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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宣室夜談

  宣室殿內,霍子孟盤膝坐在一張幾案後,一手支著下巴,腦袋一栽一栽的,正在打盹。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他腦袋一滑,驚醒過來。

  看到程宗揚進門,霍子孟打著呵欠伸瞭個懶腰,嘟囔道:“年紀輕輕的,倒讓我這個老人傢好等。”

  “都是我的不是。”程宗揚連連道歉,“連著這麼多天沒合眼,一睡著就跟死豬一樣,他們叫瞭半天,我都沒醒。”

  霍子孟一邊拿起茶盞,一邊懶懶道:“坐吧。”

  程宗揚屈膝坐下,賠笑道:“大將軍,都這麼晚瞭,你怎麼還不休息?”

  “人啊,上瞭年紀,睡覺也不安生。”霍子孟道:“在外頭睡不著,在這兒倒是小寐瞭一會兒。”

  程宗揚心裡嘀咕:老狐貍這話裡有什麼深意?在外面睡不著,到宮裡反而能“小寐”一會兒?在我這邊這麼放松,是因為安全感?

  “哎,”霍子孟道:“想啥呢?”

  程宗揚正瞭正衣襟,“大將軍若是覺得不安,不如也搬到宮裡居住。”

  霍子孟愣愣看瞭他一會兒,“你腦袋都想的什麼?我是武夫,粗人一個,別弄啥彎彎繞的。”

  程宗揚含蓄地笑道:“大將軍怎麼會是粗人呢?比方今天那份名單,就讓我進退兩難啊。”

  老東西,你還裝!程宗揚也沒客氣,索性把秦檜的推測摔到霍子孟臉上。

  聽到程宗揚說自己在那份名單上百般算計,轉瞭一圈,又把功勞撿走瞭,霍子孟一口茶湯當場噴瞭出來。

  “你們這幫後生,年紀輕輕,怎麼就這麼多鬼心眼兒呢?什麼歸功於上,酷吏仁君的——那幫文痞都是呂巨君的人!編造皇後殿下的謠言,散播穢書,就是他們幹的!什麼替董卓叫屈,那全是幌子!”

  “什麼?”

  “你啊,別總弄那些花花腸子。立身正,行事直,才能成大事。一味搞什麼陰謀詭計,揣摩人心,成不瞭大器。”

  程宗揚不防會被這老狐貍教訓一通,你個滑不溜手的白毛妖精,究竟站在什麼立場上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霍子孟絮絮叨叨地說道:“我啊,壓根兒就沒想到那麼多,就是看那幫文痞不眼,想趁早絕瞭後患。憑老夫多年的經驗,這種文人無賴就是些附骨之蛆,盡在暗地裡攪弄是非,煽陰風點鬼火,若是放任不管,必成大患。如今他們打著董卓的幌子跳出來,賣直邀名,正好一把收拾掉。”

  “要是這樣,你怎麼不明說呢?”

  “我能明說嗎?說他們造皇後的謠,凈編些淫穢不堪的段子?好把那些謠言都掀出來,鬧得天下皆知?”

  程宗揚當場坐蠟。如果霍子孟透露的信息是真的,自己和奸臣兄當初的猜測等於全錯。老狐貍非但沒有玩什麼花招,反而不聲不響背瞭個黑鍋,不動聲色把事給平瞭,還毫不居功。問題是,他怎麼不早說呢……

  “哎,你這臉色是什麼意思?”

  程宗揚滿臉苦笑,“意思是,大將軍這話說得有點晚瞭——赦詔已經用天子的名義發下去瞭,太學那些文士,全都赦免瞭。”

  霍子孟無語良久,最後道:“跟你們這種人說話就是累。這會兒老嚴不在,沒人給我出主意,咱們別兜圈子,直來直去成不成?年輕人,爽快些!”

  程宗揚嘆道:“大將軍連夜來訪,想必有要事,我們就有話直說吧。”

  霍子孟道:“兩宮可好?”

