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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薑傢郎旗開得勝 翻雲手走馬換將

  甘泉縣西北數十裡,有一處險窄山峽,名喚野豬峽,夾在兩座對峙山峰之間,山口窄小,長草掩映,甚是荒涼,僅一道汾川水穿峽而過,為此處帶來幾分生氣。

  冬日暖陽當空灑下,陰冷幽暗的山峽鍍上瞭一層溫柔金色,整個山谷頓時明亮起來,若從空中俯視,會驚奇發現,原本罕有人蹤的野豬峽內竟然平添瞭許多人馬。

  這些人足有數百,人數雖多,卻一個個死氣沉沉,連同他們的坐騎一樣疲憊不堪,大好驕陽下,隻是窩在一個個避風山坳內呼呼酣睡,僅有十餘人無精打采地看管著馬匹。

  徐九祥懶洋洋地翻瞭個身子,正午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他身體的某些部位也有瞭反應,他伸手抓抓褲襠,嘟囔著罵瞭幾句隻有自己能聽懂的糙話,準備在夢裡和幾個小娘們再大戰個幾百回合。

  「饒命!別……別殺我!!」

  一聲淒厲的叫喊驚動瞭整個山谷,眾多馬賊紛紛驚醒,徐九祥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操起身邊腰刀,倉惶向左右喊道:「官軍殺來瞭?」

  「不會啊,谷口放哨的兄弟沒傳來消息呀。」身邊一個馬匪同樣摸不著頭腦。

  好一陣雞飛狗跳之後,才算弄清楚狀況,原來是一個睡沉瞭的同伴做瞭噩夢,看著那傢夥因驚恐扭曲的面孔,周圍人等也是同樣心有戚戚的恐懼模樣,徐九祥毫不猶豫地當眾割斷瞭那傢夥的喉嚨。

  酷烈手段處置瞭手下,稍稍震懾瞭其餘馬賊,徐九祥心境並未好過多少,回想這短短幾日間的經歷,仿佛猶在夢中一般。

  當初埋伏殺敗延安府官軍,會同白蓮教,一鼓作氣連下數座縣城,徐九祥可謂意氣風發,暗道大明官軍也不過如此,不是不堪一擊就是龜縮避戰,白蓮教所圖大事指日可待,徐九祥對建立所謂地上佛國沒有絲毫興趣,但若白蓮教席卷天下,哪怕隻是割據西北,他徐傢父子怎麼也算開國功臣,分封個一府幾縣當個土皇帝,再弄幾百個小娘們天天換著睡,這樣的日子哪怕過上一年,也不枉爺們來世上走一遭。

  事情本也按照他的預想發展,白蓮教東取宜川,北奪甘泉,包圍安塞、膚施,甚至兵鋒深入西安府,南下奪取白水,短短數日,延安府所轄各縣便大部陷落,聚集數萬教民,聲勢大振,徐九祥也如願以償,強奪瞭數個破傢大戶的女眷,得逞淫欲,好不快活。

  得隴望蜀,人之本性,品嘗瞭幾個陜北小縣的所謂大戶女子後,徐少當傢的口味眼光也挑剔起來,對那些皮膚粗糲的村姑民婦再也看不上眼,破天荒地主動請纓北上,隻想著踏破府城,再尋幾個官眷女子鋪床暖腳,可惜一切美夢隻在一個深夜便支離破碎,蕩然無存。

  徐九祥緊閉雙目,那一夜的慘景仿佛猶在眼前,人馬披甲的邊軍騎軍列成數排,僅用一個沖鋒,便將包圍安塞的白蓮教營地踏平,刀砍馬踏之下,白蓮教亂民四散奔逃,落水者不計其數,延河水一夜盡赤,更有持刀挾弓的遊弋輕騎,在外圍驅趕裹挾潰散的亂軍南下,已然喪膽的白蓮教眾便這樣不知疲倦地被驅使瞭數十裡,一頭闖進瞭膚施城下的白蓮大營,可憐足有萬人的白蓮教軍營一下便被同伴的潰軍攪得稀爛,自相踩踏爭殺者不知凡幾。

  己方不是未想抵抗,被邵進祿封為兵馬大帥的栗武命令中軍放手砍殺沖擊大營的安塞潰兵,號令各營立即整頓兵馬,可在隨後趕到的邊軍鐵騎踐踏之下,他的所謂中軍精銳如紙糊的一般被撕個粉碎,當他的人頭被高高掛起時,延河岸邊已然是數以千計跪倒請降的白蓮教眾。

  徐九祥手下都是馬賊,見機得快,一見形勢不好,立即在自己人中殺出一條血路,逃出瞭大營,可是天殺的那些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輕裝遊騎,一個個好似吊死鬼般黏在屁股後面,不斷用弓矢騷擾,一旦被他們咬住,後續趕上的邊軍精騎便如殺神般來回掃蕩。

