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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釜底抽薪

  第二天晌午剛過,接瞭錢寧回報的丁壽風風火火趕赴東廠。

  有困難,找劉瑾。

  這已是丁二爺的思維定式,起碼到如今為止,丁壽還未發現這老太監有什麼問題是解決不瞭的。

  “壽哥兒,恭喜高升啊。”未到二堂便遇見瞭丘、谷二人,如同一尊彌勒佛般的谷大用老遠便開口恭賀。

  “公公就別拿小子開心瞭。”丁壽滿是苦色,順手揉瞭揉因為某些原因還在發酸的下顎,道:“督公老人傢可在?”

  丘聚抬頭看瞭看天色,道:“應是午睡方醒,正在聽曲解悶。”

  “隨咱傢來。”谷大用招瞭招手,笑道:“我二人正好無事,便引你過去。”

  “珊瑚鉤、芙蓉扣,扭捏的身子兒別樣嬌柔……”

  才到劉瑾休息院落,便聽得房內一陣小曲清唱之聲,唱詞是前朝的《趙盼兒風月救風塵》,曲調委婉多情,嗓音輕柔嫵媚,將這滿是心腹事的丁二爺聽得陶醉入神,險些忘瞭來此何幹。

  “不想督公戲班內還有如此唱功的伶人,比我府中貽青二人強多瞭,待會若是請討,督公可會割愛?”丁二不愧是個心大的,前事未瞭,如今便想著如何豐富自己在大明朝的精神文化生活瞭。

  丘、谷二人聞言面色古怪,丘聚嘴角浮起一絲嘲意,谷大用則捏著嗓子來瞭一句同是出自《救風塵》的念白:則教你怎生消受……

  “老谷啊,在外面蹭戲也就罷瞭,怎麼還唱上瞭,敗興啊。”劉瑾的聲音從屋內傳出,語意帶瞭幾分調笑。

  三人不再耽擱,齊齊進屋,讓丁壽稱奇的是屋內僅有半臥在羅漢床上的劉瑾和侍立一旁的白少川。

  身著貼裡的劉瑾翻身而起,白少川取瞭外袍為他披上,劉瑾對著四處尋摸的丁壽道:“壽哥兒,賊眉鼠眼地看什麼呢,又不是第一次來瞭。”

  谷大用捏著蘭花指掩唇偷笑,道:“壽哥兒正琢磨督公何處金屋藏嬌,惦記著要您老割愛相送呢。”

  “金屋藏嬌?”劉瑾微微訝異,笑道:“說吧,看上瞭哪個丫頭瞭,反正咱傢也用不上。”

  丘聚尋瞭一處自顧坐下,道:“他想要方才唱曲的。”

  正半跪在劉瑾身前整理腰帶的白少川劍眉一挑,沒有說話。

  劉瑾則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小川,壽哥兒想要你去他府上,你可願意?”

  仔細理畢劉瑾衣袍,白少川直起身來,淡淡道:“若是督公吩咐,屬下自無不可。”

  “怎麼,適才小曲是白兄所唱?”丁壽驚訝道,實在看不出白少川如此多才多藝,清吟小唱幾與女子無異。

  刷的一下展開折扇,白少川星眸璀璨,戲謔道:“有辱尊聽,不知可還入得丁兄法眼?”

  丁壽尷尬道:“在下實在不知,孟浪之處還請白兄海涵。”開玩笑,把白老三放自己傢裡,估計沒幾天那幫花癡娘們就會給二爺編出一片綠油油的大草原來。

  劉瑾則不再糾纏這一話題,對著丁壽道:“小子,昨日升瞭官,怎麼不想著邀咱傢擺升官宴?”

  聽說起這事,丁壽立時垮瞭臉,“督公,這分明是三法司那幫酸子在陷害小子,借此離間咱們在兩宮前的情分,若是處置重瞭,太後那裡定然不依;可是輕輕揭過,陛下這裡又定是不饒,難辦得很啊。”

  劉瑾回身坐下,拄著下巴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屬下想著趁人還在刑部大牢,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丁壽做瞭個舉掌下切的手勢,“徹底把這鍋扣在刑部。”

  “釜底抽薪,好,你總算長進瞭。”劉瑾點瞭點頭,滿懷欣慰之色。

  “可是閔珪那老貨實在警醒得很,大牢外面把守森嚴不說,還給曹祖安排瞭單間,連每餐食物都要有人先嘗過,實在是無處下手啊。”

  丁壽兩手一攤,叫苦不迭。

  “怎地人還沒提到詔獄?”劉瑾突然問道。

  啊?丁壽一愣,答道:“沒有,屬下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

  “馬上把人提出來吧,耽誤久瞭小心被扣一個怠於王事的帽子。”劉瑾慢悠悠道。

  “可是……”丁壽還要辯解。

  “去——”劉瑾拖長聲音道,雖隻有一個字,卻不容置疑。

  “是。”丁壽無奈,轉身出門,心中暗罵:老太監到底哪頭的,聽曲聽成老年癡呆瞭不成!!

