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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拜會姑媽

  找瞭一傢不起眼但卻收拾的蠻清淡雅致的客棧,爾泰等人就在德州城安頓瞭下來。

  安頓好之後,爾泰便吩咐福祿請紀曉嵐過來,福祿脆生應瞭,不一會兒就領著紀曉嵐進瞭爾泰的房間。

  爾泰客氣的請紀曉嵐落座,待福祿奉茶退出去之後,他便收斂瞭笑容,正色說道,“曉蘭兄,山東的事情怕不是浮於表面上的那麼簡單,剛剛的一幕想必你也看清楚瞭吧,明知道我們這兩天就要督查山東,這些官吏卻仍是不知收斂,真不知是誰給他們的膽子?還是他們壓根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見爾泰神情氣憤,紀曉嵐卻是淡淡的一笑,他曾經外放過學政,對地方上的事情,比爾泰這個久居京城的福傢二少要知道、瞭解的多。

  “福大人,地方上的事情向來就是錯綜復雜的,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和政策,但是到瞭地方,卻是奉行另外一套政策,而小到一個府、一個縣呢,奉行的政策又不盡相同,不過在大面上,大傢還是步調一致的,因此我猜想,山東巡撫章敏知道我們過來,一定會提前佈置下去,停止一切‘非法’的章程,但可惜他的政令,沒得到有效的貫徹。”紀曉嵐端起茶杯,喝口茶潤瞭潤嗓子。

  “哦,你的意思是……陽奉陰違?”聽瞭紀曉嵐的話,爾泰登時也就明白瞭,他雖然沒有主政地方的經驗,但畢竟出身豪門世傢,政治敏感度極高,且人又聰明,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智商、天賦極高。

  爾泰所言的意思是,他這次奉旨督辦山東,山東各級官吏料必已經得到瞭山東巡撫章敏的命令,嚴格要求屬下,停止一切‘違章’、‘違法’的事情,比如趁著山東天地會造反,向過路的人群、百姓勒索銀子這種事,就一定會明令禁止,至少是爾泰在山東期間,這種事情是一定不可以再發生的。

  而各級府縣的首腦,自然是知道這事若是讓欽差撞見的嚴重性和後果,料必會嚴格的要求手下停止,不過這政令到瞭具體經辦人員那裡,能不能得到具體的貫徹,還要兩說。

  畢竟人活在世上,就沒有抵擋的住銀子誘.惑的,雖然這種勒索來的銀子,最終是要上交地方,也就是交給上級官員,不過具體的經辦人員甚至普通的士兵,多少還是能從中截留一二的,因此上面官員要求停止,下面的辦事人員也不見得會停止。

  怎麼著,你們官位尊崇,有的是地方可撈銀子,未必然瞧得上這點‘蚊子肉’,可我們不行啊,我們就負責這件事,若是這事停止瞭,我們上哪撈銀子去啊。

  小官吏大多都有這種心態,不過上面既然明令交代下來瞭,下邊也不敢不遵從,但怎麼個遵從法,就有點說道瞭,比如明面上是停止下來瞭,這是做給上面看的,可是私下裡,也不妨礙偷偷摸摸的進行,偶爾的來個一兩次,就算是欽差來瞭,也不定就那麼湊巧的被欽差撞見吧。

  再者說,欽差哪次督查地方,不都是儀仗鋪張,敲鑼打鼓,牛逼哄哄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似的,還沒等出河北境內,山東這邊就接到瞭通知,大官小官的呼呼啦啦的來一群人迎接,而現在官員們還沒到,那就說明欽差還在路上,為毛這麼早就停止‘財路’,這不是跟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嘛。

  人都是存有僥幸心理的,隻不過很可惜,這事還真就是很巧,偏就讓爾泰給撞見瞭,而且,爾泰還是微服私訪……

  “福大人果真不愧是少年俊彥……”紀曉嵐輕輕‘拍’瞭爾泰一記,不過卻也隻是點到為止,免得馬屁拍多瞭反著瞭痕跡,“正是陽奉陰違,官字兩個口啊,上面一個口,下面一個口,大到一個國傢,皇上就是上面的口,朝中大臣以及封疆大吏是下面的口,而在一個省呢,巡撫是上面的口,知府、縣令是下面的口,在小到一個府縣呢,知府、縣令是上面的口,衙差、小吏便是下面的口,這兩個口可是都要喂飽才行啊。”

  聽瞭這話,爾泰點點頭,隨即面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明白紀曉嵐所說的意思,同樣也熟悉官場的規則,就好似山東貪污賑災款項,上到巡撫、知府、縣令、下到具體經辦的微末小吏,無不分到瞭湯湯水水,而這些人既然拿到瞭銀子,自然是希望平安無事的匿下這筆‘橫財’,這也就無怪為何山東道禦史張景紅將此事上達天聽之後,便引起瞭山東各級官吏的聯名參劾、誣陷瞭。

  他,擋瞭山東大大小小官員的財路瞭!