  這話都沒法兒接,頭一句就不能直說。程宗揚硬著頭皮道:“都好。”

  “陽武侯呢?”

  程宗揚心裡咯噔一聲。陽武侯?他怎麼想起來問老頭瞭?

  看著霍子孟有些不安的臉色,程宗揚忽然心頭一動,瞬間明悟過來——自己還真是錯怪瞭這老傢夥!

  自己對霍子孟最大的怨念,是他一直躲在後面不露頭,直到分出勝負,才跳出來摘果子。可自己從來沒有站在霍子孟的角度,通盤考慮過。

  霍子孟從不掩飾他對清河王的好感,可為什麼會在自己登門時表示妥協?不是因為自己開出的條件有多好,辯術有多高明,更不是自己有什麼人格魅力,而是因為在霍子孟眼裡,自己代表的是陽武侯,代表的是帝室嫡脈劉詢!定陶王是陽武侯推出的人選!

  霍子孟不插手,是因為他沒辦法插手。洛都之亂,參與爭鬥的勢力有三方,一方是劉氏宗親,一方是天子母族,而自己全力支持趙飛燕,被他當成陽武侯的授意——這是一窩親戚在打架啊。他一個外臣往裡面湊,說小瞭是不知分寸,說大瞭是別有用心。有道是疏不間親,霍子孟能怎麼辦?他也很苦惱啊。所以他隻能躲在府中,保劉氏,保呂氏,順帶著跟自己結盟,保長秋宮,保趙氏,保定陶王……盡心盡力地給大傢擦屁股。等大傢打完,全都消停瞭,他再出來幹活,收拾殘局。

  霍子孟之所以對董卓惡意滿滿,原因也可以理解瞭。他身為朝廷柱石,這時候都要夾起尾巴做人,老實待在一邊。董卓一個邊郡將領偏偏非要插手,這不是添亂的嗎?霍子孟可以忍劉氏,可以忍呂氏,也可以接受陽武侯支持的趙氏和定陶王,可董卓想挾天子以令諸侯,他是萬萬忍不得的。

  這老狐貍自稱耿直,那是瞎扯。不過他的油滑還是有底線的,一旦觸及到底線,他就寸步不讓。現在看來,他的底線與金蜜鏑一樣,都是漢國法統所在。隻不過比起金蜜鏑囿於身份,隻認準劉驁所代表的法統,身為漢臣的霍子孟不必有更多顧忌,能夠接受的反而更寬泛一些。比如陽武侯。

  程宗揚慢慢道:“他老人傢去瞭武帝秘境。”

  霍子孟雙手下意識地摩挲著膝蓋,過瞭一會兒道:“定陶王是宗室近支。”

  看來他也知道劉驁父子血統的蹊蹺,以為陽武侯是赴武帝秘境驗證血脈,因此出言試探。

  程宗揚毫不猶豫地說道:“定陶王出身高貴,當為天子!”

  朱老頭並沒有給定陶王驗血,但這個謊他撒得眼都不眨,別說定陶王的血脈可信度極高,就算他也是假的,劉驁能做天子,他為什麼不能?不管真假,定陶王都必須繼承帝位。就算他是假的,也必須是真的。

  霍子孟定定看著他,“陽武侯——過得可好?”

  程宗揚知道他想問什麼,笑道:“好得很呢。他老人傢練的童子功,極有養生之效。”

  霍子孟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由長長舒瞭口氣。

  他最擔心的是劉詢已經有子嗣在世,他在漢國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為自傢兒孫鋪路。可以想像,一支已經消失數十年的宗室突然浮出水面,並且一躍成為帝位的最有力爭奪者,將會給漢國朝局帶來什麼樣的震蕩。

  劉詢既然無後,這些擔憂就都不存在瞭。陽武侯插手定儲之事,顯而易見是對呂氏的報復,除此之外,並沒有表露出多少對漢國的恨意。相反,陽武侯選擇瞭趙後和定陶王,而非劉建,在霍子孟看來,倒是很有些顧全大局的意味。