  不知壯士斷腕瞭多少回,徐九祥逃回甘泉城時已經欲哭無淚,帶出去的三百多萬馬堂手下最後能進城的不足百騎,還多已被嚇破瞭膽子,徐九祥也是一個念頭,拉著自己老爹趕快逃命,白蓮教那幫瘋子想奪大明天下盡管去奪,徐傢爺們是入娘的不伺候瞭。

  坐鎮甘泉的邵進祿似乎沒聽進徐九祥對邊軍厲害的描述,隻是直娘賊的說什麼勝敗兵傢常事,徐公子此番雖敗猶榮,將那幾千吃飯的嘴巴丟給瞭官軍,城鄉各處存糧已被聖教搜羅一空,隻要斷瞭官軍糧道,相持下去敵人不戰自潰,公子暫且城內安歇,請徐當傢率部騷擾官軍後路等等屁話,這不全是扯淡麼,要是沒等斷瞭官軍糧道,甘泉城先被攻下來怎麼辦!徐九祥可是親眼見瞭邊軍勇猛,原以為這幫廢物連一身腥膻的蒙古韃子都收拾不來,易打發得緊,直到這回正面交鋒,才算是見識瞭邊軍兇悍,這些丘八大爺或許滅不瞭草原韃子,但滅萬馬堂這幾頭爛蒜實在綽綽有餘。

  當即徐九祥便打定主意,什麼他娘城內安歇,和自己老爹一起借這個由頭出城,若是真如邵進祿所說倒也罷瞭,否則徐傢父子天高海闊,自由來去,你們白蓮教就自謀多福吧,怎料自個兒老爹也犯瞭糊塗,竟然主動要求留在城內,說什麼歲數大瞭吃不得苦,該是讓晚輩帶人在外歷練的時候瞭,還將壓箱底的百餘部屬也一並交給瞭自己,這不等於將自個兒的命交給瞭那姓邵的麼。

  「兒子,白蓮教的賊船上來容易下去難,人傢是不會放我們父子一同出城的,若是勢頭不妙,你帶著弟兄們遠走高飛吧,爹自有辦法脫身。」

  這是出城時徐九齡對兒子疑問的解釋,徐九祥才算明白,邵進祿已經對父子二人起瞭提防之心,咬牙切齒問候著姓邵的祖宗十八代,徐九祥又下不得狠心,真個拋瞭父親跑路,隻好帶著二百多號弟兄隱身在這野豬峽中。

  就這幾日得來的消息,延綏邊軍已然到瞭甘泉城外紮營,正在籌劃攻城,而那些陰魂不散的遊弋輕騎也在四處哨探,掃蕩殘兵,逼得徐公子如同山老鼠一般白日窩在峽內,不敢輕動,也不知這直娘賊的鬼日子何時是個頭!

  「少當傢,有官軍!!」谷外放哨的一個手下急急慌慌地奔瞭過來。

  「官軍殺來瞭?!」早成驚弓之鳥的一眾馬賊呼拉拉圍瞭過來,連徐九祥的臉上都露出瞭幾分恐慌。

  「不是,」哨探搖頭,「是官軍的輜重隊伍。」

  ***    ***    ***    ***

  荒涼寬闊的官道上,百餘輛大車在一隊軍士的簇擁下迤邐而行。

  「確定裡面是官軍輜重麼?」小心翼翼地伏在遠離官道的雜草叢中,徐九祥低聲問手下。

  「這……小的覺著應該是吧。」馬賊探子打量著一輛輛車身上那五尺多高的廂板,猶疑答道。

  「廢物!」徐九祥咒罵瞭一聲,繼續細細觀察明軍隊伍。

  這隊兵士不過千把號人,並未披甲,隻是罩著軍中常見的紅胖襖,手中兵械也算不得精良,而且除瞭隊伍中寥寥幾名軍校外,其餘全是步軍,憑借手下近三百的亡命之徒攻其不備,當是能吃得下,自己弟兄也迫切需要一場勝仗來提提士氣,況且退一萬步講,便是進展不順,弟兄們騎上馬一溜煙兒,這些官軍也隻能跟在後面吃灰,徐九祥怎麼盤算這買賣都是本小利大,有賺無賠,可是……為什麼心底總是有些發虛呢?

  正當徐九祥左右盤算,舉棋不定之時,一匹白色駿馬突然從隊伍中排眾而出,馬上女子手持一支碧翠玉笛,全身淺綠裙裝,寒風之中衣裙獵獵飛舞,更襯得她皓齒明眸,英姿裊娜,渾身上下風韻天然,透著一股動人心魄的魅力。

  隻這女子一出現,徐九祥的心便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他年紀輕輕卻性欲旺盛,以往眾馬匪行那殺人越貨的勾當,但凡遇見有幾分姿色的女子,無論老少他都要先淫樂一番,徐九齡寵愛兒子,也任他胡鬧。

  幾年下來,雖還未及弱冠也稱得上閱女無數,可見瞭這綠衣女子那清麗無雙的容顏,徐九祥頓覺以往經歷的千百女子不過是行屍走肉一般的庸脂俗粉,原本患得患失的心境瞬時下瞭決斷,無論他們押解的是否軍資,也要下本錢做掉這支官軍,這樣的女子哪怕抱在懷裡溫存半晌,天塌地陷也值得一試!

