳薄衫微敞,隱隱地白肉現出來,看在長貴眼裡竟是說不出地粉嫩爽滑,長貴猛然血往上湧,像是坐在瞭針尖上,猛地立瞭起來。大腳嚇瞭一跳,見長貴突然站起身向自己走來,那通紅的眼珠子瞪得溜圓。

  大腳忙不迭後退一步,指著他:“你要幹啥?”

  長貴一下撲過來,一把抱住大腳,呼哧呼哧地喘氣聲帶著一股子熱氣,像三九天牲口打出的響鼻兒。

  “大白天的,你幹啥啊你!”

  大腳奮力掙脫,卻被長貴抱得更緊。

  “大腳……弄一下,弄一下。”

  長貴喘息著伏在大腳耳邊。

  “弄啥弄……慶兒回來瞭……”

  大腳依舊去推搡,卻被長貴調轉身子一把按在瞭屋角的缸沿上,“就一下,就一下……”

  長貴哀求著,一手壓住大腳,一手下去扯脫大腳的褲子。大腳把個身子扭成瞭一條蛇,死命地按住,長貴的手扯到哪裡她便遮擋到哪裡,那勁頭兒,倒像是對付瞭一個禽獸般的強人。

  見大腳如此推諉,長貴不禁有些惱怒,悶哼著問瞭,恰好還是曾經和巧姨說過的那句話:“這是咋瞭?慶兒弄得我弄不得瞭?”

  如此一說,大腳立時便有些氣餒。可不是咋地,這長貴本是正根兒呢,我咋還別扭上瞭?一時間,大腳卻有些迷惑,不知自己轉瞭啥心思,竟是這般的不情不願。

  長貴還在邊扯邊“嗯?嗯?”

  地問著,問得大腳越發啞口無言,身子卻不知不覺地松弛瞭,下意識地便把個屁股高高地翹在瞭那裡,兩隻胳膊死死地抵住缸沿兒,嘴裡卻還有些煩躁,頭也不回地說:“廢啥話,要弄就緊著……”

  長貴急得像被火燎瞭,三兩下便把大腳的褲子解開,肥大的褲管松松垮垮地滑下來,堆積在大腳微微有些抖動的膝蓋上。那豐腴的屁股,卻像是盛開的並蹄蓮,顫微微扭動在那裡,肥白粉嫩卻還隱隱地突突直跳。把個長貴看得更是從鼻腔裡冒火,惶惶地把傢夥從褲口裡拽出來。那歷久如新的東西倒也爭氣,早就猙獰鼓脹地粗成瞭根兒搟面杖,沒頭沒腦地便往裡鉆,捅得大腳“啊”地一叫,惱怒地回身給瞭長貴一下:“瞅準嘍,往哪捅?”

  說完,卻還是聳瞭聳,像把蒸好的饅頭遞到瞭餓漢子的口邊。

  本是老夫老妻,多少年不弄也有些生疏,雖說頭些日子著實地過瞭回癮,但還是不那麼默契。

  怕再弄疼瞭大腳,長貴便低瞭頭去看。那兩瓣屁股蛋兒泛著磁光兒,勻稱地分向兩邊,中間一條線黑黢黢毛發叢生,蔓延著竟到瞭腚眼兒才稀疏下來。長貴這次瞅準,把物件兒搭上去,順著縫隙往下滑,估摸著到瞭,便挺腰擰身。那洞口還有些晦澀,長貴也不管不顧瞭,死命地往裡擠,待入瞭門,卻暖暖和和濕漉漉的一汪滑膩。

  大腳忍不住又“啊”瞭一下,那火辣辣的東西在外面還不覺得,這乍一進來,弄上幾下竟鉆得她有些滋味兒瞭。她忍不住地去迎合,更把腰塌下去屁股翹翹地聳瞭,頭抵在撐著缸沿兒的胳膊上,微微地晃著,晃得頭發便有些散落,幾縷發絲遮下來,擋住瞭額頭也擋住瞭緋紅的俏臉。

  長貴卻像個莽漢,隻是用死力氣去拱。身子撞上大腳的屁股,啪啪地不絕於耳,大腳就像個無根的浮萍,被一波又一波洶湧的浪頭推著搡著鼓鼓悠悠地聳動,每次被兇猛地撞擊,仍會壓抑不住地悶哼一聲兒。初時有些條件反射,慢慢地,那聲音卻也越來越透出一股子快活。

  長貴紅瞭眼一下緊似一下,那饑渴的勁頭倒好象捅著的不是自己的媳婦,回回地弄到底,使瞭全身地力氣,一邊弄著還不確定地在問:“咋樣?好使不?”

  大腳哼哼唧唧地應瞭:“……好使,咋不好使呢……”

  長貴臉上露出得意地笑,身子骨愈發挺得筆直,把個物件挺挺地送出去,像個掉瞭紅櫻子的紮搶,逢著個肉靶子撒瞭歡兒似地插。長貴忽然想起瞭巧姨,那屁股也是這般豐腴肥嫩,隻是那嗓子眼裡的叫喚,比大腳卻風情瞭許多。那寶來媳婦該是個啥樣呢?長貴一下子模糊瞭。好歹應該是更肥一些吧,撞上去斷不會被骨頭咯的生疼。那肉也應該比大腳和巧姨白生一些吧,那娘們兒不常下地呢……

  長貴想起這些,不由得更是一陣子躁動,身子也越加的有瞭興頭兒,手扶瞭大腳的胯骨,送得也更加起勁。

  “你……這是要死瞭……咋這大的勁兒呢……”

  大腳被一連串的猛烈弄得著實有些情不自禁,即興奮又有些迷惑。這孬貨今個是怎麼瞭?那物件竟是比原先沒壞的時候還要爽利呢。那股子邪興的勁頭,竟和吉慶那初生的牛犢子有得一拼瞭。

  “有勁還不好?”

  長貴喘著問。

  “好……咋能不好……天天有勁才好呢……”

  大腳也喘著應。

  “那你還和慶兒弄不?”

  長貴也不知道想起瞭啥,冷不丁問瞭一嘴。

  大腳的心陡得一沉,一下子別扭瞭起來,恨不得把長貴一把搡得遠遠地。不長眼的東西,咋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大腳忍著不快,卻也不好在這興頭上就和他掰扯,便用一連串的哼叫遮瞭過去。

  長貴嘿嘿地笑,知道媳婦還是那份心思。可今個奇怪,以往的那種惱怒卻淡瞭許多,心裡的怨氣竟變得有些可有可無瞭。

  那長貴的腦子裡還晃悠著寶來媳婦那胖嘟嘟的身子,一時間便有些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