  畢竟攤開瞭說,陽武侯除瞭對呂氏恨之入骨,對於竊居帝位的劉驁父子,也不會有什麼好感。他選擇趙氏收養定陶王繼嗣的方式,而不是另起灶爐,等若承認瞭劉驁父子的帝位正統,這樣的讓步,也算是極有誠意瞭。

  霍子孟看著手裡的茶盞,“真要是的話,老夫倒不介意。哈哈哈哈……開個玩笑,不要想多瞭。”

  “……我能不想多嗎?你們對帝室的品德要求真不高啊。”

  霍子孟冷哼一聲,“不長眼的都死瞭。”

  也對。劉驁父子的血統就是個很好的證明。不過自己怎麼總覺得他這話裡別有用心呢?

  程宗揚一邊轉著腦筋,一邊道:“我要對聖上的安危負責,走是不可能的。反正我有常侍郎的身份,住在宮裡也不算違例。”

  霍子孟勉為其難地點點頭,“也罷。聖上安危要緊。嗯,聽說你老傢是在盤江?”

  “行啊,霍大將軍,我的底細你摸得夠清的。”

  “知己知彼嘛。”霍子孟態度愈發和藹,笑呵呵道:“聽說你很有錢?”

  “有點吧。”

  “借點吧。”

  殿內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程宗揚沉默瞭足有一盞茶工夫,然後深深吸瞭口氣,“霍大將軍,你還缺錢?”

  “太後讓我重任大司馬大將軍,掌管尚書臺。”霍子孟道:“我推辭瞭。”

  他豎起手掌,“五次。”

  “按規矩不是三辭三讓嗎?大將軍還多兩次?”程宗揚道:“態度也太誠懇瞭吧。萬一弄假成真,可就玩脫瞭。”

  霍子孟像是沒聽出他的揶揄,嘆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先帝欲建宮室,少府的錢都花光瞭,連大司農的府庫也暗中挪用瞭不少。這個虧空可是不小。”

  “連大將軍都說不小瞭,難道我一個小小的商人,還能把國庫的虧空都給補上?你可太看得起我瞭。”

  “倒不光是錢的事。去年以來,四境大旱,各地糧食欠收。以往朝廷早就應該設法調糧度荒,賑濟災民,可惜先帝犬馬倥傯,事情就耽誤下來瞭。”

  霍子孟這話諷刺意味十足,毫不掩飾對劉驁的不滿。但還是那句話,死人是不會惱怒的。

  “等老夫讓人一打聽,好嘛,合著晉、宋、昭南、晴州的餘糧,差不多都被一傢程氏商會給買瞭。哎,你到底屯瞭多少糧?”

  “勉強夠自傢人吃吧。”程宗揚道:“大將軍要想買糧食,隻要價錢合適,大傢好商量。”

  “朝廷無錢,為之奈何?”

  這是打算白要?程宗揚笑瞭起來,“大將軍,咱們可是一開始就說好瞭直說的,結果你繞瞭這麼大一圈子,原來是看中我手裡那點糧食瞭。”

  “民以食為天。要不能設法籌到糧食,我這個大司馬大將軍也做不久。”

  “所以你才推讓五次?”

  “推辭不就總比被人趕下臺好些。”霍子孟道:“運氣不好,說不定還會被人當成替罪羊呢。”

  程宗揚想瞭一會兒,“我可以借你一批糧食。但你能給我什麼條件呢?”

  “算緡令……”霍子孟看著他的臉色,毅然道:“這個肯定不算!算緡令乃是先帝亂命,早就該廢瞭。”

  “還有呢?”

  霍子孟試探道:“西邸的錢退給你?”

  程宗揚都氣笑瞭,“要糧沒有,要命一條,告辭!”

  “哎!這不是商量嘛。”

  程宗揚一言不發,起身就走。

  “定陶王可是你極力保駕的,如今剛剛登基,漢國豈能再經得起動蕩?”

  程宗揚腳步緩瞭下來。

  “即便陽武侯,也不會忍心看著故國百姓盡成餓殍吧?”