  ***    ***    ***    ***

  「若水姐,你又脫開隊伍瞭?」眼見戴若水獨騎向前,薑奭不覺頭痛。

  「是你們太慢,似這樣磨磨蹭蹭,幾時才能見到爹爹!」戴若水眼如彎月,咯咯嬌笑。

  「快瞭快瞭,此地距離甘泉已然不遠,戴叔父便在城北紮營,最遲明日,定能讓你們父女團聚。」

  「你若獨騎前行,撞上瞭戴叔父麾下遊騎,將你行止報瞭上去,不單惹得叔父恚怒,連我也要受殃,好姐姐,求你心疼小弟,回到隊中吧。」 小薑將軍此時就像一個碎嘴婆婆,連哄帶勸,隻差打滾賣萌瞭。

  「就討厭你這婆婆媽媽瞻前顧後的性子,姓丁那小淫賊可是什麼禍事都敢做。」戴若水嘟著櫻唇,乘著照夜白踢踢踏踏地返回瞭隊伍。

  薑奭暗中撇瞭下嘴,誰能和那位爺比,自己哪怕做出一件相類的事,傢裡老爺子就該拎著刀滿院子追著自己砍瞭。

  正當薑奭打算再和戴姑娘細細強調一番行軍的規矩,忽聽官道兩側響起瞭一陣狼嚎怪叫,官道兩側的叢林中突然湧出數百騎馬漢子,一個個手持彎刀,縱馬沖來。

  這班馬賊都是馬術精湛,在雜草遍地崎嶇不平的山間策馬奔行如履平地,不少人還披著繳獲自官軍的殘破盔甲,數百騎分散開來竟有漫山遍野之勢,聲威頗為驚人。

  突如其來的變故果然引得隊伍一陣騷亂,戴若水柳眉斜挑,帶馬便要殺出,卻被身邊人一把抓住馬韁。

  薑奭面上閃過短暫慌亂後轉即如常,沉聲下令:「各車嚴守本位,結圓陣迎敵。」

  那些驚惶失措的軍卒在各自伍長隊長的彈壓下漸趨鎮靜,匆忙將隊伍外圍行進的廂車四面並連起來,好在兩側行駛的車輛並不沉重,即便無騾馬牽引,隻要三四人便可輕松抬起,不過眨眼間這千餘軍士已然藏身在一個裡許方圓的車墻之內。

  車墻剛剛合攏,馬賊已然沖至距官道不足五十步,一個個發出嗷嗷怪叫,緊催坐騎直沖而來。

  「預備—」薑奭舉起一隻手臂。

  兩側各有十餘輛車上的軍士掀起蓋在車廂上的棉褥,露出廂內密簇簇的長尾箭矢,正對馬賊奔來的方向。

  「發!」薑奭揮臂下令。

  「嗤——嗤——」

  眾多廂車上暴起一片紅光,煙霧彌漫間無數羽箭拖曳著火紅尾焰,遮天蔽日般向馬賊來處罩去。

  正策馬狂奔的一眾馬賊被這波突如其來的火箭射得陣腳大亂,這勞什子來得勢頭猛不說,路線直娘得詭異,幾乎是打著旋奔過來的,連躲避都找不到門路,萬幸的是這鳥箭沒什麼準頭,弟兄們為瞭吞掉這支官軍,陣型撒得分散,除瞭二三十個還沒弄清楚狀況便急著去閻王處報到的倒黴蛋,大多人馬隻是虛驚瞭一場,有些慌亂而已,待穩住心神,眾人不由暗中慶幸,若是周邊車廂內都是這等火箭,這一波下來自傢少說要報銷一半。

