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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廷推和部選

  “焦芳?”朱厚照似乎想起什麼,從案上翻檢出瞭吏部尚書補缺的廷推奏本,打開細看,主推吏部左侍郎王鏊,陪推吏部右侍郎焦芳。

  大明朝選官有內外之分,內廷選官任職是皇帝的傢事,外臣看著不順眼可以一直反對彈劾,按規矩沒理由幹涉,至於外廷就有太多操作空間瞭。

  吏部選文,兵部選武,文官中五品以下京官、四品以下地方官,都是由吏部擬定名單,交給皇帝畫勾走個過場,稱為部選。

  再高一級的中層官員選拔,稱為“部推”,吏部推出人選名單,給個面子讓皇帝自己選,不過誰是主推誰是副推已經註明瞭,識相的就在主推上畫圈,不然副推那位上去瞭,不多久也得被擠兌走。

  當然做皇帝的非要找別扭,把整個名單推翻瞭,讓重新選也成,換一撥人麼,反正大傢時間多的是。

  再有就是廷推瞭,六部九卿及卿貳大臣,地方督撫的任免,在明中期以前都是皇帝“特簡”任命,不過從弘治爺開始,演變成瞭“特簡”同“廷推”並行。吏部尚書領銜,內閣六部和六科湊到一起,一個空缺推兩人,仍然主推副推分清楚,皇帝不爽可以重新選,但想從下面火箭提升一個人上來是越來越難瞭。

  成化帝倒是想插手部推和部選,將選官范圍擴大,百官各舉所知,由他欽定,結果被言官好一陣冷嘲熱諷,話說得難聽點,被皇帝一頓暴打,這事也就不瞭瞭之。

  實話說這種選官制度往好瞭說是民主集中制的體現,各方角力起碼相對公平,但要是文官抱團瞭把皇帝當傻子,結果就很尷尬。再說會壞規矩的也不隻是皇帝,三楊內閣水漲船高,楊士奇就把廷推部推的領銜權由吏部尚書那裡拿到自己手裡,直到數年後太監王振掌權,才把這權力又還給吏部。

  看著眼前這份廷推名單,朱厚照默默念叨瞭幾句,瞧著已經被自己圈定的老師的名字,再想想這陣子被大臣們添的堵,猶豫瞭一陣子,終於下定決心,提起朱筆,將王鏊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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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府,書房。

  “此番多蒙丁指揮襄助,老朽感激不盡。”新任吏部尚書焦芳眉開眼笑,親手為丁壽奉上香茗。

  “焦部堂過謙瞭,依老大人的才幹閱歷,早該位居這九卿之首瞭。”丁壽說得客氣,眼中也難掩得意之色。

  “時運不濟,宦海生涯盡是彭華、謝遷這一等小人攔路,若非丁大人謀劃,老朽真不知何日出頭。”想起數十年官運多舛,焦芳仰天唏噓。

  “禍福離散,人生起伏,本是平常。老大人如今苦盡甘來,即便是劉洛陽當面也可昂然不屈,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啊。”丁壽笑道。

  “哪裡哪裡,皆是丁指揮提點有方,老朽銘感五內。”焦芳也是開懷,吏部尚書握有文官銓選之權,即便相遇內閣首輔劉健,也不用避道退讓,更不用說老冤傢謝遷瞭,算是一吐這些年胸中惡氣。

  “老大人蒙聖上恩典,貴及天官,自當恪守本分,任才選能,使野無遺才,各得其用才是。”丁壽舉起茶碗淺淺啜瞭一口,看似若無其事地說瞭一句。

  “那是自然。”焦芳恍然,起身從書案上取出一封公文,雙手呈上,“老朽年老智昏,一時得意忘形,讓丁大人見笑瞭。”

