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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最長一夜(六)

  司禮監,靠榻假寐的王嶽突然睜開眼睛。

  三批人馬派出,怎的皇城內還如此安靜,王嶽隱隱覺出不對。

  “來人……”王嶽覺得有必要再派人去東廠那裡探探消息。

  無人應聲。

  王嶽大惱,“一幫猴崽子,都去哪裡偷懶瞭?”

  “行瞭,王公公,別再耍威風瞭。”

  馬永成、魏彬、丘聚、谷大用四人魚貫而入。

  “你們還沒死?”王嶽瞪著幾人,雖說心裡預感不妙,待幾人真的出現,還是有些震驚。

  “不但沒死,活得還好。”谷大用笑瞇瞇道。

  “托王公公的福,爺們還高升進瞭司禮監。”魏彬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樣。

  “咱傢一定好好報答司禮監幾位爺的一番苦心。”馬永成全是怨毒之色。

  “束手就擒。”丘聚繃著臉蹦出四個字。

  “就憑你們?”王嶽一副鄙夷之色。

  馬永成尖聲叫道:“王嶽,別不識好歹,此時還敢小瞧咱傢,大傢並肩料理瞭他。”

  喊得雖響,馬永成卻一步不前。

  丘聚不聲不響,一記陰風掌無聲無息,隨手拍出。

  “得罪瞭。”谷大用仍是面帶笑意,兩手如山般推出,暗勁洶湧。

  魏彬身子一矮,十指猶如利爪,扣向王嶽腳踝。

  馬永成也不再耽擱,輕呼一聲,身如大鳥,一記凌厲掌風罩向王嶽頂門。

  王嶽面對四路夾攻,不慌不忙,電閃騰挪間隻見殘影晃動,隻聽拳掌交擊之聲不絕,勁氣四散。

  “啪啪”幾聲脆響,房內瓷器經受不住五人交手時溢散的激蕩內力,化為齏粉,碎瓷粉屑漫天飛揚。

  突然王嶽一個暴喝,隨即數聲悶哼,人影驟分,王嶽已在房門處立定。

  丘聚等四人站立不穩,額頭細汗密佈,微微氣喘。

  “羅剎大手印!”谷大用捂著不住起伏的胸口驚呼道,面上再無一絲笑容。

  “還算識貨。”王嶽不再多話,昂首闊步出瞭房門。

  丘聚調息氣穩,冷聲道:“追。”

  馬永成面帶懼色,“怕是奈何他不得。”

  丘聚眼光一凝,盯得馬永成心虛低頭。

  “不用追瞭,我們四個不是他的對手。”谷大用慢悠悠道:“自有人對付他。”

  王嶽施展身法,足不沾地般在宮內巷道內疾奔。

  事情泄露,王嶽根本就不去想其他幾路會是如何,敗定瞭,此時他隻想保住自己性命。

  天亮以前,與那人會面,未必沒有翻盤的機會,王嶽打定主意,隻要穿過這條夾道,便可繞過北中門,直抵北安門,屆時海空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憑自己一身本領,天下間何處去不得。

  “殺場兮血腥,

  戰馬兮悲鳴,

  問吾輩仇敵何時能殺得清?

  寶刀嗜血淋火星,

  人面桃花對朝紅……”

  甬巷盡頭,一人身披一領猩紅鬥篷,手舞足蹈,引吭高歌。

  王嶽步伐漸漸慢下,“劉瑾……”

  “破浪乘長風,

  醉飲無量海,

  笑談公侯夢,

  萬裡長程助我此行,

  狂嘯一聲,貫長虹——”

  劉瑾擺足瞭架勢,一聲長音,歌收曲住。

  “劉公公好興致呀。”王嶽暗暗運氣調息,彌補適才損失的內力。

  “王公公覺得可還入耳?”劉瑾笑道。

  “早聞劉公公喜好吟詩唱曲,附庸風雅,今日一見——”王嶽語含譏誚:“名不虛傳,在東廠實是屈才。”

  劉瑾也不惱,“咱傢本是鐘鼓司出來的,教坊供奉飲宴,不通音律豈不愧對萬歲爺的托付。”

  話鋒一轉,劉瑾又道:“倒是王公公你,吃著皇糧卻幹些對不起皇上的事。”

  “咱傢的事不勞劉公公費心。”王嶽道。

  劉瑾忽地輕嘆一聲,“王公公,咱傢自問平日對你也算禮敬有加,何以有這麼大的殺意?”

  王嶽冷笑一聲,“自從先帝爺將東廠從咱傢手裡交到你手,咱們的梁子便已經結下瞭。”

  劉瑾哦瞭一聲,道:“所以,你便勾結劉文泰謀害先帝。”

  “劉瑾,咱也是先帝爺的奴才,這弒君害主的勾當休想栽到咱傢頭上。”王嶽喝道。

  “如此最好,或許還可留下一條性命。”劉瑾噙笑。

  “咱傢隻恨當年廷杖沒取瞭你的性命。”王嶽狠狠道。

  “而今也有機會。”劉瑾一甩鬥篷,輕聲問道:“王公公可調息已畢?咱傢可以再等等。”

  王嶽面色一變,自己心思已被劉瑾猜透。

  “適才與谷大用等惡鬥一場,王公公想必損耗不少內力,咱傢不欲占你這個便宜。”劉瑾抖瞭抖衣袖道。

  王嶽面皮一陣青白,突然低嘯一聲,兔起鶻落,雙掌夾雜十三道暗勁,向劉瑾撲來。

  暗勁有陰有陽,縱橫交錯,甬道之內仿佛刮起一陣旋風,而旋風的中心正是劉瑾所在。

  “好功夫。”劉瑾輕贊瞭一聲。

  邁步抬腿,空中串起七道殘影,不閃不避直直迎上王嶽攻勢。

  “轟”的一聲巨響,空中兩道人影乍合驟分,虛影盡斂,劉瑾空中平行八步,倒飛而回,落到原地,還好整以暇撣瞭撣蟒袍。

  王嶽落地不穩,踉踉蹌蹌又退瞭三四步,仰天栽倒,隨即便按地一躍而起,踏前兩步,“再來。”

  劉瑾不動。

  王嶽全身突然一陣爆響,張口噴出一片血霧,三十六處大穴各有一道血箭竄出,瞬間化為瞭一個血人,癱倒於地。

  劉瑾輕嘆一聲,好像並無得勝的喜悅。

  腳步聲響,白少川由後趕至。

  “督公……”

  “小川啊,這陣子辛苦你瞭。”劉瑾扭身,漾起幾分笑意。

  “屬下不敢當。”白少川恭謹垂首道。

  “咱爺倆還見什麼外。哦,對瞭,”劉瑾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取出一個三寸錦盒,舒口氣道:“還好沒被王嶽毀瞭,不然這老兒可是百死莫贖。”

  白少川難得露出驚喜之色,“督公還記得……”

  “傻孩子,你的生辰咱傢何時忘過。”

  劉瑾抬首,望著夾道上空的一抹魚肚白,飽含深意道:“這一夜很長,好在天總算亮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