  「官兵來不及放箭瞭,殺啊!」

  「殺光他們,給弟兄們報仇!」

  眾馬賊皆是亡命之徒,些許傷亡未能促其知難而退,反倒激起潛藏兇性,奔馳更急。

  對方悍不畏死,蹄聲如雷,的確引得軍卒驚懼,面上不覺露出慌張之色。

  薑奭居中調度,發現士氣變化,立即高聲喝道:「休要驚慌,賊人縱是有天大本事,也無法飛進車城傷我等分毫,大傢隻按平時操練即可。」

  聽瞭主將號召,眾軍卒再看周遭並聯環繞猶如城墻的高高廂板,心中不覺又有瞭底氣,瞧向愈趨愈近馬賊的眼神中多瞭幾分堅定兇戾。

  馬賊們已然逼近三十步,臟污兇惡的面孔都已清晰可辨,甚至可以看見大張的臭嘴裡的斑黃門牙。

  「放銃!」

  隨著薑奭大喝,周邊車墻上頓時「砰砰」之聲大作,無數手把銃、大連珠炮、二連珠炮交替發射,火光煙霧籠罩之中,不知多少馬賊人仰馬翻,哀嚎馬嘶聲響成一片。

  許多馬賊被慘烈聲勢所嚇,紛紛勒住馬頭,萌生退意。

  嗆人的硝煙之中,徐九祥縱聲高呼:「弟兄們再加把勁,此時若退,等官軍再裝填火器,我等背後還要挨上一輪,不如一口氣沖進去!」

  得他鼓勁的馬賊們也覺有理,吆喝著再度沖鋒。

  敵人如此兇悍,大出薑奭意料,握著韁繩的手心裡已滿是汗水,平日雖經演練,可畢竟是頭次親臨主持戰陣,雖表面鎮靜,心內卻也打鼓不停。

  一隻滑嫩潔白的柔荑忽然握住瞭自己手掌,薑奭扭頭看去,身邊佳人一雙明亮俏麗的翦水秋瞳中盡是勉勵嘉許。

  「小薑,打得好,有姐姐在,你放手而為。」

  對著這個從小欺負自己的少女,薑奭胸口猛地一熱,「換炮!」

  正在輪班施放火銃的軍士微微一愣,但還是習慣性地遵從將令,迅疾將炮藥、鉛子等裝填夯實,點燃火門。

  伴隨著「轟隆、轟隆」數聲巨響,幾團火光噴薄而出,震得車廂邊的軍士耳鼓嗡嗡脹痛,陣前沖殺喊叫的聲音仿佛驟然消弭,整個戰場安靜瞭許多。

  寒風吹過,硝煙散去,車墻前的慘象展露出來,沖近車城的馬賊幾乎被掃蕩一空,人馬肢體斷裂,血肉焦黑模糊,碎肉血塊遍佈數丈方圓,有不少甚至粘連在車廂外壁上,車上站立的軍卒已有人開始反胃嘔吐。

  殘存馬賊不過數十人,怔怔看著眼前慘景,一時竟也呆住瞭,也不知是哪個先發出瞭一聲淒厲慘叫,眾人「轟」的一下開始向四野潰逃,你徐傢父子想要隨白蓮教造反盡管去就是,爺們不伺候瞭,想拿弟兄們血肉給你們爺倆做墊腳石,做夢!

  徐九祥同樣夾雜在潰散的馬賊中,從開始進攻他便隱在後隊,倒並非畏縮,他徐傢父子能讓一眾好勇鬥狠的馬賊俯首帖耳,除瞭心狠手辣的手段,還憑的是每逢戰陣身先士卒,他生性貪花好色,卻絕非貪生怕死之徒,隻是現在——他卻不能死,那個綠衣女子還沒被他騎在身下婉轉承歡,自己決不能死!

  徐九祥打定主意,這條命從此便死心塌地賣給白蓮教瞭,隻要他們能成大事,能助他奪得那女子,便是將這大明江山殺個屍山血海也在所不惜!

  正當徐九祥連連催馬,打算潛回甘泉城與父親會合時,忽聽一聲清亮悠長的口哨聲在耳畔響起,未等他回過神來,座下蒼龍駒陡然調轉身軀,向官軍車城處疾奔。

  徐九祥亡魂大冒,這樣單槍匹馬沖回去不是上門送死麼,他徐少當傢可不是常山趙子龍,有萬軍中七進七出的本事,怕是一進去就出不來瞭,急得他連連扯動馬韁,想要撥轉馬頭,怎奈一向乖順的寶馬犯瞭驢脾氣,死活不肯聽他使喚。

  「馬!馬!我操你媽!!」

  眼見離官軍越來越近,徐九祥眼中兇光大盛,一腳甩開馬鐙,同時舉刀向馬頭砍去,如此寶馬決不能留給旁人騎乘。

  忽然又是一聲短促哨音,蒼龍駒奮蹄人立,隻有單腳點鐙的徐九祥猝不及防,一下被甩瞭下去。

  這一跤摔得徐少當傢七葷八素,眼前金星亂冒,躺在地上半天緩不過神來,直到踏踏馬蹄聲響起,一匹白色駿馬緩緩行到眼前,隨即一個悅耳清脆的聲音說道:「哼,果然是個偷馬的小賊!」

  ***    ***    ***    ***

  甘泉城北,明軍大營。

  戴欽南下平亂為求盡速,率領的都是本部戰兵,一個輔兵也未曾跟隨,便是招募的邊塞義勇,也多是作遠攔哨探使用,安塞、膚施城下雖然大勝,卻也多瞭大批俘虜累贅,再加上延安知府趙楫隨後征調簽發的本地鄉兵,隊伍是擴大不少,行軍速度也因此慢瞭下來。

