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六朝燕歌行>第一章 歃血為誓

第一章 歃血為誓

  長安。大明宮。

  丹鳳門前,幾名黃衫錦帶的內侍正圍著一名武將,笑臉如花地說著什麼。

  那武將身姿魁偉,握著韁繩的大手堅如鐵石,手腕幾乎比那些個內侍的脖子還粗一圈。

  但更吸引人目光的,則是旁邊一匹金轡玉鞍的高頭大馬。那匹馬骨架健碩,馬蹄大如碗口,棕黃的毛發蜷曲猶如麒麟,體表有九處拳頭大小的旋紋,馬頸猶如虯龍,頸上的鬃毛又濃又長,在風中獵獵飛舞,神駿無比。

  幾名內侍圍著蘇定方好說歹說,勸他收下仇公公這片心意。

  蘇定方推辭半晌,終於卻之不恭,隻得謝過仇公公,在一片阿諛聲中,當場換瞭坐騎。

  蘇定方跨上戰馬,雄壯的身軀與鞍下的烈馬相得益彰,果然是人如虎,馬如龍,氣勢非凡。

  一眾內侍連聲喝彩,都道隻有這匹禦賜的九花虯,才配得蘇將軍的神武。

  對面的翊善坊內,閣樓上一扇窗戶開瞭道縫。

  從窗縫遠遠望著那位威風凜凜的天策大將,鄭註臉色說不出的難看。但回過頭來,又變得風輕雲淡,一派智珠在握的從容。

  “兩位將軍不必心急。”鄭註負手說道:“仇士良等人不得人心,今日朝會隻來瞭寥寥數人,時機非宜,因此我將時辰改到瞭晚間。到時宮中人困馬乏,吾等必能一擊而中,迎回聖駕!”

  兩名神策軍將領額上冷汗淋漓,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

  眾人約好今日朝會時同時起事,誰知到瞭約定的時間,魏博樂從訓那幫牙兵不見蹤影;平盧李師道應諾的伏兵不見蹤影;手中握著最大一股兵力的張忠志不見蹤影;連那些個慣會鉆營的胡商也不見蹤影!

  昨晚約好的各方勢力,最後隻有他們兩個帶來的幾十名親信部曲,即使加上鄭註的仆役,也不足百數!

  現如今,天策府的將領又親自出動,駐守宮門,雖然隻有五個,但光是姓蘇的那粗坯往那兒一杵,千軍萬馬都打不過去!還說什麼迎回聖駕?簡直是癡心妄想!

  兩人暗暗對視一眼,心下打定主意,魚公公不出面,這漟渾水無論如何都趟不起瞭,三十六計走為上,即便魚公責罰也顧不得瞭。

  鄭註也是滿心煩躁,魚弘志去如黃鶴,音信全無,自傢的計劃還未發動,就廢去大半。樂從訓、張忠志紛紛失約,更讓他生出絕大的危機感。

  “既然如此,末將便先告退,待得傍晚再行前來。”對面的將領抱拳說道。

  鄭註哪裡不知道兩人要溜?故示坦然的哈哈一笑,“何必來回辛苦?兩位將軍便在此處安心歇息!”

  說話間,一名傢丁快步進來,“宮觀主回來瞭!”

  鄭註大喜過望,宮萬古和齊羽仙說去宮裡打探消息,他還擔心那兩個狗男女一去不回,既然回來,想來會有好消息。

  鄭註大步迎瞭出去,朗聲笑道:“宮觀主!此番深入龍潭,當得其秘……”

  宮萬古沒有揖手施禮,也沒有開口,隻冷著臉退開一步。

  門外傳來“嗒嗒”的輕響,一下一下,似乎是鐵丸碰觸的摩擦聲。

  “攀守澄,叛守澄;攀聖上,叛聖上。世間之人,無不可為晉身之階,鄭相公,你也算是個人物瞭。”

  大難當前,鄭註卻不見驚惶,笑意不改地拱手說道:“不意王爺大駕光臨,鄭某幸何如之?”

  李輔國在兩名小太監的攙扶下緩步入室。

  宮萬古大禮參拜,“叩見王爺!”