  “老大人位高權重,不減赤子之心,乃是下官楷模。”丁壽笑著將公文接過。

  “豈敢豈敢,丁大人年輕有為,簡在帝心,將來必然飛黃騰達,老朽少不得還要受大人提攜。”難得焦芳身為六部之首的身份,對著丁壽不吝阿諛之詞。

  “老大人言重瞭,該是你我二人攜手並肩,同步青雲才是。”丁壽笑道。

  “不錯,正是此理。”焦芳點頭附和。

  二人相視大笑,眼中俱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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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欲為大醫,必須諳《素問》、《甲乙》、《黃帝針經》、明堂流註、十二經脈、三部九候、五臟六腑、表裡孔穴、本草藥對……”

  身著絳紫色對襟粉紗的小長今搖頭晃腦地背誦著今日功課,酷暑難捱,不時輕抖薄衫,妃色繡花抹胸若隱若現。

  “若不讀五經,不知有仁義之道。不讀三史,不知有古今之事。不讀諸子,睹事……睹事……”一時卡殼,小姑娘實在想不起下句瞭,小手擺弄著頸間銀鎖,愁得五官都聚在瞭一起,就是想不起下一句究竟是啥。

  “睹事則不能默而識之。”手捧醫典翻閱的談允賢一心二用,頭都未抬,隨口提點道。

  長今小手一拍,“對,睹事則不能默而識之。”

  “先生博學,長今之幸。”丁壽忽然出現門前,撫掌贊道。

  “東主謬譽。”談允賢斂衽施禮。

  “師父!”長今如同小兔子般,蹦到瞭丁壽身前。

  丁壽故意伸手在長今頭上用力揉瞭揉,把小丫頭的飛仙髻弄得一團亂,看著小丫頭皺著鼻子的委屈樣,二爺心情大好。

  “不才有藥方一副,請先生指教。”丁壽回身向著談允賢正色道。

  “方在何處?”提及醫理,談允賢來瞭興致。

  丁壽由懷中取出一份無頭信封,遞與談允賢。

  談允賢抽出信箋,一邊展開,邊問道:“不知此方應對何癥?”

  “此方堂堂正正,有國傢之法度,又溫存深意,慰手足之親情,專治親人遠隔,先生之心病……”丁壽抱臂倚門,悠然自得道。

  談允賢似已被紙箋上寥寥數言吸引,緩緩坐在繡墩上,專註入神,不發一言。

  “先生有心病?什麼方子?”小長今起瞭好奇心,幾步到瞭談允賢身邊,探頭探腦地想看清紙上內容。

  丁壽倒是自顧繼續道:“令弟文瑞,博洽有史才,區區府城訓導實是屈就,恰好湖廣德安府有缺,諭令弟談一鳳出知應山縣。”

  “此乃謄抄,吏部公文已快馬奔赴廣西,此方先生可還遂意?”丁壽慢悠悠地說道,一點也沒有公器私用的愧疚感,他打聽過談一鳳的根底,確實有才華,隻是三考之路不順,簡拔做官也算人盡其用,總比萬歷朝那幫大佬們抽簽選官的辦法高明吧。

  “好,妙。”談允賢終於回過神來,轉頭對丁壽道:“東主隆情厚誼,允賢無以為報。”

  談允賢確是由衷之言,她父親談綱是成化五年的三甲進士,最終隻在萊州知府任上致仕,小弟談一鳳隻是舉人出身,入仕便出任縣令,待得九年任滿,再行遷轉,成就未必在乃父之下,更重要的是德安府臨近南直隸,傢人往來探視也更為方便,不必憂心南陲瘴癘危及小弟身體。

  “隻要有心,何愁無報償之機。”

  這樣肆無忌憚的挾恩求報之言,讓談允賢一愣,舉目見丁壽目光灼灼,不由粉面一紅,垂目低眉。

  “哼,又在打漂亮先生的壞主意瞭。”看著無良師父火辣辣的眼神,長今如何不曉得這齷蹉之人的想法,鮮艷菱唇不滿地噘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