  依丁壽的想法,騎兵便該迅疾如風,趁勢而下,一舉蕩平白蓮妖人,其他如甄別亂民、籌措軍需等瑣碎雜務,交由地方官府就是,你戴欽就是來平叛的,也不需等待本地步軍壯大隊伍,速戰速決才是上策。

  但戴欽所想卻又不同,此番帶出的都是本衛子弟,沙場征戰固然死傷難免,可無謂的犧牲大可不必,騎兵兼程南下,一戰解安塞城圍,再破敵於延河岸邊,已是疲累不堪,古語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若再強行驅馳,縱然慘勝,損失也不會小,一著不慎,反會為敵所趁,故而堅持在膚施略作休整,才繼續啟程。

  按戴欽所想,白蓮教匪得到敗軍的消息後應當倉皇棄城出逃,屆時他養精蓄銳已畢,沿途銜尾追擊,必又是一場大勝,怎料到至甘泉城下,白蓮教四門緊閉,困守不出,而他又舍不得以延綏精銳蟻附撲城,隻得於城外安營紮寨,等候源源趕至的延安府兵打造攻城器械。

  「老夫實在不明,甘泉孤城一座,無險可守,白蓮妖人為何在此做困獸之鬥!」戴欽狠狠一捶案上地圖,神情忿忿。

  也難怪戴欽惱火,隨著後續鄉兵趕到,明軍營壘不斷擴大,為誘使亂匪出城,戴欽空出城外三面通路,怎奈一番苦心都付諸東流,任你大兵壓境,對方就是龜縮不出。

  「戴將軍少安毋躁,教匪已是甕中之鱉,隻待器械打造齊備,彈丸小城指日可下。」丁壽說著話裹緊瞭身上披風,入冬後這鬼天氣是越來越冷瞭。

  戴欽看法可沒丁壽的樂觀,甘泉與被白蓮教殘破的洛川不同,是被詐取陷落,城池完好,如果白蓮教拼死固守,僅靠延安府這些鄉兵攻城,怕是不易。

  「甘泉城扼守官道,不拿下它便無法打通與西安聯系,若是為瞭隔斷南北,也可理解反賊侵掠關中的盤算。」看著長籲短嘆的戴欽,丁壽暗中撇嘴,二爺早讓你急速進軍時,你幹嘛去瞭,天下哪有後悔藥可賣。

  「既如此他們大可攻取官道沿途的宜君、同官等縣,為何隻取瞭白水小縣?」戴欽擰著眉頭,實在猜不透白蓮教的進攻路線有何圖謀。

  「白水縣好歹歸屬西安府,也算摸進瞭關中之地,他們分兵奪取宜川才讓人費解呢,東面可就是黃河瞭,難道他們還想結伴跳瞭壺口去與河龍王做女婿不成!」

  丁壽的確有理由開心,從錦衣衛得來的消息看,宜川縣令田奉璋雖說沒守住城池,好歹及時做瞭些應變,將黃河西岸各渡口的船隻付之一炬,沒做資敵之用,要知道因瀑佈落差之故,黃河行船通常在壺口上遊渡口卸貨,通過旱地行船越過瀑佈,在下遊渡口再繼續裝船水運,渡口匯聚南北舟楫,這些船要是落在白蓮教那些反賊手裡,沿著黃河四通八達的水系到處肆虐,遭殃的可就不止延安百姓瞭。

  看著丁壽自鳴得意的模樣,戴欽微微蹙眉,沒忍心告訴他時至寒冬,黃河水量減少不說,馬上將入流凌期,白蓮教便是奪瞭船隻也是無用,宜川縣純屬多此一舉,勞民傷財。

  正當戴欽緊鎖愁眉,有人來報,出外哨探的安國等人回來瞭。

  不多時,一身英氣的安國與興高采烈的杭雄大步走瞭進來,他二人這段時日帶領延綏義勇輕騎,圍繞甘泉城四處撒瞭出去,既遮蔽城內耳目,又可清理白蓮教漏網之魚,多有斬獲,過足瞭手癮,讓在營中閑得蛋疼的延綏鐵騎羨慕不已。

