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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大傢散盡,我們幾個又來到琳姑的房間。大傢坐下來,卻都不想說話,房間坐著五個人,卻顯得格外寧靜。玥姑顯得悶悶不樂,李叔也是如此,他們兩人心中的失望,我當然清清楚楚,玥姑是為瞭白癡母親,她長期以來扮演的母親角色,此刻也許就要終結,內心的失落甚至痛苦,別人也是難以想象的。而李叔,也許想好瞭許多方案,等著爺爺去世,準備大顯身手,沒想到突然之間,全部死於胎中,不能不感到鬱悶。另外,多年來,他一直幫著爺爺打理傢族事務,自己名下並沒有公司,安照我的方案改革,他是最吃虧的。也許他比玥姑還要鬱悶。

  琳姑首先打破平靜,她問道,「琬姐,你看他們還敢造反嗎?」

  白癡母親笑著說,「你問癡兒,他定下的方案,他應該對結果有所預測。」這時候,她叫「癡兒」已經叫得平靜而又親熱,我知道,她心裡已經認瞭我這個兒子。

  大傢都轉頭看著我,我微微躊躇一下,說,「應該不會造反。第一,他們本來擔心,公司會被收歸國有--隻是比喻,現在我隻占百分之三十三,他們有更多的機會成為公司的實際控制人,比如高價買下其他傢族成員的股份,他們應該不會冒造反的危險。第二,最重要的,他們今天看到瞭琬姑對我的支持,在中國得罪權力的後果,他們應該知道得很清楚。」

  「哦!」他們都有點意外地驚嘆一聲,沉默不語。我的說辭確實完全不像一個小孩,我猜此刻玥姑心中,又在想,我到底是癡兒還是哪個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呢。

  這時門上有人輕輕敲門,還敢沒等我去開門,艾妹和菀姐就走瞭進來,她們看到室內的靜默,有點意外,艾妹一聲不響走到玥姑身邊,倚靠著母親。菀姐則猶豫瞭一下,獨自在沒人的角落裡坐下,顯得楚楚可憐。我很想招呼她到我身邊來,又怕白癡母親誤會,就沒有作聲。

  這回是我先打破沉默,我說,「李叔,我知道,這次改革,你最吃虧,我會補償。我想,在我的股份裡,拿出百分之一給你,當然,玥姑琬姑琳姑,都百分之一,菀姐和艾妹,我也送百分之一。」我心中原來還想加上瑛姑,可到底心虛,沒敢說。

  玥姑笑著說,「琬妹,你看,癡兒現在多大方,拿著錢到處亂送。也不知道好笑還是好氣。--癡兒,你知道這百分之一,大概是多少錢?」

  「不管是多少錢,送給我最親近的人,我都不會心痛。」我很坦然地說道。

  「癡兒的決定,沒有什麼不對。」白癡母親說道,「李哥和玥姐,各拿百分之一,完全應該。但我不要。」

  琳姑笑道,「琬姐的意思我就不該得,那我也不要好瞭。」

  「你不要找我的詞碴,我才不管你要不要。」白癡母親也謔笑著回她。她們兩人的關系顯然好到極點。

  我懇切地說,「琬姑,你作為監護人,是應該拿百分之一的。」

  「作為監護人拿,就該在萬傢的總資產中拿,在你的份額中拿,那就和監護人無關,我要你的錢幹嗎呢?我不需要,我也不缺錢,也省得人背後說閑話,對你對我都不利。」

  我一想,對的,以她的身份,明著拿錢,肯定很忌諱,被人拿去作文章,就不好。再說,她是白癡的母親,她自然不會在乎兒子的錢。

  琳姑又說,「我也真的不要,你鈞姑父那邊的資產,有我的一半,我也不缺錢花,你留著你的錢好瞭。」

  我聽她說「鈞姑父」三字,心中冒出一絲酸氣,說,「我不管你在那邊有多少錢,這百分之一,你必須拿,不拿也得拿!」

  我又轉頭招呼道,「菀姐,你過來,」菀姐有點不好意思地走過來,坐在我們中間,「你大概也會說,你不要,對吧?你不是我親姐姐,要是的話,你該得一半資產。可我當你是親姐姐,這百分之一,你盡管拿著,別怕人傢說閑話,艾妹,你也是,我當你是親妹妹,你也拿著。」

  「誰要你的臭錢--」,她趕緊把頭埋入玥姑的懷裡,我想她咽回去的,就是「白癡」兩字。

  「癡弟,謝謝你想著我,可我不要你的錢,我媽媽名下的公司,資產也不小,我也不會缺錢的。」

  我心中一動,說,「菀姐,你有機會打聽一下,瑤姑傢聯系過你爸爸嗎?」

  「我就是來告訴你這個的,」菀姐略略有點臉紅,「我爸說,瑤姨幾乎聯系瞭所有大公司的人,還允諾小公司的人,答應給他們一些補償,要不是你臨機應變得好,今晚可能就都反瞭。」