  “糧食,可以借。”程宗揚道:“條件,我會讓人專門來跟大將軍商量。霍大將軍放心,程某做生意,講的就是公平二字,絕不會讓你吃虧。”說著抬手一揖,大步離開。

  秦檜隨行移靈,班超已經守在門外,他上前一步,低聲道:“大將軍與主公星夜商談,在意的絕非那些糧食。”

  程宗揚也有這種感覺,霍子孟要買糧食,什麼時候說不行?用得著這麼急著入宮嗎?但自己道行太淺,揣摩不透老狐貍的心思。

  “那是什麼?”

  “殤侯。”班超道:“大將軍是在試探。”

  程宗揚明白過來。他心知肚明,朱老頭對洛都之亂隻是冷眼旁觀,並沒有插手。但在霍子孟看來,陽武侯既然出手,肯定有所圖謀,隻是不知道他胃口到底有多大,所以連覺都顧不上睡,把那些諸侯打發出城,便前來試探。

  “霍子孟這老傢夥對國事這麼上心,真看不出來,還是個忠臣。”

  “國事亦是傢事。”班超道:“霍大將軍此番坐山觀虎鬥,用的是弱幹強枝之計。如今大局將定,必須要趕在定陶王登基之前談好條件,時間是半點也耽誤不得。”

  程宗揚神情慎重,“這話怎麼說?”

  “霍大將軍於劉氏、呂氏、趙氏均不得罪,貌似謹守臣節,執中行事。實為坐視三方互鬥,好收漁人之利。”班超道:“原本三方勢均力敵,彼此間廝殺不休,如果換瞭我是霍大將軍,巴不得三方打上個一年半載,劉、呂諸傢都死得七七八八才好。誰知董卓會帶兵入京。涼州軍這籌碼太大,無論投到哪一邊,天平都要傾斜,霍大將軍才不得不趕緊出面收拾局面。”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宗室、外戚、世傢、豪強——主公以為,霍大將軍更傾向於哪一方?”

  “我明白瞭!”

  程宗揚終於知道霍子孟為何會說出住在宮裡那種輕佻的話頭。

  站在霍子孟的立場,無論宗室強大,還是外戚一手遮天,都不符合他,或者他所代表的世傢豪強的利益。削弱宗室和外戚,甚至更進一步限制皇權,才是他的真實目的。但這個想法隻能深藏起來,不敢暴露一絲一毫。

  從這個角度講,霍子孟會選擇除瞭德望,其他都無足輕重的清河王劉蒜就順理成章瞭。按照霍子孟的想法,最好是把天子供進神龕,當作一個牌位。所以他對宮中種種亂象不聞不問,宮中名聲越差,行事越荒唐,他潛在的同盟就越多。

  六朝之中,漢國天子是權力最大的一個,如果要削奪天子的權力,眼下就是最好的機會。呂氏失勢,趙氏出身寒微,定陶王年紀尚幼,唯一可慮的,就是陽武侯。所以霍子孟才降尊紆貴,親自出面跟自己這個小商人談判。

  霍子孟確實有私心,但他的私心就比劉建和呂巨君更惡劣嗎?至少,在程宗揚看來,霍子孟還是個可以談判的對象。換作劉驁、劉建、呂巨君等人,自己連坐上談判席的機會都欠奉,能跪著回話都足夠榮幸瞭。

  程宗揚走瞭幾步,終於站定。這麼好的機會,不狠宰老霍一刀,對得起自己腦門上刻的“奸商”二字嗎?

  “跟他談,糧食好商量——隻要他同意程氏商會發行紙鈔。”

  班超摸瞭摸下巴,這個開價,高得有點離譜瞭。

  程宗揚笑道:“漫天要價,著地還錢。底線是我們發行的紙鈔能在漢國境內流通,隻要這一點談妥,其他都好商量。”

  班超心下會意,向主公一揖手,然後扶瞭扶衣冠,昂然入內。

  程宗揚正要回去找小紫,罌奴便迎瞭上來,“巫宗有人來瞭。”

  來人是聞清語,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時辰還早吧?這會兒就來催?”

