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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紫氣東來

  皇城,西苑。

  劉瑾捧著一摞奏疏過瞭金海橋,老遠便看見太液池畔的小皇帝與丁壽二人。

  這二位都是一身窄袖短衣,脫瞭帽子,僅用網巾籠著頭發,在池畔空地上大呼小叫地各自擺弄著一個“健色”(足球)。

  朱厚照的健色高低飛舞,起伏不定,小皇帝除瞭用腳踢外,頭、肩、臀、胸、腹、膝等部位無一不用,花樣繽紛,煞是好看。

  相對朱厚照的“飛弄”,丁二這個不要臉的玩得是“滾弄”,運用內力調控全身肌肉,將球吸附在身上翻滾不停,無片刻離身。

  他二人的這種踢法俗稱“白打”,從一人場到十人場不定,球先落地者為輸,瞧丁二的意思,若不有心放水,怕累也能累死小皇帝。

  “陛下,老奴劉瑾覲見。”劉瑾恭敬施禮。

  “老劉,有什麼事快說。”小皇帝興致頗高,專心顛球。

  “通政使司遞來群臣奏疏,都察院左都禦史張敷華上言:政令紛拏,百臣爭之不足,數幸豎壞之有餘……”

  朱厚照冷哼一聲,“老生常談。”

  “大理寺楊守隨諫言……”劉瑾停頓瞭一下,“言老奴等八人罔上誣下,恣意肆情,而老奴尤甚……”

  “留中不發,他們愛說就說去吧。”小皇帝把氣都撒在瞭健色上,球越踢越高。

  劉瑾偷觀小皇帝臉色,繼續道:“刑科給事中呂翀言劉、謝二臣去留,系國傢安危,剛正者既去,柔順者必進,大禍不可言……”

  “戶科給事中劉蒨陳言:用新人不若用舊人,猶養饑虎不若養飽虎,上疏請陛下召回劉、謝二臣……”

  朱厚照一聲怒喝,開瞭一個大腳,直接將球踢到瞭太液池裡,旁邊伺候的小內侍連跪帶爬地跳進水裡去撿球。

  朱厚照臉色不善地看著劉瑾。

  劉瑾躬身垂首,不發一言。

  丁壽卻沒心沒肺地大笑,“陛下你輸瞭,說好的彩頭呢?”

  沒好氣地瞪瞭這小子一眼,朱厚照吐出一口濁氣,“老劉,從內庫裡取二十匹松江三梭佈,送到丁大人府上給他做內褌。”

  “那臣就謝過陛下瞭。”丁二可沒覺得把皇帝用來做內衣的佈料拿去做內褲有什麼不得瞭。

  這副憊懶樣子也讓朱厚照發不出火來,無奈道:“老劉,朕將司禮監交給你,這些聒噪之言自行處置便瞭,怎地還來煩我?”

  “祖宗傢法如此,老奴也不敢擅專,何況內閣現隻有李東陽一人,恐有疏漏,唯請陛下禦覽聖裁。”

  朱厚照好生無趣,沒瞭內閣成天沒事找事地教訓人,還是不得清閑,這大明皇帝當得真是心累。

  “陛下……”丁壽將手中健色拋瞭過來。

  朱厚照用肩膀一頂,順勢將球拿到手裡,“還有什麼事?”

  “陛下要在豹房演兵,身邊豈能無有近衛護持,臣想著就在此處建一平臺,揀選軍中銳卒考驗武技騎射,擇其優者充作陛下演軍親衛。”丁壽指著這一片空地比劃道。

  朱厚照眼睛一亮,“這主意好,就這麼辦。”

  丁壽摸瞭摸鼻子,有些肉疼地說道:“既然要建,索性就造大些,再著工匠在平臺上修個黃瓦殿閣,平日彎弓騎射,到瞭每年端午,宮中貴人太液池賞龍舟吃粽子也有個去處不是。”

  “好是好,隻是……”朱厚照為難地搓瞭搓手,有些窘迫,“暫時怕籌措不出這筆銀子。”

