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未過問之時倒也沒覺著古怪,待得詳察每人的傷勢,張無忌不由得越看越是驚奇,原來每人的傷勢固各各不同,而且傷法甚為奇特,均是胡青牛所授傷科癥中從未提到過的。有一人被逼吞服瞭數十枚鋼針,針上而且喂毒。有人肝臟被內力震傷,但醫治肝傷的“行間”、“中封”、“陰包”、“五裡”諸要穴卻都被人用尖刀戳爛,顯然下手之人也是精通醫理,要叫人無從著手醫治。有一人兩塊肺葉上被釘上兩枚長長的鐵釘,不斷的咳嗽咯血。有一人左右兩排肋骨全斷,可又沒傷到心肺。有一人雙手被割,卻被左手接在右臂上,右臂接在左臂上,血肉相連,不倫不類。更有一人全身青腫,說是被蜈蚣、蠍子、黃蜂等二十餘種毒蟲同時整傷。
張無忌隻看瞭六七個人,已是大皺眉頭,說道:“洪大哥,這些人的傷勢如此古怪,我是一樣都治不來的?”
“什麼,不會治?”眾人大訝,一下從半空跌到低谷。
崆峒派的禿頭老者聖手伽藍簡捷哀號:“小先生,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我眼下難受得緊,生不如死,求你發發慈悲吧!”簡捷頭上一根毛發也沒有,乃是給人塗瞭烈性毒藥,頭發齊根爛掉,毒藥還在向內侵蝕,隻怕數日之內毒性入腦,非大發癲狂不可,這時他雙手被同伴用鐵鏈縛住,才不能伸手去抓頭皮,否則如此奇癢難當,早已自己抓得露出頭骨瞭。
張無忌嘆瞭口氣,道:“這下手傷人的兇手,為何挖空心思,這般折磨你們。”又是一嘆,道:“我實是無能為力。”
簡捷哪裡聽得進去,頭上癢得實在難忍,熬不住將腦袋在墻上亂擦亂撞,手上的鐵鏈叮當急響,莫說他身中劇毒難忍,連旁人看瞭都汗毛倒豎。
眾人再度哀求,洪天宇笑笑說:“無忌,那些醫術藥典皆是古人千嘗百試著撰出來的,眼下有十四個實驗品,你何不仿效先人呢!”洪天宇也不直接讓他請教胡青牛,而是讓他先嘗試治病,畢竟在場許多人,雖為名門正派,卻稟性低劣,先讓他們吃點苦頭還是應該的。
張無忌沒甚把握,但也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本事,當下拱手道:“各位,小可年幼識淺,各位的傷勢又是大為怪異,是否醫治得好,殊無把握。各位若是信得過的,便容小可盡力一試,生死各憑天命。”
這當兒眾人身上的傷處或癢、或酸或麻,無不難過得死去活來,便是有砒霜毒藥要他們喝下去,隻要解得一時之苦,那也是甘之如飴,聽瞭張無忌的話,人人大喜應諾。
簡捷大聲道:“我頭皮癢死瞭,小兄弟,請你先替我治。”說罷便叮叮當當的拖著鐵鏈,走到張無忌跟前。
張無忌望著他光禿禿的頭,沉吟半晌,到儲藥室中揀瞭南星、防風、白芷、天麻、羌活、白附子、花蕊石等十餘味藥物,命僮兒在藥臼中搗爛,和以熱酒,調成藥膏,拿出去敷在簡捷的光頭之上。
藥膏著頭,簡捷痛得慘叫一聲,跳瞭起來,他不住口的大叫:“好痛,痛得命也沒瞭。嘿,還是痛的好,比那麻癢可舒服多瞭。”他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在草地上來回疾走,連叫:“痛得好,***,這小子真有點兒本事。哦不,小醫仙,我姓簡的得多謝你才成。”
眾人見簡捷的頭癢立時見效,紛紛向張無忌求治。
這時有一人抱著肚子,在地下不住打滾,大聲呼號,原來他是被逼吞服瞭三十餘條活水蛭,那水蛭入胃不死,附在胃壁和腸壁之上吸血,張無忌想起醫書上載道:水蛭遇蜜,化而為水。蝴蝶谷中有的是花蜜,於是命僮兒取過一大碗蜜來,命那人服下去。
如此忙活瞭兩個多時辰,張無忌已是滿頭大汗,卻幹得頗為興奮,似對治病救人頗感興趣。
可沒過多久,便有人大是呻吟呼痛,張無忌嚇得急忙查看,隻見有幾人固是略見痊可,但大部分卻反見惡化。
張無忌已然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是好。
眾人一齊望向正優哉喝茶的洪天宇,似希望他拿個主意。