  鄭註哪裡還不知道,自己是被這廝給賣瞭,打探消息為假,給李輔國帶路才是真的。

  雖然恨得牙癢,鄭註仍不露聲色,笑道:“郡王果然神威無敵,一出面便令群奸束手,望影而遁。想來李訓等亂黨,已經盡數落入王爺手中瞭。”

  李輔國喟然嘆道:“到瞭這步田地,還在本王面前撇清自己。到底是蠢不可及呢,還是這般看不起咱傢呢?”

  “王爺言重瞭。”鄭註昂然道:“李訓作亂,在下雖然未曾參與,但知曉一二,知情不舉,確系有罪。但鄭某苦心孤詣,召集忠義之士,冀圖舉兵勤王,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有錯吧?”

  “巧言令色。”李輔國慢吞吞坐到主位上,然後抬起一條腿。

  宮萬古膝行上前,用肩膀接住王爺的靴子,在他大腿上輕輕捶著。

  鄭註心直沉下去。宮萬古一觀之主,又是聖教得力人物,竟然在李輔國面前如此奴顏婢膝,隻有一個可能——這廝早已投瞭李輔國!絕不是臨時起意!

  想到自己數年來的苦心謀劃,竟然都是在李輔國眼皮底下耍的把戲,鄭註不由遍體生寒。

  以仙姬的無雙智謀,豈會不及於此?卻是一轉手將自己賣瞭個幹凈!

  李輔國一手轉著鐵球,半閉著眼睛道:“你這會兒還敢跟咱傢饒舌,是以為咱傢看在老魚的面子上,不會殺你……是吧,魚註?”

  鄭註心念電轉,面上爽朗一笑,拱手道:“自然瞞不過王爺!”說話間,他頸後的衣領已經被冷汗浸透。

  “你猜對瞭。老魚的面子,咱們還是要給的。畢竟老魚絕瞭嗣,隻剩你這一個嫡親的本傢侄兒,寄養在泊陵魚傢。若是殺瞭你,隻怕老魚會跟咱傢發瘋。”

  李輔國嘆道:“何況他又獻瞭一個侄女,雖然不大情願,終究沒撕破臉跟我鬧。這點人情,也該認。”

  鄭註長舒瞭一口氣,“多謝王爺寬宏。”

  “不過你上躥下跳,著實費瞭咱傢一番手腳。”李輔國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能撿回條命,已經是僥幸,鄭註痛快地說道:“請王爺責罰!”

  “聽說你跟陳王成美私下裡交情不錯,還給他送瞭個姬妾,”李輔國笑瞇瞇道:“沒多久就給陳王殿下添瞭個大胖小子?”

  一直控制著表情的鄭註終於白瞭臉。

  李輔國笑道:“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    ◇    ◇

  興寧坊。涼州武館。

  周飛此時的臉色跟他的頭巾一樣,綠油油的。

  自傢妻子一口回絕,反而把他給架在半空,找不到臺階來下。

  周飛臉色一陣綠一陣青,怔瞭半晌,他拖著重逾千斤的步子,走到黎錦香身後,然後雙腿一屈,重重跪下,啞聲道:“夫人……”

  “夫君大人,不必再說瞭!”黎錦香淚流滿面,淒聲道:“都是妾身的錯!我為夫君揚名,才指使的他們。事已至此,妾身寧願一死,替夫君恕罪!”

  “別!”周飛慌忙擺手,乞求道:“千萬別犯傻啊!”

  黎錦香咬住紅唇。

  “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何況……程侯說過,此事除你我三人之外,再不會有任何人知曉!”

  周飛臉皮慢慢漲紅,但一想到唾手可得的名聲,憑空生出一股勇氣,堅定地說道:“行大事者不拘小節!還請夫人忍耐。”

  黎錦香像是不認識一樣看著他,良久才羞憤地說道:“妾身寧願一死!”

  周飛避開她的目光,“慷慨赴死易,忍辱偷生難。這筆賬夫人一算便知,你我若是不答應,惹惱瞭程侯,我固然難逃一死,你也會被賣為奴婢,受盡欺辱。若是答應程侯,你隻是失身予程侯一人而已……”

  黎錦香淒然道:“夫君,你可是要把妾身的清白,當作晉身之階嗎?”

  周飛雙手摳著磚縫,腰背像是斷瞭一樣勾著,聲如蚊蚋地說道:“你我尚未合巹,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我的名聲又該如何!”