  “仙姬聽聞江都王太子妃被公子看中,特命妾身送賀禮一份。”

  “怎麼,你們想把人贖走?”

  “仙姬吩咐過,那種背主的棄奴,留之何益?既然是公子的俘獲,公子盡可隨意處置。”

  “仙姬這麼大方?莫非又想在我身邊放個釘子?”

  聞清語將一隻玉盒放在案上,然後打開蓋子,露出裡面一顆朱紅色的丹丸,從容道:“請公子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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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羽仙挾起那顆朱丸,看瞭一眼,“沒錯,是光禦姬的魂丹。”她將丹丸丟在案上,“服下此丹,那賤婢就是你的瞭。”

  “你以為我傻嗎?劍玉姬那賤人從夾袋裡拿出來,經瞭聞清語的手,又被你摸過,你以為我會隨隨便便就吞下去?”程宗揚道:“有點智商好不好!”

  齊羽仙板著臉道:“那就請公子自便吧。”

  “你的魂丹呢?”

  齊羽仙警覺起來,“你想做什麼?”

  “難得你們仙姬有事求著我,”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我要是把你的魂丹要過來,你猜她會不會給呢?”

  齊羽仙笑瞭起來,“承蒙公子對奴婢青眼有加,可惜奴婢不是那種禦姬奴,用不著獻出一魂一魄,倒讓公子失望瞭。”

  “那種禦姬奴……”程宗揚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哪一種呢?”

  齊羽仙笑容一頓。

  “我一直覺得挺奇怪,按說嶽帥當年把你們都掃平瞭,自秘禦天王以下,整個宗門隻剩下小貓三兩隻。你們憑什麼能在短短十餘年間膨脹這麼快呢?不說別的,單是搜羅這麼多美女,再把她們培養成禦姬奴,也不是十幾年就能辦下來的吧?”

  “公子手下不乏敝宗舊奴,盡管問她們好瞭。”

  “我就是問過才覺得納悶。”程宗揚道:“按她們的說法,都是自小就被你們招攬,算算時間,離你們被嶽帥滅門可沒隔多久。這就奇怪瞭,難道你們早就料到會被嶽帥滅門,暗中藏瞭一批苗子?”

  齊羽仙眼都不眨地說道:“公子不妨去問成光。”

  “她們都是外圍的小角色,哪有你知道得清楚?”

  “那隻能說公子所問非人瞭。告辭。”齊羽仙撐起身體,拖著受傷的小腿,一瘸一拐地離開。

  “賤人,嘴巴還夠緊的……”程宗揚悻悻然拿起那顆朱紅色的丹丸,左右看瞭一會兒,然後丟進一隻玉匣,起身走入內殿。

  殿內彌漫著濃濃的藥香,劉欣已經睡著瞭。他蜷著身子,一手仍揪著阮香凝的衣角。

  宮人怕燈光打擾瞭小天子,隻在殿內留瞭一盞燈,光線極暗。隱約能看到殿角另一側擺著一張軟榻,睡的是呂雉。

  自己手下諸女都在偏殿“夜審”,因此將呂雉與阮香凝放在一起,由齊羽仙一並看管。眼下劍玉姬急於合作,倒不怕她們再搞什麼花樣。

  程宗揚看瞭一眼,正要出去,卻聽到一聲輕喚,“主子……”

  程宗揚扭過頭,隻見黑暗中,阮香凝失血的臉頰仿佛一片蒼白的花瓣,她身上蓋著錦被,身子隱隱發抖。

  “怎麼瞭?”

  阮香凝聲如遊絲地說道:“定陶王喜歡我……”

  “你這種賢妻良母型的,很討小孩子喜歡嘛。”

  “不是的……”阮香凝眼睛瞪得大大的,顫聲道:“是因為那個盛姬……跟我一樣……”

  程宗揚腦中轟然一聲,當場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