紀曉芙亦是一臉焦急,唯獨楊不悔和周芷若無憂無慮,倆個小丫頭口中吃著杏脯蜜棗,追撲蝴蝶為戲,玩得甚是開心。
洪天宇收瞭欠單,自要與人方便,當下也不再為難他們,說道:“無忌,你去取些,呃,那個,便可讓那人瀉出淤血。”
“哪個?”張無忌好奇地問。
“就是那個,若沒記錯,需要紅花、靈仙,山甲,以及其他許多藥材,名稱我倒是記不清瞭,總之你隨便亂湊點藥試試吧,要是不行,咱們可以另想辦法。”洪天宇細細想瞭一下,愣是想不起需要哪幾種藥材,看來外行人記這些著實困難。
“洪大哥,這治病救人,不能有絲毫差池的,怎能亂配藥材呢!”張無忌一向對洪天宇言聽計從,但這次卻指出瞭他的不當,畢竟若亂調配藥材,將人害死,是他萬萬承擔不起的。
“就是,就是,倘若亂吃藥也能治病,我們何必千裡迢迢趕來蝴蝶谷。”眾人趕忙點頭,覺得這少年人太不負責,根本沒將他們的性命當回事。
紀曉芙見他不懂裝懂,深覺好笑,忍不住嬌嗔似的在他大腿上拍瞭一下,過後又覺太過曖昧,臉蛋兒不由得紅瞭一下。
洪天宇暗喜,朝她眨瞭眨眼,沉吟片刻,道:“對瞭,還有個辦法,胡先生雖然臥病在床,但尚能開口說話,你何不去請教他呢!”倘若由他開口,胡青牛必定出手救治,但胡青牛立有重誓,他也不好強人所難,還是讓張無忌請教一番最為妥當。
“對呀!”張無忌恍然大悟,轉身便要走,洪天宇趕忙喚住,道:“這些人不是明教中人,胡先生是不會告訴你方法的,你隻需說是明教弟子受傷,問其治療方法便可。”
張無忌點頭,走到胡青牛房外,低聲道:“胡先生,你在房中嗎?”
“廢話,我身染惡疾,不在房中呆著,還能去哪,什麼事,快說!”屋裡傳出一聲大喝,正是胡青牛的聲音,張無忌雖未正式拜師,但他二人的師徒關系非常明朗,張無忌每每在醫道上遇上難題,免不瞭被胡青牛一頓臭罵,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洪天宇看在眼裡,卻也沒說什麼,畢竟嚴師出高徒嘛,若胡青牛溫言細語地教導張無忌,反而是害瞭他。
“哦,是這樣的,我想請教你幾個問題。”張無忌說道。
“說吧!”胡青牛淡淡地應著。
張無忌道:“假如有一位明教弟子,體外無傷,但腹內瘀血脹壅,臉色紅腫,昏悶欲死,先生便如何治法?”
胡青牛沉吟一會,回道:“倘若是明教弟子,我便用山甲、歸尾、紅花、生地、靈仙、血竭、桃仙、大黃、乳香、沒藥,以水酒煎好,再加童便,服後便瀉出瘀血。”
張無忌又道:“假若有一明教弟子,被人左耳灌入鉛水,右耳灌入水銀,眼中塗瞭生漆,疼痛難當,不能視物,那便如何?”
胡青牛勃然怒道:“誰敢如此加害我明教弟子?”
張無忌一愣,忙道:“那人果是歹毒,但我想總要先治好那明教弟子耳目之傷,再慢慢問他仇人的姓名蹤跡。”
胡青牛思索片刻,說道:“倘若那人是明教弟子,我便用水銀灌入他左耳,鉛塊溶入水銀,便隨之流出。再以金針深入右耳,水銀可附於金針之上,慢慢取出。至於生漆入眼,試以螃蟹搗汁敷治,或能化解。”
如此這般,張無忌將一件件疑難醫案,都假托為明教弟子受傷,向胡青牛請教。胡青牛自然明知他的用意,卻礙於洪少俠的關系,也教以治法。
但那些人的傷勢實在太古怪,張無忌依法施為之後,有些法子不能見效,胡青牛便潛心思考,另擬別法。
如此過瞭大半個月,各人的傷勢均日漸痊愈。
洪天宇跟紀曉芙的關系突飛猛進,已到瞭可相互牽手的地步,洪天宇早就想與她行歡好之事,但料定紀曉芙聽瞭會生氣,故而不敢說出。
期間,洪天宇命各人合力將茅屋修飾一番,那十四人本是縱橫湖海的豪客,這時命懸洪天宇之手,對他的吩咐誰都不敢稍有違拗。
這日眾人一一向洪天宇道別,並表示願盡快將銀兩送來。
洪天宇豈不知他們所想,他們經過這次生不如死的經歷,擔心他日還有所求,故而不敢與他翻臉,洪天宇也不與之客氣,滿口答應下來,並給他們個還錢期限,眾人無不應允,洪天宇這才充當起主傢身份,象征性地送他們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