  “隻要不被外人知道,夫人名聲又有何損?你知我知程侯知,難道程侯會故意宣揚出去嗎?何況……”

  “何況什麼?”

  周飛咬牙道:“何況丹霞宗那位柴宗主,我也是聽說過的——他那位夫人早就失瞭貞,如今還不是好端端地當他的宗主?”

  黎錦香悲聲道:“你是讓我學她嗎?”

  張惲厲咳瞭一聲,似乎對他們夫妻間的爭執大不耐煩。

  周飛心下發急,索性扔掉臉面,乞求道:“求夫人救我一命!隻要你答應程侯,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見他哀求淒切,黎錦香似乎有瞭一絲動搖,隨即又拼命搖頭,流淚道:“妾身既然嫁為周傢婦,生當守貞,死當守節。”

  “哎喲呵!”張惲不耐煩地說道:“你男人都答應瞭,你還充什麼烈女呢?婦道人傢講的是三從四德,在傢從父,出嫁從夫。丈夫就是你的天!世間賣妻典妻的還少瞭嗎?周少主一狠心,把你賣給侯爺又如何?也就是你們夫妻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侯爺才用這種瞞天過海的手段,好保全你們的臉面。”

  周飛仿佛撈到救命的稻草,“正是如此!你既然是我妻子,就該聽我的!”

  黎錦香默然良久,最後淒楚一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得烏龜……妾身隻能認命。”

  周飛大喜過望,“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黎錦香哽咽道:“夫君大人,妾身都是為瞭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周飛能有今日,全靠瞭夫人!此恩此德,周飛沒齒難忘!”

  張惲陰惻惻道:“還有程侯。”

  “是!是!是!多謝程侯寬宏,周飛感激不盡。”

  “尊夫人呢?”

  黎錦香默默流著淚。周飛連忙道:“在下代內子謝過侯爺。”

  “這不就成瞭!”張惲喜笑顏開,“恭喜少主,恭喜夫人。我傢侯爺是惜花之人,自不虧待兩位。”

  周飛剛得意沒幾天,便撞上這種生死抉擇,一步踏錯,便是身敗名裂,永劫不復。如今終於力挽狂瀾,保住名聲,周飛喜不自勝,看到張惲朝他擺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張惲翻瞭個白眼,“周少主,你先出去吧。”

  “啊?”

  “咱傢是侯府的內侍,得為侯爺負責,這會兒先驗驗尊夫人的身子,免得有什麼難言之隱。”

  “哦哦。”周飛明白過來。

  “別走遠,就在門外候著。”

  “是,是。”周飛連聲答應,又趕緊道:“侯爺說的翊府郎將……”

  張惲不耐煩地說道:“待咱傢驗過再說。”

  周飛退出自傢的臣房,小心掩上門,隻聽那太監淫笑道:“周夫人,把衣裳都脫瞭吧。”

  周飛心頭“怦怦”直跳,唯恐自傢夫人事到臨頭又反悔不肯。待聽到裡面低低瞭應瞭聲,“是。”才終於松瞭口氣。

  算算這筆賬,怎麼都是值的!

  柴永劍那老烏龜,不知戴瞭多少頂綠帽子,到底不過一芥草莽。哪像自己,翊府郎將!五品官職!大唐的官身!程侯金口許諾!

  既然做瞭英雄,哪裡顧得瞭許多兒女情長?自己這番果決明斷,正是第一流的豪傑!

  有道是女子如衣服,弟兄如手足,自己的衣服讓別人穿穿又能如何?何況自己就沒穿過!壯士斷腕,莫過於此!

  周飛心潮澎湃,豪情滿志。隻可惜此事不好對外人說,隻能埋在心底,孤芳自賞瞭。

  “別擔心,他聽不到。”

  張惲有點不敢相信,“他這可就從瞭?”

  黎錦香微微一笑,“知道我這個周夫人有多下賤瞭嗎?”

  張惲連忙道:“不敢,不敢!黎門主的手段,奴才佩服得五體投地!”

  “也要多謝公公肯跑一趟。”

  張惲連連擺手,“咱傢就是個跑腿的。你要謝,還是謝謝娘娘才是。”

  黎錦香輕笑道:“那也不用謝瞭。畢竟往後我們夫妻便都是程侯私下豢養的公狗和母狗,呂娘娘又是半個女主人,何必客氣?”