  「稟將主,末將今日擒獲數名賊人,據稱是萬馬堂餘孽。」杭雄才行過軍禮便迫不及待說道。

  「辛苦瞭,將賊人交予軍中記功便是。」戴欽不以為意,這段時日各路潰兵擒斬不少,他不會因為幾個馬賊流寇便高看一眼。

  「將主,據這幾人供述,他們原本有近三百人馬,這段時日潛藏在四十裡外的野豬峽。」安國不理同伴眼色,接口道。

  戴欽霍地起身,「為何早不得訊息?」

  幾名散騎遊勇與數百馬賊情勢可大為不同,前者不過喪傢之犬,後者卻有可能隨時狠狠咬上自己一口。

  「末將知罪。」安國垂首,這麼一支人馬在大軍眼皮子底下未曾發現,說到底是自己等人失職。

  「戴將軍勿慌,他們皆非本地人士,不悉甘泉山川形勢,偶有疏漏在所難免,既已發現賊人,派兵掃平就是。」丁壽對這兩個英氣勃發的小將觀感不錯,幫忙開解。

  「末將哨探不利,情願領罪。」安國沉聲道。

  丁壽眉峰一挑,略感意外地掃視一眼安國,緘默不語。

  「將主已無須派兵,那股賊人已被打殘,不足為慮,其餘的諒也沒膽子再回野豬峽。」杭雄急忙稟道,軍法可不是兒戲,挨幾棍子短時便騎不得馬,讓他杭世威趴在床上看旁人馳騁疆場,那還不如一刀砍瞭他痛快,天老爺保佑,但願將軍得瞭這個消息心情稍緩,免去軍棍責罰。

  聽瞭杭雄奏報,戴欽嘿然揮手,讓二人退下。

  「不想延安府還有這麼一支精銳在,嘖嘖……」丁壽咂咂嘴巴,那些馬賊戰力如何且不去說,關鍵來去如風,打不贏就跑,膚施城下大軍圍追堵截,尚被他們逃出一條生路,怎料栽在一支步軍輜重隊伍上。

  「延安府可湊不齊如許多的火器……」戴欽揉著眉心,輕聲道:「來的該是邊軍。」

  哦?丁壽微感意外,按戴欽所說,他已抽調本衛精兵南下,餘下戰兵隻夠勉強衛守各處堡壘,怎會還有人手調集,難道這老兒沒說實話?

  正當丁壽疑惑不解,還要再問時,有人奏報,綏德有援軍前來。

  戴欽苦笑:「緹帥,你我出去一看便知。」

  戴欽與丁壽一同出帳,盡管戴欽已心有成算,待看見沖過來的第一人時,還是讓戴將軍額頭滿是黑線。

  「爹,我來看你瞭!想不想我?」戴若水翠綠身影一陣風般地撲到瞭戴欽身邊,還不忘對一旁的丁壽眨瞭下眼睛。

  「胡鬧!讓你在傢好生待著,怎地敢擅自離傢,還來到軍中?!」戴欽對著自傢女兒厲聲斥責。

  戴姑娘怕是被訓斥多瞭,毫不掛懷,抱著老爹手臂輕輕搖晃道:「人傢不是想你瞭嘛,戰場上刀劍無眼,女兒守在您身邊也安心許多。」

  「老夫久經沙場,些許蟊賊能奈我何,你與我速速返傢,待息兵之後少不得再行傢法伺候。」

  「你要打就打,反正我不回去。」戴若水朱唇一噘,使起瞭小性子。

  「戴將軍,令嬡也是關心則亂,一片孝心所在,您便網開一面……」丁壽在旁勸解,還不忘回瞭戴小妞一個飛眼。

  二人眉來眼去,戴欽如何不見,心頭火起,沉聲道:「老夫傢事不勞緹帥費心。」

  嘿!給臉不要是吧,真當二爺是善男信女呢,丁壽擰眉作色,才要回頂幾句,卻見隨後跟來的薑奭上前深施一禮,「是小侄首次領兵,擔心路途不順,心中無底,故而央求若水姐作伴,叔父若要怪罪,責罰小侄便是。」

  戴欽緩和幾分語氣,「賢契休要為她開脫,若水的脾氣我如何不知,怕是軟硬兼施,迫你帶她同行。」知女莫若父,戴將軍對女兒脾性可謂知之甚深。

  「絕無此事。」薑奭哪敢承認,雙手連搖,「若水姐師出名門,武藝高強,有她在身側,小侄獲益良多,這才自作主張。」

  「這瘋瘋癲癲的毛丫頭能讓你獲得什麼益處?我知賢契心地良善,不要為她攬過上身。」戴欽心中微有酸意,看老友這兒子教的,知書達理,推功攬過,再看自傢這丫頭,哪有半分「上善若水」的意蘊,養女不教啊。

  「爹,可不帶這麼說自傢女兒的。」戴若水對老爹責罵早當耳旁風,小薑子這種別人傢的孩子從小比到大,她也不在乎,可當著小淫賊的面這麼說她可不愛聽瞭,「人傢再不濟,做個護衛總也綽綽有餘吧。」