  “我大清朝怎麼養瞭這麼一幫蛀蟲,十年寒窗苦讀的那些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瞭?千裡之堤毀於蟻穴,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爾泰憤然的猛地一拍桌子。

  “福大人說的極是。”說到此處,紀曉嵐亦是神色嚴峻,甚至還夾雜著一絲對爾泰的欣賞之意,“難怪聖上會欽點福大人為欽差,就沖你這份憂國憂民的情懷,紀某甘拜下風,福大人,紀某以茶代酒,替天下蒼生,替山東受苦受難的百姓敬您一杯。”

  紀曉嵐這話雖然說的有些大,但他神色凝重,不似故作姿態,爾泰便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抿瞭一口清茶,復又神色鄭重的說道,“紀大人,山東的事情,我想就從德州開始查起——就從‘誣良為寇’這件事著手!”

  說到正事的時候,爾泰對紀曉嵐的稱呼也變瞭,不再是‘曉蘭兄’,而是‘紀大人’,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私交歸私交,但公事是公事,一碼歸一碼,切不可混為一談。

  “是,福大人。”紀曉嵐拱手應道,完全把出一副下屬的姿態。

  交代完瞭正事,兩人又閑聊起來,氣氛便輕松瞭不少,紀曉嵐甚至還跟爾泰爆出瞭一個‘內幕’,“福大人,這個德州知府張望禹,還真是我們大清朝官員中的一朵奇葩。”

  “哦?怎麼個一朵奇葩?曉蘭兄對他的這個評價不低啊。”爾泰來瞭興致,好奇、調侃的說道。

  “呵呵,福大人有所不知,這個張望禹啊,號稱是‘綠帽’知府。”紀曉嵐戲謔的道。

  “綠帽知府?有意思,你說說看……”爾泰緊著問道,心中愈發的好奇瞭起來。

  紀曉嵐呷瞭口茶,娓娓道來……

  原來張望禹這個人從小就不學無術,四書五經更是一竅不通,不過傢裡算是當地的富戶,花錢走通瞭關系,給他捐瞭個候補知縣,大小也算是朝廷命官瞭。

  可大清朝的候補知縣,多如過江之鯽,上面沒有門路,一輩子也別想得到實缺,但這張望禹卻也好本事,不知道怎麼地就搭上瞭福康安的線,再後來福康安看上瞭他親娶進門的妻子,一來二去的也就勾搭上瞭。

  有一回福康安跟他的妻子在他的書房裡正快活著,卻被他突然撞見瞭,不過這人‘養氣’功夫不錯,非但沒流露出半分的不滿,甚至還對著福康安鞠躬說‘抱歉,打擾二位瞭’,之後便退瞭出去,再到後來,張望禹的妻子便成瞭福康安的現任小妾。

  “呵呵,有趣,這人卻也當得起‘奇葩’兩字考語。”聽瞭紀曉嵐的描述,爾泰哈哈大笑,不過隨即又不由得老臉一紅,心道自己還不是給紀曉嵐戴瞭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隻是紀曉嵐此時還不知道罷瞭!但爾泰卻是不願在此問題上在繼續聊下去,便轉移瞭話題,囑咐紀曉嵐一定要暗中調查德州的事情,切不可暴露瞭身份,紀曉嵐也收斂瞭調笑之意,忙即連聲應是。

  ……

  德州府衙。

  山東巡撫章敏高踞首座,底下兩側各坐著山東大大小小幾十名官吏,這些人都是奉命前來迎接欽差福爾泰的。

  章敏目光在在場眾人臉上一一掃過,隨後定格在德州知府張望禹肥胖的臉上,“德州府,迎駕的事宜安排好瞭沒有?”