  張惲幹笑道:“說笑瞭,說笑瞭。”

  “那幾個人留不得,早早除掉便是,對外隻用說送往舞都關押。至於我這位夫君大人,早已經被功名利祿迷瞭心竅。”黎錦香冷冷道:“便是沒有程侯,別人招招手,他也會搖著尾巴,將我雙手奉上,還不如受程侯庇護。”

  “那是!不是我吹自傢主子,也就是侯爺,真正把人當人看。我算個什麼東西?狗一般的奴才!侯爺都從來沒擺過架子,有時急眼瞭罵兩句,那也是把我當成個人。對女人那更是心軟得跟豆腐一樣,各種護著哄著。”

  “那可不成。”黎錦香笑道:“還請公公跟侯爺說清楚,那位周夫人是條最下賤的狗奴,隻配讓人羞辱,哪裡值得侯爺呵哄?”

  張惲幹笑著抹瞭把冷汗。

  這麼如花似玉的小嬌娘,燕爾新婚,居然被逼成這個樣子,遇人不淑啊。

  黎錦香取出一份文契,“一會兒把這份約書,讓我們夫妻簽瞭。”

  張惲打開一看,倒抽瞭一口涼氣,“這……這也有人肯簽?”

  “他當然肯。”黎錦香笑道:“他不是說瞭嗎?隻要保住他的名聲,什麼都肯做。”

  “這份約書一簽,那可是……”

  “放心,他已經被侯爺捉到致命的把柄,再多一個又有何妨?”黎錦香淡淡道:“這位大弁韓的周少主,可是深不可測,沒人知道他的底限在哪裡。”

  周飛守在門外,禁不住又患得患失起來。

  萬一侯爺的近侍驗過之後,沒看上自傢妻子該怎麼辦?畢竟自己也沒沾過妻子的身,會不會有什麼難以啟齒的隱疾?

  若是如此,自己這回可就太背時瞭。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隻盼自傢妻子能爭氣些,讓張公公挑不出錯來……

  隨著時間推移,周飛越來越焦慮。忽然“吱啞”一聲,房門打開,張惲一手攬著黎錦香的腰肢,笑瞇瞇出來。

  自傢妻子滿面羞態,眼睛紅紅的,淚水一滴滴落下。

  周飛心下一沉,難道自己的厄運還在繼續……

  “已經驗過瞭。周夫人元紅尚在,下邊那隻妙物,更是美不可言。”張惲猥瑣地在周夫人臀上狠揉瞭一把,淫笑道:“侯爺必定滿意。”

  強烈的恥辱感湧上心頭,周飛竭力壓抑,還是禁不住咧開嘴,馬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成瞭!自己妻子這麼美貌,肯定能討程侯歡心!

  終究是胸襟開闊,自己向來處事明斷,拎得起,放得下,退一步海闊天空。輕而易舉便將威脅轉化為助力,憑自己的能力,再有程侯在暗中攘助,自己更是如虎添翼!

  “把這個簽瞭吧。”張惲遞來一份文契。

  周飛一頭霧水地接過約書,隻掃瞭一眼,便張大瞭嘴巴。

  張惲夾住文契一角,“你若是不肯,那就算瞭。”

  張惲一扯,卻沒扯動。

  周飛咬瞭咬牙,“我簽!”說著將手指放在齒間一噬,龍飛鳳舞般在文契上留下姓名、畫押和指印,然後遞給妻子。

  “趕緊畫押,別讓張公公久等。”

  ◇    ◇    ◇

  程宗揚兩眼瞪得老大,“幹!”

  張惲道:“上面有周少主和周夫人的親筆簽名和畫押,條款都是周夫人事先擬好的。”

  “什麼東西?”

  楊玉環劈手奪過文契,一目十行地掃過,那雙美目頓時瞪得比程宗揚還大瞭一倍,驚呼道:“我肏!”