  「是啊,若非若水姐在側護衛,小侄驟然遇襲,定然手忙腳亂,哪能指揮若定。」薑奭接口道。

  「果然是賢契擊潰的萬馬堂流寇,哈哈,真是虎父無犬子,薑老哥後繼有人啊。」戴欽開懷大笑。

  「小薑將軍戰績驚人,不知帶的是哪路精兵?」丁壽對戴欽厚此薄彼的行為極端不滿,打起瞭挑刺兒的鬼主意。

  「慚愧,在下此來僅帶有冬操夏種無馬官軍一千人。」薑奭對丁壽還算恭敬,側身應道。

  「屯軍?」丁壽不免對這小子刮目相看瞭,「傷亡多少?」

  「說來僥幸,賊人並無弓弩遠射,是以軍中並無傷亡。」

  無一傷亡!丁壽肅然起敬,拱手道:「小將軍果然將門虎子,統兵有方,丁某佩服。」

  薑奭匆忙回禮,「不敢當緹帥溢美,此非末將之功,實是仰仗利器所為。」

  ***    ***    ***    ***

  「緹帥請看,此車名為」霹靂車「,乃弘治十六年知府范吉創制獻與朝廷。」

  陪同丁壽等人觀摩所率車營,薑奭一一講解。

  「此車名為全勝車,乃是弘治十五年總制陜西軍務的秦少保所創,」薑奭指著一款獨輪車說道,「此車高五尺四寸,廂闊二尺四寸,前後通長一丈四尺,每車重不過兩石,極為輕巧,先帝頒明旨令各邊仿制。」

  隨後薑奭又陸續為丁壽介紹火箭車、偏廂車等等車型及所載火器。

  「飛雲霹靂炮,彈丸用生鐵熔鑄,其大如碗,其圓如球,中容火藥半斤,鉛子二百五十個。」

  「百子連環炮,又名大連珠炮,身長四尺,用銅鑄造,裝藥一兩八錢,裝填鉛子十個;」

  「二連珠炮形制稍小,裝藥一兩八錢,裝填鉛子五個;」

  「這是盞口將軍銃、手把銃……」薑奭又指著幾個體型較大的雙輪封頂大車,笑道:「父親憂心叔父攻堅無有利器,特命小侄用炮車送來十尊大將軍,供叔父驅策。」

  戴欽聞言大喜,「勞你父子費心,老夫正需此物,誒,薑兄好福氣啊,有賢侄這等好兒子,後繼有人!」

  戴將軍此時當真感覺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人傢養瞭這樣的好兒子,自己咋就生瞭那樣的熊閨女呢。

  「哼!」戴若水瓊鼻一皺,表示不滿。

  叔父誒,您別給我找打瞭,薑奭急忙為戴若水表功:「此番多虧若水姐,還擒到瞭一個關鍵人物……」

  ***    ***    ***    ***

  圍著五花大綁的徐九祥轉瞭幾圈,丁壽點頭:「不錯,這小子便是萬馬堂萬裡遊龍徐九齡的兒子。」

  「當日在洛川縣,就是這小子以身作餌,害得本官身陷囹圄。」想起被困爛柯山的舊事,丁壽隻覺火大,順手在徐九祥腦後狠狠拍瞭一巴掌。

  「誒,還有這回事呢,快說與我聽聽。」戴若水對丁大人出糗醜事可是喜聞樂見,立即將他拉到邊上細細盤問。

  徐九祥被擒之後狼狽不堪,可自報傢門後一直沒有服軟,鐵心要讓那綠衣女子好好看看,小爺雖出身草莽,可是一身錚錚鐵骨,正經的爺們氣概,正當他在大帳中昂首挺胸死充硬氣時,那個錦衣衛的小白臉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拍得他腦袋嗡嗡作響,身子頓時矮瞭半截。

  好不容易回過神,再直起腰時見到的便是那鮮花骨朵般的綠衣女子與那小白臉親熱地湊在一起咬耳朵,徐九祥心底頓時湧起一股嫉恨艷羨的復雜情緒。

  戴欽冷眼旁觀自己寶貝閨女的無狀失禮,重重咳瞭一聲,戴若水充耳不聞,依舊與丁二郎有說有笑。

  這閨女算是白養瞭,打是萬萬舍不得的,罵又不頂用,在旁敲瞭半天邊鼓,那姓丁的怎麼還沒覺過味兒來似的,大傢同朝為官,人傢比自己還高瞭一品,他又不好像訓閨女般教訓人傢,戴欽頗有束手無策之嘆。

