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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鵲巢鳩占(二)

  昔日煊赫的財神府,早已風光不再。

  牟惜珠獨坐窗前,暗自垂淚,傢中財物被嶗山四怪席卷,鄧府老管傢無顏再見主傢,自縊身亡,破屋偏遭連夜雨,各地錢莊紛紛出現擠兌,牟惜珠左拆右挪,勉強支應,偌大財神府風雨飄搖,讓一貫強勢的牟惜珠悲從中來,不能自已。

  忽然聽得外面人聲喧嘩,由遠及近,牟惜珠不由起身道:“外面什麼事?”

  喊瞭幾聲,無人回應,牟惜珠走到廊下,見呼延燾帶著一隊錦衣衛湧瞭進來,牟惜珠柳眉倒豎,叱道:“呼延燾,你要怎樣?”

  呼延燾醜臉面無表情,抱拳道:“牟大小姐,這宅子已經蒙聖上口諭賜給瞭錦衣衛指揮僉事丁壽,本官奉命請府中諸人離開。”

  聽聞要趕自己出府,牟惜珠登時氣炸,開口喝罵道:“呼延燾,傢父昔日待你不薄,今日落難你卻賣主求榮,恩將仇報,即便養一條狗也知道看傢護院,你真真連狗都不如。”

  呼延燾面色一沉,道:“牟大小姐,呼延燾為錦衣緹騎,牟大人為緹帥,本官自是帳下奔走鷹犬,如今緹帥另有其人,某便是奉皇命行事,念著往日情分,某敬你三分,卻非怕你七分,請大小姐自重。”

  “你——”夾槍帶棒的一番話氣得牟惜珠酥胸不住起伏,卻無話可說,她本不是能言善辯之人,昔日在父親羽翼下無人敢與爭辯,此時竟是詞窮。

  “久聞呼延大人武藝高強,不想詞鋒也銳利如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朱佑樞撫掌大笑,走瞭進來。

  “下官見過榮王爺。”錦衣衛在呼延燾率領下跪倒行禮。

  朱佑樞不置可否,淡淡說道:“本王昔日與牟大人閑談,他曾言錦衣衛人才雖眾,可堪大用者不過寥寥數人,而論武功才幹,克己忠貞,集於一身者非呼延大人莫屬,不知牟大人得見今日之事,會是怎生感慨?”

  呼延燾半跪著身軀,不動聲色道:“今日是奉聖上口諭行事,若牟大人知曉,也隻能說下官忠於王事,不愧當日之評。”

  “本王倒也聽聞瞭聖上的口諭,可這口諭中何時說過要將府中人即日趕出?”

  “這個……,王爺知道的很多。”呼延燾濃眉一皺。

  朱佑樞負手笑道:“不奇怪,錦衣衛中並不是個個都像呼延大人般明哲保身,恩斷義絕。”

  “咱傢想知道,王爺口中那個吃裡扒外的人是誰?”眾人回頭,劉瑾帶著一隊褐衫尖帽的東廠番子走瞭進來。

  “難得劉公公大駕光臨。”榮王微微蹙眉,略感意外。

  “奴婢當不得王爺如此稱呼。”劉瑾欠瞭下身子,算是行禮,隨即直起身子又道:“何況王爺也不是此間主人,豈能反客為主。”

  “劉瑾,本王還是大明宗王,你要曉得上下尊卑。”朱佑樞冷聲道。

  “王爺說的是,大明分封諸王以守藩籬,可王爺所為可對得起這親王爵祿?”劉瑾不經意地掃瞭朱佑樞一眼。

  “你意欲何指?”朱佑樞擰著眉頭問道。

  “王爺可是上本請討霸州草場為皇莊?”

  朱佑樞面容一滯,“是又如何?岐王兄和壽王兄都曾奏討過,本王不過蕭規曹隨而已。”

  “好一個蕭規曹隨,太宗老爺設立河北草場,本意蕃育馬匹,以資武備,可宗室親王食王爵,享厚俸,不知報效朝廷,一味奏討恩賞,改馬場為耕田,廢弛邊備,若是邊事有警,何來馬匹可用。”劉瑾侃侃而談。

  “你到底想說什麼?”朱佑樞緊盯著劉瑾。

  劉瑾回視朱佑樞,眼神毫無退讓,“咱傢想說的是,榮王爺年紀不小瞭,就藩在即,少管些不該管的事。”掃視瞭一眼跪在院子中的錦衣衛,“天子親軍腰桿子什麼時候都這麼軟瞭,還不都起來辦差。”

  院中錦衣衛齊聲應是,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早聽說財神府金山銀海,借著往外清人隨手牽羊那是應有之義。

  “劉公公可否聽小女子一言。”一個嬌柔清脆的聲音在院外響起。

  劉瑾回頭望去,見一素裝少女立在門口,貌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膚白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清氣。

