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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宣府故人

  丁壽忿恨地走在大街上,暗想著即刻進宮請皇上把這囚攮的寶鈔給廢瞭,抬眼見錢寧領著幾個校尉逛街,立刻把人叫瞭過來。

  “卑職給大人見禮。”錢寧見丁壽黑著臉,揮手讓手下人都退下,小心問道:“哪個不開眼的惹瞭大人?”

  待丁壽把事情一說,錢寧不由笑瞭,“大人有所不知,天子體恤吾等武人,京城武官俸祿可由內庫發放,待今年夏稅秋糧的金花銀遞解進京便可領取。”

  聽瞭還有這麼一說,丁壽才算松瞭口氣。

  “即便領不到銀子也不打緊,咱大明的官兒誰還靠俸祿活著。”錢寧繼續道。

  錢寧這話說得倒不錯,明朝俸祿低是歷朝出瞭名的,別說丁壽官居四品,就是一品大員年俸也不過千石,連明末顧炎武都感嘆:“自古百官俸祿之薄,未有如此者”,還別喊冤,這是那位淮右佈衣欽定的祖制。

  朱重八打小被貪官污吏給欺負狠瞭,就算當瞭皇上對官吏也沒什麼好印象,剝皮砍頭的嚴打貪污,還專門出瞭一本《醒貪簡要錄》的反腐教材,裡面詳細計算官員俸米能夠養活多少口人,如果折合成稻谷是多少、按照平均畝產折算需要多少畝地、農民耕種這些地需要花費多少勞力等等,讓官員曉得爾俸爾祿,民脂民膏的道理,“四民之中,士最為貴,農最為勞”,你們這幫當官的隻是書書寫寫,“夏坐涼房,冬居暖室,比當軍、當站的十分安閑”,“心尚不足,仍復貪贓壞法,百般害民”,老朱我把你們這幫沒良心的殺頭抄傢能怨得瞭誰。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而且朱老先生帳算的也沒錯,明朝官員的俸祿再少養傢糊口也盡夠瞭,君不見海瑞當縣令的時候一房房的往傢裡娶媳婦也沒耽誤什麼,可問題不是所有的官兒都是海青天,千裡做官隻為財,於是乎大小官吏各自想法摟錢,地方官可增收火耗,遂有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之說,武將有空餉錢糧克扣可吃,京官們那些當權衙門有門敬等各種手段吃拿卡要,清水衙門的都察院禦史紅著眼睛巡按地方,最可憐的是翰林院的那幫窮翰林,除瞭替人捉刀寫寫文章,就是掰著手指頭盤算那傢大戶死人瞭,可以寫篇悼文或墓志銘什麼的換倆糟錢,以至有的翰林感嘆給皇傢講課還不如民間教私塾賺得多,至於天子親軍錦衣衛麼……

  “四九城各條街道的買賣鋪面都已劃出瞭地盤,各個千戶、百戶分管一攤兒,想在京城討生活可不是隻給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打點好瞭就成的,”錢寧洋洋得意,“每月收到的好處再按官職大小將份例送給鎮撫司各位上官。”

  “老子那份怎麼沒人送來?”丁壽陰著臉問。

  錢寧苦笑,“這陣子呼延燾整肅錦衣衛,上下一團亂,很多人丟官罷職,新上任的忙著梳理關系,下面的份例銀子不知壓在何處瞭吧。”

  娘的,回頭得好好查查,二爺打定主意,要是有人故意黑瞭爺的銀子非找個由頭抄瞭他傢不可。

  吏、禮、戶、兵、工五部都在長安街南沿著禦道一字排開,二人邊走邊聊已到瞭兵部門前,正見一武官被裡面人推搡瞭出來。

  那武官身穿五品熊羆官服,卻被後來走出的身著鷺鷥補子的六品文官大聲呵斥:“快走,你這人好不曉事,都說瞭你的事緩幾日後再議,卻沒完沒瞭天天過來聒噪。”

  那武官被推搡得立足不住,卻還是陪著笑臉:“大人開恩,末將已在京城遷延半年,還請大人速批文書,末將也好回營復命。”

  “兵部公務繁忙,豈止你宣府一傢,且安心等著。”文官仍不假辭色。

  武官面露懇請之色,“大人體諒末將,大戰之後將士犒賞撫恤若再不下,軍中怕會生出變故。”

  文官面露不屑,“怎麼,爾等軍漢還膽敢要挾朝廷不成?”

  “末將不敢。”

  文官嗤的一聲冷哼,“諒你也沒這個膽量。”

  卑躬屈膝連個好臉也沒混到,武官也有瞭心氣,道:“卑職的心意孝敬已經給過瞭,若還有他意還請大人指點個章程,末將絕無二話。”

  文官勃然變色:“說個什麼渾話,不知所謂,來人,將這渾人亂棍打出。”

  守衛兵部的兵馬司官兵當即亂棍揮出,那人不敢招架,跌跌撞撞的被轟到街心,正巧碰上瞭丁壽二人。

  丁壽打眼一瞧,“三哥,怎的是你?”

  那武將正是江彬,故人相見,自己如此落魄,江彬不言,掩面欲走,被丁壽一把拉住,詳問根由。

  江彬一聲長嘆,將事情根由說個明白,去歲韃子犯邊,歷經血戰,最後退敵而去,他便接瞭宣府巡撫的差事到京師報功請賞,本以為這是一趟領功的肥差,奈何兵部一再推諉,他如今蹉跎半年有餘,仍無法回宣府復命。

  聽得丁壽心頭火起,宣府為其鄉梓,邊軍中不少軍漢又曾熟識,如今有功不得賞,陣亡不得撫恤,難免物傷其類,當即轉身對那文官道:“不知這位大人高姓大名?現居何職?”

  文官瞥瞭丁壽一眼,今日丁壽去領俸,並沒有穿飛魚服,隻是著瞭件武將四品補服,他也不以為意,礙著品級拱手道:“本官兵部職方司主事黃昭,不知哪位大人當面?”

  難怪這麼牛氣,世人隻知吏部文選、考功和兵部武選、武庫四司為六部四大肥缺,卻不知兵部職方清吏司職權更在武選清吏司之上,不但權掌武職官的輿圖、敘功、核過、賞罰、撫恤及軍旅之簡閱、考驗等事,還對京營和邊鎮的武官選拔有推送之權,相較隻能選拔衛所官的武選司不可同日而語,能擔此職的必是劉大夏的親信。

  丁壽心中明白卻不露聲色,不答他言,自顧道:“這位同僚適才言其文書報備已逾半年,兵部仍未批復,不知真假?”

  喲,本官心情好給你個武臣面子,卻不識好歹,將我的話當耳旁風,黃昭當即負手倨傲道:“不錯。”

  踏前一步,丁壽道:“請教何故?”

  嗤笑一聲,黃昭道:“國朝養兵百萬,疆域萬裡,宣府之事尚無暇顧及。”

  丁壽又上前兩步,道:“軍旅之中賞功罰過乃應有之事,不知兵部何故拖沓?”

  黃昭忍無可忍,“住口,兵部如何辦事何時輪到你一介武人置喙?”

  再上一步,丁壽已站在黃昭面前,冷笑道:“今日丁某就教你怎麼做事。”抬手一耳光將黃昭抽翻在地。