  正自說笑的丁壽突然面色一肅,扭過頭來,凝視徐九祥:「你瞪著我做什麼?」

  徐九祥不答,隻是怨毒地盯著丁壽。

  「找死!」本就有舊怨,丁壽又是個記仇的,當下起瞭殺心。

  「緹帥息怒,此子還有用處。」

  「這等天生的賊骨頭,留他何用!」丁壽把眼一翻,指著徐九祥道:「便沖他被擒之後猶是如此窮兇極惡,必是冥頑不靈之徒,殺之不惜。」

  「小淫賊,莫怪人傢這樣看你,他的坐騎寶馬就要歸你瞭,心中難免不痛快。」戴若水笑吟吟道。

  「寶馬?我的蒼龍還陷在賊手呢!」丁壽提起這事就覺心痛,舉目見戴若水抱著玉笛,笑而不語的自矜模樣,恍然大悟,「你是說……」

  戴若水雪白的下巴微微點瞭點。

  丁壽大喜過望,大步上前,在戴若水的驚呼中抱著嬌軀轉瞭兩圈。

  「緹帥,這未免太失禮瞭!」老子還沒死呢,戴欽氣得胡子都捻斷瞭幾根。

  「對不住,對不住,丁某得意忘形瞭,若水,快帶我去看看馬兒去,這些日子可委屈它瞭。」

  在戴欽冒火的目光中,丁壽毫不避嫌地拉著戴若水奔瞭出去。

  咬牙切齒地看著這對狗男女出瞭大帳,徐九祥轉過頭來,沖著戴欽大喝道:「狗官,要殺要剮盡管來,小爺要是皺下眉頭,就不是漢子!」

  「你的性命在本將眼中不值一提,可對旁人或許還有些用處……」

  ***    ***    ***    ***

  冷風如刀,暮雲低沉。

  甘泉城下,官軍分步騎列陣,背縛雙手的徐九祥置於陣前。

  緊閉的城門緩緩打開,兩名步態蹣跚的男子被人推搡而出。

  戴欽等人安坐馬上,向身旁的延安府推官趙繼宗詢問:「推府,你看這二人可是?」

  趙繼宗瞇著眼睛,仔細辨認踉蹌走近的二人,點頭道:「不錯,正是甘泉縣李鉞和宜川縣田奉璋。」

  是他們就好辦,這幾個親民官的命保住瞭,延綏文武在朝廷上也能多存幾分顏面,至於事後如何論罪,那就看各人的造化瞭,戴欽揮手道:「放人。」

  有軍卒在徐九祥背後用力一推,徐九祥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與延安府的兩名知縣錯身而過,一口氣奔入瞭城門。

  「多謝諸公救命之恩。」兩位縣令奔到軍前,深施一禮,想起這幾日身陷鬼蜮,度日如年,悲從中來,不顧斯文體統地痛哭流涕。

  「將兩位令尹帶下去休息。」丁壽輕撫座下蒼龍駒鬃毛,隨意從容:「戴將軍,同僚情分已然盡到,可以準備動手瞭吧?」

  戴欽凝望著重新關閉的甘泉城門,向身後軍陣重重一揮手。

  ***    ***    ***    ***

  甘泉城內。

  「貴教隆恩厚義,我父子二人永世不忘,今後但有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徐九齡虎目含淚,言語誠懇熱忱,一是感念邵進祿竟真的答應用那兩個縣令換自己兒子性命,再則他已輸掉瞭萬馬堂的本錢,隻能跟著人傢一條道走下去。

  徐九祥更不廢話,直接跪下連磕三個響頭,便是為瞭心中所念,他也是跟定瞭白蓮教。

  「賢父子客氣瞭,邵某早有言在先,隻要入瞭聖教便是手足兄弟,區區小事何須掛懷。」邵進祿微笑言道。

  「隻是沒瞭那兩個狗官為質,又如何守城?」徐九齡是真心在做盤算,他曉得城裡內情,城內大多是唯利是圖聚集的烏合之眾,這幾日減少口糧供應下面已有不穩跡象,若是官軍強行攻城,怕會頓作鳥獸散。

  「憑那兩個七品芝麻官,也要挾不瞭城外偽明官軍,信使往來為咱們又爭取瞭不少時間,徐公子又是大功一件啊。」

  什麼?我又立功瞭?你們白蓮教的功勞簿是論誰的敗仗多麼!徐九祥不解地瞪大瞭眼睛。

  邵進祿仰頭望天,嘴角微微翹起,「教主神機妙算,看這天色也差不多瞭……」

  ***    ***    ***    ***

  十尊薄壁厚腹的大將軍炮如怪獸般虎踞於甘泉城下,每尊都重逾千斤,黑黝黝的炮口直指甘泉城門。

  裝載輕型火器的全勝輕車如墻而立,其後是披甲已畢的延綏鐵騎,虎視眈眈。

  戴欽晃動瞭下發酸的脖頸,稍微放松瞭下情緒,對周遭部下吩咐道:「待轟開城門,全勝車快速跟進,搶占城門及街道要點,以火器壓制賊勢,騎軍乘勢掩殺,直趨中樞,後續自有步軍料理,遊弈輕騎圍剿出逃賊寇,勿使賊人漏網。」

  「末將遵令。」眾將領命各回本陣。

  大將軍炮俱已裝填完畢,隻待聽令行事,戴欽微微頷首,炮手舉火欲待點燃火門,忽見一片雪花飄飄蕩蕩落在鐵鑄炮身上。

  「下雪瞭?」丁壽側首,看著落在肩頭鐵甲上一觸即融的片片雪花。

  戴欽猛然抬頭,隻見昏暗天空中,大雪如鵝毛般紛紛揚揚,不由變色:今年大雪來得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