  這話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是明面上的意思,就是問張望禹有沒有做好恭迎欽差的必要的準備工作,比如膳食安排、住宿安排之類的。第二層的意思就是弦外之音瞭,是問他‘掃尾’工作有沒有做好,比如亂收稅銀、誣良為寇這類的事情是不是都停止瞭,是不是也都處理妥當瞭。

  “回中丞大人,下官已經安排妥當瞭。”張望禹微微欠身,拱手回道。

  “嗯,你做事本中丞還是很放心的,不過切不可掉以輕心,欽差乃是奉皇命而來,出不得半點岔子,護衛的人手安排好瞭沒有?”章敏嘴上說著對張望禹放心,實則心中對他這個綠帽知府很不感冒,這點從他對張望禹的稱呼上便能看出來,乃是硬邦邦的稱呼他為‘德州府’。

  而他忽然又問到張望禹護衛欽差的人手安排好瞭沒有,這話也是極有‘內涵’的,一方面是出於對欽差安排的考慮,而最重要的一方面,卻是防止欽差與百姓接觸,防止百姓攔轎告狀等突發情況。

  張望禹自然知道章敏的話中所指,重重的點瞭點頭,示意自己一切安排妥帖瞭。

  “嗯,這就好,大傢一定要向德州府學習,將事情安排的妥妥帖帖,有條不紊,你們當中還沒有安排好的,馬上差人回去抓緊部署,一定要趕在欽差前面,讓欽差看到一個‘河蟹’的山東,穩定的山東,欣欣向榮的山東,要是誰那裡出瞭岔子,本中丞就革誰的職。”

  說這話的時候,章敏目光嚴厲的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眾人紛紛低下頭,避開瞭他的目光,唯有張望禹挺直瞭腰桿,一臉的得意,受表揚瞭嘛,就該當是這個調調!

  “好瞭,你們都下去吧,泰安府和德州府留下……“章敏將目光從眾人臉上收回,隨後揮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眾人走後,德州府和泰安府紛紛起身,對著章敏拱拳道,“中丞大人,您有何吩咐。”

  “罷瞭,這裡沒外人,大傢就不要客氣瞭,坐下說吧。”章敏語氣溫和的對著兩人說道,不過卻是面色擔憂的看向泰安府,眉頭緊蹙,問道,“周知府,還是沒有收到滄州的消息嗎?”泰安知府周作棟是章敏的心腹,這點從稱呼上就能看出端倪。

  “回中丞的話,滄州那邊倒是傳來瞭消息,不過說是沒有見到欽差的行蹤,下官擔心……”泰安知府周作民欲言又止。

  “你擔心什麼,這裡沒有外人,但說無妨。”章敏右眼皮直跳,隱隱覺得周作民的擔心與自己的擔心如出一轍。

  “是中丞,下官記得和中堂和大人來信說七天前欽差大人就動身瞭,算算日子,欽差大人前兩天就該到瞭滄州,而滄州知府又與下官有同年之誼,前兩次欽差路過滄州,他都是第一時間給下官來信,沒理由這次隱而不報啊,所以下官懷疑,這次欽差會不會是微服私訪?”

  “周知府,你倒是跟本中丞想到一塊去瞭,我也隱隱有這層擔憂,如果欽差真是微服私訪的話,沒有儀仗隨行,那行進速度必然會快一些,估摸著今天就能到德州,或許已經早就到瞭——德州府,你親自去德北城門問問,這兩天有沒有疑似欽差的人物進城,及時向本中丞匯報。”

  章敏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表情憂慮的吩咐道。

  “是,下官這就去。”見瞭章敏凝重的表情,張望禹也不敢耽擱,忙即拖著肥胖的身軀,呼哧呼哧的跑開瞭。

  張望禹離開後,章敏又對著周作民吩咐道,“周知府,你速速將‘欽差微服私訪’這件事通知和大人,請他拿個主意,還有,這個張望禹做事我信不過,你拿著我的手諭,今晚上你去德州大牢,把該清理的事情清理幹凈。”

  “是,下官明白。”說完周作民就要轉身離開,章敏忽然又開口叫住瞭他,“對瞭,賑災款項的賬目、賑災糧發放數量都對應起來瞭嗎?”

  “下官早有安排,保證讓欽差看不出什麼,中丞大人您就放心吧。”周作民胸有成竹的說道。

  “一定要做得滴水不漏——哎,這次的欽差,怕是跟前兩個不太一樣,我們一定要小心應對,切不可出瞭半點岔子。”章敏嘆瞭口氣。

  “是,下官一定照辦。”周作民拱手說道。

  ……

  另一邊,爾泰在福祿耳邊低聲交代瞭幾句,之後便騎上福祿從德州騾馬行挑選的一匹棕褐色高頭大馬,快馬揚鞭的向著濟南府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