  “你是……”劉瑾面露疑惑之色。

  “遙岑!”牟惜珠如同找到主心骨般向那少女靠瞭過去,那少女斂衽施瞭一禮,道:“小女子衛遙岑見過劉公公。”

  劉瑾長“哦”瞭一聲,“長風鏢局的大小姐,咱傢常聽壽哥兒那小子誇你冰雪聰明,能言善道。”

  衛遙岑瑩白如玉的臉頰飛上一朵紅雲,低首道:“丁大人謬贊,遙岑愧不敢當。今日遙岑有一肺腑之言,不知能否說與公公。”

  “但說無妨。”劉瑾抬手示意。

  “公公今日大費周章,無非奉旨辦差,無可厚非,可失之操之過切。”遙岑美目流轉,在院中個人身上轉瞭幾轉。

  劉瑾向斜上方一抱拳,道:“為皇上辦差,自然寸陰是競,耽誤不得。”

  “事急可從權,事過猶不及。公公執掌廠衛,權傾當朝,既蒙聖眷,當凡事皆為聖上考慮。”衛遙岑聲如連珠,又清又脆。

  “咱傢何時不為聖上考慮?”劉瑾眼神一凝,瞪向衛遙岑。

  “牟大人翁婿因罪入獄,鄧府中隻留牟惜珠一孤弱女子,雖因罪罰沒房產,可若逼之過急,難免會有傳言聖上不恤老臣,有礙聖上清譽。”衛遙岑不卑不亢道。

  “誰敢誹謗聖上,當廠衛都是擺設麼?”劉瑾冷笑道。

  “市井傳言,甚囂塵上,豈是廠衛可禁。”

  衛遙岑又道:“公公今日逼迫弱女,不但有礙公公清名,來日這府邸的新主人也會背上霸人房產的口實。公公身居高位,自有廟堂之量,權傾天下,當有四海之心,今日緩上一緩,對皇上、對公公、對丁大人清名無礙,對惜珠則善莫大焉,其中利害,請公公明察。”

  劉瑾眸中寒光閃爍,衛遙岑不避不讓,眼神清澈,劉瑾突然一笑,“果然是伶牙俐齒,善於詭辯,咱傢便給你們七天時間。”

  衛遙岑躬身施禮道:“公公廟量如海,遙岑謝過。”

  劉瑾帶著錦衣衛與東廠番子走後,牟惜珠一把抓住衛遙岑的手,感激道:“遙岑,此番多虧你來得及時。”

  輕拍瞭拍她滿是汗水的手掌,衛遙岑微微一笑,“也是有人報信得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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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壽在自己屋子裡焦急地來回踱步,直到劉瑾大笑著走瞭進來,他才一步沖瞭上去,“公公,怎麼樣瞭?”

  “那小丫頭有意思,難怪你費瞭這麼大心思,連鄧府都不敢去收,要是再年輕個幾年,咱傢都想去逗逗這小妮子瞭。”劉瑾往正座上一坐,笑個不停。

  大哥,您一個太監,再年輕幾年也張不出把兒來,沒事撩妹幹什麼,丁壽心中吐槽,面上帶笑道:“她沒惹您老生氣吧?”

  “怎麼,心疼瞭?放心,咱傢沒那麼多火氣灑在小丫頭身上。”伸出蘭花指戳著丁壽額頭,劉瑾道:“你眼光不錯,什麼時候把她娶過來?”

  丁壽苦笑著搖瞭搖頭,“她和方旭青梅竹馬,情根深種,怕是沒那麼容易。”

  “這個好辦,咱傢讓無三把那個什麼方旭給做瞭就是瞭。”劉瑾大咧咧道。

  祖宗,您辦事能不這樣短平快的一刀切麼,丁壽連忙道:“不勞公公費心,凡事過猶不及,這追女人本就是個水磨工夫,急不來的。”

  “沒錯,過猶不及,那小丫頭也是這麼說的。”劉瑾點頭認同。

  “公公,請用茶。”譚淑貞為劉瑾奉上一杯香茗。

  劉瑾歪頭看瞭她一眼,“這是你從教坊司帶回來的?可辦瞭脫籍文書?別留下手尾讓人做瞭把柄。”

  揮手讓譚淑貞退下,丁壽道:“給鐘鼓司的康公公打過招呼瞭,有您的面子,文書辦得利索。”

  教坊司名義上歸禮部管轄,實際上因為要服侍宮中飲宴,一直由二十四衙門的鐘鼓司掌管,劉瑾發跡前就是在鐘鼓司當差,那裡可說是他的基本盤。

  劉瑾點瞭點頭,看著譚淑貞的背影,道:“奶肥屁股大,瞧著是個能生養的,你這一屋子女人怎麼沒個動靜。”說著古怪地看著丁壽,“你小子該不是有隱疾吧?”

  你有隱疾,你們全傢都有隱疾,老子不到十六歲就幫著人生孩子瞭,丁壽當即仰頭挺胸道:“公公放心,我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