  知道你丫是個窮光蛋,丁壽暗翻瞭個白眼,“修建豹房的工匠是現成的,讓他們順手做就是瞭,銀子嘛老規矩,微臣墊付,陛下夏稅秋糧的金花銀到瞭,一並結算。”

  “好,夠朋友。”小皇帝拍著丁壽肩膀當當作響。

  丁壽咧著嘴揉揉肩膀,“還請陛下為閣子起個名字,臣也好預先籌備。”

  正德歪著腦袋想瞭一下,“得有個好彩頭,嗯,紫氣東來,霞光朝元,就喚”紫光閣“吧。”

  “好彩頭,好名字,嗯……”丁壽突然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沒等丁壽腦袋轉過彎來,朱厚照是想到就做的性子,急火火地拉著他去找工匠畫圖紙。

  “陛下,這些奏疏……”劉瑾匆忙問道。

  “你和李先生商量著快把閣員補齊,今後內外奏章都由老劉你處置瞭。”朱厚照拽著丁壽一路小跑。

  “陛下放心,老奴必當讓文臣束手,科道結舌。”劉瑾躬身領命,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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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房雖小,卻還幹凈整潔,桌椅具備,床褥齊全。

  曾經統率大明內廷二十四衙門的司禮監四大秉筆與一位掌印太監便分別安置在這相鄰的幾間牢房內。

  “王公公,這裡可還住得慣?”

  王嶽神態萎靡,聽到聲音緩緩睜開混濁的雙眼,看著檻外之人,“劉瑾?”

  “怎麼,不過幾日光景,王公公竟然識不清在下瞭?”劉瑾笑道。

  “幾日光景?怕我們的子子孫孫已經被你收拾幹凈瞭吧?”李榮臉色蒼白,語氣卻是不弱。

  “李公公,您老身上有傷,最好還是少想些亂七八糟的。”劉瑾蹙眉。

  “劉瑾,我們要見陛下!”身後牢房內的范亨手握欄檻用力搖晃,大聲呼喊。

  “范公公,你毒性未解,少用些氣力的好。”劉瑾衣袖輕揮,震開瞭聒噪的范亨。

  “王公公,你可有什麼話要對咱傢說?”劉瑾扭身,看向瞭面無表情的王嶽。

  “咱傢與你無話可說。”王嶽語氣冰冷。

  沉吟一下,劉瑾道:“劉健將矯旨的罪名都推到瞭你們身上,而今與謝遷致仕歸裡,陛下也不會追究瞭。”

  被震倒在地的范亨剛剛爬起來,聞言又身上發軟,顫聲道:“那我們如何發落?”

  看王嶽仍然無動於衷,劉瑾嘆瞭一聲,“王公公,你與范亨、李榮,還有徐智謫戍南京海子口凈軍,待調理好身子便動身吧。”

  又看瞭看另一間牢房內在榻上盤膝而坐的戴義,劉瑾道:“戴公公,你去提督武當山宮觀,即日動身。”

  自永樂皇帝大修武當山,武當山已成瞭大明皇帝的傢廟,常設太監為皇傢奉祀,雖說不如司禮監權重,也是位尊名顯,非同一般。

  五人之中氣色最好的戴義,此時也露出幾分詫色,“劉公公何以獨厚戴某?”

  “凡事皆有因果,阿音在我房外跪瞭一天一夜,咱傢當給他這個面子。”劉瑾說完舉步欲走。

  “劉瑾,我要向陛下謝恩。”王嶽突然開口。

  “陛下不願見你。”劉瑾止步,頭也不回。

  “胡說,陛下最是念舊,我也是東宮舊人,怎會不願見?”王嶽嘶啞著嗓子喊道。

  緩緩轉身,劉瑾凝視王嶽,“既是舊人,當曉陛下脾氣,最恨背主惡奴!”

  王嶽看著劉瑾身影消失在內獄甬道盡頭,無力癱坐於地,淚流滿面,“陛下,奴婢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