  看著丁壽背影轉過照壁,劉瑾才緩緩站起,來至廊下,喃喃自語道:“借咱傢的刀來傷人,王嶽呀王嶽,你真讓咱傢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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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府六部的辦事衙門沿著長安街一字排開,西長安街上是五軍都督府和錦衣衛正堂,東長安街上則是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工部乃至翰林院、太醫院等文官衙署,唯獨沒有刑部在內。

  不招人待見的刑部與大理寺、都察院都坐落於西城阜財坊,刑部大牢內所關押的犯人也並非詔獄內的欽犯,多是作奸犯科的平頭百姓,大多攢積一處,難免人滿為患。

  大牢內分為四監,每監又設五房,除瞭中房有窗可以享受陽光外,其餘東西南北四面皆是昏暗牢房,蛇鼠橫行,而這中房也並非犯人居住,而是負責看守的牢頭休憩之所。

  一高一矮兩個黑衣獄卒拎著破舊箍桶走在牢房過道上,兩旁牢房內的囚犯從欄檻內伸出殘破陶碗,等待派飯。

  “班頭大爺,多給一口吧!”

  “大爺,餓死小的們瞭,快點啊!”

  “嚷什麼,一幫餓死鬼投胎的賊囚,老實呆著。”高個兒獄卒舉著用來放飯的木勺,頤指氣使道。

  嘈雜的牢房稍微安靜瞭些,獄卒頗為滿意自己的威勢體現,將一勺勺可以照見人影的稀粥倒進瞭一隻隻臟手所舉的破碗裡。

  走道盡頭人聲漸息,是一間幹凈整潔的單人牢房,高個兒獄卒從一個提籃裡掏出幾樣飯菜,塞瞭進去,對裡面喊道:“開飯啦。”

  角落裡的犯人抬起頭來,頭發花白,兩頰暈紅,眼神狂躁,看著便讓人有不安之感。

  兩個獄卒似也不願和犯人多話,扭身就走,未過幾步便聽到監牢內的抱怨喝罵聲:“殺千刀的賊牢子,又偷吃你曹大爺的飯菜。”

  “他娘的……”高個兒獄卒回身欲罵。

  身邊的矮個子獄卒連忙攔住,道:“兄弟算瞭,這人是部堂大人交待下來的,犯不著和他置氣。”

  高個兒往地上狠狠“呸”瞭一口,罵道:“奶奶的,無官無品不使銀子讓他住現監,還想怎麼著?”

  “要不瞭多久就要移交錦衣衛瞭,詔獄裡豈是好過的,跟他個將死之人還計較什麼。”矮個子開解道:“再說瞭,托這老東西的福,咱們兄弟也沒少打牙祭不是。”

  高個兒聞言後果然喜笑顏開,道:“沒錯,死到臨頭還不知,到時有這老小子受的,走走,咱哥們喝酒去……”

  二人回到中房,推杯換盞,小酒喝得正歡,突然聽到外監大門嘩啦啦一陣響,隨後錯亂的腳步聲響起,幾名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進瞭大牢。

  為首的一個錦衣衛腰板挺直,滿是精悍之色,見瞭二人大剌剌道:“你們是大牢的禁卒?”

  兩個獄卒再沒瞭方才犯人面前的威風八面,老老實實地上前施禮:“小的們正是,不知幾位上差有何吩咐?”

  “本官錢寧。”錢寧大馬金刀往條凳上一坐,將一封公文往桌上一扔,“奉北司掌印指揮使丁大人之命前來提人。”

  獄卒湊在一起,將北鎮撫司與刑部共同開具的公文勘驗無誤後,高個兒點瞭點頭,道:“請上差隨小的進去提人。”

  錢寧努瞭努嘴,隨他同來的校尉便隨著高個兒獄卒走瞭進去,錢寧則翹著二郎腿,看瞭看桌上酒菜,嘖嘖道:“有酒有肉的,瞧著刑部大牢的油水不少啊。”

  “上差就別拿小的取笑瞭,不怕您笑話,這些飯菜都是給您要提的那人犯預備的,上頭有令,凡是那人吃的東西都要咱們先行吃過,怕是擔心有人投毒……”矮個兒獄卒四下看瞭看,掩著嘴小聲道:“說句難聽的,小的幹這活計,牽條狗來試一樣能幹……”

  說得有趣,錢寧聽得咧嘴大笑,笑聲未落,一個校尉慌慌張張跑瞭過來,“錢頭兒,看去看看,不好啦!!”

  錢寧與矮個兒的獄卒連忙到瞭牢獄盡頭,單間牢房外,那個高個兒獄卒面如土色,已經嚇癱成一團,牢房內的床鋪上,他們要提的人犯曹祖口鼻流血,早已死去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