  「哦!」大傢又都驚訝地叫瞭一聲。

  「我爸讓我告訴你,他會第一個來和你簽合同,你願意的話,明天就來。」

  他爸爸願意帶頭,當然是個很好的開端。此刻我相信我的改革方案一定可以成功。我說,「謝謝你,菀姐,你的百分之一,也一定要拿,和琳姑一樣,不許拒絕。也可以讓你爸爸知道,生女兒比生兒子好。」

  我又轉頭對李叔說,「李叔,我剛才的方案隻是框架類的東西,應該還有許多具體的東西,那些我可都不懂,都需要你去操心呢。」我說這話,就是為給李叔一點安慰,告訴他,其實我還少不瞭他。

  李叔點頭道,「接下來的資產核定,就會很麻煩,他們會想方設法隱瞞資產,如果隻是以傢族的名義核定,一定會流失很多。如果琬妹幫忙,讓當地官方以某種方式參與,就會順利很多。」

  白癡母親猶豫瞭,這畢竟是明顯的以權謀私,處於如此高位,以權謀私已經完全不需自己出面,都是渾然天成的事,現在她要答應,就要落下痕跡,她自己出面說呢,還是讓丈夫出面?我看出瞭她的猶豫,不想讓她為難,就說,「不必為難琬姑,我們自己會處理好。」

  「不!」白癡母親決斷說,「我現在是你監護人,我有責任幫助你。我會辦好這事,你們放心好瞭。」

  大傢都大喜過望。李叔又問道,「那你最後會不會讓擁有公司的人參與分萬傢的資產?這不是小問題,會吵吵得很厲害,弄不好又會引起一些人造反。」李叔自然是個能幹的人,這回我不想立刻說出我的想法,我想讓李叔有機會表現,我相信,他的想法和我基本相同。我就說,「先聽聽你的想法。」

  李叔說,「從安撫大公司的人來說,要人人均分。但這樣一來,他們手中的股權就多於你的,在公司控制上,你就更不利瞭。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讓他們造反,所以,我建議,人人參與平分。」

  我嘆口氣,說,「對的,就這樣吧。那些沒有公司的人,畢竟是弱勢群體,利益受到一些傷害,他們也無可奈何。不妨把我們的態度,先透露給最大的公司擁有者,安撫他們。--菀姐,你回去,不妨就告訴你父母。」

  菀姐點點頭。

  最後,我又說,「李叔,具體的事情就你去操辦,可以先簽框架合同,審定資產後,再重簽合同。以後這些事情,我就不想過問瞭,李叔,一切由你經辦,我還想好好讀書呢。」

  我這番話確實有點故意,想讓白癡母親聽瞭高興,可也許她太高興瞭,反而眼圈紅起來,低頭不語,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我又問道,「琬姑,今天好像沒有看見荺妹。他沒跟你來嗎?」

  「來瞭,隻是我沒有讓她參加葬禮。」

  「那怎麼沒讓人送他來傢裡?」

  「本來我想早走,沒想到發生這些事!你琳姑現在又不讓我走,剛才你荺妹還在電話裡怨我呢。」

  「明天讓她來傢住幾天吧,怪想她的,這個妹妹和我親近,不像傢裡的這個妹妹老欺負我。」

  「你--」可艾妹竟然忍住瞭,隻嘆瞭一口氣,不和我頂嘴,我反而覺得索然無味。菀姐則在邊上笑我。

  隻聽白癡母親嘆一口氣說,「好像癡兒和傢裡的姐姐妹妹倒處得很好。」

  「是的,傢裡的這些堂姐堂妹們,都喜歡他,他也喜歡她們,也尊重她們。」琳姑的解釋顯然是有針對性,我還是第一次聽琳姑說「堂姐堂妹」,我想,她是在預留後路,萬一哪一天,白癡母親聽說一些事情,琳姑也希望她能記得,我們僅是堂姐弟,和當年的事情絕不能相提並論。我不知道白癡母親是否理解琳姑的話,她的點頭含義也很模糊。我想,琳姑和她雖然親近,但性可能是他們絕不會觸及的話題。

  白癡母親顯出疲倦的神情,我想這其實是送客的暗示,就站起來,和玥姑李叔一起出去。出門前,對琳姑說,「琳姑,爺爺說讓琬姑和玥姑作我的監護人,我要你也做我的監護人。」

  琳姑笑著說,「琳姑是個懶人,這種事才懶得管!」但我從琳姑的眼神裡看出,她並沒有笑,相反,眼神裡流露出警告的意思,警告我不要再提。當然,自從她和我有瞭肌膚之親,她最怕的肯定就是白癡母親,現在,她就在邊上,琳姑是一絲一毫也不想讓她懷疑的。

  可我不怕,我出門前,依然說,「不做監護人可以,可你的百分之一,還得要。」

  走出門,李叔問我,「你這麼隨便送錢,知道你的百分之一,大概是多少錢?」

  我猜道,「應該有幾十億吧?」

  「知道有這麼多還隨便送?現在是不是有點後悔啊?」玥姑打趣我。

  「後悔也來不及瞭,」我嘆口氣說,「要反悔,艾妹又要笑我是白癡瞭。」

  「你反悔當然是白癡,不反悔也是白癡,幾百億就這麼隨便送出去瞭?真是白癡!」

  聽到艾妹又恢復正常和我調笑,心中大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