  隻見那份文契上方寫著三個大字:獻妻誓。

  下面是周飛自陳,願將自傢妻子獻予程侯,懇求程侯開恩收容。為示誠意,願立契為誓。

  第一款:大弁韓周族少主周飛,自願將結發妻子黎錦香獻予主人程侯,今生今世,死而無悔。

  第二款:周飛夫妻在程侯面前以犬馬自居,主人有命,無不遵從。在外仍示為夫妻,未經主人允許,不得泄露身份。

  第三款:自立契之日起,周妻即歸主人所有。周飛不得私自親近妻子。若有違反,甘願自宮。

  第四款:主人對周妻有絕對處置權,可任意使用或傷害周妻的身體。如主人有令,任何人均可使用周妻。周妻必須同意,並有義務使對方滿意。

  第五款:周妻須主動前往主人處聽候吩咐。為避免外界生疑,同在一城時,每三日前往一次。百裡內,五日一次。千裡內,每月一次。超過千裡,每半年一次,每次不少於一個月。

  第六款:若主人光顧臨幸,周飛有義務承擔守護之責,以免主人受到沖撞,不能盡興享用周妻。

  第七款:周飛的一切榮譽和名利,都由主人所賜,為表示對主人的忠誠和尊敬,周飛必須每日贊美主人三次以上。並記錄每日所思所想,進獻給主人。

  第八款:周飛一切榮耀都來自於妻子,為示感激,今後將以妻為尊,視妻為主,敬妻如神,唯妻命是從。每日須贊美妻子一次以上,稟報當日行止,不得遺漏。

  第九款:周妻如有孕,聽從主人吩咐留養或是下胎,周飛不得阻止。

  第十款:周飛夫妻生死榮辱盡付主人,歃血為誓,絕不背叛。

  最後是立誓人,周飛夫妻用鮮血留下的簽名和畫押。

  楊玉環驚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麼鬼?你給他們下蠱瞭嗎?”

  程宗揚示意張惲先退下,然後拿過文契左右端詳,嘖嘖道:“我也沒想到,還能這麼玩的?”

  這誓書不會是廣源行的模版,被黎錦香拿來用瞭吧?

  “別裝傻!你給我說清楚!是不是給他下蠱瞭?”

  “沒什麼,就是周飛有個要命的把柄落到我手裡瞭。大傢商量好,他當他的英雄,我玩他的老婆。”

  “他給你就要?無恥!不要臉!”

  “要不我把它撕瞭?”

  “別!”楊玉環把文契搶過來疊好,收到懷裡,“我拿回去參考參考,回頭讓你也給我寫一個。”

  “行啊,隻要紫丫頭願意。你們隨便!”

  “哎喲,紫妹妹還沒過門呢,你就把她敬得跟神一樣?”

  “不然呢?”

  楊玉環鄙夷道:“你會不會哄女人?女人是讓你敬的嗎?你得拿出你的大棒子,把她給敲服瞭!”

  程宗揚狐疑地說道:“你是在說你自己吧?”

  “呸!要敬你也得敬我!”

  “把你當成凈街神?”

  楊玉環得意起來,“我厲害吧?從東城到西城,本公主車駕所至,連一個敢喘氣的都沒有!”

  她拍著胸口道:“要不是本公主面子夠大,光靠衛公那點人馬,累死他們也忙不過來啊。”

  程宗揚盯著她波濤洶湧的胸口,眼都花瞭。楊妞兒到底吃什麼長大的?怎麼會這麼大?

  “咄!”楊玉環屈指在他腦門彈瞭一記,厲聲道:“看什麼看!眼珠子都掉出來瞭!”

  程宗揚一手按著額頭,仰面尋思道:“好像沒有小白的大?”

  楊玉環當時就炸瞭,“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要不你們倆比比?我給你們當裁判。”

  “做夢去吧!”楊玉環啐瞭一口,轉身就走。

  “等會兒,你不是說有事嗎?”

  楊玉環一拍額頭,“差點兒忘瞭。今天的朝會總共也沒來幾個人,仇士良氣得冒煙,一下朝就把卷宗搬過來,一口氣全給判瞭。”

  “怎麼判的?”

  “王涯、李訓、舒元輿、李孝本、王璠、羅立言、郭行餘等十餘人定為亂黨頭目,先獻祭太廟,然後由神策軍押解,在東、西兩市遊街示眾,勒令百官前往觀看。遊完街再獻祭太社,最後押到獨柳樹下,全部腰斬,首級懸掛在城門外示眾。族中男丁一律斬首,傢眷沒為奴婢,充入教坊,或送往各處發賣。其他關押在金吾仗院的涉案官員全部殺頭。”

  程宗揚呼瞭口氣,“這麼狠?”

  “聽說仇傢二公子傷情不大妙,已經昏迷兩天瞭。仇士良對李訓等人恨到瞭骨子裡,全殺光都不解氣。”

  斷子絕孫,能不恨嗎?這仇恨自己化解不瞭,也沒有立場去化解。

  程宗揚甩瞭甩頭,“那棵獨柳樹,你知道嗎?”

  “這有什麼不知道的?那棵獨柳樹在太社邊不知多少年瞭,長安處決人犯多在西市,文武官員都在獨柳樹下。”

  看來楊妞兒也不清楚獨柳樹的異狀。也是,除非像自己一樣身具生死根,不然誰會想到,那棵在刑場邊矗立瞭無數歲月的獨柳樹已經成精呢?

  程宗揚想瞭想,“李昂呢?”

  楊玉環抿起唇角,過瞭會兒道:“宮裡說,那位聖上受瞭驚嚇,龍體不豫,暫時不能接見大臣。”

  “你……知道吧?”

  “衛公跟我說過。”

  “那他們為何不發喪?”

  “多半還沒有準備好。”楊玉環冷笑道:“那幫閹奴廢立君王,就跟做生意一樣,少不瞭待賈而沽,細細討價還價一番。”

  楊妞兒說的是正常情況,但現在的情況明顯不正常。至少李輔國沒道理這麼匆忙就把李昂殺死。留著他又能如何?李昂已經是眾叛親離,羽翼盡失,幾個太監就能把他看得死死的,何必冒著走漏風聲的危險,匆忙弒主?

  還有李輔國把羅令當成自己有意安排的眼線,讓他目睹瞭弒君的經過。究竟是想傳遞什麼意思?

  羅令轉述的經過太過血腥駭人,程宗揚想瞭想,還是沒有告訴楊玉環。

  “安樂呢?”楊玉環問道。

  “咳咳,”程宗揚連咳幾聲,“送她回傢瞭。”

  楊玉環奇道:“那你跑我傢裡幹嘛?你不會專門告訴我,你不行吧?”

  “我想問你件事——安樂從小有沒有什麼異常?”

  “什麼異常?安樂怎麼瞭?”

  “就是……”

  程宗揚發現自己很難解釋其中的微妙,尤其面對的還是個黃花閨女。雖然這朵黃花已經夠污瞭,可自己跟她談處女開苞的細節體會,她也沒那個經驗不是?

  “算瞭。”

  “什麼叫算瞭?”楊玉環當時就不樂意瞭,“故意吊我胃口是吧?”

  “姓嶽的失蹤後,安樂才出生,他們兩個肯定沒見過,對吧?”

  楊玉環閉上眼睛,過瞭會兒篤定地說道:“他提到過。”

  “怎麼說的?”

  “他說,唐國宗室美貌第一的是安樂公主,不遜於高陽。”

  “……他跟高陽公主是怎麼回事?”

  “高陽是先帝長女,早早就嫁瞭人。他到長安,不知怎麼得到瞭一隻金寶神枕,拿出來炫耀。後來被人認出來,是高陽公主床上之物,事情就鬧大瞭。”

  嶽鳥人盜走瞭高陽公主的寶枕,然後被公主府上的高手追殺千裡……這些傳言肯定是扯淡。八成是高陽故意把高手調走,好讓嶽鳥人專心打靶。隻不過打靶就打靶吧,還拿著靶紙炫耀,不愧是鳥人幹的鳥事。

  “高陽公主後來失蹤瞭?”

  “什麼都沒有留,人就消失瞭。這是皇室醜聞,對外隻能說身故。”楊玉環道:“當時為瞭驅邪,還請窺基帶領僧眾,做瞭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

  “然後再也沒有音訊?”

  楊玉環搖瞭搖頭。

  “他們兩個是先後失蹤,還是一起失蹤的?”

  “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不見的。高陽倒是能確定時間,但事隔已久,我當時沒有留意,要找人問問。”

  已經是十七八年前的事瞭,唐國連皇帝都換瞭四個,想找到當事人,隻怕並不容易。總不能去問窺基吧?

  程宗揚不放心地問道:“能找到人嗎?”

  楊玉環奇怪地看瞭他一眼,“當然能。安樂那宅子,以前就是高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